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意思?他跟玟小六说那种话?”

    阿念本意是想借着酒劲大闹一场的。

    奈何气冲冲推开房门,玱玹的卧室里却空无一人。

    “大晚上不睡觉非奸即盗!”

    脑袋一热,阿念气势汹汹直奔酿酒房拿人。

    酿酒房向来是闲人免进的,但阿念从不觉得自己是闲人。

    平日里她不进是因为事不关己,现在那柄名为皓翎玖瑶的剑已经悬在她头顶了,别说是夜闯小小酿酒房,一路杀回皓翎去她也是做得出来的。

    海棠追在她后面劝:“王姬!你这招也拿不住人家呀!咱们一赌气回皓翎去,那王子找起人来不是更放开手脚无拘无束了吗!”

    阿念停下来剜了她一眼,海棠生怕撞上她也急忙停下来,追在海棠身后的老桑也后知后觉跟着一个急刹车。

    “王姬,少主这么晚还去酿酒房,肯定是有要事处理!你这样贸然闯进去少主该生气了!”

    阿念又停下来,这回不用她亲自下场,海棠替她剜了老桑一眼:

    “王子生气?王姬还生气呢!咱们各生各的气,谁也别碍着谁!”

    三个人就这么走几步停下来斗两句嘴,追逐着列成一队,一路穿过酒肆幽暗的长廊。

    酿酒房内烛火昏暗,玱玹酒虽然醒了,头却还一下一下的疼着。

    按说他亲酿的桑葚酒最是滋补养人,平时就算喝上一整坛,也不会有宿醉的疲惫感。

    但此刻玟小六的调侃如同魔音绕耳:

    “轩老板对妹妹真好…”

    “大家氏族兄妹自小便许下婚约…”

    “你跟阿念真是天生一对…”

    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恭维,今夜听上去却万分刺耳。

    敏锐如玱玹,又怎会识不破自己的内心,不愿面对罢了。

    来清水镇数月有余,除了与那颗灵石有过短暂的攀谈,寻找小夭踪迹这件事,他总是一拖再拖。

    每当他下定决心必须开始付诸实际行动时,阿念又跳出来捣鬼。

    可是阿念那点浅显的手腕,又怎么能真的拖延他决定好的事情?

    借口用那些“正事”来掩饰自己的松懈——

    先得到皓翎王的信任再去找小夭吧

    先收编辰荣再去找小夭吧

    先重返西炎再去找小夭吧

    先成为一个一统天下的帝王,还愁找不到小夭吗?

    一次又一次明日再说、明日再说,明日何其之多?

    不过是沉溺在那些映射在阿念身上的,本该专属于小夭一人的爱和亏欠里。

    放任自己贪图一时之欢,暂且不去面对那个遥不可及的使命。

    药铺里的九尾狐,如果真是涂山家的二公子,一个神力丰厚的男子流落在外尚且满目疮痍,何况是小夭呢?

    眼前是今日回春堂那新婚娘子倾斜的泪水,玱玹甚至不敢回忆,她自白无力自保、沦落风尘、受尽屈辱时,他一颗心如遭油煎。所幸即便是蒲柳之姿已然找到归宿,可他的小夭呢?

    三百年,小夭受过什么苦他连想都不敢想。

    玱玹,得醒一醒了,小夭现在是什么样子你知道吗?小夭以前的样子你还记得吗?

    忽而好像又回到朝云峰顶的凤凰树下,铺天盖地火红的凤凰花瓣。

    荡秋千的小女孩笑得那样动听,玱玹才发现就连在梦里都许久未曾与她重逢了。

    玱玹忍不住叫了一声小夭,那女孩缓缓转过头来,送给他一个无比甜美的笑容,玱玹感动得热泪盈眶,却突然认出,那是阿念的脸。

    厚厚一叠案牍的背后,玱玹猛然抬起头来。

    “主…主上!”

    听候差遣的密探叫均亦,是玱玹私下培养出来,为数不多的可用之才。

    直译就是亲信中的亲信,自己人中的自己人。

    所以他肯定不会点破——玱玹刚听了一半汇报就睡着了。

    玱玹也抹不开面子问他讲到哪了,直接大手一挥,总结发言:

    “相柳的事你不用管,过几日我自有办法。”

    然后对着面前摊开的地图点了点,指尖落在青丘山的位置。

    “先查这只狐狸!”

    涂山氏家主年迈,原定接班的二少主婚前突然失踪,现由大少主代管全族事宜。

    均亦的情报网主攻作战的部队,关于这些名门望族的宫闱琐事,竟也不比阿念那些小道消息丰富多少。

    想到阿念,玱玹刚刚略微平静的两只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

    “立幼不立长,失踪多年却不越位继承而只是代管…”

    玱玹沉吟片刻,“放出风声,要越过那位大少主,传到家主本人的耳朵里才好。”

    均亦垂首领命。

    门外忽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阿念带着那两个跟班吵吵嚷嚷的声音渐渐逼近。

    均亦反应极快,作势就要翻窗离去,玱玹却说不用。

    阿念站在酿酒房门口,还犹豫了一秒要不要敲门,下一秒又反应过来:“我是来兴师问罪的,我还挺客气?!”于是直接破门而入。

    阿念也是头一次见均亦,一身夜行戎装,面罩挡住了半张脸,相貌看不真切。但无论是额头上粗糙的皮肤,还是眼角深刻的疤痕,都能直观体现出他风餐露宿的坚毅。

    “均亦快拜见王姬。”玱玹提醒他。

    这回轮到阿念惴惴难安了,本以为玱玹又躲在哪个角落里,对着那截皓翎玖瑶留给他的狐尾信物感念伤怀。

    没想到真如老桑所说,有人半夜三更还是酒后,也不忘衣冠楚楚坐在灯下办公,也不怕把眼睛熬瞎了。

    阿念知道自己十分冒失,满肚子无理取闹的话,没有出口,全都憋屈成一团顶在心头上。

    如果这世界上有人真正了解阿念,那个人一定就是玱玹,因为他对她的感受是客观的,是比照着另一个他想象中的妹妹而出发的。

    所以玱玹总有办法轻而易举的拿捏阿念。

    好比此刻,玱玹知道坦坦荡荡地对她,她便无从发泄转而自我消化,但若是躲躲藏藏遮遮掩掩,她反而会揪住不放小题大做。

    阿念果然没有发作,只是跺了一脚哼了一声,狠狠地给均亦回了一礼:

    “王姬也拜见你!”

    临走前指了指玱玹,眼神里写的是你给我等着!

    阿念斗志昂扬,拉着海棠策划了一夜如何劝降玱玹。

    直到天光大亮才实在困得睁不开眼,昏迷似的倒头睡过去。

    一觉睡到落日时分,起身却发现这回连酿酒房都空空荡荡,玱玹压根就不在家。

    “我都没有离家出走!他居然!他带我出来玩把我撂在这了?!”

    阿念差点就哭了,好在老桑挥舞着玱玹留下的字条跑出来。

    “少主去拜访不咸山肃慎氏了,说顶多三五日就回来,布控了很多暗卫给咱们作保,让咱们看好家不要乱跑!”

    阿念翻了个白眼怪玱玹多事,出门在外不保护好自己,反而严防死守一个破落酒肆。

    绣了两针那面因三天打鱼十天晒网而迟迟没有进度的屏风,极度无聊,老桑提议去玟小六家蹭酒喝,阿念说你自己家开酒铺你去别人家蹭酒?

    三人本打算在前厅占上一桌吃自己家的霸王餐,却见痞子医师玟小六,不知哪里得了耳报神,竟不请自来迈着四方步走进了酒肆,抬腿就跨坐在他们三缺一的那个空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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