玟小六一口咬死说他是第一次见凤凰花。

    “你们上等神族的首饰花样,我上哪见过去?你六哥平生第一次见到会动的花簪,一时迷住了而已!”

    玟小六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时,半边屁股都坐麻了。

    阿念眯了眯眼睛,“你知道我能看出来你在撒谎的吧?”

    她确实对着那柄凤凰花簪,痴痴望了太久,回忆里涤荡过太多儿时的画面。

    但她还是选择装傻充愣。

    原因悉数的话有很多,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三百年流亡,故乡始终杳无音讯、无人在意。

    当年被扭送玉山的时候,玱玹说过无论天涯海角都会接她回家。

    彼时他还称呼她的小名——小夭,为什么叫小夭来着?

    玟小六突然觉得很荒唐,自己易容多年,男女都莫辨了,怎么还会记得最初额前那一抹淡淡的桃花胎记?

    玱玹的话她一信就是很多年,信着信着,就和娘出征之前说的那句“等娘凯旋”,归为了一类。

    与玱玹始终相信小夭还活着不一样,玟小六觉得既然娘已经死了,那么说明神和人一样终有一死,玱玹或许也死了,父王或许也死了,爷爷最老或许死的最早…

    所以她也充耳不闻清水镇外的世界,不管今夕是何年。

    等到她撑过这圆满的一世,等麻子串子儿孙满堂、寿终正寝,给老木养老送终之后,她大概也就差不多死了。

    到时候大家伙到死后的世界再去团聚,怎么不算是一种美满结局呢?

    “哎呀你想扎死我呀!”

    玟小六帮阿念把凤凰花簪插回头上,突然就很想向她求证另一种人生的可能性——

    “阿念,你整天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哥哥又那么疼你,你父母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玟小六问这话时做好了两手准备:

    如果不出所料阿念大赞父母的好,她就忍下羡慕,乐她所乐。

    如果意料之外阿念父母不那么好,也轮不到她来比较,毕竟人家还有那么好一个哥哥。

    但阿念剑走偏锋,只以为他同上次喜宴时一样在刺探她的身份,所以她说:

    “打听别人父母干嘛?你自己没有啊!”

    玟小六自认为已如槁木的一颗心,又被烈火焚过,顷刻间化成灰烬。

    相柳收到信号赶来汇合的时候,只见阿念好端端坐在大石头上,无聊的摇晃脚尖。

    倒是同为绑匪的玟小六,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像已经死去多时了一般。

    于是疑惑的眼神给到了阿念这个人质。

    玟小六不理她,阿念枯坐多时正在百无聊赖。

    忽而从林间走出一个银装素裹的翩翩仙人。

    那仙人白发飞扬,玄冰面具遮住了大半姿容,却更凸显渊渊眸色一片银灰,宛若一翦秋水汪着依稀波光。

    他直勾勾望向自己的眼神,阿念一时竟不敢面对。

    不是害怕,而是心乱如麻。

    那人缓缓近前,踩着月落的余晖,仿佛背后天边既白,不为照亮这整片山林草木,而是透过树荫叶影,穿过骨肉血液,直直朝阿念的心底而来。

    阿念赶紧甩了甩脑袋,心中惊叹:通宵实不可取,容易出现幻觉!

    一棵参天榕树将好与坏的界线划分,好人阿念独坐阴面,坏人玟小六和相柳在朝阳下说悄悄话。

    “她哥哥乖张阴险,即便不伤她,但是利用她威胁他,你以为他会轻易放过你吗?”相柳一连他了好几遍,方才说出心中所想,“不如你跟在我身边,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相柳转过头凝视身边的玟小六。

    玟小六不像阿念似的徒生遐想,看相柳的眼睛就只是眼睛。

    况且有时候四目相对,玟小六想到他另有八个头、十六只眼睛不知藏在哪里,还得忍住笑,十分辛苦。

    听他所言也一派坦然:“哎~不用的,我跟轩老板交情匪浅,况且阿念我们都说好了,回去大不了请他们多吃两顿,都在一条街上做生意,大家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嘛!”

    玟小六表面嘻嘻哈哈,其实也暗自留了后手,以防不时之需。

    刚才给阿念戴发簪时,玟小六故意刺了她一下,百黎蛊虫已然在她身上。

    只待他们兄妹二人回去卿卿我我,蛊虫知道自己的使命,自会爬去轩的身上。

    玟小六医毒双修,偶然得见蛊学精典,于是也学来养着玩。拿心头血喂了多年,如今刚好派上用场。

    这蛊本是情人之蛊,是百黎族人两情相悦,许下生死相依的鉴证。

    是以有情人种下,至死方休,无情人种下,不过是种蛊人整蛊中蛊人,随时可以解脱。

    所谓整蛊,就好比:

    种蛊人:玟小六

    中蛊人:轩

    蛊虫就位后,如果轩要报复,一旦她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他也痛她所痛,别想好受。

    防小人不防君子,但行好事,优势在我,一切就看轩表现了。

    相柳见她仿佛对玱玹并不设防,不免担心她头脑简单:“你知道轩的真实身份吗?”

    玟小六恍然一拍脑门,“大水冲了龙王庙吗不是!说起来你们还同气连枝,该是一伙的才对!”

    相柳刚刚闭目养神,闻言不解的睁开一只眼。

    “他们是赤宸后人,海外冶金那一支系的富户,所以你看妹妹穿的戴的,都那么巧思精制。”

    相柳听了这话,两条眉毛逐渐变得一高一低。

    后头倒着的那个皓翎王姬都还好说,西炎王子冒充自家死敌辰荣战神的后代,难道是为了在外作恶多端时给敌人增添几分骂名吗?

    又想起前半夜林间谈判,玱玹不惜拉拢对立阵营的势力,帮自己侵犯故土,只为能权倾朝野、重掌大权。

    相柳摇了摇头,大概他是妖吧,不能理解这种同室操戈,挥刀朝向自己人的行径。

    就像辰荣归降西炎的那支旁系,既然选择倒戈,便不再有同袍之谊。

    不知是不是偷听到了重点,阿念此时从阴影里一蹦一蹦凑了过来,挤在玟小六身边坐下,瑟瑟发抖直喊:

    “太冷了!太冷了!”

    相柳见识过她的演技,一个冰修会怕冷?

    相柳哼了一声,只觉得阿念多此一举。

    玟小六已经拒绝了他的保护,本来他也没打算继续多嘴——她又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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