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重门静I
茫茫大海，某座零星岛屿。
相柳带念柳来到银石沙滩上。
等念柳落地，她游蛇般从相柳臂弯中滑钻出来。少女看上去比在清水镇时更加清丽可人，又因双颊绯红，显得她愈加粉嫩元气，古灵精怪。
她叉腰，头顶日头更是将她褪去灵力遮掩的真容展露干净。相柳笑笑，甩袖寻了一处低礁石安坐。
“你你你！你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
“你错了。”
相柳将自己的云白衣袖整理规整，玩味道：“我抢的可是高辛最尊贵的王姬。”
他声音低沉清冷，王姬二字流转于他唇，似带了点笑意，倒是令闻者莫名心酥。
念柳不敢继续深想，随即转了话题：“所以你寻我是叙什么旧？”
“我想知道玟小六的真实身份。”
海风轻吹，将相柳额边银发吹落，摇曳划过那红润而妖冶的唇。
念柳有些失神：“你觉得他是什么身份？”
“五王之子。”
“……不是。”
相柳又问：“究竟是什么身份?”
“哼，我才不告诉你呢。”
念柳将散落前肩的长发甩落回背，大咧咧就地而坐。
没有想象中的妖王威胁，便闻相柳语出惊人，他挑声忽道：“她莫不是……传闻失踪的高辛大王姬？”
念柳闻毕，背直僵硬。
相柳看在眼里留意在心里，他嘴角微勾，心里坚定自己的答案。
她果真一如既往，掩藏不住丝毫情绪。
却见念柳颇为好笑转头：“没想到相柳大人肖想力也属世间第一好！”
相柳凝睇扬笑娇娥，心间阴霾受感染般暗淡下去，他情不自禁随她嘴角弧度再度微扬。
“既然不是五王之子，轩辕玱玹又何需携带比一般囚徒还要繁多的侍卫相押？嗯……不如说是相迎？”
临海而来，日暄如春，相柳的逼问让念柳后知后觉如今是在盛夏。
她不由因慌乱而汗湿额角。
“瞎话连篇。”念柳嘴硬嘟囔。
得不到念柳肯定，相柳也不急，他开口：“玟小六对我很重要。”
“重要？”
念柳眼望大海，海浪层层递游粼粼水纹，她嗡声低喃便顺海风飘来：“嗯，确实很重要。”
相柳摸不清她的低落，继而道：“他能制用绝传医书的不明毒药，我需要他。”
“啊？”念柳猛然回头，叫相柳忍不住疑惑看她。
“很吃惊？”
“就这？那、那血呢？”
相柳疑道：“血？”
念柳便问：“你难道不依靠她的血来疗伤吗？”
“......”
相柳微眯眼眸一副高冷嫌弃模样，表情写着：此人有病。
念柳只觉自己CPU炸了，敢情这厮还没尝过腥？！
唉哟，那可真是浪费她送出去的一只只肥美乌鸡了！
念柳又想起清水镇时，她好几次去回春堂撞见小六，他不是在鼻间塞了片纱布，就是鼻孔略红，周肤留有细余残血——敢情是只进不出，补到流鼻血了？？
相柳嗅到丝微不对劲，略沉眸：“他的血……有蹊跷？”
“……”
“还能疗伤？”
“……”念柳忍不住慌张地吞咽口水。
相柳回眸细想，忽嗤笑出声：“我倒纳闷你为何三天两头送些补血之物往他院落里跑……原是看上他一身的血？”
念柳干笑，笑声充斥回四个字：此人有病。
相柳忽视她的怪笑，平静中带了些许愉悦：“我还以为你叛离高辛王血脉半传，迟钝到对那清水镇小医师动上心。”
“喂你这人可真是……要骂直率点骂，做什么拐弯抹角说我蠢笨？”
“难道我说错了？”
念柳：“……”
相柳看着她，唇角一直浅浅笑。
念柳捏着的心此刻终于落地，她松眸且无语：“是了是了，相柳大人你可怎么办好，我可馋他的血了，说不定会对玟小六下毒手嘞……你会不会杀我啊？”
说罢，她无赖而娇蛮摊手。
那相柳却立即敛眉，认真道：“不许杀他。”
念柳听罢，失落又浓郁几分。
看吧，还表现得对人家小六没意思，她只是说说罢了，就让他紧张成这样……
相柳随即淡然道：“你不会杀他的。”
“你凭何断定？”
“否认他为五王之子且对他殷勤亲近，这可不像闺中王姬会做的事……除去心仪之人，便只有血亲。”
相柳又道：“你既一开始就察觉出蛛丝马迹，也不枉我当日决心用你。你便用那预知未来的本事替我验证一番。”
念柳叫他连串“密语”给绕糊涂了。
察觉啥？验证啥？
似乎是能听见念柳此时心声，相柳居然破天荒徐徐为她解释：“我之所以怀疑玟小六是高辛王姬，实乃因为玟小六本身就是个女人——只是我至今未弄明白，为何她散尽灵力却仍拥有不被人轻易识破的易容能力。”
因为驻颜花。
念柳在心中默答。
她凌乱在风中，天老爷，剧情在什么时候开始加速发展了？
“大人您可真是异想天开，若我验证之后与大人要的答案南辕北辙如何？”
“我不相信她不能变换声音和形体。”
相柳正声：“我更相信野兽的直觉。”
*
相柳是赶在高辛王发觉异样时将念柳送回龙骨狱岸上的。
当时在场所有人包括念柳本人皆默契对此事闭口不提，现下局势微妙，大家心知肚明尽量不挑起事端。
自念柳回去后，承恩宫发生了无比魔幻的一幕幕。
比如龙骨狱的囚徒成为能与高辛王一同用膳的座上宾，比如轩辕王孙对这位囚徒态度的三百六十度大转变……再比如，囚徒竟然住进了高辛王宫待贵客的宫殿，华音殿。
小六这些日忙着重新适应高辛生活，再加之玱玹暗暗不许他人打搅他静养，以至念柳从龙骨狱与小六见面后再次相遇已然过去一周有余。
那日，念柳从静安王妃宫殿里用膳回来，欲要回含章殿来个美满休憩时，途经漪清园居然碰见了坐在园外纳凉的小六。
小六此次没有再用拐杖，看来腿部伤势痊愈得差不多了。
念柳没避嫌，反倒雀跃上前。
“六哥！”
小六微微笑：“又是多日不见，阿……小王姬殿下。”
念柳坐在他身旁，笑语明朗。
小六细端量起面前贵女容貌，心底不由稍叹——原来高辛忆在清水镇是用了些易容法术的。相较起清水镇里的阿念，如今的阿念更是有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绝色美貌，还有些令她莫名产生的亲切感。
念柳用手在小六眼前挥挥，“六哥，好端端怎么发起呆了？”
小六想揶揄回去，却被念柳身后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她偏头往后看，一身绿纱少妇徐徐走近，身后跟着三两侍女。
……娘？是娘？！
随少妇步伐接近，她的容貌风姿愈发清晰可见。小六不由大睁双眸，瞳孔都在颤抖，那是震惊极致、激动极致的表现。
一旁海棠不满了，她挡住小六的视线，呵斥道：“大胆刁民！谁许你直勾勾盯着王妃？！”
“妃”字刚落下，倏忽见残腿小六扑来，他奋力推开念柳与海棠，直直扑向静安王妃面前。
小六大喊：“娘!娘！”
他动作起的猝然，令在场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念柳因坐定原处，被小六搡开后她也只是往后倾倒，一旁的海棠就没那么好运，她被男人力道推开站立不稳便倒在地上，小六手忙脚乱，跨步被海棠无意勾脚挡住，竟是仰面倒地，一把趴倒在静安王妃面前。
附近侍女闻声赶过来，一时分三拨，一拨围护王妃，一拨按捺小六，还有一拨守在念柳旁侧。
原著中静安王妃与西陵珩长得极像，是女主小夭都会混淆的程度，而恰好，阿念的真实长相又更接近娘亲多些，所以小六见到念柳真容第一眼，除去赞叹更多是亲切，陌生又熟悉，熟悉又陌生。
“额……呃呃！”静安王妃被身后侍女赶前护在后面，她慌乱无措，瞟过地上男子一眼，忙朝旁身侍女指住女儿方向，那意思是快去王姬身侧护驾。
海棠被小六踢得吃疼，赶忙颤巍起身退到念柳旁，还不忘嫌弃烦躁瞪着他。
“真不知抽什么疯。连王妃都敢冲撞！”
念柳赶紧拉住海棠的衣袖，用眼神示意她住嘴。
再看地上的小六，他已被侍女架起半跪于地，那小六哭嚎挣扎仍要往静安王妃身前靠，嘴里不间断喊着“娘”。
心间是不忍与酸涩，动作却无言。
念柳阅读原著时还不懂为何阿念在看见小六扑向静安王妃，口中还不断凄凉喊娘时为何不是觉得可怜而是动怒，如今她逐渐将静安王妃当亲生娘亲，一种天生的母女占有欲不可抑制油然升起。
别说真实的阿念不安焦躁，连念柳都惶恐酸涩起来。
小夭自幼丧母，曾与亲人分离，又经历猫狗般的流浪与囚禁，可谓有多惨有多惨——相比小夭，阿念何尝又不是另一种悲惨？
母亲是父亲白月光的替代品，她是小夭的替代品，就连她的名字，高辛忆，都是父亲在忆往事，忆故人。
亲人、喜欢的人、周围明事理的人都看破不戳破，暗暗将对女主小夭的期待与宠爱付诸于她身上，或是有意识无意识强加于她身上。
或许高辛忆生活无忧，风光自在，可是她本质终究是他人替身……如果真给念柳选择人设的机会，她宁愿成为受尽苦难的小夭，也不愿意成为虚假幸福的阿念。
毕竟谁又想成为别人的替代品呢？
念柳攥紧双拳，眼眶不由淡红一番，她面无表情静看闹剧。
很快，动静引来轩辕玱玹甚至高辛王。
轩辕玱玹身后又跟着涂山璟，他保持恰当距离，眼神关切追逐小六的身影，不远椅旁是盘清爽玉瓜。
小六哭得肝胆俱疼：“娘、娘……不要抛弃我……”
“小夭？小夭！”
见小六残腿跪在地上，神情痛苦，玱玹脑子轰一下炸开，他擦身念柳，疯一般推开了所有人，男人紧紧抱住另一个男人，嘴里却喊着那个柔情而命运多舛的名字：“小夭，小夭，她不是，她不是姑姑……”
小六满脸泪痕，他哭得悲惨：“娘！是娘！”
玱玹心疼上眉眼，亦满脸苦涩惆怅，他颇些激动回应：“小夭！她不是姑姑！”
小六眼含泪水，汪汪盯住玱玹，又见玱玹艰难而不忍说出真相：“她不是姑姑，她是静安王妃，只是和姑姑长得像。”
于是在众人诧异混乱视线下，那个高贵冷雅的轩辕王子如抱珍贵之物般紧紧拥抱住眼前男子。
小六哀嚎一声，身子若抖筛，他扑进玱玹脖颈，如寒风中萧瑟飘落的枯叶寻找唯一依靠。
“娘，她是娘，哥哥，我想问她，为什么不要我了，是不是因为我不乖？我一定听话，我会很乖很乖……”
一道难以捕捉的水痕要划开弧线时，玱玹亦埋进小六后颈，“她不是姑姑，姑姑已经战死了。”
那泪便悄无声息滑落小六裸.露的肌肤上。
高辛王默默站前，眼神亦默默盯着地下二人，他眼里只剩下小夭一人。
所有人都围着主角转，为主角哀伤。
念柳突然觉得自己好生突兀，她心泛五味杂陈，这一刻，她怜惜起高辛忆来。
阿念。
她才是真可怜。
芸芸众人，除了静安王妃无人注意默然离身的阿念。
静安王妃怅然望向高辛王，他疲惫沧桑的好像一下又老上几百年。
“呃呃，呃呃……”
静安苦涩叹息，拍拍自己贴身侍女的手，在高辛王注意到她们母女前悄然向含章殿小道退追出去。
相柳带念柳来到银石沙滩上。
等念柳落地，她游蛇般从相柳臂弯中滑钻出来。少女看上去比在清水镇时更加清丽可人，又因双颊绯红，显得她愈加粉嫩元气，古灵精怪。
她叉腰，头顶日头更是将她褪去灵力遮掩的真容展露干净。相柳笑笑，甩袖寻了一处低礁石安坐。
“你你你！你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
“你错了。”
相柳将自己的云白衣袖整理规整，玩味道：“我抢的可是高辛最尊贵的王姬。”
他声音低沉清冷，王姬二字流转于他唇，似带了点笑意，倒是令闻者莫名心酥。
念柳不敢继续深想，随即转了话题：“所以你寻我是叙什么旧？”
“我想知道玟小六的真实身份。”
海风轻吹，将相柳额边银发吹落，摇曳划过那红润而妖冶的唇。
念柳有些失神：“你觉得他是什么身份？”
“五王之子。”
“……不是。”
相柳又问：“究竟是什么身份?”
“哼，我才不告诉你呢。”
念柳将散落前肩的长发甩落回背，大咧咧就地而坐。
没有想象中的妖王威胁，便闻相柳语出惊人，他挑声忽道：“她莫不是……传闻失踪的高辛大王姬？”
念柳闻毕，背直僵硬。
相柳看在眼里留意在心里，他嘴角微勾，心里坚定自己的答案。
她果真一如既往，掩藏不住丝毫情绪。
却见念柳颇为好笑转头：“没想到相柳大人肖想力也属世间第一好！”
相柳凝睇扬笑娇娥，心间阴霾受感染般暗淡下去，他情不自禁随她嘴角弧度再度微扬。
“既然不是五王之子，轩辕玱玹又何需携带比一般囚徒还要繁多的侍卫相押？嗯……不如说是相迎？”
临海而来，日暄如春，相柳的逼问让念柳后知后觉如今是在盛夏。
她不由因慌乱而汗湿额角。
“瞎话连篇。”念柳嘴硬嘟囔。
得不到念柳肯定，相柳也不急，他开口：“玟小六对我很重要。”
“重要？”
念柳眼望大海，海浪层层递游粼粼水纹，她嗡声低喃便顺海风飘来：“嗯，确实很重要。”
相柳摸不清她的低落，继而道：“他能制用绝传医书的不明毒药，我需要他。”
“啊？”念柳猛然回头，叫相柳忍不住疑惑看她。
“很吃惊？”
“就这？那、那血呢？”
相柳疑道：“血？”
念柳便问：“你难道不依靠她的血来疗伤吗？”
“......”
相柳微眯眼眸一副高冷嫌弃模样，表情写着：此人有病。
念柳只觉自己CPU炸了，敢情这厮还没尝过腥？！
唉哟，那可真是浪费她送出去的一只只肥美乌鸡了！
念柳又想起清水镇时，她好几次去回春堂撞见小六，他不是在鼻间塞了片纱布，就是鼻孔略红，周肤留有细余残血——敢情是只进不出，补到流鼻血了？？
相柳嗅到丝微不对劲，略沉眸：“他的血……有蹊跷？”
“……”
“还能疗伤？”
“……”念柳忍不住慌张地吞咽口水。
相柳回眸细想，忽嗤笑出声：“我倒纳闷你为何三天两头送些补血之物往他院落里跑……原是看上他一身的血？”
念柳干笑，笑声充斥回四个字：此人有病。
相柳忽视她的怪笑，平静中带了些许愉悦：“我还以为你叛离高辛王血脉半传，迟钝到对那清水镇小医师动上心。”
“喂你这人可真是……要骂直率点骂，做什么拐弯抹角说我蠢笨？”
“难道我说错了？”
念柳：“……”
相柳看着她，唇角一直浅浅笑。
念柳捏着的心此刻终于落地，她松眸且无语：“是了是了，相柳大人你可怎么办好，我可馋他的血了，说不定会对玟小六下毒手嘞……你会不会杀我啊？”
说罢，她无赖而娇蛮摊手。
那相柳却立即敛眉，认真道：“不许杀他。”
念柳听罢，失落又浓郁几分。
看吧，还表现得对人家小六没意思，她只是说说罢了，就让他紧张成这样……
相柳随即淡然道：“你不会杀他的。”
“你凭何断定？”
“否认他为五王之子且对他殷勤亲近，这可不像闺中王姬会做的事……除去心仪之人，便只有血亲。”
相柳又道：“你既一开始就察觉出蛛丝马迹，也不枉我当日决心用你。你便用那预知未来的本事替我验证一番。”
念柳叫他连串“密语”给绕糊涂了。
察觉啥？验证啥？
似乎是能听见念柳此时心声，相柳居然破天荒徐徐为她解释：“我之所以怀疑玟小六是高辛王姬，实乃因为玟小六本身就是个女人——只是我至今未弄明白，为何她散尽灵力却仍拥有不被人轻易识破的易容能力。”
因为驻颜花。
念柳在心中默答。
她凌乱在风中，天老爷，剧情在什么时候开始加速发展了？
“大人您可真是异想天开，若我验证之后与大人要的答案南辕北辙如何？”
“我不相信她不能变换声音和形体。”
相柳正声：“我更相信野兽的直觉。”
*
相柳是赶在高辛王发觉异样时将念柳送回龙骨狱岸上的。
当时在场所有人包括念柳本人皆默契对此事闭口不提，现下局势微妙，大家心知肚明尽量不挑起事端。
自念柳回去后，承恩宫发生了无比魔幻的一幕幕。
比如龙骨狱的囚徒成为能与高辛王一同用膳的座上宾，比如轩辕王孙对这位囚徒态度的三百六十度大转变……再比如，囚徒竟然住进了高辛王宫待贵客的宫殿，华音殿。
小六这些日忙着重新适应高辛生活，再加之玱玹暗暗不许他人打搅他静养，以至念柳从龙骨狱与小六见面后再次相遇已然过去一周有余。
那日，念柳从静安王妃宫殿里用膳回来，欲要回含章殿来个美满休憩时，途经漪清园居然碰见了坐在园外纳凉的小六。
小六此次没有再用拐杖，看来腿部伤势痊愈得差不多了。
念柳没避嫌，反倒雀跃上前。
“六哥！”
小六微微笑：“又是多日不见，阿……小王姬殿下。”
念柳坐在他身旁，笑语明朗。
小六细端量起面前贵女容貌，心底不由稍叹——原来高辛忆在清水镇是用了些易容法术的。相较起清水镇里的阿念，如今的阿念更是有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绝色美貌，还有些令她莫名产生的亲切感。
念柳用手在小六眼前挥挥，“六哥，好端端怎么发起呆了？”
小六想揶揄回去，却被念柳身后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她偏头往后看，一身绿纱少妇徐徐走近，身后跟着三两侍女。
……娘？是娘？！
随少妇步伐接近，她的容貌风姿愈发清晰可见。小六不由大睁双眸，瞳孔都在颤抖，那是震惊极致、激动极致的表现。
一旁海棠不满了，她挡住小六的视线，呵斥道：“大胆刁民！谁许你直勾勾盯着王妃？！”
“妃”字刚落下，倏忽见残腿小六扑来，他奋力推开念柳与海棠，直直扑向静安王妃面前。
小六大喊：“娘!娘！”
他动作起的猝然，令在场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念柳因坐定原处，被小六搡开后她也只是往后倾倒，一旁的海棠就没那么好运，她被男人力道推开站立不稳便倒在地上，小六手忙脚乱，跨步被海棠无意勾脚挡住，竟是仰面倒地，一把趴倒在静安王妃面前。
附近侍女闻声赶过来，一时分三拨，一拨围护王妃，一拨按捺小六，还有一拨守在念柳旁侧。
原著中静安王妃与西陵珩长得极像，是女主小夭都会混淆的程度，而恰好，阿念的真实长相又更接近娘亲多些，所以小六见到念柳真容第一眼，除去赞叹更多是亲切，陌生又熟悉，熟悉又陌生。
“额……呃呃！”静安王妃被身后侍女赶前护在后面，她慌乱无措，瞟过地上男子一眼，忙朝旁身侍女指住女儿方向，那意思是快去王姬身侧护驾。
海棠被小六踢得吃疼，赶忙颤巍起身退到念柳旁，还不忘嫌弃烦躁瞪着他。
“真不知抽什么疯。连王妃都敢冲撞！”
念柳赶紧拉住海棠的衣袖，用眼神示意她住嘴。
再看地上的小六，他已被侍女架起半跪于地，那小六哭嚎挣扎仍要往静安王妃身前靠，嘴里不间断喊着“娘”。
心间是不忍与酸涩，动作却无言。
念柳阅读原著时还不懂为何阿念在看见小六扑向静安王妃，口中还不断凄凉喊娘时为何不是觉得可怜而是动怒，如今她逐渐将静安王妃当亲生娘亲，一种天生的母女占有欲不可抑制油然升起。
别说真实的阿念不安焦躁，连念柳都惶恐酸涩起来。
小夭自幼丧母，曾与亲人分离，又经历猫狗般的流浪与囚禁，可谓有多惨有多惨——相比小夭，阿念何尝又不是另一种悲惨？
母亲是父亲白月光的替代品，她是小夭的替代品，就连她的名字，高辛忆，都是父亲在忆往事，忆故人。
亲人、喜欢的人、周围明事理的人都看破不戳破，暗暗将对女主小夭的期待与宠爱付诸于她身上，或是有意识无意识强加于她身上。
或许高辛忆生活无忧，风光自在，可是她本质终究是他人替身……如果真给念柳选择人设的机会，她宁愿成为受尽苦难的小夭，也不愿意成为虚假幸福的阿念。
毕竟谁又想成为别人的替代品呢？
念柳攥紧双拳，眼眶不由淡红一番，她面无表情静看闹剧。
很快，动静引来轩辕玱玹甚至高辛王。
轩辕玱玹身后又跟着涂山璟，他保持恰当距离，眼神关切追逐小六的身影，不远椅旁是盘清爽玉瓜。
小六哭得肝胆俱疼：“娘、娘……不要抛弃我……”
“小夭？小夭！”
见小六残腿跪在地上，神情痛苦，玱玹脑子轰一下炸开，他擦身念柳，疯一般推开了所有人，男人紧紧抱住另一个男人，嘴里却喊着那个柔情而命运多舛的名字：“小夭，小夭，她不是，她不是姑姑……”
小六满脸泪痕，他哭得悲惨：“娘！是娘！”
玱玹心疼上眉眼，亦满脸苦涩惆怅，他颇些激动回应：“小夭！她不是姑姑！”
小六眼含泪水，汪汪盯住玱玹，又见玱玹艰难而不忍说出真相：“她不是姑姑，她是静安王妃，只是和姑姑长得像。”
于是在众人诧异混乱视线下，那个高贵冷雅的轩辕王子如抱珍贵之物般紧紧拥抱住眼前男子。
小六哀嚎一声，身子若抖筛，他扑进玱玹脖颈，如寒风中萧瑟飘落的枯叶寻找唯一依靠。
“娘，她是娘，哥哥，我想问她，为什么不要我了，是不是因为我不乖？我一定听话，我会很乖很乖……”
一道难以捕捉的水痕要划开弧线时，玱玹亦埋进小六后颈，“她不是姑姑，姑姑已经战死了。”
那泪便悄无声息滑落小六裸.露的肌肤上。
高辛王默默站前，眼神亦默默盯着地下二人，他眼里只剩下小夭一人。
所有人都围着主角转，为主角哀伤。
念柳突然觉得自己好生突兀，她心泛五味杂陈，这一刻，她怜惜起高辛忆来。
阿念。
她才是真可怜。
芸芸众人，除了静安王妃无人注意默然离身的阿念。
静安王妃怅然望向高辛王，他疲惫沧桑的好像一下又老上几百年。
“呃呃，呃呃……”
静安苦涩叹息，拍拍自己贴身侍女的手，在高辛王注意到她们母女前悄然向含章殿小道退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