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蘋仙派的鲁嬷嬷送身契来,鲁嬷嬷许久不见彩云,想要同她去旁边叙话,罗槲叶接过身契,笑着同意了。

    鲁嬷嬷紧张地捧着彩云的脸左看右看:“那天你跳下水救姑娘惹了风寒,还在病中又突然搬出府里,如今可是好了?”

    彩云让鲁嬷嬷将手放下:“娘,我已经无事了。”

    “若真无事那便好了,大姑娘突然要走你的身契,这又是要做什么?”

    “娘,主子们的事你就别问了,反正大姑娘说了,她看上我,到时候她加到晋国公府就抬我做少卿大人的姨娘。”

    “当真?”

    “千真万确,我看少卿大人待姑娘非同寻常,我做了姑娘的心腹,不比在老爷夫人那好。何况姑娘与人和善,从不责骂我,也不曾克扣工钱。爹还非要我偷传姑娘的消息给他,娘,你回去同爹好好说说,一仆不侍二主,我可是大姑娘的人。”

    “那……可是……老爷夫人那边又如何交代。”

    “那可没有别的法子,谁叫你们生了个不孝女,不愿做那两面三刀的事。娘,你放心,待我在国公府做了半个主子,就来彦州接你们进京。”

    鲁嬷嬷思考这彩云说的情况,她也心思活络起来,上下大量彩云。

    “你生得如此美貌,定能前途无量。你好好侍奉大姑娘,娘的下半辈子可就靠你了。”

    鲁嬷嬷苦着脸来,笑着离去,罗槲叶站在屋檐下目送鲁嬷嬷。

    看见彩云出来,罗槲叶问她:“可还难过?”

    “多谢姑娘,不然我夹在姑娘和老爷夫人之间,身契又被夫人捏在手中,真不知怎么办才好。若不是遇见姑娘,我恐怕已经被配给了府里的小厮。”

    罗槲叶看见她这样欣喜,也不免被感染。

    罗槲叶心知肚明,其实她并不曾为彩云做些什么,只是给了彩云一点幻想,好让她在卑微的奴婢生活里幻想一点高高在上的未来。

    那个未来与晋国公府有关,与其中要面对的人无关。

    彩云生来就是奴婢,未来再服侍哪个男主人女主人又有什么区别呢。只是彩云一想到,未来要去服侍另一个奴婢,再生下小奴婢,她便想抵死挣扎。

    未来能当半个主子,再生下几个国公府的少爷小姐,已经是彩云能想象到的最好的梦境了。当初选择谎称来监视黎槲叶,实则投靠她,真是自己做出的最聪明的决定。

    罗槲叶冷漠地认为,彩云只是靠一点幻想活着罢了。

    “姑娘,您原姓什么?我如今该如何称呼您?”罗槲叶带着彩云出门闲逛,彩云拿着包袱,小跑几步追上来问。

    “我原姓罗,如今既然用的是黎大姑娘的身份,你还当我是黎大姑娘,称呼无需再变。”

    彩云有些好奇,打探道:“姑娘是如何同常少卿认识的?据奴婢观察,只要姑娘出现,少卿大人的眼里只有姑娘,容不下旁人。你们站在一处,当真是郎才女貌。”

    罗槲叶只当彩云这话是在恭维自己,随口回答她:“当初我病倒在路边,他恰巧经过将我送到医馆,付了诊金也没留个名字便走了。再之后……总是恰巧能碰见她,这一来二去的……”

    前方突然闪过一个鬼鬼祟祟的人,罗槲叶下意识抬脚便要追上前。

    彩云惊呼道:“那不是……大少爷吗。”

    罗槲叶分辨不出那是否是黎靖浩,也还是跟了上去。

    黎靖浩谨慎地向左右观望,随后快步向前,走一段路再停下来偷偷摸摸查看四周。

    他是要干什么?

    见黎靖浩要穿过一小巷,罗槲叶怕被他发现,拉着彩云躲在墙后等他走远些。

    “喂,大少爷准备什么时候还钱啊?”

    一行拿着木棍的打手闯进小巷,拦住黎靖浩的去路。

    彩云惊呼,罗槲叶赶在她喊出声之前捂住她嘴,示意她不要出声,先观察什么情况。

    黎靖浩谄媚地鞠躬作揖,嘴上说着:“虎哥您行行好,宽限我几天,我还能欠你们钱不成。”

    “料你也没有胆子敢欠哥几个的钱,不过东家说了,今日不管你用什么法子都得把钱还上。不然……我们只能拿你的小指去见伯爷了。”

    为首的虎哥接过手下递来的长刀,利刃折射的寒芒落入黎靖浩眼中,他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有话好好说!我还……这就还……你们暂先放我归家取钱来。”

    “这可不成,黎公子身上总得有个东西留我们这吧。”

    虎哥逼着黎靖浩将身上的配饰全取下来做抵扣,黎靖浩抵死护住胸口的玉璧,嘴里说着“不成”。

    即便打手动起手来,黎靖浩被打,他也不交出。

    “大哥,可是大哥在那?”罗槲叶突然出声。

    黎靖浩看见她,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她是谁,立马手脚并用爬过来。

    “妹妹可带了银钱出来?速速借我救急!”

    虎哥放下刀,问罗槲叶:“你是齐府的少夫人?”

    “那是我妹妹,我先忠勇伯的独女,大公子的堂妹。不知我兄长做了什么,要被你们如此对待。”

    黎靖浩背对罗槲叶,跪在地上祈求打手不要说实话。

    “他欠了我们钱,你要么替他还上,要么速速离开当没看见。否则,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不知欠了多少?”

    “现在么……两千两白银。”

    “哪有这么多!”黎靖浩气极,站起来怒吼。

    可虎哥将刀再次提起,架在他脖颈上时,黎靖浩十分不争气地又跪下了。

    “这位大哥,你这不是为难人吗,我带着婢女出府,哪里会随身携带这么多现钱。”罗槲叶让彩云拿出随身的碎银子,塞到首领手中,“大哥通融通融,让我兄长回府去取银票来。”

    “不成,你回去取银票,我就在这看着黎大公子。”

    “这……实不相瞒,叔父婶娘听信了他人谗言,恶意揣测我不是黎家大姑娘。我不得不搬离忠勇伯府,暂住在官驿,贸然回府只怕又会当成骗子打发出来。”

    左右僵持不动,虎哥还是放黎靖浩先回府取钱,留罗槲叶和彩云等他。

    眼见着黎靖浩一溜烟跑没影了,罗槲叶问打手黎靖浩究竟为何欠了这么多钱。

    众打手对视一眼,皆笑开了:“黎大姑娘闺阁女郎,不识得我等。我们兄弟几个可是为如意赌坊做事的。”

    “如意赌坊?兄长他沾了赌?”

    “大公子可是我们赌坊的大客户,不然他欠了这么多银子,我们东家怎么允他赊这么久。”

    “我离开彦州多年,前不久才回来,实在不了解,这如意赌坊是什么模样,可否带我去瞧瞧?”

    “大姑娘也想去赌两把?你可是忘了,兄长不送来银票你便要在此为质。”

    罗槲叶笑了:“我兄长怕是不敢回府,此时此刻应当跑远了吧。”

    虎哥觉着自己被他兄妹二人合起伙来诈骗,恼怒地将刀刃直直地抵在罗槲叶脖间。

    “你们两个骗我?!”

    彩云尖叫起来,罗槲叶拦住她,冷静地直视虎哥。

    “虎哥有利刃在手,我自然不敢骗你,只是你今日多半拿不到我兄长的钱,我有个办法让你给东家一个交代。”

    “什么办法?”

    “借我点本金,今天赌赢两千两,连本带利全部还给如意赌庄。”

    虎哥觉得她有些可笑了:“那你倒是说说,你还不上钱当如何?”

    “这位大哥似乎不太了解我,我是晋国公府大公子常晔常少卿的未婚妻,他来彦州便是为了与我履行婚事,否则忠勇伯府将我赶出门多年,为何又迎我回来?如今我离开府中客居驿站,衣食住行样样都要花钱,你说我是从哪来的银子?”

    虎哥觉得她说的有理,便收起刀,带着她一路往如意赌庄去了。

    彩云不通俗事,也没想过买身契的银子从哪来,听了罗槲叶的话,才了然。

    “姑娘,常少卿待您真好。”

    罗槲叶抿唇低头微笑。

    傻彩云,她罗槲叶可是有官家俸禄的七品总旗。

    如意赌庄与醉春楼隔湖相望,罗槲叶看向醉生梦死的醉春楼,与眼前人声鼎沸的赌坊。

    冬日宁静的傍晚,彦州依旧是一派欣欣向荣模样,灯火逐渐被点燃,这个纸醉金迷的世界和往常一样沉沦,步入荒唐。

    贪婪的赌徒输光口袋中最后一枚铜板,骂骂咧咧被赶出门,罗槲叶冷漠地看了一眼对方,头也不回地走进赌坊。

    罗槲叶向虎哥借了一百两银,如意赌庄一楼大堂很大,喧哗声更大,罗槲叶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去哪里。

    “黎姑娘要去哪瞧瞧?可别站在这中间妨碍我们做生意。”

    罗槲叶不搭理虎哥,也不挪动。

    虎哥眉头一皱,直觉不妙:“早就说了,这里不是你这样的官家娘子该来的地方。”

    罗槲叶反问虎哥:“那又是我兄长那样的读书人该来的地方?”

    虎哥笑了:“你去问问,这里谁人不知黎靖浩?那就是个草包,还读书人!”

    罗槲叶观察到赌坊内声势最大的赌桌在大堂正中,于是手向前一点:“哪儿是赌什么的?”

    喧闹声突然变小,仿佛是一种错觉。

    但很快,人群中爆发出更大的嘲笑声。

    “这位姑娘,你不了解还是不要来的好,这里是赌坊不是你喝酒对诗的地方。”

    围在赌桌周围的赌徒们向两边散开,留出中间一条路,罗槲叶看见站在最中的是一位身穿紫色大袖长袄的女博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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