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不是酒鬼,孟棠棣才是酒鬼。

    酒鬼的客厅有一角摆着精酿,懂酒的酒鬼喝着精酿。楚辞吃着美食,刷着抖音里的八卦信息,手机处于静音状态。

    酒鬼瞥一眼她的目光:“你盯了这么久,盯到什么,眼睛都掉视频里去了。”

    楚辞皱着脸笑,从容地抬脸,闻着桌上的香花。

    倏尔,他淡淡地说:“你猜我今天碰到谁了?”

    楚辞下意识地问:“谁啊?”

    “邹凯,”孟棠棣单手撑在扶把上:“邹凯有半年没见了吧!”

    楚辞差点把花枝给折了,能不能不要这么吓人。

    孟棠棣看着她的侧脸,凝神地检阅着她:“再吃一块呗!”

    楚辞没觉得他的目光好看,而是觉得啤酒盖比他好看,好看的啤酒瓶别丢掉了,插上一支鲜花,日子就会变得值得爱了。

    孟棠棣注意到她半白半暗的表情,索性问着:“你也喜欢花?改天再送你。”

    楚辞怎么会喜欢?这种花上桌烦人,萎得快,还没味。

    她自己就像一朵快萎靡的花。比那天,自己的养母带她去见相亲对象的客厅的干花,还要萎啊!那天去见相亲对象时,连相亲对象的面都没见到。楚辞一身失落出来,所有的计划都在那天灰厌厌了。

    再后来,每一次调查都被跟剥皮一样难受!她要自己结束这种难受!于是,她成了孟棠棣的女友!

    孟棠棣转移话头:“今天有什么打算?”

    她扮演兴高采烈愈发娴熟:“要去做头发,今天太热了,还要多喷点防晒霜。”

    孟棠棣点头,慢慢抽烟了,离开了。

    几分钟后,楚辞也出门了。

    顶上开着月牙盖的灯,取咖啡杯时一只只纤手上的钻戒如同碾压整个房间的光度。白丝绸的四角捆在椅子上,绷成一片樟脑巢,滑溜的白。亮晃晃的光映上楚辞那一对不开窗的灯笼。一张脸在灯光里当头照出滤镜的效果。

    挑不出一丝匾的额头,却有着参差不齐的胎发,倒给那张清洁的圆脸着了几分嫩气,一张扑了粉饼的脸,那两片涂釉的嘴唇益发红亮了,显得气色娇艳了,头上戴了拔高颅顶的假髻,半扎发的,后发也有披在肩上,露出两条光洁的手臂,淡淡蓝织纹背心,V角的衣领只露出半对锁骨,领口是一只老捷克的胸针,上面不光密镶钻石,还有一张女人的左边开脸。

    坐沙发的都穿着式样不一的白裙子,脖子下露出一条圆鼓鼓的项链,沿脖而下戴胸针,就像一朵白雪钟。

    那段时间金价一路飙升,价格一路哄高,老铺黄金别住衣裳多一分贵气,少一分俗气,不怕看不见,只怕戴不见。

    孟宁的脖上也带着一条金链,她五官匀称,还习惯留长发,也常戴金胸针,偶尔别金耳夹。孟宁认识楚辞,那是在某家整形医院的门口,不过也是一年前的事情了。当时医院剪彩,孟宁站在前排,身边有人因为低血压而晕倒了,差点撞在孟宁的身上,楚辞扶住了孟宁,孟宁把她拉过来一起剪彩。孟宁还问了她的名字,又介绍自己的身份,两人剪彩合影,随着“茄子”落下,一份和谐的友情就出来了。医生和护士们簇拥着孟宁,好多病患都在她们的身边经过,孟宁拍拍楚辞的肩膀,让她不要过于紧张,还说自己的胸壑只有纵横的份,楚辞表示赞同,孟宁找到自己的共鸣者。

    “一直做不大。”

    “不过我们这么温顺的做型不行,我们走得近一些,怎么做成珠峰。”

    那时孟宁跟着孟铎自香港过来,在香港耽搁的时间也长了,跟孟铎的人都知道,围着孟铎身边的网红都已在被派件了。所以,那些花花莺莺都蛰伏不出了。孟宁不免有些孤单,没了抓花花莺莺的心思,总要添些东西。孟宁经人介绍,从楚辞的养母处买了一匹马儿,他们是进出口的贩马商,生意人惯会结交朋友,养母介绍了楚辞给这位孟小姐陪她遛马,本地的都是驯马行家,可楚辞却不是一个行家。孟宁还给它请了一个专人照顾,她把马儿当心头宝,专门为它开直播。楚辞见过孟宁玩马的场景,她放开它的缰绳,一匹矮矮的袖珍的小马“嘚”到她的身边,只到孟宁的腰际,她的那一匹小马,血统稳定,脾气很好。

    它有一个名字,孟宁给它取的是放放,小马到了孟宁的跟前,四蹄一停,轻喷一气,马眼藏着萌感,这些珍珠色的鬃毛,蓬得油光发亮,比楚辞的头发还亮。楚辞其实不喜欢摸马的鬃毛,也不喜欢每一匹马儿,而且楚辞的这一匹马儿不会长高了,它永远只有这么高,她不喜欢它静止的命数,她一次也没摸过它的鬃毛。却也把孟宁招待得无微不至。有了一次一次的缘分,孟宁十分喜欢楚辞,听说她在瀛洲上学,非要喊她去自己的别墅。

    “楚辞你来迟了,怎么都是汗啊,这个天气人都热蒸发了,我们这边保守估计42度,天气预报都报了,但实际温度呢,真是高得没谱,”孟宁告诉一朵白雪钟。

    “关唯也好些天没来了吧?你又去找二十岁的小表弟了?”买芯问着一朵白雪钟。

    “不下雨就不找表弟,”另外一朵白雪钟的耳垂夹着一排一排大圆珍珠说道。

    咖啡杯“嗒”到几上,白雪钟咕出一句:“我长这样,二代看不上,亲戚看得上,安排了撞脑瓜子的事”。

    孟宁笑道:“你要像楚辞这样的鸽人,也要请客,那天楚辞鸽了我们,没有请客,她说自己回老家了,她老家来了轻微地震。”

    楚辞见孟宁似吐非吐的醋味,笑咬饼干,刷到抖音的一条新闻,醒目的黄色加粗标题:曾经红透网球界的薇薇,如今落魄到无球可打,只能做网红首饰主播。尹微微是一个网球运动员,她打网球很久了,早就有了名气,早年为了拿冠军,很拼命地,做过几次大手术,后来,在国际体育赛上捧过许多奖杯,最近两年徘徊在退不退休的边缘,前不久,网上传她勾搭了许多富商的谣言,没想到孟先生也是谣言中的一员。

    楚辞刷着尹微微的风言风语,刷过一段视频,正是尹微微的私生粉拍的视频,视频真是模糊不清,在夕阳下,一对男女紧紧相拥,完全与夕阳融为一体,女人的头靠在男人的肩膀上,男人的手抚着女人的腰部,仿佛沙滩上只剩两人。男人的手指部位被截图下来,在抖音的评论区被放大了。

    视频上一个男人的领针吸引她的目光,她一下子认出了男人的背影,盯着看了半天,抖友看漏了金主,金主有一个讲究的裁缝,而裁缝最会的就是装饰,受上世纪欧洲贵族青睐的帝国式衬衫领针,将衬衫领牢牢固定形成精致的立领,看起来确有几分帝王蟹的雄强的派头。那一枚一枚造型独特的专用领针,只要能戴的场合,他都会戴上的,她可能记不住自己有多少条裙子,却总是能记住他的领针。几上的香味延伸到她的嗅觉,所有花瓶隐藏了鲜花的密码,她正看着抖音里的领针。

    “我们这边没有过,上次隔壁有个微震,感觉好神奇啊,楚辞早说请客了,等会儿就让请客,前段日子不见人影,自己做最流行的头发,”一朵白雪钟说。

    “就是很轻的微震,但是前年的震感有点凶,”孟宁又告诉一朵白雪钟:“客厅的灯会晃但一般东西掉不下来的,都不是地震带上的。”

    孟宁左边的白雪钟说:“你直播室的进度怎么样了?下次直播是不是就在新的直播间啦?”

    “我还没想好买什么柜子,姐妹们,你们有好的推荐吗?要那种放很多很多东西的柜子,”孟宁说。

    “要不去订做一个呢?”左边的叫关唯。

    孟宁告诉关唯:“有这个考虑的,我想要那种一眼就能看见的带有玻璃的柜子。”

    关唯说:“这种要定制大的。”

    孟宁右侧的白雪钟说:“我们家的车库也在装柜子,选那种巨能装的铁皮柜。”

    “还是带门的柜子比较好,”关唯说。

    孟宁说:“那柜子还是加玻璃的吧,柜子带门就没意思了,都盖着怎么看见里面黑的白的。”

    右侧的买芯笑着:“之前有一个很火的美妆博主,她晒过她的美妆收藏就用那种铁皮柜,还跟开盲盒一样。”

    关唯说:“还是玻璃的好。”

    买芯说:“我们那次见面约好做头发的时候,孟宁还说家里来客了,还不是晾着我们去开直播了,弄柜台再晚几天不急。”

    孟宁说:“想当场播完,中途下播的话,狂收一波牢骚。不过,今天是个好日子,还是跟你们出来做头发了。”

    关唯说:“不给她做头发了。”

    买芯呷一口烟:“听你的,那不给她弄发型了。”

    “对对对,不要做,”关唯笑开了:“把她藏柜子里去算了。”

    买芯说:“关唯是不是找了相亲的对象,”她端起咖啡杯调侃着:“我们去做头发不都是一起的吗?”

    买芯比较年轻,翘着二郎腿,一手端着咖啡杯,一手弄着头发,见关唯接话:“还是年轻的表哥。”

    孟宁说:“你可真是的,甭说得她皮糙肉厚了,”转头看一眼身边的楚辞。

    买芯左手端着咖啡,右手戳指刚染干的头发:“我不是关注着她好久没来了,人间蒸发了不是?”

    孟宁笑说:“也不知道是哪个说的?那回孟先生过生日,你们家的不是说要去打掉瀛洲天上的云给他做寿吗?”

    “我还打云,云的哥哥来打我还差不多。”

    大家都笑了起来。

    孟宁还在向买芯说着失样的天气,那位领针的男人进来了,他跟三个女子过着客气的笑:“你们今天的发型做得好看了。”

    孟先生站在他的女友背后看着几上的杯子,他被领针托起的领结非常立体漂亮,一缕若隐若现的银光在颈间跃跃欲出,逼格破表。

    楚辞浪费了那么多的时光,终于勾搭了他,她感觉自己这一具身体尸尸的,他真是一个偷感很重的男人,这个尹微微的年纪都这么大了,比他正牌女友孟宁的年纪还老。这个男人的脾性向来善变,她要是不抓紧了,就是画地为牢。那一段视频,她看到都觉得尬的脚底发痒,女人场上,全力以赴,多拼的他,还会容许自己被鼠虫蛇蚁咬上一口,楚辞不敢妄估他的心思,想从他的手掌上拿人,会达成怎么样的局面?

    发廊四面的墙上都嵌着琉璃,上面印着大大的透明的狼牙草的图案,一斜一斜根根分明。这样整大片的琉璃用上去,并且还要对花,确实像进入一个玻璃乾坤了。人像映在那大人国的凤尾草上,更显得他矮小。一身黑色西装,生得清秀成熟,发际线后移了半寸,凹凸出一弯波浪线的尖纹,他的鼻子高高的,有点“洋相”,也是偏混血的。

    “芯芯,你这一只淡粉色的仙女手链,中间缀着小珍珠,你这颗多大,前天那薇薇又来过了,有只宽的,光点还不及你这颗,”孟宁说。

    买芯道:“都说薇薇家的东西,真是拿出来的每一款都好看。”

    孟宁说:“你一个人戴不过来真的,光感比拍的亮。薇薇的东西好白,感觉香香的,外头都不及她的。上次那串猪大肠,不肯买给我,红胖子不肯买给我。”

    说着瞪了孟先生一眼。

    “现在都难收了,要花更多的钱了。那些颜色太特别了,链子和吊坠都很特别,红胖子那天到了,我还没来得买的,薇薇还说红胖子都是有价无市。”

    孟先生笑说:“你那串猪大肠十几厘米,又是蛋面,又是石面,卡在你的粗腕上,直播时手都扭不动了。

    发廊的确是首饰交流会。

    楚辞心想,她们都很有时尚感啊,自己虽然脖子修长的,头发黑的,皮肤白的,但是她不戴手镯,不戴首饰,倒叫人见笑了,显得不合群了。

    孟宁说:“你不买给我,我还要听你的话,”说着拿过一把杂志,翻着页。孟宁对面的买芯“啄啄”喝下咖啡来,顿时一片笑怨散在空中,这才揭过话题。

    大家拿着手机拍着美照。

    孟先生趁着空隙里点燃一根烟,瞟向楚辞时,把手中的烟管朝门口略晃了晃。

    她瞟了一眼两个白雪钟,这里是可以催的吗?好在,没人接意到。

    她放下咖啡杯子,再拿起杯子,啜吸一口,突然说:“我就是没长记性,忘的干干净净的,天天这么搞还不如耍一下,一会儿还要考个试的,这不行那不行的,我像读书的人吗?那些字看得眼睛都花了。”

    “我只要看一个字,我也能立马睡着了,”买芯说。

    孟宁不肯起来:“哪有这样的,我好不容易不直播,好不容易有几天可以,你又要耍一下约了。”

    “我还正把应酬推了,”刚喝了一杯咖啡的买芯说。

    “本来想叫你跟我们一起去云南的小众景点腾冲玩的,云南这两天的天气凉爽的,那得找薇薇来,给薇薇发个微信,” 孟宁向楚辞说:“你染完头发再走。”

    “让孟先生送你们过去,”楚辞看一眼手机:“我来不及了,约了个考试,错过等明年了。”

    “我今天有点事,不陪你们去云南了,那边好玩的,那边很美的,”孟先生说。

    “对头把楚辞抓过来,不让她走了,真是坏啊!下回我们都要罚你请客!”孟宁说。

    “做完头发,出门蹦吧,哪有抓学生请客的,楚辞到瀛洲是客,不如抓薇薇来请客。”

    “孟宁都说了,你跟着乱抓乱配,”关唯说。

    她们带着心眼开玩笑的,这个家没孟宁都要散,她喜欢被女孩子簇拥成月亮一样。

    “行,明天我来请客,孟先生也陪着把头发也修剪一下吧,”楚辞说。

    “孟先生,可以染黑的,盖白头发,千真万确的。”

    这时,孟宁已经掏出手机找旅游搭子。

    “我就这么点头发,漂秃了怎么办,今天是真有事,”说起正经的事,他的声音退下一度,咕咕唧唧:“从这里出去,还要见个人。”

    “我就知道孟先生不会有耐性的,”孟宁的话里有话,还是楚辞的疑心再犯?说嗔之间,他还贼享受,孟宁这话还带着福好的味,他想成心找茬的,恨不得要人家找出他的茬来笑他,回过头来看他这个人啊,有时候他也会喜欢各式各样的“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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