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父亲去世了,母亲改嫁了。年幼的她被舅舅带去了边疆,她下了心思学了几年武义。可偏偏不赶时候,舅舅被卸了职。一家永不得入京。

    娘亲将她接了回去,她记得进京那天下着大雨。她被人送回了空荡的周府,成了当家人。

    帝王的恩赐如流水,她被特许进入太学学习。金玉堂前一叩首,她的命运被轻易决定了。

    她觉着自己不是什么孬种,谁又规定了女子不能建功立业。她给自己找了合作者,她扶他上金龙椅,他许她锦绣前程。

    北征那天,她骑高头大马,嘴里高呼着‘明敕星驰封宝剑,辞君一夜取楼兰。’

    好不威风。

    军中自然有人不服她,觉着一个女人怎么领兵。于是她打服了一个又一个。

    十月的北地寒气逼人,她冒着危险渡冰河,生擒西沙统帅。延河案孤身追绞逃跑的西沙王。

    可后来,记功册,百余页,寻不见她的名字。

    太学教她诗书的先生,宁以罢职要挟,也没能给她求来一个正名。先生过后,再没有人承认她的贡献。

    说到此,周以宁笑问谢时舒:“王爷觉得他们说没有,就是真的没有吗?”

    谢时舒摇头:“纵使不承认,她做出的贡献,不是假。”

    外头风声正盛,吹的窗上那层纸“哗哗”响着。如是啜泣,凄凉至极。

    “她心中有着原始的愿望,她想要天下和乐,想要君臣无猜忌,市井无乞者。”

    于是即便是背受冤屈,她依旧在边疆守了十年。她最终,如她的亲人一样,死在君王猜忌之下。

    “可是后来,她知道了只要天下还有权利,那么猜忌就不会少。”

    “在其间沉浮,不如独善其身。”

    谢时舒看着周以宁,心尖微颤。像是两个孤寂的灵魂,隔着一个世界,相知、共鸣。

    “所以,你是周惊蝉。”谢时舒语气肯定。

    周以宁也没有否认,又道:“既然我说了自己,北轩王不打算表示一下?”

    谢时舒裹紧了被子,缓缓张口:“谢家是三朝元老。”

    自谢时舒爷爷那辈开始就开始辅佐李家,功勋无数。谢时舒16岁受先帝所托,扶持幼帝。做尽了一个托孤大臣该做的一切,他是惊世奇才。

    可一个异姓王担不起这么大的赞誉,有心者自然编排他有异心。

    毕竟他算尽天下,归来却才刚刚及冠。

    周以宁听着便笑,她说北轩王怎么那么轻易就信任她,愿意将自己的身世告诉她。原来才二十岁,正是鸡飞狗跳的年纪,能轻易信任别人,怨不得听了些流言就伤心的不行。

    谢时舒前世二十二岁就被人算计死了,重生回来这两年加起来也不过是二十四岁。

    “北轩王对于兵法研究颇深,我以为您得是而立之年了,没想到,实在没想到。”

    闻言谢时舒脸垮了下来,问:“本王看起来很老吗?”

    周以宁在谢时舒吃人的目光下点了点头:“确实。”

    一身煞气,比在边疆待了十年的人都要骇人。不木着一张脸,看着倒还有点清俊公子那味道,偏偏常严肃着,看着老气。

    “我今晚来,本来想找件夜行衣的,一让人拿进来,和你平时穿的没什么两样。打扮这么严肃,活该旁人看见你躲着走。”周以宁话说的不留一丝情面。

    谢时舒冷嗤一声:“你那一柜子白色衣裙,不知道的还以为三小姐出家了呢。”

    周以宁挑挑眉,回怼:“北轩王这么清楚,想来是有切身体验。”

    “……”

    外头传来打梆子声,伴随着打更人的喊声:“丑时四更,天寒地冻。”

    周以宁看了床上的谢时舒一眼:“晚上,宫宴多加小心。”

    随后推开窗,跳上墙隐入黑夜中。

    谢时舒上前关了窗,吹灭了烛火,躺下去安心睡了过去。

    周以宁这边可没那么好的事儿,他得赶去皇宫了。宫宴旁人或许不用太操心,可她这个‘北轩王’就不同了。

    顺带带着批阅过的奏折,进了宫。

    到御书房的时候小皇帝已经在那端正坐着了。

    见到人了,起身快步上前要接下‘谢时舒’脱下的大氅。周以宁看着皱了皱眉,转身躲去,大氅落到下人手中。

    “陛下,君臣有别。”

    李逐像是不在意,笑了笑:“皇叔与朕,不讲虚礼。”

    周以宁不再说什么,挥手身后跟着的齐义与柳程抱着折子走了进来。

    李逐看着,神色不变,这个场景在眼前早已演了千遍。李逐早已习惯,自己身前还挡着一个北轩王。

    “陛下请。”周以宁伸出手,要李逐走去桌案前。

    李逐不解,问:“皇叔……这是?”

    “陛下年岁不小了,难道朝堂之事还要臣全权负责?陛下是君王,迟早要独当一面。”周以宁道。

    谁人都可以相信北轩王不忠,因为只要皇帝信他忠诚那么谁也动不得他谢时舒。

    既然谢时舒有放权的想法,她自然可以顺意将批阅奏折这档子琐事先推给李逐。

    李逐本以为,北轩王只是作势,送来的折子都是小事情。可翻开折子后明显有些不可置信,他看向周以宁:“皇叔真将这些教给朕来?”

    周以宁点头:“陛下最好认真些,臣要复看。”

    李逐看着周以宁,释然一笑:“朕可以的。”虽然对于‘谢时舒’忽然而来的举措表示不解。

    但所受好处是实打实的,想着李逐眼中神色复杂。

    谢时舒倒是放心周以宁,折子留了一半给她,可惜她懒一点都不想看。

    “陛下的功课最近怎么样?”周以宁待着无聊,便与边上李逐聊了起来。

    “四书五经理解的差不多了,就是兵法……朕实在愚钝,不懂其意。”李逐这话真假掺半。

    是想看看所谓放权,愿不愿意让他接触兵法。毕竟一个傀儡皇帝,可用不着学兵法。

    显然周以宁听出了,李逐的弦外之音。

    有点胆识,敢试探握权的人。怪不得谢时舒会担心被这样的人所怀疑,放任谣言产生,等李逐成长起来第一个弄死的就是北轩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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