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青阳此事与玉玦直接相关。

    尹云晖也不敢耽搁,“你指的是什么派系?”

    从字面上来讲,天音宗的派系正是四大分支。

    “如果不是的话,杜长老、掌门和方堂主走得比较近,云剑门和扬刀门都在不同意义上避世,但杜长老和师父的关系也还可以。至于云剑门的左云扶门主,我只听说他很爱说话,每次下山都吵得掌门嫌烦。若非云剑门居于九宫崖上,只怕掌门早将他赶出天音宗了。”

    “他们之间有什么嫌隙吗?”

    “我不知道,但长老彼此还是很和气的,同气连枝居多。”

    杨悠雁问:“那宗门内在八段之上的人有多少?”

    尹云晖默了片刻,“项师兄的原话是玉上的气力‘临近八段’,未必真的达到了八段。如果是八段之上,只有各门长老以及一两位极为优秀的弟子,但若放到七段,人还是不少。”

    当项青阳点出了八段功力之事后,尹云晖并没有什么质疑。从杨悠雁入宗门以来,他就察觉到天音宗中有人与魔物勾连,并未往深处想。

    “至于项青阳,我只在登台之前的夜里见过他。他很努力,从亥时到子时一直在与我切磋。”

    杨悠雁敏锐道:“亥时到子时?”

    “那段时间快要登台了,他功底实在算不上好,我陪他练了很久。”

    可是听姚今雨所说,那玉亥时就已经丢失了,怎么可能到项青阳手上?

    是了,还有件事。

    如果玉从剑门村以来一直在杨悠雁手上,那“八段功力”从何而来?为什么在姚今雨发现玉时并未察觉到,而项青阳却笃定无疑?

    也许是有人在这期间拿走了玉,又丢到其他地方被项青阳捡到,恰恰在此期间让玉玦染上了八段功力。

    但这中间的每一个动作,都找不出动机。

    “我们忽视了一件事情。”杨悠雁缓缓道,“那八段功力或许并不是无意透露的,可能是有意的,目的就是引导我们怀疑天音宗的人。”

    而真正通敌的那位“冥狐”,到底是不是八段功力的长老们之一,很难确认。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了长老们的一些私事。”尹云晖想了想道,“他们面对大事同气连枝,但是在小事上,戒事堂的方不羡堂主和师父似乎不是很和睦。”

    方不羡始终认为扬刀门来路不正,这也便算了。偏偏戒事堂严守法度,扬刀门弟子又是最不服管的,两门派去往山门时要经过同一条道,抬头不见低头见,经常互相看不顺眼。久而久之,方不羡甚至想给扬刀门单独立法,若非杜纯说此举会加重内外门的歧视偏见,这法没准就立下来了。

    在所有长老之中,方不羡谁的刺都敢挑,因此哪个长老都得罪过。

    他骂严经武是剩饭装的葫芦,骂左云扶的嘴比豆腐渣还碎,骂杜纯的心思和洋葱一样,空有一层层皮却没有核心,据说早年时,还骂殷盛踩着尸骨登的高位。

    ——当然不是当着面骂,甚至可能并不是这样骂的。但一传二传,就传成了这样。

    尹云晖见杨悠雁摸出一个线装纸页草草记着,上面竟已有很多内容,不由得一惊,“你什么时候养成记东西的习惯?”

    自从她决定回天音宗后,可谓是如履薄冰,“我总觉得这背后有一张网,就要把我们一网打尽了。再不谨慎些,连自己在哪个节点都不知道。”

    天色已晚。闲聊几句后,尹云晖送杨悠雁回了弟子房,嘱咐她好好休息。

    走出几步后,他转身抱了抱少女,“我自己也可以看完刀谱的。明日如果太忙的话,可以不用来剑心台找我。”

    这一丝丝甜蜜化解了一天的紧张压抑。短短的片刻,却让她一直品味到入睡之前。

    洗漱完后,杨悠雁看见了方覃供奉的神像,面前的香炉灰堆成了小山,香烛冷却了不知多久。她找到剩下的香,学着方覃的模样点燃三支,希望自己能离开杜纯和梧灵,能像他们在千年古树下许的愿一样,与尹云晖快意恩仇,白头偕老。

    这是杨悠雁从回程以来就一直在做的事情,一直到少侠榜放榜之前,她无时无刻不在虔诚地信奉着千年古树的故事,信奉着这群只听过一次、却连认都不认识的“神”。

    如果人生能加速就好了。

    她想直接跳到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和少年快快乐乐地过日子,不用盘算什么阴谋诡计,也不用在乎谁会欺负他们。

    又或者倒放回剑门村的时候,日出而起,日落而息,偶尔和少年拌拌嘴,虽然少了跌宕起伏的精彩,也算是安稳惬意。

    在她熟睡时,另一批人却难以入眠。

    “杨悠雁去了云剑门?”树林中,冥狐警惕地问手下,“云剑门上有什么,平白无故地为什么要过去?”

    “她会见了云剑门弟子姚今雨,说了什么就不知道了。”手下悄声道。

    姚今雨。

    冥狐终于从脑海中找到些蛛丝马迹。

    “我们暴露了。”他冷冷道,“杜纯已经知道了投湖的人和我们有关。”

    手下试探性地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冥狐拒绝道:“不,杨悠雁不知道我们是谁,否则早就让杜纯来抓人了。反而是姚今雨,务必要盯紧。”

    却说姚今雨知晓此事后,翻来覆去睡不着,决定将那魔族的信件藏起来。

    她的室友过几日就要结束任务回山,万不可发现这封信。

    姚今雨想将信埋在一处地方,又怕被发现,思来想去后决定用一些手段。

    她打算挖一个深坑,先埋好信,填上土,再用头发丝将信系在一方木盒上。那个木盒不能太简单,必须让那群人误以为有什么玄机,她打算装一些铜钱,写几句诗,埋得浅一些。这样即便被发现,头发丝一断,那人也会以为是木盒有问题,而不会想到盒下还有信封。

    姚今雨在木盒上做好了伪装,正想出门,门外却传来了什么声响,随后便是一声猫叫。

    云剑门周遭有不少野猫,但姚今雨提着十二分心思做事,半点异样都能引起她的警觉。她意识到不太妙,将信塞进了衣裳里,埋下那藏了银钱的盒子,却故意没将信件拿出。

    次日一看,盒子果然被挖走了,恐怕昨天真的有人盯着她。

    她简直毛骨悚然。

    幸好她没连着信一起埋下,但信绝对是关键物件,到这一地步,已经非常不安全了。

    姚今雨即刻往山下走去。

    *

    第二日一睁开眼,杨悠雁飞快地穿衣起身,回归这种陀螺般的生活。

    她问过杜纯,去往怀山派的队伍三日后出发,这意味着她还有三日收集线索。

    昨日的线索都是关于梧灵的玉,杨悠雁不想引起杜纯的注意,只说那夜投湖的两位弟子不简单,并问能否见项青阳一面。

    项青阳罪同通魔,因为事态不明朗才一直留他性命。

    但在他们眼里,项青阳就是魔族的底细。为防魔族的底细交接,寻常弟子不可以见他,送进去的饭菜都要一审再审。事急从权,杜纯为杨悠雁草拟了一份手书,让她交给看守地牢的弟子。

    弟子见了杜纯的手书,不知是放还不是不放杨悠雁进去。她添油加醋地把事情描绘一通,弟子这才犹犹豫豫地放行。

    不巧放行完后,方不羡正在附近,弟子便将此事告知了他。

    地牢归戒事堂负责。方不羡闻言果然大怒,“杜长老的手书有什么用?规矩就是规矩,违逆了规矩就是要受罚。我亲自去看看。”

    一个月不见,项青阳已经消瘦得不成人形。

    他不认识杨悠雁,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靠过来,第一反应便是缩到墙角,抱着脑袋高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无论杨悠雁说什么,他都只重复这句话。

    杨悠雁没有办法,“你还记得尹云晖吗?”

    尹云晖是唯一一个站出来暗示项青阳冤枉,请求方不羡不要错杀的人。

    项青阳满心悲愤地认为自己能活着全靠尹云晖,见杨悠雁背着横刀,终于找回些神智,“是云晖让你来的?”

    地牢的阶梯上传来迅疾的步声。

    杨悠雁飞快低声道:“事不宜迟,我只问项师兄一个问题,那玉上的八段功力可还有不对劲的地方?”

    “这就是......这就是我一直不敢说的。”项青阳垂着头,似乎用了极大的勇气说出后面的话,“我本来想告诉你们,那八段功力像是出自于戒事堂。但你知道,整个地牢都是戒事堂的弟子在管,他们八段以上的只有......”

    只有方不羡一个人。

    项青阳在暗示,是戒事堂的人有问题。

    偏偏他又归戒事堂管,这句话根本传不出去。若真有人联通魔物,就算那人不是方不羡,而是某一个七段弟子,也足以将项青阳灭口了。

    就在此时,阶梯旁步声一停,传来了方不羡恼怒的声音:“你们两个,刚刚都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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