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俘们一一立身而起,皆低头望地,恭敬非常。

    他们一个个看上去,身长八尺有余,哪怕低着头,阿满也能大致望见他们的脸。

    殿上的乐曲变换,众人饮酒作乐,热闹之声在下殿也依旧清晰可闻,阿满手中点着音律,从右侧开始看起。

    观望了片刻,她抬手点了点下巴,看向一旁宫正,宫正会意,步履上前。

    “吾乃满宫宫正,满姬选寺,有些许问题,待吾一一询问,尔等务有问必答。”

    “是,宫正大人。”战俘的北域口音十足,此时难免都带着一些不安。

    宫正从右侧开始,“你唤何名?是北疆何郡人?”

    “回大人,小人名为胡,乃北国都邑庶民。”

    “庶民?可有无专长?”

    “小人擅庖,不过皆是北疆口味。”

    “可有妻室稚童?”

    “不曾有。”

    “身体可有何疾?”

    “无疾。”

    ……

    宫正挨个询问,宫娥在旁边的案俎台上,将各奴情况一一记录下来。

    阿满坐在下殿基台高位上,边听边看,时不时品着美酒,想了想,又唤来寺奴,吩咐将方才的北疆食物呈来,尔后继续听着。

    “你唤何名,何郡人?”

    “小人名籍,不在国都城境,为野人。”

    “野人?可曾为俘?可曾为奴?”

    “皆未曾。”

    “可有所长?”

    “擅渔猎,不惧野兽。”

    ……

    阿满越看越觉得有意思,她已经开始思虑该如何因材施教了。

    天色全暗了下来,正殿的雅乐舞曲愈演愈烈,上头众人皆知她要挑选寺奴,阿满此时心中却玩味四起,她可舍不得这些人去根,是得好好筹划一番。

    宫正询问到最后一位,那人身板最直,一旁宫娥都有意无意看了好几眼。

    “你唤何名?何郡人?”

    “楚,国都乐师。”

    “乐师?是何等级?”

    楚顿了顿,“下士尔。”

    “可有何疾?有无妻妾?”

    “双目有疾,无法视物,孑然一身。”

    “目疾……”

    宫正愣了一下,回头望向满姬,阿满闻言也难得挑了挑眉,她走下基台,行至众人面前。

    “你抬头。”

    楚复听见满姬的声音,顷刻间已然清晰辨位出她在何处,他朝阿满的方向抬起头来,刹那间,殿内静得只听见上方的乐舞欢声。

    宫娥寺奴们见状,立刻低下了头,目盲还能被南阳帝选中,原还揣测是不是禁卫军弄错了,可楚一抬头,看见他的脸,众人便知是为何。

    这般俊朗的好面相,满姬定然是会欢喜的,哪怕是个瞎子。

    阿满确实满意极了,这五官真是恰到好处,不似北域人的过度硬朗,与中原面相又不甚相同,异域风情的同时,又附带些许端正和精致。

    就连这双眼,长得也十分惑人心弦,可惜眼中只剩下空洞,虽盲有憾,但这无力的空洞感,恰又激起一股勾人去作弄他的意味。

    嘴角忍不住上扬,她将面前十余人都扫了一遍,好苗子是不少,但无人像楚这般,刚中带怜,引人耳目,方才他一直低着头,倒是她险些看走眼了。

    阿满步履闲适,“楚乐师可是因目有疾,音律更为精进了?”

    楚不卑不亢,“不敢言精进,只是听觉确实与常人有异,也算有舍有得。”

    阿满抚了抚头侧精致的发髻,“来人,将那二甗端来。”

    寺奴们便端抬着二甗放置楚面前,甗上美食蒸汽漂浮,其他战俘见了都咽了咽唾沫,阿满却只望着楚,见他神色淡然的模样,逗弄之火烧得更旺了。

    “楚乐师,你听觉优异,不知这嗅觉何如?此等距离,你来猜猜二甗中分别为何物,猜对了,本宫就奖励你。”

    楚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动,他眉头微蹙,不知眼前这音色幽幽的王室满姬,究竟意欲何为?

    可他已别无他法,深吸口气,努力尝试辨别甗中食物气息,但越闻,腹中饥饿愈显,过了半晌,他咽了口唾沫。

    “左边是羊糜,右边是湩酪。”

    阿满走上前,离他不到一尺的距离,宫正阻拦出声,“满姬,不可。”

    她摆摆手,还未说什么,楚已经低下头颅,大概评估了一下她的位置,以跪姿仰视,虽眼中空洞,但姿态还算臣服。

    阿满美眸流转,方才还想为难他,说他令自身仰视有罪,现在这般,他竟直接让她能俯视了。

    倒是个规矩之人,也是,怎么说也是个士人呢,想来也是明些规矩,有些风骨的。

    阿满想到这,觉得更有意思了,她半俯下身,点了点他高挺的鼻梁,楚恭敬无波的面色顿时一僵。

    阿满“噗嗤”笑出声,有些迫不及待想领他回殿了,她的声音带诱。

    “楚真让人心怜,本宫说话算话,你是想吃羊糜,还是吃湩酪?”

    楚闻到满姬身上的香气,他双膝后挪一尺,向阿满行跪礼,恭敬回道。

    “楚身不配位,不得食之。”

    阿满又淡淡笑了,她从袖中抽出丝帛,复前进一尺,系住他双眼,声音不紧不慢的轻缓萦绕。

    “那阿楚,你可要腹中饥饿好一会了。”

    说罢系紧丝帛,手轻划过他的颚颊,无视他下意识的侧头蹙眉,转头示意记录的宫娥,宫娥便将竹册呈上。

    阿满手执竹册,边读阅边走回殿内,挑选出几片竹简,才将竹册交回宫娥。

    回到殿内时,歌舞升平,钟鼓鸣乐更为振奋,殿内的宰卿大夫和公子王姬们,大多都沉浸喜色中,就连南阳帝,也在享听帝王之德的颂诗。

    阿满趁热打铁,她掠过殿上面红耳赤,仍在吃酒的众人,快步踏上了基台,拜见南阳帝。

    她音色不高,语气带娇,“父王,阿满选好了。”

    姜戾见到小王姬,想到她宴前的暗示,更是开怀,“阿满这下可是欢愉了?”

    “谢谢父王,儿十分欢愉,不过,阿满还有一事相求,还盼父王能应了阿满~”

    小女娇态愈显,姜戾更加心软,“你说,阿满想要的,父王都能满足。”

    阿满面露怜色,“满宫新进的宦寺与奴人,阿满想亲自调教与烙印,还盼父王赐给阿满这个恩典。”

    亲自调教与烙印?

    那些可是战俘啊!

    ……

    烈日当头,空气像停滞一般闷热。

    满宫正殿上,宫娥在为阿满扇冰,凉意袭来,她心中惬意更甚,宿生心愿进展顺利,满宫新进了几位美男子,各有各的专长特色。

    今日是要给他们净身和烙印的日子,经她所求,此二礼可在满宫偏殿施行。

    阿满“好心的”将颜殿内训练的寺奴都转移他殿,安抚妥当,免得他们回忆起那些“血腥”画面,伤了心,她可不是那顾此失彼的人。

    宫正在颜殿内清理好场所,打点好执刀徒人,方才匆匆转回正殿,俯身向阿满禀告。

    “很好,宫正辛苦了。”

    “奴应做的。”宫正低头退下,可心中疑惑不减,别说那被打发的执刀徒人,她也不知满姬意欲何为?

    毕竟,满姬的手自幼年起,只穿缝过锦衣丝帛,从未执过刀刃,这等事情,满姬为何要亲自来呢?

    还要瞒着他人,私下亲自动手?

    宫正虽惑,但领命照办,满姬所为自有她的道理。

    过了午时,阿满步入颜殿,殿内已经设好了羽饰的皇邸,分别将五位战俘隔开,只能闻其声,不能见其人,也算是“保护”他们各自最后的尊严。

    阿满并不想面首们身留有疤,特意令宫正准备了花椒、姜、芥菜和茱萸,并将这些辛料研磨成粉,她先走进了籍的隔间。

    “籍在北域时为野人,想必是最不怕疼的了,那本宫就命徒人先从你开始吧?”

    籍望着眼前王姬,神色苦楚低下了头,“奴任满姬处置。”

    “你躺下。”

    籍应声而下,一旁执刀徒人上前将他手脚铐住。

    “本宫怕你见了更加痛苦,用丝帛替你捂眼,可好?”

    籍已经有些哆嗦,声音带颤,“谢……谢满姬。”

    阿满见状安抚一笑,她为他系紧丝帛,转头对执刀徒人说,“可以开始了。”

    执刀徒人应声后,却没拿起直刀,而是无声退下了。

    阿满继而转身,拿起暗层提前准备的皇室蜜蜡。

    “本宫想着,不若还是让徒人将奴印,烙在下腹这个位置,可好?”

    她伸手触摸籍的下腹,籍全身肌肉绷紧,颤音带抖,口中仍撑着那句。

    “奴……任满姬处置。”

    阿满无声笑了,将蜜蜡燃起辛粉,滴落在籍的下腹,一阵疼意传来,接着伤口变成灼烧的辣痛,籍忍耐不住,叫喊出声,声音响彻整个颜殿。

    嗯,这个效果就很好。

    阿满忍住心中思绪,严厉叱责,“籍奴忍着些,徒人才烙了第一刀呢!哎,罢了,还是用布将口堵上吧,免得吓坏了隔壁就不好了。”

    紧接着颜殿众人只听得籍奴口中塞布的“呜呜”声,其余战俘皆是下腹一紧,彷佛感同身受,都心慌得闭上了眼。

    只有楚眉头紧蹙,他分明闻到了奇异的味道,难道满姬还加了别的手段执刑?声音如此娇俏,心却如此狠毒,果然是南阳王朝的最美毒姬!

    隔邸后,籍奴的呜咽声渐弱,等阿满用带料的蜡滴滴完一整个“满”字时,他已经辣痛得昏了过去。

    阿满将戏做全,“徒人,籍奴这是昏过去了?他无事吧?”

    执刀徒人适时出声,“满姬,无碍,休养并调教月余,此奴自会康复。”

    众人心慌得更厉害了,听到徒人的声音简直是加倍折磨。

    阿满心满意足地出声吩咐,“宫正,唤人进来,将他安置于籍舍,好生照顾,旁人不得打扰。”

    宫正在殿外应声,“是,满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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