玱玹虽是皓翎王一脉相承的关门弟子,常年代言皓翎行走于世,但他首先是西炎王子。

    百年前西炎国内斗,玱玹小小年纪父母双亡。

    每当提起玱玹的父母,爷爷西炎王总是老泪纵横,悔恨他们英年早逝,沦为政治的牺牲品。

    然而玱玹又何尝不是牺牲的一部分呢?

    五王七王忌惮他的身份,忌惮他天赐的大恨。

    直到他沦为质子投靠皓翎,直到他三百年跌宕浮萍无依,直到现在,尚且没有放弃赶尽杀绝的决心。

    好在皓翎王如师如父倾囊相授。

    玱玹有时午夜梦回,总会惊出一身冷汗,后怕倘若没有皓翎王当初的悉心栽培,自己野蛮生长成一个胸无城府的碌碌庸才,满腔壮志又该何以为继?

    命运对他和小夭的摧残是等同的,所以每当他庆幸自己在万分不幸中唯独收获这一分幸运时,总不忍心中有愧。

    只怕这幸运被自己独占了,便剥夺了小夭本该有的。

    所以为了答谢皓翎王的养育之恩,他更要用百般宠爱回馈给阿念。

    但也只限于宠爱。

    倒不是他如何心如磐石,只是这宠爱之后会衍生出反方向的恩泽,为他所用,用来实现他掩盖在宏图壮志背后,更伟大的计划。

    但那都是后话了。

    起初班师回朝、重振西炎的志向,他也试图藏在心底,不为人道。

    但奈何天资拔萃,难挡锋芒毕露,全皓翎上下都看得出,他迟早是要杀回西炎去的。

    皓翎王主和,对于他这个权力角逐的身先士卒,态度本不明朗。

    却在他着手培养均亦一辈个人势力时,某次任务,皓翎王难得插手——故意空降一道与玱玹相悖的旨意。

    玱玹被瞒得很好,得知时,那些越过玱玹本意,执行皓翎王之命的“叛徒”,已然是具具躺在他脚边的尸体了。

    疑人不用,用一当十。

    皓翎王坐拥半壁江山,常年主张不动干戈、以和为贵,撰写成文的兵书却能堆积如山。

    万里无云的夏夜星空。

    玱玹从相柳频频分神遥望的那片天边收回目光,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嫌他开出的条件还不够丰厚?

    相柳背后的辰荣困兽犹斗,若此时与他结盟,助他重返西炎,虽是一步险棋,胜算却大,收益良多,事半功倍。

    何况他开的也不是空头支票——先交付十年的粮草供应,一片丹心日月可鉴。

    一本万利的交易等着相柳拍板,那九头妖却只顾着望天,心不在焉。

    “十一年!”

    玱玹咬咬牙,寄人篱下他虽表面光鲜,实际手头也并不富裕。

    相柳听他讨价才突然来了兴趣,但也只是两眼放光地看着他,并不表明态度——不声不响便能坐地起价,还有这种好事?

    玱玹也后悔又说出个十二年,会不会太主动了,让他觉得有机可乘?

    果然术业有专攻,商人也不是人人都能当的。

    相柳闻言也伸出两根手指,“二十年。”

    玱玹这边是真的肉痛啊,所以每次只肯涨一年。

    相柳未见真章,还起价来不痛不痒,开口便成倍的要。

    二人最终敲定“37年粮草供应,一年都不能再多了!”时,天边破空一道呼哨,玱玹猛地回头,看见相柳一直期盼的那个方向,一朵烟火信号凌空划过。

    周旋了一整夜,相柳这才坦诚相待:

    “被你劫走的那批药品,清水镇外百里界碑,交给等在那的四个影卫。”相柳抬手一招,只见半空中不知从哪飞出一只雪雕,俯冲悬停在他身边。

    相柳跃上鸟背,银发与白羽同频随风翻飞,“药到之后,来此地接你妹妹,如有任何闪失,准备好收尸吧。”

    玱玹大骇。

    再喝令均亦他们去追时,天际翻起一道鱼肚白,哪还有那人那鸟半点踪迹?

    玱玹马不停蹄赶回酒肆,药品自然不会藏在家里,已经派亲信手下去督办了,玱玹回来另有其人要问责。

    却不想风尘仆仆而归,涂山璟已经自己送上门来,在他家门口等他了。

    实际上,涂山璟是海棠找来的。

    一并带给玱玹的,还有阿念没头没尾的口信。

    “小姐说她去帮玟小六一个忙,十分安全不会受伤!只要通知涂山公子按相柳的意思去做,明天他俩就结伴回来了。”

    玱玹一刻也不想浪费在猜剧情上,阿念虽然贪玩,但何曾夜不归宿过?

    强压下一阵暴怒,玱玹目光凛冽,保持对涂山璟以礼相待:

    “到底怎么回事?”

    为缓解心中的焦虑,玱玹提议与涂山璟对弈。

    救阿念心切,他本以为自己应是最难安的那一个,却不想涂山璟比他心焦更甚。

    涂山璟心思不在棋上,两盏茶下肚,方才讲完那夜小河边,他与玟小六共同的谋算。

    “前提是小六刚正不阿,不愿我资助辰荣叛军。”

    涂山璟一句带过的前提,是玟小六没说与他听的,属于她另一个身份——皓翎玖瑶的身世之谜。

    皓翎玖瑶的生母西陵珩,是西炎开国王后西陵嫘祖的亲传弟子。

    西陵嫘祖,就是玱玹的奶奶。

    虽然此刻玟小六与玱玹还未相认,但大家都是来看同人文的,宗族姓氏繁琐,原作者起名笔画又多,在此便不再一一赘述。

    直接跃至小夭之母拜王姬大将军,以身殉国,死于辰荣叛军之手。

    是以玟小六虽犹难忘怀,母亲当年为了大义弃她而去,前般种种无形中致使她命途多舛,三百年囫囵而过,近一轮回方才活出几分人样儿。

    往事不要再提。

    但始终杀母之仇的终点,落在“辰荣叛军”笼统虚无的一个概念之上。

    玟小六虽与相柳私交,却也止于蜻蜓点水。说人话就是,帮他个妖可以,帮他帮助辰荣,就良心过意不去了。

    就像当初答应给他制毒药,初时玟小六只当他用于杀人越货,于是把毒药都做得格外醒目扎眼。

    否则是气味滂臭一嗅便知不可入口,否则是质地如粪一看便知不堪外敷。

    可久而相柳照单全收,玟小六实在好奇,辰荣打了这么多年,对手竟是什么五感缺失、没有知觉的等闲鼠辈?怎么也不见他们一统天下?

    才发现那些毒药实际上全进了相柳的肚子。

    九头妖怪对敌人狠毒,对自己也不留情。以毒炼毒,专攻毒修之法,此一来上了战场,即便是流血受伤,也能染血荼毒,对敌人造成魔法伤害。

    笑过之后也难免于心不忍,把身体当做武器利用得淋漓尽致,所谓抛头颅、洒热血,抛开各自立场不言,战士——实在是令人敬畏。

    “玟小六托你敷衍相柳,你转而拿来当做筹码与我互利,一鱼两吃,兼得其利。此等谋算,现在你却求我顶替下劫药主谋,为了不出卖玟小六,愿意替我做任何事?”

    玱玹看着棋盘那一头,举棋不定的涂山璟。

    一盘残棋下过百来手,涂山璟全程坐立难安,但每一步却都能精准守势,玱玹进攻不行被围得退路寥寥。

    忽然涂山璟的回合,白子竟下到了棋篓里。

    “不行,咱们还是去林中等吧,我想第一时间确认小六的安全。”

    涂山璟认输和棋,拉着玱玹直奔与相柳约定的那片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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