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姗半晌说不出话来，五年没见，眼前的男人，究竟是在何时变成现在的样子。
“杀人……是犯法的。” 邵姗不知道该如何劝说汪诚，只能硬梆梆地挤出这么一句话。
她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哼，犯法？” 汪诚一声冷哼， “我记得你大学有辅修生物化学吧，你以为你的原材料是来自哪里？”
“生物和临床，本就需要不断累积样品数据。”
“还是你天真的以为，这些数据会凭空出现。”
面对男人语气中的讥讽，邵姗无言以对。
汪诚陷在情绪里，脸色狂热的有些不太正常。
“邵姗，你觉得生命是什么？” 汪诚脸上弥漫起一股异样的红光，原本清俊的五官变得有些撕裂，邵姗在他的脸上隐约看见了一些斑驳的白点。
就好像一张完整的面皮上，被人甩上了一些白色的泥点子。
“你是想跟我讨论生物还是哲学。” 邵姗握紧手中的茶杯，摸不清对方的意思。
“哲学，你还辅修过这种无聊的课吗？” 汪诚走到手术台边上，随意地拍了拍台面。
“邵姗，只有解剖，才是生命的意义。” 男人昂着头看向天花板，似乎是终于将内心的隐秘说了出来，汪诚的语气变得有些轻快。
邵姗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的理念十分满意，甚至有几分陶醉。
“你不觉得外面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十分无趣吗？男.女.交.配.生产，最终不过沦为一枚平平无奇的螺丝钉，跟我实验室里的那些样本有什么区别。”
“这座所谓的重点高级中学，圈养孕育的也不过是些蠢笨的猪羊。”
男人语气自然，他恐怕……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邵姗指间煞白，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恐怕从未真正了解过汪诚。
“在你眼里，我也是这样的吗？”邵姗颤抖着双唇，她迫切想知道答案。
汪诚沉默半晌：“你跟他们不一样。”
邵姗不由自主地摩挲手中的水杯，汪诚刚刚的话语都太令人震惊，搅动的她情绪七上八下。
现在又乍然听到他对自己的看法，说她内心不动容是假的。
这么多年来的自我折磨，自我安慰，好似都因这句话有了结果。
他对她，果然是不一样的……
“你……刚说的事，是关于谁？” 邵姗悸动的内心有了想要的答案，开始在意起汪诚一开始说的话。
汪诚知道，邵姗的现在态度，已经等同于答应。
“你对刚刚那个女人怎么看？”汪诚没有直接点名道姓，反而向邵姗提了个问题。
“刚刚外面那个？”
“没错。”
“她很漂亮。” 邵姗思考了一会儿，选择说出了内心真实的看法。
可惜汪诚想听的不是这个。
“除了皮囊之外呢？”
邵姗回忆着刚刚初见那女人时的画面，那女人的容貌无疑是无可挑剔的，除此之外？似乎并没有别的特别之处？虽然她觉得，一个女人能长成那样，已经算得上足够特别了。这样的女人不论在哪里，都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目光？
等等…
她记得刚刚进门的时候，汪诚身边还有一个男人。
好像叫龚秋霖？邵姗对龚姓见的比较少，会跟校长有关系吗？
但那个男人，好像并没有注意到那女人的存在。
邵姗回想起那男人脸上的神情，见到自己进门，对方立即显得十分慌乱。
这大白天的，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吗？
汪诚看着邵姗神情的变化，递给她一张照片。
这是……！
邵姗瞪大眼睛，瞳孔骤然收缩！
半晌过后，邵姗颤抖着双手，将照片揉成一团。
有人拍到了她从校长办公室出来的画面。
邵姗殷红的指尖深深嵌入掌心，汪诚知道这件事！
他竟然知道！
“这照片哪来的！” 邵姗感受到内心的绞痛，她不知道汪诚会怎么看待她。
她不后悔自己的行为，但这并不代表她愿意被人知道！
她在刚刚才确认对方心中是有自己的。
邵姗此刻觉得自己犹如被剥了皮般浑身赤.裸。
她从不介意被人指摘男女感情之事。
自从五年前毕业，她就选择放逐了自己。
她单身未婚，年近三十。
找男人睡怎么了？
但是…但是汪诚不一样，邵姗盯着地面，内心慌乱却又不得不强装镇定，她不愿面对此刻的汪诚。
她想过以后如果两人在一起，难免会说起分开的这几年。
但那又如何呢，她并不为自己的情史感到自愧，她也没有对不起他。
邵珊从没有要为对方守身如玉的想法。
让她觉得难堪的，是眼下的猝不及防。
她跟他之间，本不该如此不体面。
“照片是刚刚你在门口看到的那个人拍的，你放心，他不会说出去。倒是你，有什么难处，可以告诉我，或许我能帮你。” 汪诚语气平静地解释道。
“帮我？因为我先帮了你吗？” 邵姗的嗓音有些发颤。
这是可怜她吗？
邵姗感受到自己皮肤里忽冷忽热的触感，头皮一阵阵抽紧。
“怎么会呢，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在我心里，我一直把你当我的妹妹看待。”
男人的话犹如冬日里烧开的滚水，重重地浇在她岌岌可危的内心上。
“你说什么？你把我当妹妹……” 邵姗不可置信的听着眼前的男人话，下意识重复对方的话语，尾音轻的犹如低声细语。
他说的不一样，指的竟然是这种不一样！
邵姗看着地面上的那条细缝，脑子里不断旋转对方刚刚说的那句话。
她的视野忽明忽暗，脖颈上好像被缠上一条细线，令她感到窒息，难以呼吸。
自己这几天的行为算什么，一个天大的笑话吗。
她怎么也没想到，多年来的执念，到头来，竟然落得一个妹妹的情分。
汪诚知道邵姗的心思，他本不想明说，他这些年从来没有回应过邵姗，不过是嫌麻烦。
但既然学校里已经传出他俩是表兄妹关系，那就不能任由邵姗把这份心思继续发展了。
他原本的确想利用邵姗的好感，但现在已经不合时宜。
他在这里，还有许多事要做。
有些事，还是早些说明的好。
***
“邵姗，你今天晚上有空吗？方便的话，我想请你吃顿饭，一来是感谢你这次帮我这个忙，二来……”
邵姗的情绪犹如被刀斧劈成两半，一半听出汪诚的意思，这里毕竟是学校，有些话，不方便在这里说。
另一半……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喜欢了他那么多年。
从情窦初开的青春期开始自作多情，一言不发的跟在对方的屁股后面。
即便是这断联的五年时光，她也从没做到真正放下他。
好不容易以为盼来了柳暗花明。
结果，对方竟然什么都知道，他知道自己会为了他使出浑身解数。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对他的爱慕吗？
一定是知道的吧……
妹妹？真是可笑至极！
他当真以为，她是个任人揉搓的傻瓜吗？
邵姗感受到牙龈里渗出的血腥味儿。
既然人家从没正眼看过自己，她又何苦做这跳梁小丑呢！
回想起以往的种种幽念，一切都显得如此滑稽可笑。
妹妹？
她倒是不知道，自己这些年来，有这么一个令人倒胃口的哥哥。
爱与恨，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邵姗有自己的坚持和骄傲。
即便那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即便她那碎得稀巴烂的幽暗情愫已经全然破灭希望。
也不代表，她甘心被人利用！
汪诚……！
邵姗吞咽下带血的唾沫，抬眼看向眼前的男人。
***
“汪哥，你说的那个人，是刚刚那个女人吗？”
邵姗语气轻柔，改变了称呼，男人对她突然转变的态度有些意料之外。
但既然邵姗没有反对，这就是他想要的。
汪诚没有否认。
“去我住的地方说吧，晚上你想吃什么，我来做。” 汪诚邀请邵姗去他的住处。
富阳中学距离市区较远，学校除了值班教师，很少有师生留宿学校。
汪诚作为校医，虽然工作内容并不忙碌，约等于半个闲职。
但学校还是从有限的住宿条件里给他安排了住所。
这还是考虑到他工作的特殊性，富阳中学远离市区，万一学生有个头痛脑热，还是需要校医在学校从旁协助。
学校有学生宿舍，但住的人并不多，校门口有直达市区的公交线。
本市的学生，坐个四五十分钟也就到家了。
“明天吧，我今晚约了人，不好爽约。”
邵姗微笑着拒绝了对方。
汪诚皱起眉头，转而迅速舒展，笑着答应。
他明白这是刚刚的话让她不高兴了。
但汪诚没有别的选择，邵姗自打他入了职，就经常来找他。
他现在没有时间应付这些无聊的感情。
邵姗起身放下茶杯，离开前，忽然开口问道：
“汪哥，你怎么把医务室的休息室改成这样了，是校长要求的吗？
邵姗问的坦然，姣好的面容上是好奇的神情，似乎真的只是随意问起。
“这个，你以后就会知道。” 男人低着头拿起茶杯，没多解释。
邵姗点点头，微笑着跟汪诚告了别。
她的脸色在刚踏出医务室大门便拉了下来。
她的手心攥着那张已经完全扭曲的照片，眼泪无声地淌在脸上。
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
去找校长谈事的时候没有哭，面对真相的时候也没有哭。
邵姗胡乱擦了把脸，她还不能放纵自己的情绪。
校园里随时会碰上其他老师和学生。
邵姗强撑着情绪，终于来到停车场。
她在毕业三年后就分期买了车，学校地处偏僻，她不愿意和学生一起挤着坐公交车。
听其他老师说最近在商议扩建教师公寓一事，邵姗不关心。
她的夜生活不在学校，建于不建，都跟她没关系。
她本以为，她以后会经常给汪诚捎便车。
她以为…一切都是她曾经以为……
暮色在远处的山峦涂抹上一层浅金色的光辉。
邵姗没有留意到，她那头烫染过的棕色头发上，此刻正沾染着一根白色丝线。
***
邵姗坐进车里，启动油门，红色小车快速驶离学校。
在她身后，是暮色沉沉的宁静校园，学生三三两两的在公交站等车，陆陆续续有教师开车离开。
医务室内，校医汪诚静静地坐在里间，没有开灯。
直到黄昏的暮色彻底消失在夜幕中，夜晚彻底降临在这所重点高级中学。
此时的富阳中学并没有强制学生上夜自习，教学楼里亮着两三盏教室灯，里头坐着少部分的住校生，上夜自习的人并不多。
很快，有一位女生离开了教学楼。
她忐忑地走在路灯下，女生的目的地是校医务室。
医务室的走廊外面没有开灯，长长的走廊一片漆黑。
女生摸索着墙壁，想要找到墙上的开关。
奇怪的是，以往轻易就能摸到的开关，此刻竟是消失一般。
校门口的公交车班车最晚时间是晚上九点四十五，她如果来得及，还可以坐公交车赶回学校。
她的班主任余老师今天走的早，她在吃完晚饭才想起来自己的药吃完了。
医务室里没有这类药，她只能去校外的药房买。
她是住校生的胸卡，跟走读生不一样。
校门口的保安如果见不到老师批的请假条，是不会放自己出去的。
听同学说医务室来了位新老师，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给自己开请假条。
女生怀着紧张的情绪，摸黑来到了医务室门口。
她拉开医务室的大门，里面没有开灯。
“奇怪，没有人吗？医务室的医生一般不是会待到晚自习结束的吗？”
女生嘟囔着去摸开关，医务室里的灯“啪”地亮起。
惨白的白织灯在头顶被打开，女生眼前站着一位身形偏瘦的男人。
对方的胸牌上写着汪诚两字。
“是汪医生吗？” 女生被吓了一跳，怯生生地开口询问。
汪诚点点头：“有什么事吗？”
女生说明来意，希望开张请假单出校门买药。
她犯有哮喘，不能停药。
这类药物，不属于常规基础药品，学校里是没有的。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露出一抹浅笑，这才发现，原来这位校医长得如此年轻。
汪诚让女生提供自己的姓名，班级，以及班主任名称。
在记录了基础病史和常吃的药物后，快速给女生开好了请假单。
女生开心地看着拿到手的请假单，谢过校医后正打算离开。
汪诚叫住快要走到门口的女生。
“汪医生还有什么事吗？” 女生担心的问道，她有些赶时间，不能耽搁太久。
“我这里有电话，虽然我也可以直接给你班主任打电话通知这事儿，但是最好，还是你自己亲自跟你的班主任说一声为好。毕竟你作为学生，只开请假单出去，如果不能及时回学校，怕是会让老师担心。”
女生想着有道理，但她并不记得自己班主任的电话号码。
汪诚看出对方的为难，朝她指了指里屋：
“电话在里面，墙上有贴各个年级段班级的班主任电话号码。”
女生不疑有他，快步走了进去。
进门的左手边果然有一部电话，墙上贴着一张Excel表格，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电话号码。
她找到自己班级，拿起电话。
汪诚听着里面的声音，从办公椅上站起身，来到医务室内的第三张病床，男人在床边上站了一会儿，没多久便走出了医务室。
医务室的大门被从外面关上。
女生很快在里面打完了电话，她来到外面，医务室外间空无一人。
“汪医生是去上厕所了吗？” 女生没有太在意，直接走向门口。
她没能拉动门把手。
“怎么回事？”
女生用力拽门，大门纹丝不动。
她终于变得有些慌张，等她想要冲进里屋打电话寻求帮助时，医务室内的病床方向，传来了一阵响动。
女生紧张地看过去，医务室里总共有三张病床，帘子均未拉上。
床上没有人。
她不敢再看，直接跑进了里屋。
女生慌慌张张地拿起电话，正要重拨出去，一道道白色的丝线，快速从天花板上垂落下来。
女生惊恐地抬头看去，不等她的尖叫声从喉咙里爆发，垂落的丝线便飞快堵住女生的口鼻，将她迅速裹入其中。
没过多久，校医汪诚从外面进来。
他皱着眉头看向天花板上的人茧，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怎么，害怕了？” 一道慵懒的女声从汪诚身后传来。
汪诚没有转头。
“放心，你对我还有用。” 女人缓缓走上前，天花板上的丝线缓缓将人茧放置在手术台上。
一张请假单和一枚胸卡正孤零零地掉落在地上，女人弯腰将其全部捡起，冲男人挥了挥手。
“接下去就交给你了。” 说完便扭着腰肢出了医务室的大门。
***
校门口的保安看着眼前的请假单，在仔细核对了对方的胸卡后，往医务室打了电话。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保安打开了学校的大门。
看着女学生小心穿过马路走向公交车站台，保安转身回了学校。
就在保安转身没多久，女生的身影隐匿进黑暗，突兀地消失在了马路上。
保安边听电台边翻出入登记名单，今晚只有一个女学生给了请假单。
他抬头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钟表。
快要九点半了，怎么还没回来。
正当他嘀咕之时，有人敲响了保安亭的玻璃。
是之前那个女学生。
他赶忙起身去开门，可算回来了。
保安目送着女学生回了学校，摇了摇头。
***
校医务室，汪诚看着回来的女人，将手中的瓷碗递了过去。
女人看着满地狼藉的屋内，挑了挑眉。
“你这是，遇到了麻烦？”
汪诚脸色难看，他刚来这儿没多久，很多东西尚未准备齐全。
这女人又急着要吃，也是他倒霉，这个女学生竟然会对麻醉免疫。
汪诚懒得跟女人解释那么多，只问她为何去那么久。
女人将瓷碗一饮而尽，笑着说道：
“做戏总得做全套吧，这人出了学校大门，要是没有全须全尾的回来，你这刚上任的校医，岂不是会有麻烦。”
汪诚看着女人手中空了的瓷碗，给出了建议。
“你为什么非要选这儿，这里出了事很容易被查。如果你只是单纯想要人，哪里都比这儿强。”
“你这是怕被发现吗？” 女人轻笑一声，放下手中的瓷碗，边说边走向第三张病床。
“这里的风水好，我喜欢。别的，你不需要操心。”
汪诚看着女人摁了摁床底下的开关，他也知道对方不可能轻易地告诉自己。
在亲眼看着女人躺进去后，汪诚进了里间，他还有垃圾需要收拾。
***
邵姗坐在床头，惊恐地消化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住所，刚洗完澡出来。
竟然看见一个陌生女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不…那是……傍晚在学校医务室见到的那个女人！
她是如何进来的！
那女人见自己裹着浴巾，竟然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邵姗裹紧胸口的系带，厉声质问对方来意。
女人缓缓从沙发上站起来，来到邵姗面前。
邵姗眼见女人伸出手，原本该立刻躲开的她愣是在原地闭上了眼睛。
“我不是说了吗？我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你。”
邵姗惊悸地睁开双眼，女人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一只手正把玩着一根白色丝线。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邵姗听见女人对自己说。
“杀人……是犯法的。” 邵姗不知道该如何劝说汪诚，只能硬梆梆地挤出这么一句话。
她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哼，犯法？” 汪诚一声冷哼， “我记得你大学有辅修生物化学吧，你以为你的原材料是来自哪里？”
“生物和临床，本就需要不断累积样品数据。”
“还是你天真的以为，这些数据会凭空出现。”
面对男人语气中的讥讽，邵姗无言以对。
汪诚陷在情绪里，脸色狂热的有些不太正常。
“邵姗，你觉得生命是什么？” 汪诚脸上弥漫起一股异样的红光，原本清俊的五官变得有些撕裂，邵姗在他的脸上隐约看见了一些斑驳的白点。
就好像一张完整的面皮上，被人甩上了一些白色的泥点子。
“你是想跟我讨论生物还是哲学。” 邵姗握紧手中的茶杯，摸不清对方的意思。
“哲学，你还辅修过这种无聊的课吗？” 汪诚走到手术台边上，随意地拍了拍台面。
“邵姗，只有解剖，才是生命的意义。” 男人昂着头看向天花板，似乎是终于将内心的隐秘说了出来，汪诚的语气变得有些轻快。
邵姗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的理念十分满意，甚至有几分陶醉。
“你不觉得外面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十分无趣吗？男.女.交.配.生产，最终不过沦为一枚平平无奇的螺丝钉，跟我实验室里的那些样本有什么区别。”
“这座所谓的重点高级中学，圈养孕育的也不过是些蠢笨的猪羊。”
男人语气自然，他恐怕……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邵姗指间煞白，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恐怕从未真正了解过汪诚。
“在你眼里，我也是这样的吗？”邵姗颤抖着双唇，她迫切想知道答案。
汪诚沉默半晌：“你跟他们不一样。”
邵姗不由自主地摩挲手中的水杯，汪诚刚刚的话语都太令人震惊，搅动的她情绪七上八下。
现在又乍然听到他对自己的看法，说她内心不动容是假的。
这么多年来的自我折磨，自我安慰，好似都因这句话有了结果。
他对她，果然是不一样的……
“你……刚说的事，是关于谁？” 邵姗悸动的内心有了想要的答案，开始在意起汪诚一开始说的话。
汪诚知道，邵姗的现在态度，已经等同于答应。
“你对刚刚那个女人怎么看？”汪诚没有直接点名道姓，反而向邵姗提了个问题。
“刚刚外面那个？”
“没错。”
“她很漂亮。” 邵姗思考了一会儿，选择说出了内心真实的看法。
可惜汪诚想听的不是这个。
“除了皮囊之外呢？”
邵姗回忆着刚刚初见那女人时的画面，那女人的容貌无疑是无可挑剔的，除此之外？似乎并没有别的特别之处？虽然她觉得，一个女人能长成那样，已经算得上足够特别了。这样的女人不论在哪里，都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目光？
等等…
她记得刚刚进门的时候，汪诚身边还有一个男人。
好像叫龚秋霖？邵姗对龚姓见的比较少，会跟校长有关系吗？
但那个男人，好像并没有注意到那女人的存在。
邵姗回想起那男人脸上的神情，见到自己进门，对方立即显得十分慌乱。
这大白天的，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吗？
汪诚看着邵姗神情的变化，递给她一张照片。
这是……！
邵姗瞪大眼睛，瞳孔骤然收缩！
半晌过后，邵姗颤抖着双手，将照片揉成一团。
有人拍到了她从校长办公室出来的画面。
邵姗殷红的指尖深深嵌入掌心，汪诚知道这件事！
他竟然知道！
“这照片哪来的！” 邵姗感受到内心的绞痛，她不知道汪诚会怎么看待她。
她不后悔自己的行为，但这并不代表她愿意被人知道！
她在刚刚才确认对方心中是有自己的。
邵姗此刻觉得自己犹如被剥了皮般浑身赤.裸。
她从不介意被人指摘男女感情之事。
自从五年前毕业，她就选择放逐了自己。
她单身未婚，年近三十。
找男人睡怎么了？
但是…但是汪诚不一样，邵姗盯着地面，内心慌乱却又不得不强装镇定，她不愿面对此刻的汪诚。
她想过以后如果两人在一起，难免会说起分开的这几年。
但那又如何呢，她并不为自己的情史感到自愧，她也没有对不起他。
邵珊从没有要为对方守身如玉的想法。
让她觉得难堪的，是眼下的猝不及防。
她跟他之间，本不该如此不体面。
“照片是刚刚你在门口看到的那个人拍的，你放心，他不会说出去。倒是你，有什么难处，可以告诉我，或许我能帮你。” 汪诚语气平静地解释道。
“帮我？因为我先帮了你吗？” 邵姗的嗓音有些发颤。
这是可怜她吗？
邵姗感受到自己皮肤里忽冷忽热的触感，头皮一阵阵抽紧。
“怎么会呢，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在我心里，我一直把你当我的妹妹看待。”
男人的话犹如冬日里烧开的滚水，重重地浇在她岌岌可危的内心上。
“你说什么？你把我当妹妹……” 邵姗不可置信的听着眼前的男人话，下意识重复对方的话语，尾音轻的犹如低声细语。
他说的不一样，指的竟然是这种不一样！
邵姗看着地面上的那条细缝，脑子里不断旋转对方刚刚说的那句话。
她的视野忽明忽暗，脖颈上好像被缠上一条细线，令她感到窒息，难以呼吸。
自己这几天的行为算什么，一个天大的笑话吗。
她怎么也没想到，多年来的执念，到头来，竟然落得一个妹妹的情分。
汪诚知道邵姗的心思，他本不想明说，他这些年从来没有回应过邵姗，不过是嫌麻烦。
但既然学校里已经传出他俩是表兄妹关系，那就不能任由邵姗把这份心思继续发展了。
他原本的确想利用邵姗的好感，但现在已经不合时宜。
他在这里，还有许多事要做。
有些事，还是早些说明的好。
***
“邵姗，你今天晚上有空吗？方便的话，我想请你吃顿饭，一来是感谢你这次帮我这个忙，二来……”
邵姗的情绪犹如被刀斧劈成两半，一半听出汪诚的意思，这里毕竟是学校，有些话，不方便在这里说。
另一半……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喜欢了他那么多年。
从情窦初开的青春期开始自作多情，一言不发的跟在对方的屁股后面。
即便是这断联的五年时光，她也从没做到真正放下他。
好不容易以为盼来了柳暗花明。
结果，对方竟然什么都知道，他知道自己会为了他使出浑身解数。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对他的爱慕吗？
一定是知道的吧……
妹妹？真是可笑至极！
他当真以为，她是个任人揉搓的傻瓜吗？
邵姗感受到牙龈里渗出的血腥味儿。
既然人家从没正眼看过自己，她又何苦做这跳梁小丑呢！
回想起以往的种种幽念，一切都显得如此滑稽可笑。
妹妹？
她倒是不知道，自己这些年来，有这么一个令人倒胃口的哥哥。
爱与恨，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邵姗有自己的坚持和骄傲。
即便那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即便她那碎得稀巴烂的幽暗情愫已经全然破灭希望。
也不代表，她甘心被人利用！
汪诚……！
邵姗吞咽下带血的唾沫，抬眼看向眼前的男人。
***
“汪哥，你说的那个人，是刚刚那个女人吗？”
邵姗语气轻柔，改变了称呼，男人对她突然转变的态度有些意料之外。
但既然邵姗没有反对，这就是他想要的。
汪诚没有否认。
“去我住的地方说吧，晚上你想吃什么，我来做。” 汪诚邀请邵姗去他的住处。
富阳中学距离市区较远，学校除了值班教师，很少有师生留宿学校。
汪诚作为校医，虽然工作内容并不忙碌，约等于半个闲职。
但学校还是从有限的住宿条件里给他安排了住所。
这还是考虑到他工作的特殊性，富阳中学远离市区，万一学生有个头痛脑热，还是需要校医在学校从旁协助。
学校有学生宿舍，但住的人并不多，校门口有直达市区的公交线。
本市的学生，坐个四五十分钟也就到家了。
“明天吧，我今晚约了人，不好爽约。”
邵姗微笑着拒绝了对方。
汪诚皱起眉头，转而迅速舒展，笑着答应。
他明白这是刚刚的话让她不高兴了。
但汪诚没有别的选择，邵姗自打他入了职，就经常来找他。
他现在没有时间应付这些无聊的感情。
邵姗起身放下茶杯，离开前，忽然开口问道：
“汪哥，你怎么把医务室的休息室改成这样了，是校长要求的吗？
邵姗问的坦然，姣好的面容上是好奇的神情，似乎真的只是随意问起。
“这个，你以后就会知道。” 男人低着头拿起茶杯，没多解释。
邵姗点点头，微笑着跟汪诚告了别。
她的脸色在刚踏出医务室大门便拉了下来。
她的手心攥着那张已经完全扭曲的照片，眼泪无声地淌在脸上。
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
去找校长谈事的时候没有哭，面对真相的时候也没有哭。
邵姗胡乱擦了把脸，她还不能放纵自己的情绪。
校园里随时会碰上其他老师和学生。
邵姗强撑着情绪，终于来到停车场。
她在毕业三年后就分期买了车，学校地处偏僻，她不愿意和学生一起挤着坐公交车。
听其他老师说最近在商议扩建教师公寓一事，邵姗不关心。
她的夜生活不在学校，建于不建，都跟她没关系。
她本以为，她以后会经常给汪诚捎便车。
她以为…一切都是她曾经以为……
暮色在远处的山峦涂抹上一层浅金色的光辉。
邵姗没有留意到，她那头烫染过的棕色头发上，此刻正沾染着一根白色丝线。
***
邵姗坐进车里，启动油门，红色小车快速驶离学校。
在她身后，是暮色沉沉的宁静校园，学生三三两两的在公交站等车，陆陆续续有教师开车离开。
医务室内，校医汪诚静静地坐在里间，没有开灯。
直到黄昏的暮色彻底消失在夜幕中，夜晚彻底降临在这所重点高级中学。
此时的富阳中学并没有强制学生上夜自习，教学楼里亮着两三盏教室灯，里头坐着少部分的住校生，上夜自习的人并不多。
很快，有一位女生离开了教学楼。
她忐忑地走在路灯下，女生的目的地是校医务室。
医务室的走廊外面没有开灯，长长的走廊一片漆黑。
女生摸索着墙壁，想要找到墙上的开关。
奇怪的是，以往轻易就能摸到的开关，此刻竟是消失一般。
校门口的公交车班车最晚时间是晚上九点四十五，她如果来得及，还可以坐公交车赶回学校。
她的班主任余老师今天走的早，她在吃完晚饭才想起来自己的药吃完了。
医务室里没有这类药，她只能去校外的药房买。
她是住校生的胸卡，跟走读生不一样。
校门口的保安如果见不到老师批的请假条，是不会放自己出去的。
听同学说医务室来了位新老师，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给自己开请假条。
女生怀着紧张的情绪，摸黑来到了医务室门口。
她拉开医务室的大门，里面没有开灯。
“奇怪，没有人吗？医务室的医生一般不是会待到晚自习结束的吗？”
女生嘟囔着去摸开关，医务室里的灯“啪”地亮起。
惨白的白织灯在头顶被打开，女生眼前站着一位身形偏瘦的男人。
对方的胸牌上写着汪诚两字。
“是汪医生吗？” 女生被吓了一跳，怯生生地开口询问。
汪诚点点头：“有什么事吗？”
女生说明来意，希望开张请假单出校门买药。
她犯有哮喘，不能停药。
这类药物，不属于常规基础药品，学校里是没有的。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露出一抹浅笑，这才发现，原来这位校医长得如此年轻。
汪诚让女生提供自己的姓名，班级，以及班主任名称。
在记录了基础病史和常吃的药物后，快速给女生开好了请假单。
女生开心地看着拿到手的请假单，谢过校医后正打算离开。
汪诚叫住快要走到门口的女生。
“汪医生还有什么事吗？” 女生担心的问道，她有些赶时间，不能耽搁太久。
“我这里有电话，虽然我也可以直接给你班主任打电话通知这事儿，但是最好，还是你自己亲自跟你的班主任说一声为好。毕竟你作为学生，只开请假单出去，如果不能及时回学校，怕是会让老师担心。”
女生想着有道理，但她并不记得自己班主任的电话号码。
汪诚看出对方的为难，朝她指了指里屋：
“电话在里面，墙上有贴各个年级段班级的班主任电话号码。”
女生不疑有他，快步走了进去。
进门的左手边果然有一部电话，墙上贴着一张Excel表格，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电话号码。
她找到自己班级，拿起电话。
汪诚听着里面的声音，从办公椅上站起身，来到医务室内的第三张病床，男人在床边上站了一会儿，没多久便走出了医务室。
医务室的大门被从外面关上。
女生很快在里面打完了电话，她来到外面，医务室外间空无一人。
“汪医生是去上厕所了吗？” 女生没有太在意，直接走向门口。
她没能拉动门把手。
“怎么回事？”
女生用力拽门，大门纹丝不动。
她终于变得有些慌张，等她想要冲进里屋打电话寻求帮助时，医务室内的病床方向，传来了一阵响动。
女生紧张地看过去，医务室里总共有三张病床，帘子均未拉上。
床上没有人。
她不敢再看，直接跑进了里屋。
女生慌慌张张地拿起电话，正要重拨出去，一道道白色的丝线，快速从天花板上垂落下来。
女生惊恐地抬头看去，不等她的尖叫声从喉咙里爆发，垂落的丝线便飞快堵住女生的口鼻，将她迅速裹入其中。
没过多久，校医汪诚从外面进来。
他皱着眉头看向天花板上的人茧，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怎么，害怕了？” 一道慵懒的女声从汪诚身后传来。
汪诚没有转头。
“放心，你对我还有用。” 女人缓缓走上前，天花板上的丝线缓缓将人茧放置在手术台上。
一张请假单和一枚胸卡正孤零零地掉落在地上，女人弯腰将其全部捡起，冲男人挥了挥手。
“接下去就交给你了。” 说完便扭着腰肢出了医务室的大门。
***
校门口的保安看着眼前的请假单，在仔细核对了对方的胸卡后，往医务室打了电话。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保安打开了学校的大门。
看着女学生小心穿过马路走向公交车站台，保安转身回了学校。
就在保安转身没多久，女生的身影隐匿进黑暗，突兀地消失在了马路上。
保安边听电台边翻出入登记名单，今晚只有一个女学生给了请假单。
他抬头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钟表。
快要九点半了，怎么还没回来。
正当他嘀咕之时，有人敲响了保安亭的玻璃。
是之前那个女学生。
他赶忙起身去开门，可算回来了。
保安目送着女学生回了学校，摇了摇头。
***
校医务室，汪诚看着回来的女人，将手中的瓷碗递了过去。
女人看着满地狼藉的屋内，挑了挑眉。
“你这是，遇到了麻烦？”
汪诚脸色难看，他刚来这儿没多久，很多东西尚未准备齐全。
这女人又急着要吃，也是他倒霉，这个女学生竟然会对麻醉免疫。
汪诚懒得跟女人解释那么多，只问她为何去那么久。
女人将瓷碗一饮而尽，笑着说道：
“做戏总得做全套吧，这人出了学校大门，要是没有全须全尾的回来，你这刚上任的校医，岂不是会有麻烦。”
汪诚看着女人手中空了的瓷碗，给出了建议。
“你为什么非要选这儿，这里出了事很容易被查。如果你只是单纯想要人，哪里都比这儿强。”
“你这是怕被发现吗？” 女人轻笑一声，放下手中的瓷碗，边说边走向第三张病床。
“这里的风水好，我喜欢。别的，你不需要操心。”
汪诚看着女人摁了摁床底下的开关，他也知道对方不可能轻易地告诉自己。
在亲眼看着女人躺进去后，汪诚进了里间，他还有垃圾需要收拾。
***
邵姗坐在床头，惊恐地消化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住所，刚洗完澡出来。
竟然看见一个陌生女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不…那是……傍晚在学校医务室见到的那个女人！
她是如何进来的！
那女人见自己裹着浴巾，竟然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邵姗裹紧胸口的系带，厉声质问对方来意。
女人缓缓从沙发上站起来，来到邵姗面前。
邵姗眼见女人伸出手，原本该立刻躲开的她愣是在原地闭上了眼睛。
“我不是说了吗？我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你。”
邵姗惊悸地睁开双眼，女人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一只手正把玩着一根白色丝线。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邵姗听见女人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