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长忆拢了拢外衣，面上流露出几分惊疑。
这位叛军将军认识她？
可她久居于深宫之中，这些年除了偶尔几位常在宫里走动的文臣外，基本上没见过外男，这位叛军将军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她？难不成……他是宫里的太监？
她慢慢抬起头，借着宫人手里风灯暖暗的光，她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眸子。
分明是驰骋沙场的将军，却偏偏生得一副俊秀斯文的面容，眼眸深邃，鼻梁高挺，薄薄的唇紧抿着，冷清矜贵，若不是左侧太阳穴蜿蜒到左耳那道狰狞的疤痕，恐怕根本不会有人相信他是从关外一路杀到盛京城下的叛军首领。
他冷冷看着她，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那双黑眸里恨意和杀意毫无掩饰，宁长忆心里更疑惑了，她虽然没有过目不忘之能，但这样容貌的人，若是以前见过她应该不会忘记才对，可她却对眼前这张面孔一点印象也没有。
似乎是看出了她眼里的疑惑，商序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右颊上随之浮现一个浅浅的梨涡，嘲讽道：“公主贵人多忘事，不记得商某区区一介草民也属正常。”
“天色已晚，先送公主回宫休息。”他说。
入主皇城只是个开始，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他暂时还顾不上这个无权无势的公主。
两个同样裹在银甲中的士兵抬手向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宁长忆看着两人腰间明晃晃的佩刀，闭了闭眼，抬脚朝七华宫方向走去。
宁长忆没想到，这次踏入七华宫宫门，接踵而来的会是长达数十日的变相软禁。
——
七华宫里只有宁长忆一个人，宫门口几个侍卫日夜轮流守在门口，除了提供必要的衣食，其余的闲聊撒泼耍横一概不理，宁长忆花了四天时间把之前藏在宫里的话本子全看了一遍，又把自己关在屋里弹了两天琴，之后除了望着天空发呆和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外，她实在是没有事情可做了。
宁长忆懒洋洋趴在窗口望着檐下的燕子一家，现在大鸟出去觅食了，只剩下几只新生的小鸟叽叽喳喳张着嘴等食。
这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酷刑折磨，她想，温水煮青蛙，钝刀一日一日打磨，这样的日子过下去，就算不死也疯了，就像那些被父皇打入冷宫的妃子。
又过两日，就在宁长忆开始数树上的树叶子打发时间，甚至以为自己快变成七华宫宫门口那颗老杏树时，七华宫的门再一次被打开了。
一个个宫女捧着衣冠首饰鱼贯而入，都是宁长忆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为首的宫女敷衍行了礼，语气也冷冷的，道：“今晚商将军在湖心岛设宴，将军说，请殿下务必赏光。”
宁长忆望了眼一众宫女之后两个持刀侍卫，笑了，“看来我没有拒绝的余地。”
“殿下还是抓紧时间吧，耽搁了时辰，到时候将军若怪罪下来，您可担待不起。”
——
到了晚上的宫宴，宁长忆才知道今日办的是庆贺大军入主盛京，犒赏军士功臣的宴。
宁长忆看着自己身上水红的花鸟披风，缠枝莲纹的竖领长衫，点翠翟冠沉甸甸压的她脑袋疼的要命，要她一个降敌的亡国公主来参加庆功宴，这不是明摆着羞辱人吗！
宁长忆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却被两个侍卫笑嘻嘻拦下了。想来这里的侍卫早已得了令，晚宴结束前是不会允许她离开的。
参与宫宴者来来往往，有不少是过去她父皇手下的臣子。自诩忠贞者骂她不战而降，奴颜媚骨，谄媚者则责她出降日不跪将来新皇，拿糖作醋。一道道目光扎在她身上，甚至有几个大胆的，目光在她胸口来来回回的扫过，那眼神轻佻又下流。
开在高枝的花朵无人敢攀折，可一旦掉落尘埃，却是人人都可踩上一脚的。
宁长忆捏着袖子，什么都没说。
路是自己选的，怪不得别人。
水榭里早已摆好了筵席，前来赴宴的将领官员皆按照品阶次序入了座，如果按品阶，她得坐在最上边。但要真坐在那么显眼的位子上，还不得让人用眼神戳死，宁长忆想了想，捡最下边一个不起眼的座位坐下，正好她手边两颗垂柳，不细看都看不出这里坐了人。
商序今日换了身玄色便服，腰间的墨玉玉佩是文人风流，可右腕却又绑着皮革护腕，灯花影子落在他秀美俊毅的侧脸上，他微笑着和众人打招呼，被众人簇拥奉承着走向主位，宁长忆只看一眼便收回目光。
他起高楼，宴宾客，关她什么事。
各色菜肴吃食流水一样被宫人门奉上，皇城易主，连这掌勺的厨子也换了，大盘的烧羊肉、炖牛肉一股脑端上来，过去宫宴上多是清淡精巧的江南菜式，宁长忆夹了一筷子觉得膻得慌，只好端起酒压了压，好在那酒的味道清冽极了，宁长忆一时贪杯，多饮了几杯。
筵席上觥筹交错，欢声、美酒、美食、丝竹之音、春夜花月……美好的一切，可与她无关，那是胜者的欢庆，哪怕穿上再好的礼服，败方的她也不可能融入他们的欢乐。宁长忆又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筵席过半，便到了论功行赏的环节，一个个将领被叫起来，商序例行对他们说些“卿立下汗马功劳，功高德劭”的客套话，然后就是如流水般的赏赐，功名、田宅、金银……宁长忆听得都快要睡着，心里正想着这无聊的晚宴什么时候能结束，却发现坐在前面的将军、大臣们一个个都回头看着她。
宁长忆喝了酒，脑子有点懵，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坐在主位上的商序冲她举起了酒杯。
“除了几位将军，在座诸位中，还有一个人也在此役中立下了大功——原大齐公主七殿下，”他故意放慢语速，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宁长忆的脸一点点变得惨白，他是铁了心要把她架在火上烤，他说：“也是为了纪念这场大胜，我决定赐封号‘祥和’给殿下，诸位以为如何？”
下面的人哄然大笑，甚至有人醉醺醺的问是哪个祥字，投降的降还是祥瑞的祥。
商序微笑着，他依旧看着宁长忆，“公主，来这里坐。”他指了指他左手边空着的位子，补充道。
语笑喧阗中，宁长忆却像被人浇了一大桶冰水，发自心底的冷意，再多的烈酒也无法温暖她。
宁长忆不想去，几乎是被宫人架着坐到商序身旁的。
如果人的目光能杀死人，那这一路上，她已经被来来回回凌迟了数百数千次。
“公主脸色有些差，怎么，难道是不喜欢我给你的封号？”商序似笑非笑道。
“将军何必明知故问。”
宁长忆仰头，又是一杯烈酒下肚，喉咙里火辣辣的，莹白的肌肤上染着淡淡红晕，她带着点挑衅斜睨着商序，春夜昏黄的灯影下，少女长长的眼尾上挑，浓密的睫毛盖住眼底的万种风情。
商序拿酒的手顿了一下，只听她接着说：“我不明白，将军分明是个赏罚分明的人，我从未见过将军，更与将军无冤无仇，将军为何要这样待我？”
“这要公主自己想了，”商序顿了顿说，他抬手拿走了宁长忆的酒杯，“这酒后劲大，公主不该再喝了。”
“那，将军会不会是，认错了人？”宁长忆又问，这会酒劲慢慢上来了，她说起话来带点大舌头。
商序嘴角一勾，淡淡反问道：“这世上有几个宁长忆？”
宁长忆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晕，筵席上人多，闷得慌。她抓着桌边起身，“我想出去吹吹风。”
商序没说话。
但这回那两个侍卫没再拦她了。
今夜的月色甚好，皎洁明亮，宁长忆借着月光，沿着湖畔慢慢走。清风自湖上而来，夹杂着水汽与几分料峭冷意，宁长忆打了个寒战，酒倒是醒了些，她刻意多走了一阵，估摸着筵席也差不多进入尾声，她正想着再走走就回去，不远处突然传来几人说话的声音。
几人自然也注意到了宁长忆，她故意往人少的地方走，这个地方已经很偏了，没想到还能碰见人，宁长忆转身就想往回走，其中一人却突然道：“我说，那个人好像就是七公主，叫宁什么来着的，主降开城门那个啊。”
大家都喝的醉醺醺，有人开了头，后面的人便放肆起来，大笑：“要我是她，早就羞得一根白绫吊死自己了，哪里还有心思梳妆打扮赴宴？”
“哈哈，你是有脸有皮的体面人，可别人不见得都要脸啊。”
跟酒鬼有什么好计较的。
宁长忆扭头就走。
也许是黑夜，也许是酒精滋长了人心底的恶，几人见宁长忆匆匆要走，黑暗中，也不知道是谁捡了拳头大的鹅卵石往宁长忆身上砸，她喝了酒，身子本来就不稳，骤然吃痛，脚一歪，便失足摔进了湖里。
早春的湖水冰凉彻骨，湖下满是淤泥和滑溜溜的石头，酒劲一下子醒了大半，她挣扎着起身，衣衫湿透了冷冰冰的黏在身上，春衫单薄，若隐若现勾出少女身体的曲线，几人看着宁长忆满身狼狈的模样，吃吃笑出声。
宁长忆冻得浑身颤抖，她伸手拢了拢湿漉漉的长发，张嘴正想说什么，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
一盏风灯，暖黄的光晕刺穿长夜，一件宽大的外袍被温柔的搭在她肩上，熟悉的淡淡墨香将她包围，有人沉声喝道：“住手！你们在做什么！”
这位叛军将军认识她？
可她久居于深宫之中，这些年除了偶尔几位常在宫里走动的文臣外，基本上没见过外男，这位叛军将军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她？难不成……他是宫里的太监？
她慢慢抬起头，借着宫人手里风灯暖暗的光，她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眸子。
分明是驰骋沙场的将军，却偏偏生得一副俊秀斯文的面容，眼眸深邃，鼻梁高挺，薄薄的唇紧抿着，冷清矜贵，若不是左侧太阳穴蜿蜒到左耳那道狰狞的疤痕，恐怕根本不会有人相信他是从关外一路杀到盛京城下的叛军首领。
他冷冷看着她，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那双黑眸里恨意和杀意毫无掩饰，宁长忆心里更疑惑了，她虽然没有过目不忘之能，但这样容貌的人，若是以前见过她应该不会忘记才对，可她却对眼前这张面孔一点印象也没有。
似乎是看出了她眼里的疑惑，商序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右颊上随之浮现一个浅浅的梨涡，嘲讽道：“公主贵人多忘事，不记得商某区区一介草民也属正常。”
“天色已晚，先送公主回宫休息。”他说。
入主皇城只是个开始，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他暂时还顾不上这个无权无势的公主。
两个同样裹在银甲中的士兵抬手向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宁长忆看着两人腰间明晃晃的佩刀，闭了闭眼，抬脚朝七华宫方向走去。
宁长忆没想到，这次踏入七华宫宫门，接踵而来的会是长达数十日的变相软禁。
——
七华宫里只有宁长忆一个人，宫门口几个侍卫日夜轮流守在门口，除了提供必要的衣食，其余的闲聊撒泼耍横一概不理，宁长忆花了四天时间把之前藏在宫里的话本子全看了一遍，又把自己关在屋里弹了两天琴，之后除了望着天空发呆和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外，她实在是没有事情可做了。
宁长忆懒洋洋趴在窗口望着檐下的燕子一家，现在大鸟出去觅食了，只剩下几只新生的小鸟叽叽喳喳张着嘴等食。
这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酷刑折磨，她想，温水煮青蛙，钝刀一日一日打磨，这样的日子过下去，就算不死也疯了，就像那些被父皇打入冷宫的妃子。
又过两日，就在宁长忆开始数树上的树叶子打发时间，甚至以为自己快变成七华宫宫门口那颗老杏树时，七华宫的门再一次被打开了。
一个个宫女捧着衣冠首饰鱼贯而入，都是宁长忆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为首的宫女敷衍行了礼，语气也冷冷的，道：“今晚商将军在湖心岛设宴，将军说，请殿下务必赏光。”
宁长忆望了眼一众宫女之后两个持刀侍卫，笑了，“看来我没有拒绝的余地。”
“殿下还是抓紧时间吧，耽搁了时辰，到时候将军若怪罪下来，您可担待不起。”
——
到了晚上的宫宴，宁长忆才知道今日办的是庆贺大军入主盛京，犒赏军士功臣的宴。
宁长忆看着自己身上水红的花鸟披风，缠枝莲纹的竖领长衫，点翠翟冠沉甸甸压的她脑袋疼的要命，要她一个降敌的亡国公主来参加庆功宴，这不是明摆着羞辱人吗！
宁长忆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却被两个侍卫笑嘻嘻拦下了。想来这里的侍卫早已得了令，晚宴结束前是不会允许她离开的。
参与宫宴者来来往往，有不少是过去她父皇手下的臣子。自诩忠贞者骂她不战而降，奴颜媚骨，谄媚者则责她出降日不跪将来新皇，拿糖作醋。一道道目光扎在她身上，甚至有几个大胆的，目光在她胸口来来回回的扫过，那眼神轻佻又下流。
开在高枝的花朵无人敢攀折，可一旦掉落尘埃，却是人人都可踩上一脚的。
宁长忆捏着袖子，什么都没说。
路是自己选的，怪不得别人。
水榭里早已摆好了筵席，前来赴宴的将领官员皆按照品阶次序入了座，如果按品阶，她得坐在最上边。但要真坐在那么显眼的位子上，还不得让人用眼神戳死，宁长忆想了想，捡最下边一个不起眼的座位坐下，正好她手边两颗垂柳，不细看都看不出这里坐了人。
商序今日换了身玄色便服，腰间的墨玉玉佩是文人风流，可右腕却又绑着皮革护腕，灯花影子落在他秀美俊毅的侧脸上，他微笑着和众人打招呼，被众人簇拥奉承着走向主位，宁长忆只看一眼便收回目光。
他起高楼，宴宾客，关她什么事。
各色菜肴吃食流水一样被宫人门奉上，皇城易主，连这掌勺的厨子也换了，大盘的烧羊肉、炖牛肉一股脑端上来，过去宫宴上多是清淡精巧的江南菜式，宁长忆夹了一筷子觉得膻得慌，只好端起酒压了压，好在那酒的味道清冽极了，宁长忆一时贪杯，多饮了几杯。
筵席上觥筹交错，欢声、美酒、美食、丝竹之音、春夜花月……美好的一切，可与她无关，那是胜者的欢庆，哪怕穿上再好的礼服，败方的她也不可能融入他们的欢乐。宁长忆又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筵席过半，便到了论功行赏的环节，一个个将领被叫起来，商序例行对他们说些“卿立下汗马功劳，功高德劭”的客套话，然后就是如流水般的赏赐，功名、田宅、金银……宁长忆听得都快要睡着，心里正想着这无聊的晚宴什么时候能结束，却发现坐在前面的将军、大臣们一个个都回头看着她。
宁长忆喝了酒，脑子有点懵，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坐在主位上的商序冲她举起了酒杯。
“除了几位将军，在座诸位中，还有一个人也在此役中立下了大功——原大齐公主七殿下，”他故意放慢语速，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宁长忆的脸一点点变得惨白，他是铁了心要把她架在火上烤，他说：“也是为了纪念这场大胜，我决定赐封号‘祥和’给殿下，诸位以为如何？”
下面的人哄然大笑，甚至有人醉醺醺的问是哪个祥字，投降的降还是祥瑞的祥。
商序微笑着，他依旧看着宁长忆，“公主，来这里坐。”他指了指他左手边空着的位子，补充道。
语笑喧阗中，宁长忆却像被人浇了一大桶冰水，发自心底的冷意，再多的烈酒也无法温暖她。
宁长忆不想去，几乎是被宫人架着坐到商序身旁的。
如果人的目光能杀死人，那这一路上，她已经被来来回回凌迟了数百数千次。
“公主脸色有些差，怎么，难道是不喜欢我给你的封号？”商序似笑非笑道。
“将军何必明知故问。”
宁长忆仰头，又是一杯烈酒下肚，喉咙里火辣辣的，莹白的肌肤上染着淡淡红晕，她带着点挑衅斜睨着商序，春夜昏黄的灯影下，少女长长的眼尾上挑，浓密的睫毛盖住眼底的万种风情。
商序拿酒的手顿了一下，只听她接着说：“我不明白，将军分明是个赏罚分明的人，我从未见过将军，更与将军无冤无仇，将军为何要这样待我？”
“这要公主自己想了，”商序顿了顿说，他抬手拿走了宁长忆的酒杯，“这酒后劲大，公主不该再喝了。”
“那，将军会不会是，认错了人？”宁长忆又问，这会酒劲慢慢上来了，她说起话来带点大舌头。
商序嘴角一勾，淡淡反问道：“这世上有几个宁长忆？”
宁长忆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晕，筵席上人多，闷得慌。她抓着桌边起身，“我想出去吹吹风。”
商序没说话。
但这回那两个侍卫没再拦她了。
今夜的月色甚好，皎洁明亮，宁长忆借着月光，沿着湖畔慢慢走。清风自湖上而来，夹杂着水汽与几分料峭冷意，宁长忆打了个寒战，酒倒是醒了些，她刻意多走了一阵，估摸着筵席也差不多进入尾声，她正想着再走走就回去，不远处突然传来几人说话的声音。
几人自然也注意到了宁长忆，她故意往人少的地方走，这个地方已经很偏了，没想到还能碰见人，宁长忆转身就想往回走，其中一人却突然道：“我说，那个人好像就是七公主，叫宁什么来着的，主降开城门那个啊。”
大家都喝的醉醺醺，有人开了头，后面的人便放肆起来，大笑：“要我是她，早就羞得一根白绫吊死自己了，哪里还有心思梳妆打扮赴宴？”
“哈哈，你是有脸有皮的体面人，可别人不见得都要脸啊。”
跟酒鬼有什么好计较的。
宁长忆扭头就走。
也许是黑夜，也许是酒精滋长了人心底的恶，几人见宁长忆匆匆要走，黑暗中，也不知道是谁捡了拳头大的鹅卵石往宁长忆身上砸，她喝了酒，身子本来就不稳，骤然吃痛，脚一歪，便失足摔进了湖里。
早春的湖水冰凉彻骨，湖下满是淤泥和滑溜溜的石头，酒劲一下子醒了大半，她挣扎着起身，衣衫湿透了冷冰冰的黏在身上，春衫单薄，若隐若现勾出少女身体的曲线，几人看着宁长忆满身狼狈的模样，吃吃笑出声。
宁长忆冻得浑身颤抖，她伸手拢了拢湿漉漉的长发，张嘴正想说什么，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
一盏风灯，暖黄的光晕刺穿长夜，一件宽大的外袍被温柔的搭在她肩上，熟悉的淡淡墨香将她包围，有人沉声喝道：“住手！你们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