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怎的脸色这般差?”

    忽而,傅泉皱眉,似是真心关切,他看向晋昭:“可是接连数日奔波,有所不适?”

    晋昭只觉额角抽搐,二楼张期投下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

    此刻,她纵是没有不适,也得说难受了。

    晋昭抿抿唇,勉强一笑:“确实,头晕得很。”

    刘庭笙闻言,皱眉道:“头晕?这没进城,我们可没空给你找大夫。”

    傅泉干咳两声,扶微闻声靠了过来。

    晋昭配合地揉揉额心,故作虚弱道:“也是无碍……休息一晚便好……”

    “客官可是不适?”

    扶微眼睛清亮,神色关怀:“奴家阿爷会些医术,可让他帮您瞧瞧?”

    一旁的刘庭笙盯着扶微,眼底笑意欲深,心道:这丫头可算是看上晋昭了。

    “行啊。”他叼起粒花生米,冲晋昭扬扬下巴,吊儿郎当道,“给他看看。”

    扶微顿时笑意盈目,仰头面向二楼,高声呼喊道:“阿爷!”

    “欸……来了来了……”

    二楼,静候已久的张期总算走了出来。

    他胡子雪白,颤颤巍巍扶着木杆下楼,怀里还不忘抱个符合人设的石珠算盘。

    “小翠……什么事啊?”

    老头子佝偻着背,眼珠混沌、双眼微眯,目光扫向桌前一行人。

    扶微声如莺雀,看向晋昭:“这位公子身子不适,想请您看看!”

    “哦?”

    张期弯腰,像是花了眼,看不清人似的,他靠近些晋昭:“那老夫替你诊诊脉?”

    晋昭身形僵硬,露出一个还算温和端方的笑来:“那便劳烦您了。”

    桌面清开,晋昭伸手,张期搭脉诊断。

    堂中良久无言。

    刘庭笙坐在桌边,依旧饮酒不停,眼睛时不时瞟向晋昭那边。

    不知怎的,他觉得这老头诊脉,似乎诊生气了。

    ……

    周遭静得可怕,还是另一名副使打破了这一僵持的氛围。

    “你别喝了。”付闻昔终于看不下去,一把夺下刘庭笙手上的酒杯,“你我公务在身,别到时候误了事。”

    可刘庭笙哪肯听他的,取回酒杯就继续喝:“无碍的,谁敢影响我玄……我们办事?”

    付闻昔沉默,虽说玄鹰司作为臭名远扬的天子剑,天下无人敢招惹,但如今身在外,谁敢说不会出些意外?

    刘庭笙最是看不惯付闻昔这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半点不像个玄鹰使。

    “想不让我喝?行啊……”刘庭笙痞笑着拎起酒壶,替付闻昔满上酒,“你也来一杯,你喝了,我就听你的。”

    “你!”付闻昔恼怒,“你这是想拖我下水?别忘了,我们此次可是随姚大人来的!”

    “欸——”刘庭笙摆手,目光不动声色望向门外,大声道:“大人如今离我们十万八千里远,如今就你我二人,破次戒又如何!”

    一旁的晋昭冷眼看着这二人唱双簧,又看了眼门边守着待客的扶微。

    谁说好戏只能台上看?瞧这堂中,真是左右各搭一场大戏。

    “也不是什么大病。”张期终于收回了手,盯着晋昭,眼神幽幽,“平日酒肉不断,到了夜里也不歇息,身子自然就亏了。”

    “老夫瞧你面色苍白,瘦骨嶙峋,脉象沉迟,想来是肾虚。”

    “噗——”

    一旁的傅泉一时没忍住,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晋昭握着手腕处衣袖,无言以对。

    可张期心情不大好,冷眼看向傅泉:“你也不必笑话她,我瞧着你也是脸色发黑,操劳过度之相。”

    傅泉顿时哑了声,不再说话。

    一旁的刘庭笙面色酡红,有了醉相,看向晋昭,调笑道:“看来晋大人在锦州,日子过得挺滋润啊……”

    一旁的付闻昔皱着眉扯他:“让你少喝点,如今这醉了,妨碍公务如何是好?教大人发现,定是好一顿鞭子!”

    张期没看刘庭笙二人,只盯着晋昭,语气冷硬道:“你这病,虽说医之无用,但平日还是要好生养着,或可延年益寿。”

    晋昭低头应是。

    张期一声冷哼,根本不信她会听:“老夫不知你是要去干什么的。但有一条,要记着,无论要去哪里,得有命,才走得下去。”

    晋昭点头,屋外忽然走入三名中年人。

    “来桌酒菜!”

    扶微、疏罗顿时前后忙活起来。

    张期面色愈冷:“平日少思虑,心态放好些,船到桥头自然直,别年纪轻轻的就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是。”

    “咚!”

    刘庭笙彻底醉倒,趴在桌面,徒留一旁付闻昔默然无语。

    “一寝安眠胜过一切,若是夜里多梦,别硬撑着,也可用些安神之物。”

    “是。”

    张期瞥了眼不远处趴着的刘庭笙,皱眉看向晋昭,显然还有许多话要交代:“凡是莫逞强、莫强求,忧心忧虑难有善终……”

    “砰!”

    不远处桌面被人拍裂。

    那三名中年人神色不耐,其中一青衣人拍桌而起:“你们这菜怎的是冷的!叫你们老板出来!”

    傅泉神色微冷,食指搭上腰间。

    扶微要过去解释,却冷不防被晋昭扯住。

    “怎……”扶微回头,欲问什么,却见晋昭冲她摇头。

    “人呢!”那人愈怒,一脚踹翻身边长凳,转头,就向晋昭这边走来。

    “你是不是聋的?给老子叫你们老板出来!”那青衣人指着扶微,厉声喝道。

    就在他要靠近晋昭时,傅泉抬手挡住了他。

    “带张先生先走。”

    晋昭悄声嘱咐完扶微,又转头示意疏罗,而后站起了身。

    张期看着场内僵持起来,又看向晋昭,满眼的无奈:“你啊你……这般到底是为何……”

    可来不及张期多言,扶微便已伸手,将他扯走。

    晋昭无声,站到傅泉身后。

    “谁也不许走!”青衣人喝道,随之而来的另外两人也靠了过来。

    而一旁的刘庭笙还睡得香甜。

    扶微并没有理会身后几人的厉喝,只扶着张期,自后门离去。

    那青衣人盛怒,便欲冲过去拦人。

    “玄鹰司办案,何人敢在此生事?”付闻昔抓起身边长刀,看着那三人,冷眼道,“活腻了?”

    青衣人只下脚步,与另外两人面面相觑,稍许,便是一阵哄笑:“什么玄鹰司?我还兰台御呢!”

    见那几人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里,显然不信他的话,付闻昔也不恼,从怀中取出铁令:“玄鹰令在此……”

    “哐当!”

    可那几人并不等他将话说完,便将手边木盘甩向付闻昔。

    付闻昔抬手去挡,在他遮眼一瞬间,三人中,蓝衣人手勾成抓,向晋昭抓来。

    傅泉单手抓住晋昭肩膀,飞身向后掠去。

    “锵!”

    刹那间,软剑出鞘,晋昭眼前白光滑过,暗器应声落下。

    ……

    一击未中,蓝衣人直起身,狞笑着看向傅泉:“功夫不错。”

    傅泉未出声,神情严肃。

    三人亦不再多言,手腕轻甩,握住双钩,起势,再向晋昭袭来。

    一旁的付闻昔拍桌而起,飞身踹向其中一灰衣人。

    谁料那灰衣人仰身躲过一击,双沟交叉,便要绞向付闻昔的腿。

    “铛!”

    长刀出鞘,刀背砸向灰衣人额心。

    灰衣人抬手欲挡,可刀锋破空,径直落下,划开灰衣人手臂。

    “嘶——”

    灰衣人后掠,拉开身位,显然动了怒,再次向付闻昔袭去。

    而与他一起的另外二人,此刻也算不得轻松。

    “铛!”

    软剑一扫,随之横绞,三两下便将青衣人手上长钩甩了出去,不偏不倚,正落在沉睡的刘庭笙跟前。

    可他只是眼睑微动,没醒。

    蓝衣人矮身,伸腿横扫,长钩钩向傅泉膝部。

    傅泉轻跃腾空,躲开一招。

    青衣人就此间隙,并手为掌,招式凌厉,径直向晋昭劈下。

    傅泉仰身挥剑,软剑若练,刺破青衣人袖口。

    青衣人并不死心,招式不停,仍袭向晋昭。

    傅泉眉宇微寒,抬手,剑锋上挑。

    “啊——”

    晋昭后退半步,躲开飞溅而出的鲜血。

    “大哥!”

    青衣人神色痛苦,捂住手腕连连后撤,最终摔倒在地。

    他的手筋被挑断了。

    蓝衣人神情骇然,转而却是更大的愤怒,他取出袖口竹哨,吹了下去。

    哨音尖锐,划破天际。

    沉睡不醒的刘庭笙终于睁开了眼。

    傅泉与晋昭对视一眼,转而又面向蓝衣人。

    晋昭道:“素闻织罗铁钩天下闻名,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织罗处,禹州地界“有名”的暗杀组织,号称千机罗网,无往不利、出手必擒。

    一个被朝廷封查一次又一次,却每次都能卷土重来的江湖组织。

    蓝衣人目眦欲裂,没有理会晋昭的话,只不顾一切地飞身而起,向晋昭袭来。

    傅泉挑剑刺向他,可蓝衣人根本不管不顾,便是被穿破喉咙也要杀了晋昭。

    “哐!”

    长刀飞过,如金石撞响,打偏蓝衣人手上铁钩。

    傅泉剑锋没入血肉,霎时,红刃穿出,血涌如注。

    蓝衣人捂着颈间,说不出话来,他双目充血,瞪向长刀的主人。

    桌边,刘庭笙站起身,双眼一弯,看向晋昭:“你懂得还挺多。”

    晋昭无言,看向门外。

    屋外黑沉,月明星稀,残鸦横掠,远看千里无人,荒土凄凉。

    织罗、织罗,正如其名,织罗处杀人,从来都是十人以上,结阵成围、合力绞杀,这也正是织罗处从不失手的原因。

    这三人明显只是打头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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