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汝川接到电话后,心里焦急,连忙赶回家,又恐自己的脾气吓到妹妹,在家里一直等到现在。

    周嘉宝心情沮丧地回了家。今天妈妈在外应酬,提前给周嘉宝说过不回来了。

    她本来以为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打开家门,她却看见沙发上坐着面色平静的周汝川。

    她踱步到周汝川面前,低下头等待训斥。

    以往她做错事,奶奶都会骂她甚至会打她。

    周汝川内心叹了口气,再多的指责也说不出口了。

    “先坐下。”

    “好。”

    “班主任给我打电话说你今天逃课了?这才开学几天,你——”

    周汝川骤然发现周嘉宝头越来越低,几乎要埋到脖子里面去。眼泪像是串珠一样,滴在周嘉宝的腿上。

    周嘉宝哭了。她很委屈。她这段时间的惴惴不安都随着眼泪流露出来。

    她近一个月来体验了无与伦比的优渥生活。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她有了家人,有了同学,有了她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一切。

    但她越来越觉得这一切都是虚幻的,美好的有点不真实。

    她有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别扭感和不配得感。

    面对爱她的妈妈和哥哥们,她无法吐露自己的想法,她说不出口。

    但是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仿佛一根针,戳破了虚幻美好的泡泡。

    那种别扭感越来越强烈,她甚至生出了一个想法:回到大山里去。

    即便那儿贫困落后,但那是她的家。那儿能给她安心的感觉。

    她也不再会有小心翼翼地讨好,不会有时不时冒出来的自卑感。

    周汝川看着她哭,不禁反思,当初接妹妹回家时,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不再让她受一点苦。

    可如今,他并没有做到。

    他摸了摸妹妹的头,一股自责萦绕着他。

    他二十六年的人生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他们的家庭就是精英的结合。父母出身豪门各有自己的事业。

    当初商业联姻后,两边的老人不停催促后代。

    周汝川自出生起,背负着众人的期望。

    从小他便受精英教育,高中读的是英国男校。

    自他有记忆起,父母从未对他有过温情。

    他始终觉得一个人有价值才值得被爱。

    他努力让自己变得有价值起来,后来发现父亲连半句夸奖都没有。他这才明白,自己在亲情的追求方面做了无用功。

    久而久之,他不再追求所谓的家庭美满。他的精神支柱是征服一座又一座的高山。

    这种征服感让他觉得愉悦,让他认为这个世界还有点乐趣。

    周嘉宝走失时,他只难过了一会。

    从周嘉宝出生到走失,他们兄妹拢共见过三四次。他正在读英国男校,申请常青藤大学。

    读完大学回国后,他发觉家人变了许多。

    他们变得更冷漠了,时时刻刻都能听见他们在争吵。

    而他是一个冷漠的看客。

    那天妈妈在一次争吵中摔碎了他们家唯一一幅全家福,而后崩溃大哭,蹲下身去,从满地的玻璃渣中捡起照片,拂过细微的玻璃。

    黎清的手指被划破了,流着血。

    黎清却毫无知觉地抚摸着那个软软的笑容灿烂的小姑娘。

    旁观着这一切,他的心仿佛也被刺痛了。脑海里为数不多的关于妹妹的记忆涌现了出来。

    某年春节,他们全家去英国探望他。

    三岁的小人拿着大白兔奶糖甜甜地叫道, “哥哥,吃,吃糖。”

    周沅锦吃醋地说道, “小嘉宝,你一年才见他几回,为什么不给我,我也想要。”

    妈妈从未如此失态过。

    他也跟着伤心,无由头的。

    从那天起,他便加大了找寻的力度。给许多公益组织捐钱,将妹妹的个人信息展示到公司官网上。

    他从未想过妹妹真正回来后,这个家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觉得自己应该负起当大哥的责任,于是他极力展现出一个哥哥对妹妹应有的爱,却忽略了周嘉宝的真实感受。

    “嘉宝,对不起,让你难过了。”

    周嘉宝第一次遵从自己的内心,她一言不发地回了卧室,即使她知道大哥没必要和她道歉。

    她的内心世界正在崩塌。

    周汝川将此时告知黎清,他也不知如何去开解周嘉宝。

    没被爱过的人又如何能爱人呢?

    黎清急匆匆地赶回家已是晚上十一点。

    周嘉宝边哭边写着作业,明天还要上学。

    英语阅读题怎么读都不理解。

    她遇到一个长难句,怎么分析都分析不出来。

    周嘉宝扔下笔,趴在桌子上无声哭泣。

    黎清恰巧这时推门而进。

    她搂住周嘉宝, “宝贝,我的宝贝,这是怎么了?”

    “妈妈,哇——”周嘉宝在黎清的怀抱里才敢放声大哭。

    周汝川在门外静静地站立着。

    “宝宝,别哭,有什么委屈都给妈妈讲,好吗?”

    睡前,周嘉宝将自己的一切担忧和委屈倾诉了出来。

    黎清给周嘉宝请了假。她打算第二天和周嘉宝出去散散心。

    黎清见周嘉宝睡着后,独自走了出来。她强忍着不在周嘉宝面前哭出来。

    老天爷啊,为何要捉弄她。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

    为何要剥夺她们母女十一年的相处时间?

    周嘉宝所有不安的情绪令黎清自责心疼又无可奈何。

    “妈妈,我知道你们对我很好很好,我也很喜欢你们。我每天睁眼都想我怎么这么幸运,拥有世界上最棒的家人。”

    “同时,我常常觉得自己不够好。我不够听话,不够讨人喜爱,不够漂亮,不够优秀。最开始我连普通话都说不好。所以我想你们为什么喜欢我?爱这样糟糕的我。”

    “哥哥今天变得很不一样。我真正认识了哥哥是什么样的人。他确实很爱我,但他令我觉得这些都是假的。你们的爱也可以装出来。妈妈,你真的爱我吗?”

    这些话如同针一样,扎进了黎清的心里。一下又一下。

    -

    有很多事情当下找不到答案,人们只能静待未来。

    周嘉宝投身到了紧张的学习生活中。

    她只在意最亲的人。

    所以当班级里的女生由于她是周嘉桦的妹妹,有意无意疏远她时,她并未察觉到。

    她从小被灌输在学校里要好好学习,自然对同学之间微妙的关系很迟钝。

    这所高中的学习节奏比乡镇上的初中快了许多。

    老师讲课速度快到飞起。作业多到周嘉宝每天晚上写到半夜十二点。

    除此之外,学校还有丰富的课余生活,各种社团活动。

    素质发展报告上有一栏是参与了何种兴趣社团。

    周嘉宝发现周围的同学游刃有余,而她被这些折磨地很累。

    就比如说,体育社团老师告知她,以她现在的水平,在社团评级里只能评B。

    她选修的是网球。

    这是她正儿八经接触的第一个运动。

    周嘉桦教会他的。

    周嘉桦从小就打网球,他在这方面很有天赋。

    周家可能没有爱,但是不缺钱。他有着国内最好的陪练,国际上优秀的团队。

    周嘉宝刚从大山里出来时,他在法国参加集训。

    周嘉桦曾在全国的青少年网球联赛中拿过亚军。

    上次台球店事件过后,周嘉宝很少见到周嘉桦。

    她给他发微信,周嘉桦爱答不理的。

    周嘉宝就像一只蜗牛,有任何风吹草动她都能缩回去,待在壳里。

    这天周六,中午便放学了。她下午跑到周嘉桦经常训练的网球馆,开在学校附近。

    周嘉桦果然在这。

    他肆意地挥拍,和搭档有来有会。

    一场球打完,早已汗如雨下。

    中场休息的时候,周嘉桦发现了蹲在墙角的周嘉宝,穿着网球服,背着粉色的网球包。

    那只网球是周嘉桦专门给她挑的。

    “你来这干嘛?为什么不回家。”

    “哥哥,我——”

    “嘉桦,这是谁啊,哥们我从来没见过。”一个清朗少年强势加入进来。

    “边儿去,别捣乱。”周嘉桦不耐烦地说道。

    “啊,哦,好的,哥哥,那我就先走了。”

    周嘉宝落寞地转身。

    周嘉桦一把拉住周嘉宝的胳膊, “没说你,你找我什么事?”

    “练球的话得等一等,我再打一局,和教练说一声。”

    周嘉桦最终还是不忍心,他找了条干毛巾扔给周嘉宝。

    “你先绕着场馆跑两圈,热热身。”

    “兄弟,我们认识多久了,你可真不道德,啥时候有这么大的妹妹,不介绍我认识认识。”

    “滚粗,那是我双胞胎亲妹妹。”

    对面那人一下子不说话了。十几年前,周家丢了千金的事情可是平洲市的大新闻。

    周嘉桦烦躁地想,最近可有太多人向他打听嘉宝的事情了。

    尤其是那个家伙。

    他三番五次地警告他不要靠近嘉宝,不然要他好看。

    周嘉桦提前结束了这一局。周嘉宝也热完身了。

    两人在场馆打起了网球。

    周嘉桦出球很温柔,不会刻意为难,只是喂一些简单的球。

    还没十几分钟,周嘉宝已经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两人打到周嘉宝精疲力竭才结束。

    “你的发球有大问题。”周嘉桦边给周嘉宝递水边说。

    “哥哥,你为什么不理我。”周嘉宝没有回应,而是问出来埋藏在心底的一句话。

    “没有不理你。”周嘉桦不敢直视周嘉宝的眼睛。

    “只是不想带坏你。”不想从你眼里看见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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