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会觉得阿念很装,是因为他根本一点也不了解阿念。

    当然彼时彼刻,他也没有一点了解她的必要。

    阿念其实从小就很怕冷。

    皓翎四季分明,在她选择冰修之前,皓翎国民只能在春、夏和早秋,两个半季节里,才有机会一睹这位王姬的芳容。

    皓翎王英年丧偶,丧的正是皓翎玖瑶的母亲。

    大王姬皓翎玖瑶流落在外,生死不明。

    皓翎王老来得子,生了阿念之后,再无添丁打算。

    所以刚刚玟小六问到阿念的父母,阿念可以炫耀的其实有很多——

    可以说父王如何对母妃情有独钟,如何对自己溺爱独宠。

    也可以说母妃如何对父王死心塌地,如何对自己舐犊情深。

    但这都只是他们一家三口的阖家之幸。

    真说起来的话,可能会远远超出玟小六这个凡夫俗子的想象力。

    作为皓翎的小王姬,阿念另有一份骄傲,是她最想站在天地辽阔之间,大声向四面大海和整个大荒炫耀的:

    她阿念,有一位伟大的、满怀绝学的、爱好和平的、心系苍生的帝王父亲。

    皓翎王其人,是阿念理解崇拜一词的概念的起点。

    现在她也崇拜哥哥,当然在很久之后也崇拜了蓐收。

    阿念选择冰修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相信她吃得了这份苦。

    玱玹心疼她,蓐收嘲讽她,母妃怜爱她,唯有父王,虽然眼中难掩一丝隐隐的担忧,但父王鼓励她:

    “你姐姐的母亲曾拜西炎王姬大将军,虽然如今皓翎盛世,无需我女儿征战沙场,但你既然想学,没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

    阿念从那一天起,开始读起了兵书,开始喜欢上旁听玱玹和蓐收上的课。

    修行不像女工,阿念对于她向往或者有天赋的事情,做起来总是一片痴心。

    何况修行背后的意义,是如同父王和王姬大将军一般,保家卫国,守护一方和平。

    虽也偶有惰懒的时候,但始终螺旋上升,阿念凭着父王认可过的意志,忍过了最痛苦的阶段。

    而今的阿念,如果硬要放在海内神族子女之中比较,灵力、修为、才思、武略,只怕很多世子王侯大家男儿也无可比肩。

    大荒硝烟不止,唯有皓翎战火不侵,这是父王用智慧和力量换来的功绩。

    阿念身为皓翎唯一的王姬,可以虚负凌云万丈才,享受和平盛世的安逸,却不能身无长物,坐吃山空。

    所以阿念积极配合被绑架的时候,也不是单纯为了帮玟小六这个萍水相逢的朋友一个忙。

    他说合谋的同伙是九命相柳——那个□□思夜想的辰荣军师。

    所以阿念便决定走上这一遭。

    一方面避免相柳和哥哥真的起冲突会吃亏,毕竟他们从皓翎千里迢迢而来,带的人手也不过是从简再从简过的暗卫,而辰荣军队驻扎的位置离清水镇却不远——他们也正是为了近水楼台而来的。

    另一方面,阿念也想借着玟小六这出大戏的台子,亲自去会会那个传说中的妖怪。

    自己满腹经纶放在脂粉堆里到底腌入味了没有?阿念在心中摩拳擦掌。

    “哎呀怎么明明是在阳面,反倒更冷了呢?”

    阿念听到相柳提起哥哥就及时蹦出来。

    相柳和玟小六并肩而坐,阿念虽然想了解他,但也没心大到直接插在他们俩中间的地步。

    自然,挨着相柳意图也太明显了。

    于是阿念挤在玟小六这一侧蹲下来,将自己缩成一团。

    当头炮,架的是隔着玟小六那头的相柳。

    玟小六好心想给她披件衣服,阿念双手还被绑着,拼命耸动两个肩膀表示抗拒。

    玟小六就怨念的看了一眼相柳,背对阿念双手合十给他作了作揖——意思是,拜托了哥,别故意整她了!

    相柳这才收了神通,继续闭目养神。

    太阳也没多升起一分,恍而气温却渐渐回暖,阿念就知道是这位同修在捣鬼。

    对相柳的初步印象就在此刻落成——面冷心更冷,可惜了那样一张好看的脸。

    反正他眼睛闭着,阿念于是隔过玟小六大胆探出头去,从头到脚打量相柳。

    混迹军营却白衣加身,战场上血污风沙,还不得天天换洗?表面功夫做足,不是洁癖就是臭屁。

    扫视一遍,阿念的注意力停留在相柳脚下一双蛇皮靴上。

    精致结实,是中原不曾见过的款式。

    阿念灵光一闪,直言便问他在哪里买的?

    很少有人从这种角度冒犯九命相柳,相柳紧闭的眼皮抽搐了一下,咬牙切齿地命令玟小六:

    “管好你的人质!”

    玟小六夹在他们两个中间瑟瑟发抖——

    一个生猛妖兽,一个娇憨神女,各有各的不可控因素。

    相柳不答,阿念竟然还敢追问,玟小六赶紧捂住她的嘴:“大姐,他是蛇妖啊!”

    不料阿念不仅不害怕相柳,还提出了一个十分大胆的要求:

    “九头蛇,咱们俩同为冰修,你敢不敢跟我比试一场?你若是输了,就罚你一双靴子,我若是输了,你想要什么可以尽管去问我哥哥要!”

    玟小六本以为相柳必不会接受阿念一时兴起的挑战。

    但她不知道的是,在他们两个绑匪分头行动的阶段里,玱玹对相柳已经进行过一轮利诱。

    相柳抬眼看向阿念,阿念眼睛眨眨笑意盈盈期待着他的回应。

    这兄妹俩难道是商量好的?

    都指望施舍点小恩小惠,便能从他身上套取一些利益。

    阿念虽不是什么弱柳扶风,但同为冰修,彼此实力悬殊其实一打照面便能直观感受。

    在九命相柳面前,她已知自己蚍蜉撼树,还要提出比试切磋。

    华冠丽服看起来也不像什么武痴,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别有用意,想通过切磋之名,试探他的修为。

    但上半夜你皓翎十二个精兵尚且难奈我何,一个小姑娘再试一次,又能翻出什么花招?

    所以看来他们兄妹二人并不是串通一气,而是共用一条思路,想到一处去了。

    想起玱玹刚说的三十七年粮草。

    与他合作相柳不屑一顾,但既然玱玹能开出条件,就证明他有所准备,拿得出这么大的筹码。

    他妹妹既然送上门来,两个自以为是的精明人聪明反被聪明误。

    一场切磋换三十七年粮草,无异于空手套白狼。

    对于相柳,或者说对于辰荣而言,不劳而获,机会难得。

    天快要大亮了,相柳没空再鄙视他们皓翎人口腹蜜剑,悠悠开口,问的是阿念:

    “你能做得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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