前厅。

    林望舒踏入前厅时才发现多了一名男子,应是那日来府的客人。

    林望舒隐隐担心这位男子是否已经告诉父亲那夜见过她的事了。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林望舒在短短几瞬就安慰好了自己。

    林望舒走到林母身旁坐下,她抬起头想等着父亲批评。

    “舒儿,今日怎来得这般迟?身为主家哪有让客人等着的道理?”

    林父的话如期所料般传来。

    林望舒听罢正要起身赔礼,崔玉书先开口道:“无碍,我与族弟已是叨扰林通判一家了。”

    舒爽温润的话音传来,林望舒只觉自己的耳朵都要酥掉了。

    这声音与那夜的声音相似,却更显沉静。

    “不叨扰不叨扰。玉书,这本就是舒儿的不对,莫要为她推脱。”

    说着,林远正看了林望舒一眼。

    林母见状立刻开口打圆场:“是我疏忽了,先前并未告知舒儿今晚要与客人一同用膳,这才让舒儿懈怠些。”

    林父就此作罢,本就不愿将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林远正和蔼地对崔玉书说道,

    “玉书,今日待你养好了伤才敢将你见于家中妻儿,莫要见怪。”

    “伯父太客气了,玉书能在狼狈之时得伯父相救,已是感激不尽,何来见怪。”崔玉书以小辈之姿回应。

    林远正心中很是喜欢崔玉书的行事。

    “这位是我夫人,往后在府中有何事可告诉她。”

    林母端庄地向崔玉书点头。

    “伯母。”崔玉书喊道。

    “这位是小女林望舒。”

    “是个好名字。”崔玉书依然带着淡淡的微笑,并未作其他反应。

    “听闻府中尚有一位大小姐,曾在京中也是赫赫有名,今日怎不见得?”崔玉书问道。

    林望舒听到这客人提起自己的姐姐,看向他的眼神变得意味不明。

    崔玉书应是察觉到了,眼神轻轻向林望舒这里一瞥,随即离开,仿若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大女儿啊,原本性格张扬了些,现今自请去往清真寺磨磨行了罢了。”

    “不提也罢不提也罢。”林远正摆摆手好似不愿再提起。

    崔玉书低眸掩笑,也不再继续言语。

    一顿家宴结束后,林望舒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房中。

    碧云想询问小姐今日需不需要沐浴,见小姐心力憔悴地瘫在床上,也不再过问,只沉默着为她脱下鞋袜。

    林望舒此刻只想睡觉,既确认了那男子就是那夜遇见的,应该想办法将布条拿回。

    用膳时父亲并未提及别的,说明那崔玉书并未告与父亲见过她的事,她现下可安心睡去,至于他以后会不会说,那就是以后要注意的事了。

    父亲这几日政务繁忙,家中一切都由母亲打理,到时她随意找个由头便可与崔玉书见面,让他不要将见过她的事告诉父亲。

    夏日将至,林望舒的房中没有关窗,月光洒在床幔上,透过床幔只有一缕映在了木偶上。

    木偶穿着林望舒做的小衣裳,可爱极了。

    等等!姐姐的信还没看呢!

    算了,明日看也可。

    林望舒艰难的起身又认命般地躺回去。

    今日实在是太累了......

    翌日清晨,林望舒伴着外面洒进来的阳光和鸟语花香起床。

    碧云也正好端着洗漱盆进门。

    “小姐,昨日可是累坏了,休息得好吗?”

    碧云一边为林望舒穿衣一边问道。

    “昨日睡得很沉,今早起来觉得舒坦。”林望舒慵懒地问答。

    “今日学堂用的书已经为小姐装好,用过早膳后便可出发。”

    “知道了。”林望舒淡淡回应。

    林望舒来到学堂就见夫子已早早坐在那等着。

    林望舒进门先向夫子问好,就去自己的座位坐下。

    今日她比其他妹妹们来得早些,想着拿出昨日学的温习一遍。

    没一会儿,一位林家妹妹就坐在林望舒身边,“望舒姐姐,女子不用科举,为何你整日都要捧着男子的书看啊?”

    这位妹妹是林氏旁支,林家跟着林远正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林氏家族自然也要跟着林远正来到熙菱。

    林望舒对于这个问题也不知该作何回答,她只对这位妹妹笑着摇摇头,便继续温习。

    林兰没有得到答案也不再追问,拿出《女论语》等待夫子上课。

    夫子今日不教书,而是谈“琴”。

    “琴为女子四大才能之首。我们所知的古琴亦称七弦琴。”

    “古琴有九德之说、君子之说,象征正德。”

    “女子双手抚琴,琴声如高山流水,才更显女子之灵气。”

    “《俞伯牙摔琴谢知音》伏羲氏选用凤凰栖息过的梧桐来制作古琴。”

    夫子话音刚落,便有人提出疑问,“夫子,琴为何会是琴棋书画之首?”

    “因为孔子认为礼乐能够教化人们,但是寻常百姓并不能享受。”

    “君子六艺中只有乐与书在其中......”

    夫子还想继续说,却被林望舒打断,“就是因为只有贵族士大夫阶层可以享受才有礼崩乐坏之说法是吗?”

    夫子看了看林望舒,点头道,“应是如此。”

    “礼崩乐坏是封建礼教的规章制度遭到极大的破坏,封建礼教是以尊卑等级为核心,为何发展到现在却演变为了男尊女卑?”

    “非也。如今的礼乐与周礼不同,周礼为周公所创,与它相伴的还有宗法制,而如今的封建礼教是前朝熹子总结得来并为朝中认可推行。”

    “夫子,这等可怕的吃人礼教为何会有人推崇?”林望舒不依不挠。

    其他人听后觉得林望舒未免太过大胆。

    林兰害怕地拽了拽林望舒的衣角,示意她莫要再说这等大不敬之话。

    夫子认为林望舒的问题已经脱离了今天主要讲的“琴”,她没有回答林望舒的问题,而是转而讲述五音——宫商角徵羽。

    林望舒没有从夫子口中得到答案,但她不打算就此作罢,而是待放课后找到夫子。

    “夫子,今日您为何不为我解答疑惑?”林望舒待学生全部离开后找到夫子。

    “望舒,你本就不是你该忧虑的事。世间的规矩我与你解释了又能怎样?你年纪尚小,我告与你了你也不明白,等你稍大了些自然都会知晓。”夫子平静地对林望舒说。

    林望舒确实无可反驳,毕竟她不是男子,无法给它们赋予合理的解释。

    “望舒,你与你姐姐的性格真的完全不一样。”

    夫子忽然向林望舒提起她的姐姐。

    “夫子,你见过我姐姐?”林望舒惊疑。

    “我在林府教习了你们两年,自然是见过的。”夫子面容略带忧郁。

    “夫子,你骗我。”

    “我如何骗了你?”夫子听林望舒突然说这一句,有些好笑。

    “在熙陵,我姐姐鲜少露面,你哪怕见过她也绝看不出我与她性格不同。”

    夫子见她这般聪慧,眼中透出无奈,“真是瞒不过你。”

    “我在京城时与你姐姐说过话。”夫子诚实地说。

    “夫子曾去过京城?”

    林望旭在京城时最爱交友,夫子说的应不作假。

    “你姐姐在熙菱与在京城时确实不一样......”

    说到这里,林望舒与夫子都沉默下去。

    良久,夫子对林望舒说,“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林望舒看了看屋外的天色,确实不早了,便向夫子告辞。

    夫子看着林望舒离去的背影,轻笑,“阿旭,你妹妹的想法比你还激烈。不知何时你们以后还能否再见......”

    夫子一直静坐到黄昏,她遥看西北处,嘴中喃喃道,“公主,不知你在那里怎样了?”

    夫子的眼中充满相思泪,那般酸楚......

    林望舒回到府中后,想看姐姐的回信,将要拆开,便有下人面带喜色来报,“小姐,大喜啊!夫人命奴婢特来请小姐前往前厅,我大祐与南蛮之战,胜了!老爷方才高兴,说要带着小姐夫人与下人们一同贺酒!”

    林望舒听了大祐获胜,心中自是欣喜。

    她收起还未来得及看的信,赶快带着碧云去往前厅。

    “玉书,听闻周氏全族为保大祐疆土壮烈牺牲!周家为我大祐所做的功绩无法估量,想来圣上定会体恤你的母族,不会怠慢了那族人的。”

    远远地,林望舒便听到父亲对崔玉书说话。

    “前日,我已修书一封送至京城,告诉母亲我与族弟平安,借住伯父家,母亲得知,虽有灭族之痛,但仍有周家血脉存活,想来也会有一丝慰藉罢。”崔玉书面容依旧温润,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喜色。

    “是啊,望崔夫人节哀,等你们养好了伤回去后也可让崔夫人缓和亡族之痛。”林远正说着也叹了口气。

    “我大祐使得南蛮俯首称臣,已是大喜,我想母亲应是更愿大祐海晏河清。”

    “玉书有这般胸襟,倒是让我有些惭愧啊。”林远正略有羞愧道。

    “伯父实是高看玉书了,不过是身为大祐子民应该的。”崔玉书谦虚道。

    林远正还欲与崔玉书谈扯,林望舒便进来行礼,“父亲安好。”

    “崔公子。”

    林望舒垂首。

    崔玉书嘴角翘起,“林二小姐不必客气。”

    “舒儿,来得正好,待你母亲与其他人齐至,我们全府上下与玉书一同贺酒。”

    林远正招呼林望舒坐下。

    “是,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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