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江州的繁华在月光与霓虹的交错光影中尤为迷人。大都市的轮廓在柔和而多彩的灯光中若隐若现。车水马龙的喧嚣渐渐远去，空旷的公园里，偶有孤影。
秦舟坐在长椅上抽烟。
他双眸微眯，白衬衫的领口敞开，修长的双腿随意伸展着，姿态散漫。
路灯下，烟雾飘散，朦胧了他的脸。
江弈缓步走近，从他隐约可见的轮廓中，读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寂寥。
她的思绪飘回到第一次见面那天。
他们的初见说不上愉快。
那时秦舟刚接任天浩娱乐的CEO，江弈本来以为，来了个年轻有为的老板，她能轻松点。
谁能想到，秦舟居然是个摆烂王。
公司业务？你们看着办。
重大决策？你们觉得行就行。
艺人出事？天涯何处无芳草，再找一个。
江弈和他的超绝“松弛感”相反，只要还有一点可能，就会尽力挽救。
好不容易头脑风暴出一个有可能反转口碑的办法，急需老板决策，秦舟却不见踪影。
她几乎跑遍了半座城，最后在一家酒吧找到他。
昏暗灯光下，他醉得不省人事。
江弈喊了他好几遍，始终得不到回应，无奈之下，她拿起酒，泼在秦舟脸上。
酒杯里的冰块打得脸生疼，秦舟瞬间清醒过来。
他抬起头，眼神迷离。“你是谁？”
江弈淡定地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他。“秦总好，我是明诚公关的江弈。”
“江弈？”秦舟头发上的酒滴下来，顺着额头，流到鼻梁，又从鼻尖滴落到唇瓣上。
他抬眸，勾起嘴角。“够敬业。”
“谢谢。”江弈回给他一个不落下风的笑。“能聊正事了吗？”
秦舟接过纸巾，盯着江弈，突然笑起来，笑容肆意，张扬。
那天起，他把天浩所有公关都尽数交托。
时至今日，江弈仍未解读出那个笑的含义，权当是他热烈的认可。
秦舟总是让人捉摸不透。
他是荣兴集团的继承人之一，本应有无限可能，却在父亲病重后，只接手了一个不起眼的娱乐公司。
他好像因此放纵自己，日夜沉溺。
有时，江弈却也觉得他眼里，有难以言述的隐忍。
夜晚的寂静中，江弈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秦舟侧着脸，用指尖将还剩半截的烟碾碎，丢进垃圾桶。
“秦总找我有什么事？”
江弈坐到长椅另一边，抬头，月色正好。
“我之前提过，来我身边帮我。”他望着栏杆外的江面，眼里波光涌动。“你的能力，在公关公司当一个小总监，太屈才了。”
“我去帮你，方便你摆烂？秦总，您就不能自己振作一点。”
秦舟是个随性的人，江弈在他面前，向来有什么说什么，从不避讳。
“我这是在享受生活。”秦舟轻笑，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嘲和无奈。
“享受...还是...逃避？”
酒精是个好东西，有人用它面对，有人用它逃避。江弈看人很准，她不信秦舟骨子里就放浪。
秦舟轻笑一声，笑容里是说不清的苦涩。
“我记得我拒绝过。”
半年前秦舟曾提起过一次，江弈只当他是在开玩笑，想都没想便拒绝了，后来她认真考虑过，可始终拿不出改变现状的勇气。
“理由呢？我可以给你开三倍工资，或者条件你随便提。”
“没有理由，我现在这样挺好的。”
“江弈。”秦舟转过头，与她对视。“你很奇怪。”
“我……”
秦舟认真的样子，真让人不习惯。
“工作不就是为了赚钱吗？不然，是为了什么？”
是啊，为了什么？江弈自己也不知道。好像从某个时间开始，生活突然失去了意义。
她无言以对，沉默着。
“再考虑考虑，我等你的答复。”秦舟站起身。“对了，你今天怎么拦住狗仔的？”
“我把他们的车别停了。”江弈语气随意，好像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你不要命了？”
业内关于江弈不要命的传言，本就不是空穴来风。
她笑道：“我做事从来都不要命。”
“所以才说你奇怪，不要钱还不要命。”
秦舟拿起西装外套，手中握着烟盒，月色下，背影落寞无比。
*
江弈回到家已经是凌晨四点。
屋内的寂寥更胜屋外，随意的声响都格外突兀。
以前住在合租屋，每到半夜被吵得睡不着，她就会躲在小阳台，遥望远处的高档住宅。
现在她真住进来了，却害怕这种安静，静得像是住进一个巨大的棺材里。
人们常说她年纪轻轻就事业有成。
她常觉得，自己是不是活得太过超前了，怎么年纪轻轻就给自己埋了。
等收拾好一切，天已微亮。
在家的时候，她总分不清白天黑夜，于是告诉自己，清醒的时候就是黎明。
她的黎明太过漫长，有如极昼。
安眠药见底，无论她如何强迫自己，都无法入睡，在床上辗转了几个小时，意识在清醒和模糊的边缘徘徊，挣扎。
做他们这一行，神经衰弱是常态，叫醒他们的不是闹钟，是各种工作电话。就连休假期间，也要处于备战状态。
这回，老板大发善心，向她再三保证，绝不会打扰，万一有什么意外情况，他自己重出江湖。
但对她来说，休假就是宅在家，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干。
早上七点，江弈准点醒来，随手擦了个面霜，又简单热了杯牛奶，糊弄完早饭。
已经入秋，江州还是像火炉一般。一大早，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她戴着大墨镜，出门寻医问药。
要不是为了晚上睡个好觉，她打死都不会离开家半步。
心理医生这么形容她，“工作的时候像吃了枪药的海绵宝宝，一到家就变成厌世章鱼哥。”
每次，医生都会问她近况，她只会回答：“除了工作，没什么大事。”
医生很无奈，他大概是没遇到过江弈这种，看着正常，但又无可救药的人。他有一次开玩笑：“你来我这打卡吗？”
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是。
打卡一次，获得一张安眠药处方。可失眠这毛病就是治不好。
拿到续命配方，她立刻启程回家，不带犹豫。
路上，好友黎昕悦打来电话。
“姐妹，我要发了！”
黎昕悦在电话另一头尖叫。
江弈把手机拿远了些，缓了口气才又放回耳边。
“你中彩票了？”
“我的剧本被长河影视选中了！等着，我拿上好酒去你家，咱们一醉方休。”
还没等江弈祝贺的话说出口，黎昕悦就急匆匆得挂断了电话。
万幸，小编剧终于混出头。
黎昕悦一毕业就进入娱乐圈打杂，最早在一档真人秀节目做编剧。
那一年，江弈也刚进入公关行业不久，被派去现场和艺人对接。黎昕悦在休息室里挨骂，江弈进去得不是时候，也被迁怒，两个人一起挨骂。
那时江弈还没有现在这样，敢狂怼明星的底气，只能在无人的角落暗自咒骂，然后，转角遇上知己，从此和黎昕悦结下深厚的友谊。
而那个女明星，不久之后就被爆出耍大牌，人气更下一层楼，现在已经销声匿迹。
黎昕悦说，那叫“恶人自有恶报，苍天饶过谁”。
江弈笑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那我这替恶人办事的，岂不是……”
她立刻改口：“冤有头债有主……”
每每想起那个场景，她们都会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时过境迁，江弈一路飞升，成了公关界有名的恶霸，黎昕悦一直在底层编剧圈打转，这两年才崭露头角。
傍晚时分，江弈窝在沙发上看老电影。黎昕悦进来时，躲在身后吓了她一跳。
还是这么幼稚。
江弈转过身，正对上她的笑眼。
黎昕悦是她见过唯一一个，真的可以用圆头圆脑来形容的人。眼睛圆圆的，脸也圆圆的，奔三的年纪，看着还像广告里穿校服的小孩。见过她的人，都会忍不住夸一句可爱。
她直奔吧台，打开威士忌的包装盒，轻车熟路地从抽屉里拿出两个古典杯，加上冰块。
“快说说，你怎么被选上的。”江弈迫不及待地坐到她身旁，给自己满上。
黎昕悦双眼放光，“我在节目现场遇到了庄宇，他主动搭话，看了我的剧本之后，极力推荐给长河高层。”
“庄宇？主动找你搭话？”
“我也很意外，他居然那么好说话。”
庄宇在90后男演员里，演技出挑，有奖项傍身，长相温润，一双眼睛不知道勾走多少女明星的魂，感情生活多姿多彩，是圈内众人皆知的海王。
黎昕悦被搭讪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要不是江弈给他科普各大男明星的黑料，她都不知道要沦陷多少回。
庄宇的事迹，想必她清楚，江弈便没有再提及。
“所以庄宇是男主？”
“当然，这回姐妹我真的要飞黄腾达了。”黎昕悦倒了一大杯酒，高举起来。
黎昕悦一直怀才不遇，这回有业界良心长河影视的制作，又有庄宇加盟，不怕不火。
“来，干一个！”
她们一高兴起来，喝酒就没了节制，一连好几杯下肚，江弈酒量不错，依旧面不改色，黎昕悦就不行了，眼前已经开始重影。
“不行，我得缓一缓。”她起身，扶着桌子，摸索着往饮水机的方向走。
走到餐桌前，她踉跄了几步，脚趾猛地撞在桌腿上，身体一抽，疼得瞬间清醒。
桌上的罐子掉了下来，她忍痛弯腰捡起。
安眠药。
黎昕悦盯着未开封的药罐，眼神慢慢黯淡下来。
她回头。
江弈姿态慵懒，下巴微微扬起，长卷发披散在肩头，摇晃着手中的威士忌，洒脱得不像话。
客厅灯光晃眼，她一阵恍惚，光影中，江弈碎得彻底。
*
黎昕悦回到吧台，一言不发。
江弈以为她喝蒙了，拍了拍她的后背，“这就趴了？”
“江弈。”黎昕悦语气严肃，“你不是说早就不吃安眠药了吗？”
“我……”江弈试图用微笑缓解尴尬，“我最近不吃了，那是备着的。”她心虚地不敢直视。
黎昕悦一下红了眼眶。
“放过自己行吗？你爸妈都走了那么多年了，为什么还不肯原谅自己。”
江弈心头刺痛，笑容僵在脸上。
她喝了一大口酒，用力咽下去。酒很烈，从舌尖开始，一点一点将她麻痹，直至整个人陷入迷离中，半晌才回味过来。
好苦。
“怎么原谅？”她放下酒杯，杯中的冰块慢慢融化，连带着房间内的气氛也冷下来。“是我劝他们别离婚，害他们痛苦了十几年。”
“那时候你只是个小孩。”
黎昕悦是在认识江弈两年多后，才知道她父母双亡。她掩饰得太好了，好到任何人都看不出来她的脆弱。
那时也是同样的场景，她们窝在出租屋里喝酒，她问江弈，为什么不回家过年，江弈吞下一整杯苦涩，笑着说，自己早就没有家了。
“可是后来我长大了，我开始理解他们，又劝他们离婚。”江弈撑着脸，灯光下，她眼眸闪烁，眼角的泪痣格外显眼。
造化弄人，去民政局当天，他们遇上车祸，当场死亡，直到死，都没有分开。
人们总说，有泪痣的人，注定今生多泪，可是江弈不爱哭，甚至葬礼上，都没掉一滴眼泪。
眼泪很神奇，它能短暂地洗刷痛苦，就像酒一样。
江弈哭不出来，于是痛苦只能不断积压。她喝酒，可醉生梦死后，醒来，又是没有意义的一天。
她试图从困顿中逃脱，但每一条小径都被悔恨的藤蔓紧紧缠绕，无路可走。
秦舟坐在长椅上抽烟。
他双眸微眯，白衬衫的领口敞开，修长的双腿随意伸展着，姿态散漫。
路灯下，烟雾飘散，朦胧了他的脸。
江弈缓步走近，从他隐约可见的轮廓中，读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寂寥。
她的思绪飘回到第一次见面那天。
他们的初见说不上愉快。
那时秦舟刚接任天浩娱乐的CEO，江弈本来以为，来了个年轻有为的老板，她能轻松点。
谁能想到，秦舟居然是个摆烂王。
公司业务？你们看着办。
重大决策？你们觉得行就行。
艺人出事？天涯何处无芳草，再找一个。
江弈和他的超绝“松弛感”相反，只要还有一点可能，就会尽力挽救。
好不容易头脑风暴出一个有可能反转口碑的办法，急需老板决策，秦舟却不见踪影。
她几乎跑遍了半座城，最后在一家酒吧找到他。
昏暗灯光下，他醉得不省人事。
江弈喊了他好几遍，始终得不到回应，无奈之下，她拿起酒，泼在秦舟脸上。
酒杯里的冰块打得脸生疼，秦舟瞬间清醒过来。
他抬起头，眼神迷离。“你是谁？”
江弈淡定地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他。“秦总好，我是明诚公关的江弈。”
“江弈？”秦舟头发上的酒滴下来，顺着额头，流到鼻梁，又从鼻尖滴落到唇瓣上。
他抬眸，勾起嘴角。“够敬业。”
“谢谢。”江弈回给他一个不落下风的笑。“能聊正事了吗？”
秦舟接过纸巾，盯着江弈，突然笑起来，笑容肆意，张扬。
那天起，他把天浩所有公关都尽数交托。
时至今日，江弈仍未解读出那个笑的含义，权当是他热烈的认可。
秦舟总是让人捉摸不透。
他是荣兴集团的继承人之一，本应有无限可能，却在父亲病重后，只接手了一个不起眼的娱乐公司。
他好像因此放纵自己，日夜沉溺。
有时，江弈却也觉得他眼里，有难以言述的隐忍。
夜晚的寂静中，江弈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秦舟侧着脸，用指尖将还剩半截的烟碾碎，丢进垃圾桶。
“秦总找我有什么事？”
江弈坐到长椅另一边，抬头，月色正好。
“我之前提过，来我身边帮我。”他望着栏杆外的江面，眼里波光涌动。“你的能力，在公关公司当一个小总监，太屈才了。”
“我去帮你，方便你摆烂？秦总，您就不能自己振作一点。”
秦舟是个随性的人，江弈在他面前，向来有什么说什么，从不避讳。
“我这是在享受生活。”秦舟轻笑，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嘲和无奈。
“享受...还是...逃避？”
酒精是个好东西，有人用它面对，有人用它逃避。江弈看人很准，她不信秦舟骨子里就放浪。
秦舟轻笑一声，笑容里是说不清的苦涩。
“我记得我拒绝过。”
半年前秦舟曾提起过一次，江弈只当他是在开玩笑，想都没想便拒绝了，后来她认真考虑过，可始终拿不出改变现状的勇气。
“理由呢？我可以给你开三倍工资，或者条件你随便提。”
“没有理由，我现在这样挺好的。”
“江弈。”秦舟转过头，与她对视。“你很奇怪。”
“我……”
秦舟认真的样子，真让人不习惯。
“工作不就是为了赚钱吗？不然，是为了什么？”
是啊，为了什么？江弈自己也不知道。好像从某个时间开始，生活突然失去了意义。
她无言以对，沉默着。
“再考虑考虑，我等你的答复。”秦舟站起身。“对了，你今天怎么拦住狗仔的？”
“我把他们的车别停了。”江弈语气随意，好像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你不要命了？”
业内关于江弈不要命的传言，本就不是空穴来风。
她笑道：“我做事从来都不要命。”
“所以才说你奇怪，不要钱还不要命。”
秦舟拿起西装外套，手中握着烟盒，月色下，背影落寞无比。
*
江弈回到家已经是凌晨四点。
屋内的寂寥更胜屋外，随意的声响都格外突兀。
以前住在合租屋，每到半夜被吵得睡不着，她就会躲在小阳台，遥望远处的高档住宅。
现在她真住进来了，却害怕这种安静，静得像是住进一个巨大的棺材里。
人们常说她年纪轻轻就事业有成。
她常觉得，自己是不是活得太过超前了，怎么年纪轻轻就给自己埋了。
等收拾好一切，天已微亮。
在家的时候，她总分不清白天黑夜，于是告诉自己，清醒的时候就是黎明。
她的黎明太过漫长，有如极昼。
安眠药见底，无论她如何强迫自己，都无法入睡，在床上辗转了几个小时，意识在清醒和模糊的边缘徘徊，挣扎。
做他们这一行，神经衰弱是常态，叫醒他们的不是闹钟，是各种工作电话。就连休假期间，也要处于备战状态。
这回，老板大发善心，向她再三保证，绝不会打扰，万一有什么意外情况，他自己重出江湖。
但对她来说，休假就是宅在家，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干。
早上七点，江弈准点醒来，随手擦了个面霜，又简单热了杯牛奶，糊弄完早饭。
已经入秋，江州还是像火炉一般。一大早，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她戴着大墨镜，出门寻医问药。
要不是为了晚上睡个好觉，她打死都不会离开家半步。
心理医生这么形容她，“工作的时候像吃了枪药的海绵宝宝，一到家就变成厌世章鱼哥。”
每次，医生都会问她近况，她只会回答：“除了工作，没什么大事。”
医生很无奈，他大概是没遇到过江弈这种，看着正常，但又无可救药的人。他有一次开玩笑：“你来我这打卡吗？”
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是。
打卡一次，获得一张安眠药处方。可失眠这毛病就是治不好。
拿到续命配方，她立刻启程回家，不带犹豫。
路上，好友黎昕悦打来电话。
“姐妹，我要发了！”
黎昕悦在电话另一头尖叫。
江弈把手机拿远了些，缓了口气才又放回耳边。
“你中彩票了？”
“我的剧本被长河影视选中了！等着，我拿上好酒去你家，咱们一醉方休。”
还没等江弈祝贺的话说出口，黎昕悦就急匆匆得挂断了电话。
万幸，小编剧终于混出头。
黎昕悦一毕业就进入娱乐圈打杂，最早在一档真人秀节目做编剧。
那一年，江弈也刚进入公关行业不久，被派去现场和艺人对接。黎昕悦在休息室里挨骂，江弈进去得不是时候，也被迁怒，两个人一起挨骂。
那时江弈还没有现在这样，敢狂怼明星的底气，只能在无人的角落暗自咒骂，然后，转角遇上知己，从此和黎昕悦结下深厚的友谊。
而那个女明星，不久之后就被爆出耍大牌，人气更下一层楼，现在已经销声匿迹。
黎昕悦说，那叫“恶人自有恶报，苍天饶过谁”。
江弈笑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那我这替恶人办事的，岂不是……”
她立刻改口：“冤有头债有主……”
每每想起那个场景，她们都会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时过境迁，江弈一路飞升，成了公关界有名的恶霸，黎昕悦一直在底层编剧圈打转，这两年才崭露头角。
傍晚时分，江弈窝在沙发上看老电影。黎昕悦进来时，躲在身后吓了她一跳。
还是这么幼稚。
江弈转过身，正对上她的笑眼。
黎昕悦是她见过唯一一个，真的可以用圆头圆脑来形容的人。眼睛圆圆的，脸也圆圆的，奔三的年纪，看着还像广告里穿校服的小孩。见过她的人，都会忍不住夸一句可爱。
她直奔吧台，打开威士忌的包装盒，轻车熟路地从抽屉里拿出两个古典杯，加上冰块。
“快说说，你怎么被选上的。”江弈迫不及待地坐到她身旁，给自己满上。
黎昕悦双眼放光，“我在节目现场遇到了庄宇，他主动搭话，看了我的剧本之后，极力推荐给长河高层。”
“庄宇？主动找你搭话？”
“我也很意外，他居然那么好说话。”
庄宇在90后男演员里，演技出挑，有奖项傍身，长相温润，一双眼睛不知道勾走多少女明星的魂，感情生活多姿多彩，是圈内众人皆知的海王。
黎昕悦被搭讪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要不是江弈给他科普各大男明星的黑料，她都不知道要沦陷多少回。
庄宇的事迹，想必她清楚，江弈便没有再提及。
“所以庄宇是男主？”
“当然，这回姐妹我真的要飞黄腾达了。”黎昕悦倒了一大杯酒，高举起来。
黎昕悦一直怀才不遇，这回有业界良心长河影视的制作，又有庄宇加盟，不怕不火。
“来，干一个！”
她们一高兴起来，喝酒就没了节制，一连好几杯下肚，江弈酒量不错，依旧面不改色，黎昕悦就不行了，眼前已经开始重影。
“不行，我得缓一缓。”她起身，扶着桌子，摸索着往饮水机的方向走。
走到餐桌前，她踉跄了几步，脚趾猛地撞在桌腿上，身体一抽，疼得瞬间清醒。
桌上的罐子掉了下来，她忍痛弯腰捡起。
安眠药。
黎昕悦盯着未开封的药罐，眼神慢慢黯淡下来。
她回头。
江弈姿态慵懒，下巴微微扬起，长卷发披散在肩头，摇晃着手中的威士忌，洒脱得不像话。
客厅灯光晃眼，她一阵恍惚，光影中，江弈碎得彻底。
*
黎昕悦回到吧台，一言不发。
江弈以为她喝蒙了，拍了拍她的后背，“这就趴了？”
“江弈。”黎昕悦语气严肃，“你不是说早就不吃安眠药了吗？”
“我……”江弈试图用微笑缓解尴尬，“我最近不吃了，那是备着的。”她心虚地不敢直视。
黎昕悦一下红了眼眶。
“放过自己行吗？你爸妈都走了那么多年了，为什么还不肯原谅自己。”
江弈心头刺痛，笑容僵在脸上。
她喝了一大口酒，用力咽下去。酒很烈，从舌尖开始，一点一点将她麻痹，直至整个人陷入迷离中，半晌才回味过来。
好苦。
“怎么原谅？”她放下酒杯，杯中的冰块慢慢融化，连带着房间内的气氛也冷下来。“是我劝他们别离婚，害他们痛苦了十几年。”
“那时候你只是个小孩。”
黎昕悦是在认识江弈两年多后，才知道她父母双亡。她掩饰得太好了，好到任何人都看不出来她的脆弱。
那时也是同样的场景，她们窝在出租屋里喝酒，她问江弈，为什么不回家过年，江弈吞下一整杯苦涩，笑着说，自己早就没有家了。
“可是后来我长大了，我开始理解他们，又劝他们离婚。”江弈撑着脸，灯光下，她眼眸闪烁，眼角的泪痣格外显眼。
造化弄人，去民政局当天，他们遇上车祸，当场死亡，直到死，都没有分开。
人们总说，有泪痣的人，注定今生多泪，可是江弈不爱哭，甚至葬礼上，都没掉一滴眼泪。
眼泪很神奇，它能短暂地洗刷痛苦，就像酒一样。
江弈哭不出来，于是痛苦只能不断积压。她喝酒，可醉生梦死后，醒来，又是没有意义的一天。
她试图从困顿中逃脱，但每一条小径都被悔恨的藤蔓紧紧缠绕，无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