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踏出休息室一瞬间,身上千斤重担放下许多,下课铃不合时宜响起,许多学生听到刚才动静,好奇张望。

    许知意把手机还回去,邻璃脸上笑容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力,她声音低低的。

    “知意,这伤还是越快验越好,正好趁这机会,我想休息一下,报名在楼下空地,麻烦你啦!”

    “嗯,知道的,好好休息。”

    许知意看见她脸上更加明显的印记,眼底含着心疼。

    经过那档子事,回到教室,总能捕捉到探究的目光,胆子大些的,拉着刚刚参与者问几句。

    许知意绕去后门,试图躲避询问,刚落座,武韶转身,眼睛里闪烁光芒,许知意无奈叹口气。

    “为民除害。”

    见面前的人有回答的欲望,武韶激动起来。

    “多说几句呗……意姐。”

    许是后面称呼有些对他来说有些陌生,停顿了下。

    “慢慢看吧。”

    许知意脑子一团乱麻,浮现母亲的脸。

    不知道她得知这件事情,会是什么态度?

    上课铃响起,凌乱思绪并没有回拢。

    ……

    墙上时钟笨重拖动脚步,剩下的课过得煎熬,尽管极力控制住心绪,但依旧是徒劳。

    许知意转身去厕所,冰凉液体划过脸庞,竟然泛出一丝疼意。

    “翅膀硬了啊,敢跟老师顶嘴,既然到学校,老师是权威,跟在家里面对我一样,你只能服从,不论对错,听清楚了吗?”

    “可是妈妈,我的作业真的交上去了。”

    后半句话许知意哽咽在喉咙里,气息微弱。

    母亲暴跳如雷,像是猛兽被人戳到痛楚,手指着她,眼神里的怒意满出来,刺痛她。

    “老师说没看到就是没看到,你只能认,要学会服从权威。”

    那日午后阳光闷热,知了在原地无法动弹,一片落叶乘风飘到视线中,是一道不太美的弧度。

    可以说,糟糕透了。

    许知意抬眼看镜中人,五官精致,皮肤白皙,乌黑秀发垂下一撮落在肩头,她嘴角扬起一个弧度。

    远观似烟雨中撑伞而立的江南美人,近看却总觉得缺少些生动,像任人摆布的洋娃娃。

    独独那双杏眼里真正的情绪深不可测,像是隐藏可怖洪水猛兽。

    没人从来没有真正看透她,

    包括许知意自己。

    终于熬到下课,死寂的教室瞬间生动起来,忽地传来一阵动感的音乐,更加点燃这氛围。

    许知意跟着人群走下去,声源是一个黑色音响,几个学姐在人群中央跳舞,动作有力,表情管理很到位,虽然身穿简单的校服,脸上自信朝气却很吸睛。

    她们仿佛在发光,热爱点亮那道火种。

    域洲一中盛名远扬,很大一部分是它历年高踞榜首的中高考成绩,另一部分则是校内文娱活动办得精彩。

    许知意看得有些痴了,低落的心情稍稍缓解些,一首歌停下,学姐热情叫喊着。

    “欢迎大家加入街舞社!和我们一起发光发热吧!”

    人群喝彩,她鼓掌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干正事。

    循着旁边每桌指引,落脚到写有“学生会”字样的桌前。

    面前的学长坐得很直,修长手指握着一支笔,肩膀宽阔,桃花眼微微扬起,鼻梁高挺,神情认真,瞥见来人,嘴角上扬,很有亲和力。

    没来由的,面前这人和在台球馆中少年面庞重合,但两人气质大相径庭。

    许知意愣在原地,但她没捕捉到面前的人眼中一闪而过的不一样情绪。

    “学妹,来报名的吗?”一道温和的声音传入许知意耳中,她反应过来后压住刚才的想法点头。

    学长拿起面前宣传册耐心介绍。

    “我们学生会是个大家庭,由14个部门组成,分别是检查部,志愿部,体育部……”

    许知意听得有些懵,耳边依旧是学长尽职尽责介绍的声音,等到那道声音停止,她问一句,声音压低。

    “呃……学长,学生会会长在哪个部门?”

    旁边另一个学长笑起来,整个胸腔都在震动。

    “学妹,去他那干嘛?来我这算了。”

    许知意想到之前邻璃说的话,实话实说。

    “他帅。”

    旁边那位学长笑得更加放肆些,许知意狐疑盯着他,察觉到她目光,收敛笑容,搭面前学长肩膀。

    “知道人长啥样吗,就帅?”

    “同学说的。”

    许知意老实接话。

    “陈肆啊,陈肆,你这帅名在外啊!”

    旁边学长狠狠拍陈肆肩膀,嘴角咧到耳后根。

    慢慢察觉到什么,许知意尴尬把目光挪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别贫。”

    陈肆把搭在肩头的手挪开,找出报名表,手指轻点。

    “他在主席团。”

    许知意会意,飞速按照要求填好两人个人信息,打算逃离现场,一转身,动作太着急,险些撞到一人怀里。

    她连忙道歉,抬眼看清面容时,把两人距离拉开些。

    冥尧笑一声,目光往她身后看去,陈肆把刚刚报名表收起来,他问得很直接。

    “你加那个?”

    许知意含糊,没直接回话,抬腿离开,身后传来两道声音。

    “学长,方便透露一下吗?”

    “隐私。”

    ……

    层层高楼遮挡住落日余辉,车流拥挤,喇叭刺痛耳膜,三两胆大学生窜出来,留下司机在急刹车破口大骂。

    许知意捏书包带,缓步行走,耳边听见女孩抽泣声,她下意识看过去。

    少女背对她,穿着域洲一中校服,手里不甘心地捏牛皮纸包装的信,冥尧拉开二人距离,目光落在拥挤人群前。

    “你非要这样吗?于晴,我们已经分手了。”

    面前女生用力擦干眼泪,把信件往地上狠狠甩动,引得行人纷纷侧目,声音撕心裂肺。

    “明明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那么美好,为什么?因为你有新目标吗?叫什么来着,许知意。”

    莫名听到自己名字的许知意不想引火烧身,打算转身绕路回家。

    没想到周围人目光纷纷转向她,于晴看过来,死死盯住她,像是洪流忽然找到宣泄口。

    “哇哇哇,吃瓜吃瓜。”

    “标准三角形耶。”

    ……

    人群嘈杂,奇怪氛围逸散开,许知意愣在原地,冥尧与她对视,脸上看不清情绪。

    “跟我没关系。”

    “跟她没关系。”

    冥尧突兀笑一声,但说出来的话却不带任何温度。

    “于晴,我腻了,你找我谈恋爱之前,我提过的,分手后不要纠缠对方,很烦。”

    许知意说完该说的,果断转身离开。

    面前景象变换,小巷破旧,但夕阳余辉可以肆无忌惮照耀进来,给予人间今日最后一丝光亮。

    许知意肩膀感受到一阵力度,转身看过去,夕阳余光落在少年脸庞,勾勒出温暖画面,冥尧气喘吁吁,俊秀面庞透着微微粉色。

    “刚才的事情,抱歉。”

    许知意淡淡回答句没事,她第一次见到冥尧同样是这样画面,夕阳西下,落日余晖,笑容干净。

    “最近忽然又想起来之前的事情,还是觉得欠你一个正式道谢。”

    少年声音清冽,像是夏日冰镇汽水。

    “不用啦,冥尧,别再执着了。”

    少女脸上没有一丝多余表情,转身离开,无情又干脆。

    ……

    熟悉的霉味在鼻尖萦绕,许知意四下扫一眼,母亲并不在家。

    她缓缓松口气,接杯水在竹椅上休息,发出吱呀吱呀声 ,像是临死前呻吟的老者。

    不知过多久,门边有些许动静,许知意放下那有缺口的玻璃杯,接另一杯水起身。

    母亲面容憔悴,手臂有道伤口,血迹凝固,暗红色刺痛眼睛。

    许知意递水过去,母亲瞥一眼,没接。

    空气此刻像结痂的伤口,只要轻轻揭开,血流喷薄而出。

    “啪——”

    玻璃杯碎裂在地,母亲一生气就喜欢摔东西,许知意脑子嗡嗡炸开,下意识后退,母亲用力拉她手臂,从碎玻璃上踩过,大口喘气。

    身上禁锢松懈,留下一道明显红色印记,桌前缺口玻璃杯静静感受暴风雨。

    “许知意,给你机会自己说清楚。”

    母亲没涂口红,唇色苍白,嘴角绷直,指甲嵌进掌心,这是她爆发前隐忍的动作。

    许知意沉默在原地,之前主动交代并没有好结果,面对同样场景,还不如无言。

    母亲带着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许知意,随手拿起最近的竹椅,狠狠往前甩,可怜的椅子顿时四分五裂,她声音尖锐。

    “许知意,你长本事了,竟然和同学联合起来抹黑冤枉老师。”

    许知意设想过很多从她嘴里蹦出来的话,独独没想到这两个词。

    抹黑,冤枉?

    她下意识否认,玻璃杯没能幸免于难,跟刚才竹椅落得同样下场。

    “还说没有,你班主任都打电话到我这里了,刚开学,你到底想干什么?好好学习,我天天跟你说,你呢?我辛辛苦苦在厂里打工,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吗?你在学校到底学些什么啊?”

    许知意脑子乱成一团浆糊,眼神涣散盯着地面发呆,解释在母亲面前从来没用。

    母亲使劲拉她,掰动她的头,迫使许知意注视她身上的伤口。

    “你看看,你好好看看,这都是为了养你受的,我当初就不应该把你生下来……”

    尖叫嘶吼在耳边环绕,许知意听不清她后面说的话,呆愣在原地。

    见到女儿这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她心底压抑的火苗尽数爆发出来,带有伤口的手臂直直朝许知意脸上甩去,伤口裂开,血珠越来越大,最后顺着手臂落在地面上。

    “我跟你说话呢,许知意,知道错没有?知道我多辛苦吗?”

    半边脸火辣辣的,后知后觉感受到一丝疼意,但是她早就麻木了,像在无边海域,她独自游动,一开始呛到水会觉得害怕,担心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但最糟糕的结局并没有发生,自己缓解一会,又能见到灿烂阳光,只是对呛水的感觉麻木些。

    半晌,脸上巴掌印显现出来,许知意语气真诚。

    “知道错了,妈妈,我会努力学习的。”

    “不要有下次。”

    母亲愤愤坐下来,找出装药的塑料袋粗暴消毒伤口。

    明明已经麻木,这一次,许知意眼眶竟泛出泪花。

    呛水的感觉无论多麻木,说到底还是不好受。

    她默默收拾残局,竹椅吱呀声在耳边环绕。

    忽地,玻璃碎片划破手指,血液偏离原来轨道,一股脑涌出来,染红粗糙的水泥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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