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姗，邵姗！” 男人的吼声将她的思绪拉回手术室。
男人气急败坏的脸在邵姗眼前放大，是汪诚。
他看上去十分生气。
邵姗怔怔地看着手术台上的女人，这一切真的都被她说中了。
“汪哥，我刚刚……是去上厕所了。
邵姗掩去了自己消失的真相。
“我不是跟你说过，今天晚上不要喝太多水吗！”
汪诚的脸色很是难看，事情的发展多少有些出乎预料。
“汪哥，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女人昏迷在手术台上，如果再加大剂量，那个女人恐怕会和那个女学生一样，直接死在手术过程中。
“我以为我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了，你不是也同意这么做吗。” 汪诚很不耐烦。
“你对你自己的学生都不在意，现在反倒担心起这个女人。” 汪诚对邵姗的婆婆妈妈颇为不爽。
“可……可那是为了救你啊……” 邵姗察觉出男人口中的讥讽，心中一阵刺痛。
“你现在也是在救我！” 男人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邵姗，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你要是还下不了决心，那你现在就走。我就当从没认识过你。”
“你别生气，我一定会帮你的。” 见男人动了怒，邵姗连忙道歉。
汪诚重新戴上新的医用手套，拿起手术刀，准备剖腹产。
他要把女人肚子里的东西，直接剖出来弄死！
手术很快开始，女人保护小腹的双手被强行掰开。
颜飞飞的意识在此刻突然变得有些沉浮，她隐约意识到，这个梦境恐怕快临近尾声了。
无人关心躺在地上的女学生，颜飞飞仅仅短暂体验了她临死前的困境。
对方既然诱使自己入梦，想必是有用意的。
会是什么呢？
难道，她想知道是谁害了她？
但这并不难猜，她是在医务室出的事。
凶手只会是校医。
至于那个邵姗，颜飞飞记得校医似乎有提到，那是她的学生……
所以，俩人应该是师生关系。
邵姗……
这个女人有些奇怪。
颜飞飞初见她时只有一双高跟鞋的印象，对方无疑是爱美之人。
这俩人选在午夜做杀人的手术，显然是为了避人耳目。
但女人却选择了穿高跟鞋进门……
这是生怕别人听不见吗？
又或者，是有意打扮自己？
邵姗对校医的爱慕十分明显，女人的言谈举止都证明了这一点。
但这个节骨眼打扮自己，显然不合时宜。
校医对邵姗的态度十分冷淡，俩人之间想必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情。
颜飞飞看着底下忙碌的校医，从她的视角，可以看见那女人的肚皮已经被层层剖开，就快要看见里头的东西了。
颜飞飞看向在一旁沉默递工具的邵姗，这个女人有些反常。
一个会在深夜前来做如此丧心病狂手术之人，怎么可能会被轻易吓到。
颜飞飞可是亲眼看到邵姗伸手抚摸了那黑匣子里的女人。
给活人做开颅手术都没见她有何抗拒，现在一个剖腹产，她却犹豫慌张起来。
她难道跟这女人有关系？
而且，邵姗刚刚对校医撒了谎。
颜飞飞的意识一直跟着邵姗，这个女人确实是突然消失了。
颜飞飞虽然不能说自己时时刻刻盯着邵姗的动静，但她的意识毕竟是以第三视角的全知视野观察着这里的一切。
即便颜飞飞不每时每刻盯着看，她也能在第一时间感知到梦境里的动向。
人多人少这种基础感知，她立即就能知道。
那个女人，的的确确是消失了一会儿。
并不是像她所说的那样去了洗手间。
邵姗穿了高跟鞋，要是离开了医务室，她一定会听见声音。
颜飞飞暂时还搞不明白邵姗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校医手里的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就在颜飞飞观察邵姗的时候，校医已经手脚麻利的剖出了女人肚子里的东西。
那是一团绿色凝状物，黏稠的绿色液体随着校医的走动纷纷滴落在地上。
手术台上的女人面如白纸，肚子开了一个血洞，颜飞飞甚至能看见一部分脏器官敞开在空气中。
校医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手里的东西，在他看来，那女人距离死已经不远了。
令颜飞飞没想到的是，邵姗走上前，主动缝合起了女人的肚皮。
她在做完这一切后，从背后叫住了校医。
“汪诚，那是什么。”
校医蹙眉转身，看见她缝合了女人的身体，不免觉得多此一举。
“你可以走了，剩下的我会处理。”
校医下了逐客令。
“我想看一看。” 邵姗语气坚持，似乎不给她看上一眼，她绝不会放弃。
校医将东西放在铁质的托盘上，神色冷淡地让开了位置。
那是一个死胎。
颜飞飞从上方可以清楚的看见，那团绿色胶状物外部的黏液已经融化在托盘上。
那是……一个畸形的婴儿？
如果非要让颜飞飞形容的话，那的的确确是一个婴儿的模样。
但却不是那种普通常见的婴儿，那胎儿浑身青一块白一块，体型也比寻常婴儿小上许多。
从被校医剖出来的那一刻起，颜飞飞就没有听见过婴儿的啼哭声。
不仅如此，颜飞飞注意到，那个胎儿的胸腹，一直没有任何起伏。
可她之前明明看见那女人的肚皮上有骨节显露，几欲破皮而出。
说明那时女人肚子里的东西是一个活物，而并非死物。
会跟校医强行灌进去的那瓶东西有关吗？
校医站在一旁抽烟，他当然知道那个女人并非常人。
只是没料到，那女人肚子里的东西，竟如此普通，竟然不过是一个小一号的死婴！
这跟他设想的可不一样……
是的，对颜飞飞而言，这个死胎已足够异常。
但对校医而言，这反而让他觉得不对劲。
那个女人的肚子，从食欲异常到显怀，只用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
那肚子里的东西，绝不可能会是正常的婴儿。
邵姗走上前，刚试图抚摸那个死婴，便被校医厉声喝止！
颜飞飞留意到，邵姗的眼神，不知从何时起，竟染了一丝奇异的神采，那是……高兴？
她很高兴看见那个死胎？？？
“你想干什么？！” 校医语气中透露着警告。
令汪诚没想到的是，邵姗竟然无视他的存在，直接伸手，试图拿走死婴！
汪诚离得近，立即上前，不留情面地将邵姗推倒在地。
“邵姗，我说过，你可以离开了，这里已经不再需要你的帮助。” 汪诚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威胁。
邵姗并没有理会他的话。
她快速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动作凶猛地往死婴方向冲去。
那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气势！
汪诚意识到邵姗的反常，立即朝着邵姗破口大骂，颜飞飞听得直皱眉。
但奇怪的是，邵姗就跟聋了似的，完全没在意汪诚嘴里的咒骂。
在汪诚试图拽着邵姗往外拖离时，邵姗做出了一个惊人举动！
她猛地拧过半截身子，颜飞飞甚至听见了骨头咔嚓的声响。
在汪诚难以置信的眼神中，邵姗以手撑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咬住了汪诚的咽喉！
颜飞飞只听得校医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惨叫，那声音来得快去得也快，显然校医将后半截声音咽进了肚子里。
医务室里的手术间很快乱作一团。
校医因为乍然受伤，猛地一脚踹开邵姗，而邵姗因为被男人飞踹出去，接连带翻不少工具和托盘，其中就有那具死婴！
校医一手捂住自己的伤口，一手撑住墙体，竭力不让自己摔倒在地上。
邵姗那一口咬得很深，校医的手很快被鲜血染红。
男人踉踉跄跄地跑去外间，试图找到纱布给自己止血。
颜飞飞看着邵姗从地上爬起来，轻柔地将死婴抱起。
死婴在邵姗的怀里一动不动，但这并不妨碍邵姗对它的喜爱。
很快，邵姗做出了安抚死婴的举动。
那是哄小孩睡觉的姿势。
校医迅速包扎好了伤口，从外面回到了里间。
这一次，他的手上拿了一把刀。
邵姗背对着门口，全然沉浸在怀里的死婴身上。
利刃捅进皮肉，发出沉闷地声响。
校医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狰狞。
刀刃几度进出人体，血色液体很快再次染红男人的双手。
邵姗的身体无声无息地软倒在地上，如同漏气的人体娃娃。
鲜红的血迹氤氲了一地。
颜飞飞看得震悚又惊疑。
她是对邵姗的行为心存疑惑，但也没料到对方会这么快被校医干掉。
俩人之间明明是合作关系，甚至在前不久还合谋杀害了一位女学生。
此刻竟是反目成仇！
想到邵姗不同寻常的举动，颜飞飞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果然，就在校医弯腰想去捡掉在地上的死婴时，颜飞飞听见了一声闷哼。
校医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
上面插着手术刀，刀身和刀柄没了三分之二，只剩一小截余留在体外。
如果之前邵姗的那一口，侥幸没伤到他的颈动脉。
这一次，鲜血如同破损的水管，从他的体内喷涌而出。
汪诚尝到了自己嘴里的血沫子。
他恐怕被伤到了腹腔静脉。
邵姗半仰着身体，嘴里止不住的流出血液，但她的瞳孔却泛着诡异的神采。
他居然会被这个从没被他正眼瞧过的女人弄成这样。
颜飞飞看着校医趔趔趄趄地走向手术台，鲜血在他身后淋漓撒了一地。
三人最后的结局，竟是殊途同归。
看着这场闹剧，颜飞飞判断出这是今晚最后的局面。
校医重伤，虽半死不活，但最后应该活了下来。
至于邵姗，这个女人行为举止在消失以后都变得诡异无比。
现在又被捅了那么多刀，下场多半好不到哪里去。
虽然邵姗变化的个中原因颜飞飞尚不得而知。
颜飞飞并不清楚这三人之间的关系和渊源。
她只能推测出邵姗和汪校医之间应该是彼此认识的，至于俩人和黑匣子女人的关系，颜飞飞并不知悉。
根据那份报纸的时间线推测，眼下的时间节点应该是在2003或者2004年。
颜飞飞的意识逐渐有了下沉的趋势，她知道她快醒了。
校医伏倒在手术台上，颜飞飞看不出他的用意。
汪诚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他的视野变得一片猩红。
邵姗的变化，恐怕跟她脱不了干系。
但她明明已经死了，连肚子里的东西都被自己剖了出来。
这个女人，他还没来得及好好解剖她，他怎么能死呢！
汪诚伏在手术台上的身体开始变得摇摇欲坠……
在没人看见的地方，一根根透明的丝线，从手术台上的女人腹部蔓延而出。
***
颜飞飞的视线犹如被一双手迅猛地往下拽，她的意识正在极速坠空。
少女猝然睁眼，理智刚一回笼，入梦带来的后遗症就让她眼冒金星，脑袋发胀。
这也导致她一醒来就条件反射性呕吐。
这一次的时光回溯远比昨晚来得凶猛，如果说昨夜的她还是旁观者的身份，今天的她就成为了亲身经历者。
尽管她知道这一次是被对方强制性带入，她在昏迷前闻到了浓厚的水腥味儿。
那女生是死在了手术台上，最后可能被抛尸水潭，尸沉水底。
水潭……
或许她该找个机会去看看人工湖了。
校医肯定死不了，毕竟昨晚她才见过他。
虽然颜飞飞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但从昨晚看见的模样来说，多半不会太正常。
那个邵姗，后面多半是中邪了。
颜飞飞想不明白一个正常人会在什么情况下抱一个死婴。
又不是那婴儿的亲生母亲……
等等！
刹那间，颜飞飞想到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但这猜测疑点重重，根本站不住脚。
唯有一点，邵姗的死，跟手术台上的女人绝对脱不了干系！
***
颜飞飞稳定心神，她从醒来到现在已经过了好一会儿。
她现在似乎深处一个密闭的空间，颜飞飞伸手摸了摸四周。
这是一个铁皮箱子里？
是谁把她关了起来？！
颜飞飞二话不说，开始奋力撞击。
“啊—！”
随着一声短促的尖叫，颜飞飞自己猝不及防地摔了出去。
关她的人忘记锁门了？？？
“嘶” 颜飞飞揉了揉撞到的额角。
她撞到了一把椅子上，不过也多亏了这把椅子。
让她不至于直接滚撞到墙上去。
但饶是如此，由于巨大的惯性，颜飞飞的膝盖和手肘还是因为撞击迅速淤青红肿。
她边揉胳膊膝盖边打量起四周。
颜飞飞意识到她还在体育办公室内。
除了她自己，办公室里再无他人。
颜飞飞看着身后的文件柜，她确实没想到，关着自己的铁皮箱子，竟然会是学校办公室常见的陈列柜具。
到底是谁把自己藏进了这里。
会是那个女学生吗？
颜飞飞回想着对方威胁自己的语气，她好像要自己的头来着。
在亲眼看完对方的死亡过程后，颜飞飞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那个女生也是受害者。
颜飞飞从地上爬起来，她得赶紧离开这里。
她现在有了新的发现，必须尽快找到顾铭他们汇合。
颜飞飞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确保顾铭的警官证还在自己身上。
在离开之前，颜飞飞不忘谨慎地搜查了一番体育办公室。
除了学生的体能测试，也就一些备课报告，时间大多数都在03年六月份左右。
其中一份体能成绩引起了颜飞飞的注意，有个叫姜莲的学生连着好几项体能测试不达标。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另一个班级的赵凤，这位学生的成绩可以说遥遥领先。
会是体育生吗？
两人一位来自高三3班，另一位来自高三4班。
***
顾铭一行人远离教学楼，来到小广场。
龚平带着三人沿着花圃和人工湖来回绕圈。
就这么走了三遍，曹峰的眉头越皱越高。
要不是顾局在前面没说话，曹峰早就发作了。
最后四人又回到了小广场。
曹峰忍无可忍，正要开口说龚平。
吴用撞了下曹峰的肩膀，示意他看前方。
曹峰眯眼看去，不知何时起，小广场的边缘，出现了一个向下的阶梯。
这是门术！
这所学校竟然有一个隐藏的门术！
吴用示意曹峰先别多问，免得打草惊蛇。
四人沿着阶梯向下，来到一部黑色电梯面前。
电梯门上光秃秃，没有任何按键。
“龚校长，你这电梯整得挺别致啊。” 吴用适时出声。
“哈哈哈，警察同志你过誉了。”校长脸上堆起满是肥肉的笑容，上前拍了三下电梯。
曹峰抽了抽脸，这死胖子也不知道是真没听出来还是故意打哈哈。
果然是人精。
电梯里被龚平拍得哐哐作响，很快传来运行的声音。
没看出来，竟然是个手动的。
顾铭微微侧头，看向吴用，吴用颔首领意。
这个校长不简单。
吴用手中出现一片黑色鸦羽，随着电梯门的打开，羽毛轻柔地黏上了对方的黑色裤缝。
电梯里空无一人，四人依次进入。
曹峰一眼就看到了电梯里的门道，整个电梯内部有四盏灯，上面画有镇守符印，依次嵌在电梯的四个角落。
电梯里没有设置数字按钮，似乎是直上直下的工程。
随着电梯运行，几人很快来到地底。
吴用感受下了电梯的运行速度。
他们现在应该是在距离地面三层的位置。
电梯门缓缓在几人面前打开，顾铭率先走了出去。
曹峰颤巍巍地指着眼前的景象：“这…这…”
吴用的脸色也有些难看，谁能想到，这学校底下，竟然会有这些东西。
在几人面前的空地上，摆放着许许多多的盆栽，那里面种植了数不清的人影。
曹峰吓了一跳，以为又是满屋子的泥尸，但那些东西全然一动不动。
就好像陷入了休眠期一般。
曹峰往前凑近一步，细细瞧着。
这些似乎并不是泥尸，泥尸面容惨白肿胀。
但这些盆栽里的人，个个白里透粉，看上去不过是睡着了。
诡异的是，这些盆栽里的人，浑身上下被一种粉色扇状的花朵包裹着。
“这是粉合欢里的阴合欢，普通合欢喜阳，但阴合欢则不同，它们生长于地底，喜爱潮湿的水汽。”吴用看向龚平，“龚校长是不是该跟我们解释一下。”
龚平堆着笑脸解释道：“警察同志你们别被吓着，这些啊，不是活人，它们是绢人。”
“你说什么？” 曹峰第一个不信，这些人脸杏脸桃腮，完全不像是假人。说她们下一秒会醒来也不为过。
“是真的！”龚平见曹峰不信，直接走上前来到盆栽边上，伸手往里面一掏。
只听得“兹啦”一声，龚平从里头掏出半截胳膊，听声音是被他扯了下来。
盆栽里人安安静静，全无反应。
龚平把那截手臂递到曹峰面前。
“警察同志你看，这就是绢丝做的人，这手艺厉害吧。”
“龚校长，你弄这么多绢人做什么，还往里头种植粉合欢又是何意呀？”
吴用拿过那截胳膊，掂量了一下，分量不轻。
这些绢人……恐怕留不得了。
“哎哟警察同志，你说的呀我都不懂，我只知道听高人吩咐，这些东西呀，都是从别处搬来放在这儿的。” 龚平慌忙推卸责任，生怕吴用把这事儿怪他头上。
“高人？这个高人是谁？” 曹峰立即发起质问。
龚平刚想回答，却又猛地反应过来，满脸肥肉一颤颤的，嘴巴张了半天，愣是一个字儿都没吐出来。
“你吞吞吐吐的做什么？”曹峰嫌弃地看着龚平，这死胖子一脸便秘样，看了叫人恶心。
“不…不是…我…我…。” 龚平嚅嗫着双唇，急得满头大汗。
“他说不出来那个人的名字。” 顾铭淡淡开口，上前拿走了吴用手里的胳膊。
那截胳膊的断口处溢出数不清的花枝，毛绒如同粉色小扇。
“这些阴合欢已经复花了，需要立刻烧掉，你们去找些火油来。”
顾铭下了指令，曹峰立即上前拎起龚平，要求他立刻马上提供所需的东西。
“火油？这儿没有火油啊，我上哪儿去找火油啊！”龚平被曹峰岭着后领衣服，吓得高声呼喊。
“没有火油，汽油也行。” 吴用盯着眼前这一大片，这里的数量少说也四五十个。
绢人，是古时候的术士豢养的人偶术之一。
据说发迹于唐朝，本以为早就湮没于历史的洪流里。
没想到，这里竟然还留有这么多。
绢人一般由绢丝所制，这丝不是普通的丝绸，而是冰丝。
冰丝产于朔方之地，遇水不湿，以前的术士习惯用它们来通讯。
绢人不会说话，但善于模仿，养得好，还能学会写字。
但也仅限于此，绢人模仿人的样子再到位，也没有自我意识。
不过是一个好用的死物。
但后来朔方之地被大雪掩埋，冰丝断供，术士们便渐渐不再使用绢人。
因缘巧合之下，凡人学会了用丝绸纱线制作绢人，但没有术士的驱动，绢人无法活动。
最后沦为了欣赏之物，寻常人家的小孩喜爱用布料制作绢人，用来玩耍嬉闹。
***
顾铭继续往里走，曹峰和吴用留在外面，负责处理这些来路不明的绢人。
绢人和阴合欢在【域】里相交，必定是人为所致。
龚平所说的那个高人到底有何意图。
吴用没听说过阴合欢对绢人有何益处，和普通合欢花不同。
普通合欢具有一定的助眠和稳定情志的作用，但是阴合欢则相反。
它不仅起不到助眠的作用，反而还会加剧人体的兴奋之情。
若无意中食用了阴合欢，需要立即找阳合欢服用破解。
这东西，古时候在鸨店倒是十分常见，每每用于助兴调情。
吴用看着顾铭消失在门后，便专心观察起眼前的环境。
他们现在所处的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房间，空间所占面积不小，这个房间有两道门。
一道连着电梯门，顾铭走的是另一扇门。
房间的四个角落有四盏地灯，照得房间里幽暗不明。
曹峰已经拎着校长去了上面找汽油，吴用此刻独自和这些绢人待在一起。
换了是曹峰待在这儿，指不定已经吓得跳起来，绢人的脸隐没在花蕊里，脸上泛着细腻的红光，那是阴合欢的功效。
他倒是不怕，这些东西都是死物，即便活过来，大门就在那儿，打不过也能跑。
更何况吴用本就以速度见长。
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他终于有时间好好去思考昨晚在医务室走廊遇见的东西。
吴用的感官从不出错，他的确在那里，感受到了鸦羽的气息。
但他选择隐瞒了此事，他是山乌一脉，在族中平平无奇，不过是不满族内的强行婚配而离家出走。
他虽然在单位里打工，但从未泄露过族内的秘密。
而医务室走廊里的那个气息，却是来自于诡乌。
诡乌不同于所有乌类，它们喜食同族，偏好生血。
***
顾铭独自往里走，第二道门里没有任何东西。
第二个房间里同样有两扇门。
就这么接连走过了五扇门。
男人罕见地停下了脚步，在他面前的是第六扇门。
顾铭没有急着打开。
逢六化凶，这是他的命格。
“嘎吱”一声，是大门敞开的声音。
第六扇门见顾铭迟迟没有动作，主动朝他打开。
少女俏丽的面容出现在顾铭的视线里，颜飞飞笑靥如花，站在门后静静地看着顾铭。
在她身后，是成百上千的同款笑容。
她们如同最精致的人偶，寂静无声地立在门后。
男人气急败坏的脸在邵姗眼前放大，是汪诚。
他看上去十分生气。
邵姗怔怔地看着手术台上的女人，这一切真的都被她说中了。
“汪哥，我刚刚……是去上厕所了。
邵姗掩去了自己消失的真相。
“我不是跟你说过，今天晚上不要喝太多水吗！”
汪诚的脸色很是难看，事情的发展多少有些出乎预料。
“汪哥，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女人昏迷在手术台上，如果再加大剂量，那个女人恐怕会和那个女学生一样，直接死在手术过程中。
“我以为我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了，你不是也同意这么做吗。” 汪诚很不耐烦。
“你对你自己的学生都不在意，现在反倒担心起这个女人。” 汪诚对邵姗的婆婆妈妈颇为不爽。
“可……可那是为了救你啊……” 邵姗察觉出男人口中的讥讽，心中一阵刺痛。
“你现在也是在救我！” 男人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邵姗，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你要是还下不了决心，那你现在就走。我就当从没认识过你。”
“你别生气，我一定会帮你的。” 见男人动了怒，邵姗连忙道歉。
汪诚重新戴上新的医用手套，拿起手术刀，准备剖腹产。
他要把女人肚子里的东西，直接剖出来弄死！
手术很快开始，女人保护小腹的双手被强行掰开。
颜飞飞的意识在此刻突然变得有些沉浮，她隐约意识到，这个梦境恐怕快临近尾声了。
无人关心躺在地上的女学生，颜飞飞仅仅短暂体验了她临死前的困境。
对方既然诱使自己入梦，想必是有用意的。
会是什么呢？
难道，她想知道是谁害了她？
但这并不难猜，她是在医务室出的事。
凶手只会是校医。
至于那个邵姗，颜飞飞记得校医似乎有提到，那是她的学生……
所以，俩人应该是师生关系。
邵姗……
这个女人有些奇怪。
颜飞飞初见她时只有一双高跟鞋的印象，对方无疑是爱美之人。
这俩人选在午夜做杀人的手术，显然是为了避人耳目。
但女人却选择了穿高跟鞋进门……
这是生怕别人听不见吗？
又或者，是有意打扮自己？
邵姗对校医的爱慕十分明显，女人的言谈举止都证明了这一点。
但这个节骨眼打扮自己，显然不合时宜。
校医对邵姗的态度十分冷淡，俩人之间想必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情。
颜飞飞看着底下忙碌的校医，从她的视角，可以看见那女人的肚皮已经被层层剖开，就快要看见里头的东西了。
颜飞飞看向在一旁沉默递工具的邵姗，这个女人有些反常。
一个会在深夜前来做如此丧心病狂手术之人，怎么可能会被轻易吓到。
颜飞飞可是亲眼看到邵姗伸手抚摸了那黑匣子里的女人。
给活人做开颅手术都没见她有何抗拒，现在一个剖腹产，她却犹豫慌张起来。
她难道跟这女人有关系？
而且，邵姗刚刚对校医撒了谎。
颜飞飞的意识一直跟着邵姗，这个女人确实是突然消失了。
颜飞飞虽然不能说自己时时刻刻盯着邵姗的动静，但她的意识毕竟是以第三视角的全知视野观察着这里的一切。
即便颜飞飞不每时每刻盯着看，她也能在第一时间感知到梦境里的动向。
人多人少这种基础感知，她立即就能知道。
那个女人，的的确确是消失了一会儿。
并不是像她所说的那样去了洗手间。
邵姗穿了高跟鞋，要是离开了医务室，她一定会听见声音。
颜飞飞暂时还搞不明白邵姗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校医手里的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就在颜飞飞观察邵姗的时候，校医已经手脚麻利的剖出了女人肚子里的东西。
那是一团绿色凝状物，黏稠的绿色液体随着校医的走动纷纷滴落在地上。
手术台上的女人面如白纸，肚子开了一个血洞，颜飞飞甚至能看见一部分脏器官敞开在空气中。
校医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手里的东西，在他看来，那女人距离死已经不远了。
令颜飞飞没想到的是，邵姗走上前，主动缝合起了女人的肚皮。
她在做完这一切后，从背后叫住了校医。
“汪诚，那是什么。”
校医蹙眉转身，看见她缝合了女人的身体，不免觉得多此一举。
“你可以走了，剩下的我会处理。”
校医下了逐客令。
“我想看一看。” 邵姗语气坚持，似乎不给她看上一眼，她绝不会放弃。
校医将东西放在铁质的托盘上，神色冷淡地让开了位置。
那是一个死胎。
颜飞飞从上方可以清楚的看见，那团绿色胶状物外部的黏液已经融化在托盘上。
那是……一个畸形的婴儿？
如果非要让颜飞飞形容的话，那的的确确是一个婴儿的模样。
但却不是那种普通常见的婴儿，那胎儿浑身青一块白一块，体型也比寻常婴儿小上许多。
从被校医剖出来的那一刻起，颜飞飞就没有听见过婴儿的啼哭声。
不仅如此，颜飞飞注意到，那个胎儿的胸腹，一直没有任何起伏。
可她之前明明看见那女人的肚皮上有骨节显露，几欲破皮而出。
说明那时女人肚子里的东西是一个活物，而并非死物。
会跟校医强行灌进去的那瓶东西有关吗？
校医站在一旁抽烟，他当然知道那个女人并非常人。
只是没料到，那女人肚子里的东西，竟如此普通，竟然不过是一个小一号的死婴！
这跟他设想的可不一样……
是的，对颜飞飞而言，这个死胎已足够异常。
但对校医而言，这反而让他觉得不对劲。
那个女人的肚子，从食欲异常到显怀，只用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
那肚子里的东西，绝不可能会是正常的婴儿。
邵姗走上前，刚试图抚摸那个死婴，便被校医厉声喝止！
颜飞飞留意到，邵姗的眼神，不知从何时起，竟染了一丝奇异的神采，那是……高兴？
她很高兴看见那个死胎？？？
“你想干什么？！” 校医语气中透露着警告。
令汪诚没想到的是，邵姗竟然无视他的存在，直接伸手，试图拿走死婴！
汪诚离得近，立即上前，不留情面地将邵姗推倒在地。
“邵姗，我说过，你可以离开了，这里已经不再需要你的帮助。” 汪诚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威胁。
邵姗并没有理会他的话。
她快速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动作凶猛地往死婴方向冲去。
那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气势！
汪诚意识到邵姗的反常，立即朝着邵姗破口大骂，颜飞飞听得直皱眉。
但奇怪的是，邵姗就跟聋了似的，完全没在意汪诚嘴里的咒骂。
在汪诚试图拽着邵姗往外拖离时，邵姗做出了一个惊人举动！
她猛地拧过半截身子，颜飞飞甚至听见了骨头咔嚓的声响。
在汪诚难以置信的眼神中，邵姗以手撑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咬住了汪诚的咽喉！
颜飞飞只听得校医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惨叫，那声音来得快去得也快，显然校医将后半截声音咽进了肚子里。
医务室里的手术间很快乱作一团。
校医因为乍然受伤，猛地一脚踹开邵姗，而邵姗因为被男人飞踹出去，接连带翻不少工具和托盘，其中就有那具死婴！
校医一手捂住自己的伤口，一手撑住墙体，竭力不让自己摔倒在地上。
邵姗那一口咬得很深，校医的手很快被鲜血染红。
男人踉踉跄跄地跑去外间，试图找到纱布给自己止血。
颜飞飞看着邵姗从地上爬起来，轻柔地将死婴抱起。
死婴在邵姗的怀里一动不动，但这并不妨碍邵姗对它的喜爱。
很快，邵姗做出了安抚死婴的举动。
那是哄小孩睡觉的姿势。
校医迅速包扎好了伤口，从外面回到了里间。
这一次，他的手上拿了一把刀。
邵姗背对着门口，全然沉浸在怀里的死婴身上。
利刃捅进皮肉，发出沉闷地声响。
校医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狰狞。
刀刃几度进出人体，血色液体很快再次染红男人的双手。
邵姗的身体无声无息地软倒在地上，如同漏气的人体娃娃。
鲜红的血迹氤氲了一地。
颜飞飞看得震悚又惊疑。
她是对邵姗的行为心存疑惑，但也没料到对方会这么快被校医干掉。
俩人之间明明是合作关系，甚至在前不久还合谋杀害了一位女学生。
此刻竟是反目成仇！
想到邵姗不同寻常的举动，颜飞飞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果然，就在校医弯腰想去捡掉在地上的死婴时，颜飞飞听见了一声闷哼。
校医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
上面插着手术刀，刀身和刀柄没了三分之二，只剩一小截余留在体外。
如果之前邵姗的那一口，侥幸没伤到他的颈动脉。
这一次，鲜血如同破损的水管，从他的体内喷涌而出。
汪诚尝到了自己嘴里的血沫子。
他恐怕被伤到了腹腔静脉。
邵姗半仰着身体，嘴里止不住的流出血液，但她的瞳孔却泛着诡异的神采。
他居然会被这个从没被他正眼瞧过的女人弄成这样。
颜飞飞看着校医趔趔趄趄地走向手术台，鲜血在他身后淋漓撒了一地。
三人最后的结局，竟是殊途同归。
看着这场闹剧，颜飞飞判断出这是今晚最后的局面。
校医重伤，虽半死不活，但最后应该活了下来。
至于邵姗，这个女人行为举止在消失以后都变得诡异无比。
现在又被捅了那么多刀，下场多半好不到哪里去。
虽然邵姗变化的个中原因颜飞飞尚不得而知。
颜飞飞并不清楚这三人之间的关系和渊源。
她只能推测出邵姗和汪校医之间应该是彼此认识的，至于俩人和黑匣子女人的关系，颜飞飞并不知悉。
根据那份报纸的时间线推测，眼下的时间节点应该是在2003或者2004年。
颜飞飞的意识逐渐有了下沉的趋势，她知道她快醒了。
校医伏倒在手术台上，颜飞飞看不出他的用意。
汪诚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他的视野变得一片猩红。
邵姗的变化，恐怕跟她脱不了干系。
但她明明已经死了，连肚子里的东西都被自己剖了出来。
这个女人，他还没来得及好好解剖她，他怎么能死呢！
汪诚伏在手术台上的身体开始变得摇摇欲坠……
在没人看见的地方，一根根透明的丝线，从手术台上的女人腹部蔓延而出。
***
颜飞飞的视线犹如被一双手迅猛地往下拽，她的意识正在极速坠空。
少女猝然睁眼，理智刚一回笼，入梦带来的后遗症就让她眼冒金星，脑袋发胀。
这也导致她一醒来就条件反射性呕吐。
这一次的时光回溯远比昨晚来得凶猛，如果说昨夜的她还是旁观者的身份，今天的她就成为了亲身经历者。
尽管她知道这一次是被对方强制性带入，她在昏迷前闻到了浓厚的水腥味儿。
那女生是死在了手术台上，最后可能被抛尸水潭，尸沉水底。
水潭……
或许她该找个机会去看看人工湖了。
校医肯定死不了，毕竟昨晚她才见过他。
虽然颜飞飞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但从昨晚看见的模样来说，多半不会太正常。
那个邵姗，后面多半是中邪了。
颜飞飞想不明白一个正常人会在什么情况下抱一个死婴。
又不是那婴儿的亲生母亲……
等等！
刹那间，颜飞飞想到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但这猜测疑点重重，根本站不住脚。
唯有一点，邵姗的死，跟手术台上的女人绝对脱不了干系！
***
颜飞飞稳定心神，她从醒来到现在已经过了好一会儿。
她现在似乎深处一个密闭的空间，颜飞飞伸手摸了摸四周。
这是一个铁皮箱子里？
是谁把她关了起来？！
颜飞飞二话不说，开始奋力撞击。
“啊—！”
随着一声短促的尖叫，颜飞飞自己猝不及防地摔了出去。
关她的人忘记锁门了？？？
“嘶” 颜飞飞揉了揉撞到的额角。
她撞到了一把椅子上，不过也多亏了这把椅子。
让她不至于直接滚撞到墙上去。
但饶是如此，由于巨大的惯性，颜飞飞的膝盖和手肘还是因为撞击迅速淤青红肿。
她边揉胳膊膝盖边打量起四周。
颜飞飞意识到她还在体育办公室内。
除了她自己，办公室里再无他人。
颜飞飞看着身后的文件柜，她确实没想到，关着自己的铁皮箱子，竟然会是学校办公室常见的陈列柜具。
到底是谁把自己藏进了这里。
会是那个女学生吗？
颜飞飞回想着对方威胁自己的语气，她好像要自己的头来着。
在亲眼看完对方的死亡过程后，颜飞飞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那个女生也是受害者。
颜飞飞从地上爬起来，她得赶紧离开这里。
她现在有了新的发现，必须尽快找到顾铭他们汇合。
颜飞飞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确保顾铭的警官证还在自己身上。
在离开之前，颜飞飞不忘谨慎地搜查了一番体育办公室。
除了学生的体能测试，也就一些备课报告，时间大多数都在03年六月份左右。
其中一份体能成绩引起了颜飞飞的注意，有个叫姜莲的学生连着好几项体能测试不达标。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另一个班级的赵凤，这位学生的成绩可以说遥遥领先。
会是体育生吗？
两人一位来自高三3班，另一位来自高三4班。
***
顾铭一行人远离教学楼，来到小广场。
龚平带着三人沿着花圃和人工湖来回绕圈。
就这么走了三遍，曹峰的眉头越皱越高。
要不是顾局在前面没说话，曹峰早就发作了。
最后四人又回到了小广场。
曹峰忍无可忍，正要开口说龚平。
吴用撞了下曹峰的肩膀，示意他看前方。
曹峰眯眼看去，不知何时起，小广场的边缘，出现了一个向下的阶梯。
这是门术！
这所学校竟然有一个隐藏的门术！
吴用示意曹峰先别多问，免得打草惊蛇。
四人沿着阶梯向下，来到一部黑色电梯面前。
电梯门上光秃秃，没有任何按键。
“龚校长，你这电梯整得挺别致啊。” 吴用适时出声。
“哈哈哈，警察同志你过誉了。”校长脸上堆起满是肥肉的笑容，上前拍了三下电梯。
曹峰抽了抽脸，这死胖子也不知道是真没听出来还是故意打哈哈。
果然是人精。
电梯里被龚平拍得哐哐作响，很快传来运行的声音。
没看出来，竟然是个手动的。
顾铭微微侧头，看向吴用，吴用颔首领意。
这个校长不简单。
吴用手中出现一片黑色鸦羽，随着电梯门的打开，羽毛轻柔地黏上了对方的黑色裤缝。
电梯里空无一人，四人依次进入。
曹峰一眼就看到了电梯里的门道，整个电梯内部有四盏灯，上面画有镇守符印，依次嵌在电梯的四个角落。
电梯里没有设置数字按钮，似乎是直上直下的工程。
随着电梯运行，几人很快来到地底。
吴用感受下了电梯的运行速度。
他们现在应该是在距离地面三层的位置。
电梯门缓缓在几人面前打开，顾铭率先走了出去。
曹峰颤巍巍地指着眼前的景象：“这…这…”
吴用的脸色也有些难看，谁能想到，这学校底下，竟然会有这些东西。
在几人面前的空地上，摆放着许许多多的盆栽，那里面种植了数不清的人影。
曹峰吓了一跳，以为又是满屋子的泥尸，但那些东西全然一动不动。
就好像陷入了休眠期一般。
曹峰往前凑近一步，细细瞧着。
这些似乎并不是泥尸，泥尸面容惨白肿胀。
但这些盆栽里的人，个个白里透粉，看上去不过是睡着了。
诡异的是，这些盆栽里的人，浑身上下被一种粉色扇状的花朵包裹着。
“这是粉合欢里的阴合欢，普通合欢喜阳，但阴合欢则不同，它们生长于地底，喜爱潮湿的水汽。”吴用看向龚平，“龚校长是不是该跟我们解释一下。”
龚平堆着笑脸解释道：“警察同志你们别被吓着，这些啊，不是活人，它们是绢人。”
“你说什么？” 曹峰第一个不信，这些人脸杏脸桃腮，完全不像是假人。说她们下一秒会醒来也不为过。
“是真的！”龚平见曹峰不信，直接走上前来到盆栽边上，伸手往里面一掏。
只听得“兹啦”一声，龚平从里头掏出半截胳膊，听声音是被他扯了下来。
盆栽里人安安静静，全无反应。
龚平把那截手臂递到曹峰面前。
“警察同志你看，这就是绢丝做的人，这手艺厉害吧。”
“龚校长，你弄这么多绢人做什么，还往里头种植粉合欢又是何意呀？”
吴用拿过那截胳膊，掂量了一下，分量不轻。
这些绢人……恐怕留不得了。
“哎哟警察同志，你说的呀我都不懂，我只知道听高人吩咐，这些东西呀，都是从别处搬来放在这儿的。” 龚平慌忙推卸责任，生怕吴用把这事儿怪他头上。
“高人？这个高人是谁？” 曹峰立即发起质问。
龚平刚想回答，却又猛地反应过来，满脸肥肉一颤颤的，嘴巴张了半天，愣是一个字儿都没吐出来。
“你吞吞吐吐的做什么？”曹峰嫌弃地看着龚平，这死胖子一脸便秘样，看了叫人恶心。
“不…不是…我…我…。” 龚平嚅嗫着双唇，急得满头大汗。
“他说不出来那个人的名字。” 顾铭淡淡开口，上前拿走了吴用手里的胳膊。
那截胳膊的断口处溢出数不清的花枝，毛绒如同粉色小扇。
“这些阴合欢已经复花了，需要立刻烧掉，你们去找些火油来。”
顾铭下了指令，曹峰立即上前拎起龚平，要求他立刻马上提供所需的东西。
“火油？这儿没有火油啊，我上哪儿去找火油啊！”龚平被曹峰岭着后领衣服，吓得高声呼喊。
“没有火油，汽油也行。” 吴用盯着眼前这一大片，这里的数量少说也四五十个。
绢人，是古时候的术士豢养的人偶术之一。
据说发迹于唐朝，本以为早就湮没于历史的洪流里。
没想到，这里竟然还留有这么多。
绢人一般由绢丝所制，这丝不是普通的丝绸，而是冰丝。
冰丝产于朔方之地，遇水不湿，以前的术士习惯用它们来通讯。
绢人不会说话，但善于模仿，养得好，还能学会写字。
但也仅限于此，绢人模仿人的样子再到位，也没有自我意识。
不过是一个好用的死物。
但后来朔方之地被大雪掩埋，冰丝断供，术士们便渐渐不再使用绢人。
因缘巧合之下，凡人学会了用丝绸纱线制作绢人，但没有术士的驱动，绢人无法活动。
最后沦为了欣赏之物，寻常人家的小孩喜爱用布料制作绢人，用来玩耍嬉闹。
***
顾铭继续往里走，曹峰和吴用留在外面，负责处理这些来路不明的绢人。
绢人和阴合欢在【域】里相交，必定是人为所致。
龚平所说的那个高人到底有何意图。
吴用没听说过阴合欢对绢人有何益处，和普通合欢花不同。
普通合欢具有一定的助眠和稳定情志的作用，但是阴合欢则相反。
它不仅起不到助眠的作用，反而还会加剧人体的兴奋之情。
若无意中食用了阴合欢，需要立即找阳合欢服用破解。
这东西，古时候在鸨店倒是十分常见，每每用于助兴调情。
吴用看着顾铭消失在门后，便专心观察起眼前的环境。
他们现在所处的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房间，空间所占面积不小，这个房间有两道门。
一道连着电梯门，顾铭走的是另一扇门。
房间的四个角落有四盏地灯，照得房间里幽暗不明。
曹峰已经拎着校长去了上面找汽油，吴用此刻独自和这些绢人待在一起。
换了是曹峰待在这儿，指不定已经吓得跳起来，绢人的脸隐没在花蕊里，脸上泛着细腻的红光，那是阴合欢的功效。
他倒是不怕，这些东西都是死物，即便活过来，大门就在那儿，打不过也能跑。
更何况吴用本就以速度见长。
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他终于有时间好好去思考昨晚在医务室走廊遇见的东西。
吴用的感官从不出错，他的确在那里，感受到了鸦羽的气息。
但他选择隐瞒了此事，他是山乌一脉，在族中平平无奇，不过是不满族内的强行婚配而离家出走。
他虽然在单位里打工，但从未泄露过族内的秘密。
而医务室走廊里的那个气息，却是来自于诡乌。
诡乌不同于所有乌类，它们喜食同族，偏好生血。
***
顾铭独自往里走，第二道门里没有任何东西。
第二个房间里同样有两扇门。
就这么接连走过了五扇门。
男人罕见地停下了脚步，在他面前的是第六扇门。
顾铭没有急着打开。
逢六化凶，这是他的命格。
“嘎吱”一声，是大门敞开的声音。
第六扇门见顾铭迟迟没有动作，主动朝他打开。
少女俏丽的面容出现在顾铭的视线里，颜飞飞笑靥如花，站在门后静静地看着顾铭。
在她身后，是成百上千的同款笑容。
她们如同最精致的人偶，寂静无声地立在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