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禾瘦了很多,在别院做死士的那些年从未被当人看待过,除却基本的吃食,几乎日日用各种丹药吊着命。被阿渊带回宅子里好不容易养出来的那点肉,如今折腾来折腾去,也不剩多少了。

    阿渊比预计晚了一个多月才到金水岭,这么长时间里,她把帝都搞了个人仰马翻。

    阿渊念在长公主的面子上没动太子,但她盯上了所有适龄的皇子皇孙——二皇子断了一只腿,以后只能借助外人或外物行走;五皇子不能人道,他本想瞒下来,奈何阿渊不允许,隔天这个消息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其余皇子皇孙,不是病了就是突然暴毙,包括世家子弟也有不少出事的,而老皇帝时睡时醒,明明快不行了却总不传位给太子,所有人都认为他另有想法,不管前朝后宫还是街头巷尾都在揣度他的意思,恰逢这档口帝都出了这些事,不管寒门还是望族都缩着脖子过活,生怕哪一天人头就没声没息落了地。

    长公主对阿渊的行动了如指掌,可只要她不碰梁暨,长公主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况且阿渊的行为也算间接帮助太子解决了那些对皇位鹰瞵鹗视的人,长公主心底欢喜,以为阿渊从梦魇中解脱,不再针对梁暨。

    可她错了,当下满朝除了梁暨都出了事,太子就成了众矢之的,那些人也不管梁暨是不是真的始作俑者,总之一定要他付出代价。在被连续刺杀多日之后,梁暨哭着求长公主救救自己。

    长公主看他这般可怜,想让阿渊多派些暗卫守护,谁知梁暨说防贼千日不如找个靠山,如今宦官李公公是天子近侍,深得父皇信任,只要长公主愿意把李公公一直喜欢的贴身侍女元鹊送给他,想必传位的圣旨即使不是自己也能有回旋的余地。

    元鹊是长公主最喜欢的丫头,两个人从儿时相伴至今,长公主怎么舍得把她当成个物件送出去,因而立时回绝。

    谁知梁暨眼泪一收,说既然姐姐舍不得元鹊,那就和她一起嫁进丞相府,两女共侍一夫,也算是圆了这份姐妹情。

    “丞相都多大了,你竟让我嫁给他?”

    “我指的是丞相家的大郎,他性格温和,模样周正,家世也配得上公主府,你嫁给他,我就能获得丞相那老东西的助力,到时……”

    “性格温和、模样周正又如何?世人皆知丞相家大郎生下来便是个傻的,你怎么会讲出这番糊涂话!?”

    “那你要我怎么办!?”梁暨双目赤红,他怒吼着问,“他们都要我死!我是你唯一的弟弟!你不倾其所有帮我还能帮谁!?他日我做了皇帝,你不也能扶摇直上!?不然除了我,你还能靠谁?”

    长公主盯着眼前这个疯魔的男人,第一次把他和阿渊描绘的那个梦魇对上了号。

    她的暨儿自小便乖巧可人,刚学会说话的他第一声叫的不是父皇母后,而是姐姐。

    这般好的弟弟,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是母后离世还是从他被封为太子?

    难道皇家就不能有一份真挚的亲情,非要闹到如此地步吗?

    那天长公主失魂落魄地找到阿渊,将心底的话告诉了她,阿渊听后沉吟片刻,说出一个重生以后经过多方调查和打探的猜测:母后的死同皇帝与太子梁暨都脱不开关系。

    “母后的死不是二皇子的生母丽妃做的吗?”

    “前朝后宫你待的时间比我长,难道真信了他们的说法?”阿渊问她,“你仔细想想,丽妃的罪名坐实后,二皇子是不是一夜之间有了众多助力?我动用关系查探过,这些都和你父皇的亲卫有关。”

    长公主霎时间卸了力:“就算如此,可这和暨儿有什么关系,他……”

    “你不相信我,而我也拿不出确凿的证据,你信或不信对我都没有意义,”阿渊道,“过些日子我会离开这里,你有什么事直接找核桃,她会替你解决。”

    长公主有些心慌:“你去哪里?”

    “去找我的妹妹。”

    阿渊说。

    秋禾缩在阿渊送来的大氅里盯着她看了半晌,继而问:“需要我杀了他们吗?”

    “谁们?”阿渊说完反应了过来,“你是说那对皇家姐弟?我留着他们的命还有用,况且长公主对我还行,至少她从未把我和她的话告诉梁暨。”

    “可她也不曾信任你。”

    阿渊勾唇一笑,她拿起一颗橘子剥了皮递给秋禾:“那你信我吗?”

    秋禾迟疑了一下,点头:“信。”

    “那我说的话都听吗?”

    秋禾又点了点头:“听。”

    阿渊笑容更深了些,她想秋禾就是个小骗子,明明一点也不听话,当初让她跑得远远的别再回来,到头来却还是为了自己送了命。

    “光说我的事了,你近来过得如何?我看你脸上都没多少肉,想必很辛苦吧?”

    秋禾蹙眉想了想,觉得自己过得还行,只是天冷了她骨头缝里疼得厉害,别说出门,她连动都不想动。

    听到这话,阿渊立马出门唤了一个穿着黑斗篷的女子为秋禾号脉,见女子眉头越皱越深,阿渊忙问:“苦夏,我妹妹如何?”

    “内里亏空,不出半载便会丧命。”

    听到这话的莲娘大惊失色,厉声质问苦夏为何乱说。

    “城主大人不过是怕冷而已,怎会……怎会……”

    话未说完,莲娘便哭了起来。她平日里和秋禾待的时间最久,确实早就察觉她的异常,前日已请了邵医师过来诊治,可大雪封路她要等两天才能到,本以为是太冷没有胃口和精神,还想着今晚做一些开胃的饭菜,怎么就成了不出半载便会丧命呢?

    阿渊也心慌不已,她强行压抑住情绪,看向苦夏,问:“能治么?”

    “可以试试,不过哪怕我的母亲在世,她也不能保证令妹能活过三十。”

    “可你有‘神医’之名!”阿渊握住她的手,“苦夏,我求求你,求你救救她,我不想再失去她第二次了。”

    说罢便要跪下。

    苦夏欠阿渊一个人情,自是不敢受这个礼,她后退一步避开阿渊的跪拜,继而重新为秋禾号脉,片刻后问莲娘:“城主是否经常服用丹药?”

    “是,早前城主为了我们沥尽心血,全靠那些丹药提气。”

    “能拿来我看看吗?”

    莲娘瞧了一眼不知什么时候又睡着的秋禾,擦掉眼泪,去楼上的房间拿来她的包袱。

    苦夏将每瓶药倒出来细细闻了闻,偶尔尝上一颗,片刻后摇头道:“这些丹药埋了吧,以后都不能吃了。”

    “怕是不行,城主会自己制丹,我女儿沫儿曾看她上山采药搓过丸子。”

    “这些丹药里有害她的东西吗?”阿渊问。

    苦夏点头:“这些东西可以暂时提气,却也会消耗她的身体,而且她应该服用很久了,因此一两颗的药效对她而言没了多少作用,以后只会愈吃愈多,直至吃到油尽灯枯。”

    “倘若强迫她戒了,你有多少几率能让她康复?”

    “康复不可能,”苦夏道,“我可以在方才所说的三十岁基础上再上个三年。”

    阿渊脸色难看:“十年。”

    “做不到,”苦夏说,“这不是街市口的小贩买卖,无法讨价还价。”

    “那就七年,”阿渊说着又要跪下,“我会让她不再碰这些玩意儿,请你帮帮她。”

    苦夏扶住她,犹豫少顷,点了点头:“好,那就七年。”

    阿渊这次带了三个女人进金水岭,神医苦夏、锻造师杨柳依、工匠师芦花。

    这三人都是在秋禾离开后进入阿渊宅子里的,重生后阿渊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她一直在寻找生机,思忖良久,让核桃张贴了告示,以长公主的名义寻找能人异士,并且着重强调只要女人。

    告示出来后不久,苦夏便寻了过来,不过她提了一个要求,救救自己的知己好友,杨柳依。

    三年前的一个深夜,杨柳依的父亲为给兄弟出头灭了当地县官侄儿的满门,当晚便逃走,留妻女面对严刑拷打。

    杨柳依的母亲不堪重刑死在了狱中,杨柳依因一手锻造之术留了一命,本想着苟活到父亲投案,岂料一次意外发现自己所锻造的兵器都运往了敌国。

    杨柳依心中惊惶,企图将这件事传出去,哪知被发现,当晚便经历了酷刑,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是阿渊得知消息后派人将她带出去给苦夏医治。

    芦花也是自己投奔的阿渊,她所住的村庄以工匠手艺闻名,而作为女人的她不配和那些男人一起学习,为了证明自己不差,芦花偷学偷练,成功在帝都贵人来村中寻找工匠时以一把防身银钗脱颖而出,可最后所有的功劳成了哥哥的,他去了帝都领黄金,自己则被打断了双腿,关在枯井里和两具尸骨待了三天三夜,期间滴水未尽。

    后来芦花用跛脚逃出村子,半路上知道了阿渊招贤纳士的告示,这才找了过来,她的敲门砖是改造了一套竹制弓箭,使其在没有增加任何机关的基础上,凭着调试位置大大增加了的射程和攻击力。

    阿渊惜才,留下芦花后想为她治腿,奈何拖了太久,已经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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