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榕一时没反应过来,她高中的记忆已经模糊,现在对于裴临这个名字只觉得生分。

    柳憬见她还是一副茫然的样子,出言帮她回忆:“你忘了?你还给他写过情书。”

    “那我帮你回忆回忆,”柳憬坐正了些,“他以前一直是我们班的第一名,李老师一直都说他是清华北大的苗子。”

    纪榕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听她这么说,好像是想起点什么。

    “我只知道他没在江沅读完高中,高二的时候他转学了,也没再听说过他的消息。”

    年少时的悸动易起但也易逝,纪榕都快忘记裴临这号人了。

    包间的气氛因为同学的离世短暂沉寂了段时间,很快有人起身活跃气氛。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大家就继续吃吧,咱们好不容易聚一聚,多聊聊,叙叙旧。”

    出声的是纪榕这桌的一个男生,这人她记得,是以前高中班上的体委。

    柳璟闻言也站起身来,右手举起酒杯,活跃气氛道:“来,大家一起干杯啊。”

    众人纷纷站起身,纪榕收回思绪也随之起身。

    她酒量不好,便准备以橙汁代酒,柳憬笑着打趣她:“你啊,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喝不了酒。”

    这次来赴约的,除去纪榕和柳憬高一时和裴临同班,其他都是高三文科班的同学,说到底只是在传闻里听过这位优等生,在一阵感叹人生无常后,开始闲聊起来。

    “听说你订婚啦,恭喜恭喜啊,等你结婚给你随份子钱。”

    “我跟你说,李杰现在都自己成家立业开公司了。”

    接话的那人笑道:“没想到啊,高中的时候还是我们班倒数呢!”

    “前几年还看你在电视台工作,现在怎么辞职了?”

    被问话的那个女人摆摆手,神色平静如常:“那工作太束缚人,我现在全职当作家。”

    纪榕闻言看过去,说话的那人是高中班上的语文课代表。

    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只有她一直笼罩在父亲死亡的阴影之下。

    柳璟也起身离开位置去和别人敬酒,纪榕在高中时在班上并没有其他相熟的人,于是坐在位置上低头看着手机。

    她在聊天界面下翻着,准备寻找导师发的文件,却刚好瞥到高一同学群的消息。

    【裴临跳楼了?】

    【真的假的,你听谁说的?】

    【徐扬和我说的,就在江沅市中心医院,当场人就没了】

    群里发消息的人又多了几个。

    【我记得他以前成绩挺好的啊,还想问他考上哪个名牌大学了呢】

    【节哀吧】

    群里节哀惋惜的话又发了几句,便没人再多问了。

    此时纪榕却收到了徐扬的私聊消息,上面问她在哪里。

    他没来同学会么?纪榕抬头望了一圈,没看见徐扬的身影,又想起柳璟说的徐扬现在在警察局。

    她犹豫几秒,还是决定先问问怎么回事。

    【在同学会,怎么了?】

    那边几乎是秒回:

    【你现在方便来城西派出所一趟吗?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给她?高中时她和徐扬不熟,到底有什么东西是要他亲自给她的?

    纪榕手停在屏幕前,迟迟犹豫着没打出应下的话。

    徐扬察觉到她的迟疑,直接打了电话过来,没等纪榕说话,便先开口道: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给你。”他语气里也带了些不解,但还是叹了口气继续道,“但这是他的遗愿。”

    纪榕闻言心中一动:“谁?”

    “裴临。”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徐扬耐心等着她答复,走到警察局门口点了根烟。

    他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因为这个问题,他也始终想不明白。

    在裴临坠楼前半个小时,他收到了他发来的短信,上面言简意赅,只说让他帮忙把日记本给纪榕。

    徐扬对他那个放在书桌上的日记本有印象,有一次他无意间翻开,却发现里面一片空白,什么都没写。

    他还去问过裴临,但后者缄默不言。

    裴临死后,日记本也被警察来回检查过很多遍,甚至用过还原技术,上面仍然是一片空白。

    空白的日记本,为什么会被裴临放在触手可及的书桌上?

    徐扬觉得,或许纪榕有办法解决这个疑问,所以他想让她来一趟。

    他望着忽明忽灭的烟头发呆,电话那头隐隐约约传来交谈声与碰杯声。

    不知过了多久,清冷的女声传来。

    “好。”

    纪榕找了个家里有急事的借口先行离开,柳璟也知道她家里的事,高中时期她常常到纪榕家做客,当时纪父死讯传来,她也低沉了好一段时间。

    “替我问候一下林阿姨。”柳璟将她送到门口。

    纪榕点头应下,不忘叮嘱一句:“记得早点回去。”

    纪榕招手在路边打了出租车,这里离城西派出所不远,上车后司机便打开了电台。

    这里路况不好,司机也像在赶集似的将车开的并不平稳,晃的纪榕难受,于是摇下了车窗。

    冷风不断往里灌,让纪榕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不少,电台的清脆女声也传入她的耳中。

    “今日,本市中心医院发生一起坠楼案件,死者系夜魅酒吧前台某调酒师,目前案件性质初步定性为他杀。”

    酒吧调酒师?可裴临这个年纪,不应该在读大三吗?

    纪榕不觉得裴临会考不上大学。

    所以这些年来,从高二他转学离开开始,他的人生到底经历了什么?

    *

    纪榕刚下车,就看见了蹲在警察局门口的徐扬。

    她回想起高中和裴临能玩在一块的只有徐扬,那会儿同学和老师都不理解第一和倒一的友谊,到底是如何维持下去的。

    她走近几步,看见徐扬一脸憔悴,纪榕目光下移,满地的烟头映入眼帘。

    看来裴临这事对他打击不小。

    “来了。”徐扬看见一双小皮鞋停在他面前,猜到来人是纪榕,便将手中的烟丢掉踩灭,起身后不忘客套一句:“好久不见。”

    纪榕这些年变化不大,无非是画个淡妆,穿着显得成熟了些,徐扬还能看见她高中的模样。

    眼前人显然不打算和他多寒暄,纪榕单刀直入道:“裴临要给我什么?”

    徐扬失笑:“裴临转学之后,你还和他有联系吗?”

    纪榕如实答道:“没有。”

    准确的说,是从裴临拒绝她的表白那一刻开始,两人便没再接触。她脸皮薄,也不好意思再去找他说话。

    闻言徐扬更觉得奇怪,但还是将手里的日记本递了过去。

    “裴临指名道姓要给你的。”

    纪榕没急着接,反问道:“上面写了什么?”

    她可不相信什么多年后初恋深情表白的戏码。

    “你不知道?”

    徐扬观察她许久,却没见一点破绽,本来想从她那里知道些什么,看来是没戏了。

    纪榕摇头。

    “……一片空白,什么都没写。”

    纪榕更是一头雾水了。

    徐扬见她一副不信的表情,无奈将手里的日记本翻给她看:“你看。”

    上面确是干干净净,别说字了,连翻过的痕迹都没有。

    “你收下吧,至少裴临嘱托我的事,我是完成了。”

    言下之意是要如何处理这日记本,由纪榕说了算。

    纪榕也没再为难他,伸手接过这日记本,却发现这日记本比她想象中的要重。

    徐扬低头开始摆弄手机,右手从兜里又抽了支烟出来,熟练的点上火,眉头紧皱不知道在看什么。

    纪榕也没急着走,想起刚刚在电台里听到女主播说的那句他杀,没忍住问道:“裴临是……怎么死的?”

    她在现场只看到一个结局,没注意到过程。

    “说是符合高坠特征。”

    “那是自杀还是……”

    “他不可能自杀!”徐扬的语调突然上扬,连带着情绪也激动起来,“虽然他过的不好,但绝对不可能自杀。”

    “他浑身上下都是伤……尤其是手上有一大片的烧伤疤痕。”

    纪榕没搞懂他这个因果关系:“那是……他杀?”

    徐扬意识到自己的态度问题,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吸了口烟道:“还在调查。”

    没等纪榕继续问,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出言打断:“行了,车到了,这么晚你就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要办。”

    徐扬转身走进警局。

    *

    纪榕前脚刚迈进家门,后脚柳璟那边就发消息过来,问她到家了没。

    上大学后,林女士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常常要跑医院,纪榕为了方便照顾她,就在学校外面租了房子。

    纪榕回了个到了过去,目光又聚焦回手里的那本日记。

    明明不厚的本子,怎么拿着还挺累手?

    她的余光瞟到了封面上的笔痕。

    想来是牛皮本的封面不好写字,于是本子的主人费了很大力气在上面刻画,字也歪歪扭扭的。

    裴临。

    高一时,他的字是班上公认的好看,一笔一划遒劲有力,书法比赛还拿过一等奖。

    纪榕盯了封面上的名字好一会儿,动作缓慢翻开第一页。

    她眼神没来得及聚焦,耀眼的白光就蓦地从中刺来,晃得她一时失明,整个人都晕乎乎的站不太稳。

    光影交错间,那场梦魇再次在她面前不断浮现,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坠楼场景也在她面前不断回放重现。

    随后如同倒带的录像带被按下了暂停键。

    最后一幕定格在那双修长的手上,停顿中纪榕得以看见手的主人。

    是穿着黑色夹克衫的裴临。

    纪榕还想将目光集中细看,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看见那本日记上,分明满满当当写满了东西。

    随后她便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虚空中传来机械的女声。

    「恭喜您,已绑定‘口是心非’系统」

    「欢迎来到谎言世界(The world of l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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