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明媚但温度适宜，是王宝根最喜欢的秋天，只可惜他今天杀了人。
杀了谁呢？王宝根看着眼前梁医生的脸在发怔。梁医生好像在说些什么，但她戴着口罩，王宝根听不清。
梁医生把口罩拉下来，露出了她那一张一合的嘴。
这回王宝根听明白了。梁医生在问他：“回家后的这两周你过得怎么样？”
回家？回家挺好的，他已经快十年没回过家了。这次见到了好多年没见的亲人，也去陵园看了父亲。
除此之外自己也拥有了一间独立的房间，虽然只是在杂物堆里摆了张床垫，但好歹能在晚上睡个安稳觉。之前病房里总有人打呼噜，后半夜王宝根被惊醒后，总不免睁眼醒到天明。
但他不想和医生讲自己睡眠不好，不然又要加药。
他觉得这几年自己挺好的，不用吃药。梁医生大概也是这么认为的，出院的前一年，她已经不怎么再给他药物治疗了。
他如实把这些告诉梁医生，对方点了点头。
梁医生接着问：“还能听到有人在和你讲话吗？”
王宝根摇了摇头，却突然顿住了。
耳朵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窸窸窣窣的，像个女人在念经。那声音穿过耳朵，钻进了脑壳，像个弹珠一样撞到颅骨后反复弹响，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尖利。
终于，女鬼一样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嘶吼：
“是你杀了她！是你杀了妈妈！”
王宝根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抱着头左摇右晃，想要把这声音从脑袋里甩出去，但这声音弹珠总是对不准来时的耳道，反而在无数次弹反后越来越响，回声不停敲在他的鼓膜上，震得他头痛欲裂。
梁之意也站了起来，她察觉到王宝根状态不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试图柔声安抚王宝根的情绪。
然而无论她在说什么，王宝根此时都已经听不见了。
在王宝根的视野里，她的身影无限度地变大变黑，逐渐失了形状，张牙舞爪地像地狱里爬出来索魂的恶鬼。
王宝根两眼发直，尖叫着后退，却被身后的椅子绊倒了，他头朝天地栽倒在地上，和椅子一起磕在瓷砖上，发出“咚”一声巨响。
他四肢并用地向后退，但那恶鬼却不依不饶地凑上前来，伸出手像黑虎掏心般直捣他胸口。
王宝根已顾不得痛了，他从随身的包里胡乱抓到一个物什，将其攥在手中，闭上眼睛用力挥舞。
房间里响起一声痛呼。
梁之意原本是想扶王宝根起来，谁知对方突然掏出一个东西。她来不及躲闪，瞬间被击中了前臂。
尖锐的疼痛促使梁之意抬起手来，低头一看发现白大褂已被割破。她赶忙把袖子撩起，一道狭长的伤口里皮肉翻起，血像涌泉一样从中渗出，瞬间凝成一股，顺着手臂滴在地上。
再看地上的王宝根，他手里赫然是一把闪着银光的尖刀，上面凝固了些许血迹。
他双手攥着那把刀，刀柄抵在胸口，刀尖朝外，瑟缩地退到了房间的角落。
他的五官皱在一起，比哭还要难看，嘴里不停低声嘟囔着什么，似乎是重复地在向什么人道着歉。
梁之意迅速后撤，抄起地上的椅子横在两人中间，飞快地按下了墙上的红色报警按钮，一时间刺耳的警报声大作。
很快就有保安冲了进来，看热闹的人在门口围了一圈，有人高举着手机将其探进了诊室里。
镜头先给到了站在诊室深处的梁之意，众人都围在王宝根处，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拍摄者食指和拇指在屏幕上搓动，画面被放大了一倍，对准了梁之意捂着伤口的手，血源源不断地从指缝里冒出来，染湿了她身上的白大褂。
镜头外突然出现了杂声，于是拍视频的人又匆忙把画面缩小，画面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但密密麻麻的都是脑袋，看不到最里面的场景。于是拍摄者踮着脚，将手机再次探高探远后，镜头终于对准了被堵在角落里的王宝根。
在一片吵嚷声中，保安连声呼喝，用棍子打掉了王宝根手里的刀具，然后冲上前去把落在地上的刀子踢开。
他们用一个叉子一样的东西叉在王宝根肋下，死死地将其按在了原地。
接着两三个保安一齐冲上来按住了他，王宝根双手被绞在身后，吃痛后不禁开始挣扎。
他胡乱叫嚷着什么，但一只手迅速按上了他的后脑勺，将他脸朝下地重重压在地上。
血腥味迅速在嘴里泛了起来，嘴唇磕在门牙上是一阵剧痛，话到嘴边都成了呜咽。
密不透风的人墙堵得他窒息，但透过重重叠叠的人影，他终于在缝隙中再一次看到了远处的那个身影。
那曾经是庞然大物一样的黑影已然缩小，慢慢地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身形和样貌。那是母亲佝偻着身子立在远处，她胸口的血洞还淌着血，但表情却是悲悯的，还是那样熟悉的温和眼神，透过一层层的光怪陆离，静静地凝视着他。
王宝根呼吸逐渐困难，视野也逐渐被泪水模糊。
在巨大的精神和物理冲击下，王宝根晕了过去，世界终于变成一片黑暗，耳畔的那个声音也终于消失。
杀了谁呢？应该是母亲。
那么是他杀的吗？
或许是吧。
......
五点，晚高峰已经初见端倪，越靠近市中心越堵。
路口绿灯又将变红，而马路对面依旧是无数个亮着红色尾灯的车屁股。
眼瞅着一辆辆自行车和电动车在旁边呼啸驶过，林尽染看了一眼打车软件上不停延后的到达时间，终于再也忍不住，他和司机打了声招呼，一把推开后车门。
后方上来的自行车一个急刹，差点迎面撞上。林尽染顾不得对方的破口大骂，匆匆道歉后，冲到街边去扫共享单车。
命案的发生地在市中心的老居民区，是隔壁邻居报的警。邻居听到房中动静，前去探问，结果走到卧室，发现两人倒在血泊之中。
现场一死一伤，可能涉嫌重大犯罪案件。
接到上面的通知后，林尽染便马不停蹄地往案发地赶，四轮换两轮再换两条腿，可终究还是迟到了。
没人接应，林尽染只能按照给的地址，自己开着导航在居民楼间绕，东问西问后，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对了地方。
楼下停着警车，楼道门前已拉起了隔离带，立着现场勘查的牌子。
上世纪的老楼外墙刷了白漆，但内里是一团污糟。楼道里采光差、杂物多，所有人家的厨房都在楼道里，熏得顶上积了一层厚厚的油烟。
刚爬到顶楼，林尽染就远远地看到了走廊尽头处拉起的另一条隔离带。
隔离带外，一个警察拉着报案的大爷在做笔录。
隔离带里，一个大妈穿戴着头套鞋套，局促地站在入户门外。她是这个小区居委会的工作人员，应该是被临时派来的，因为现场勘查需要有一个和案件无关的见证人。
走廊上有人把自家房门打开了一个缝，抻长脖子向那个方向探看。
林尽染经过的时候，听到了他们的议论：
“作孽哦，这一家子，老爹没了，儿子疯掉，现在老母也死了，只剩下女儿一个，可怜呀。”
“是的呀。我听说这房子好像还要卖哦。这下好了，凶宅一个。幸亏这要拆迁了，不然指不定这房价怎么降。”
他走到隔离线外，和正在做笔录的小警察打招呼。
林尽染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证，对方停下手上的工作，瞥了一眼，奇怪道：“犯罪心理科？这什么部门？没听过。”
但这证件不像假的，警察视线从证件上移开，眼神在林尽染身上扫了一遍，有些不太确定，于是向屋里喊道：“张哥！张哥！我这有事，你来一下”。
名为张哥的人从屋里钻了出来，是一个肤色黝黑的魁梧壮汉。他有一对粗如毛虫般的眉毛，野蛮生长下杂乱如蓬草，当头套和口罩挡住了他大部分的面孔后，这个特征就变得愈发明显，远看活脱一个黑眉大王。
林尽染扫了一眼他的肩章，来者级别不高，看着年纪也不大，但现场的人似乎都在听他的指挥，所以林尽染也站在原地，静待对方发话。
这个现场的调度不容易——房间杂物堆积，复杂程度快赶上楼下的垃圾回收站。医务人员带着伤者撤出后，侦查人员在恶劣的环境里开展着工作。
张志勇本来就脾气火爆，现下更是烦得要命。他怒气冲冲地站到门口后，楼道里悄声议论的大爷大妈们也自觉噤了声。
他看了一眼小警察和林尽染，非常不耐烦：“怎么了？叫我来干嘛？”
小警察说明了情况，张志勇把林尽染的证件接过来，匆匆扫了一眼，才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
今年市局成立了一个犯罪心理科，招了一些相关专业的研究生学历以上的人，声称将有利于案件侦破，要求杀人、抢劫、纵火等重大案件需要让他们进行现场协助。
张志勇打量着林尽染，对方皮肤白皙，五官精致柔美。这张脸安在女性身上可能最合适不过，但放在爷们身上多少就差点意思，爷们脸上咋能没点棱角！自认为“爷们”气息浓厚的张志勇平时最见不得的就是这种小白脸，当下就生出了些轻视之意。
他又瞥了一眼林尽染的身材，虽然在制服遮掩下看不大出来，但张志勇猜这人绝对甚是瘦弱，要是让他往身上抓一把，大概连二两肉也捏不起来，只怕又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打不出拳也扛不住揍的角色。
总体来说，如果林尽染鼻梁上再架副眼镜，那这个样貌就能完美贴合张志勇心中的书呆子形象。
张志勇挑了挑眉，那对额上的毛虫也摆出一副不屑的姿态：“你就是所谓的犯罪侧写师？像什么欧美纪录片里的专家一样，转一圈现场，你就能帮我锁定犯人？”
林尽染不卑不亢：“我会结合现场情况和调查进展帮忙分析案情，也会对嫌疑人进行心理测验。”
张志勇对这说法嗤之以鼻，他才不信这一套，破案要有线索、讲证据，一个学心理的书呆子能给出什么像样的建议？如果能只靠嘴皮，三言两语就把嫌疑人说得认了罪，他们这帮人还做什么警察，干脆各个都坐到庙里去当感化世人的活菩萨！
房间里已经有人在叫他了，他懒得和眼前这人废话，但上面下了命令，纵有千般不愿，他多少也得配合。
于是张志勇示意小警察把林尽染放进来，给他配了套装备，但也警告道：
“现场的东西不要乱碰，也不要妨碍别人做事。有什么不懂的一定开口问人，不要自以为是地瞎搞，不然真出了事情，小心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杀了谁呢？王宝根看着眼前梁医生的脸在发怔。梁医生好像在说些什么，但她戴着口罩，王宝根听不清。
梁医生把口罩拉下来，露出了她那一张一合的嘴。
这回王宝根听明白了。梁医生在问他：“回家后的这两周你过得怎么样？”
回家？回家挺好的，他已经快十年没回过家了。这次见到了好多年没见的亲人，也去陵园看了父亲。
除此之外自己也拥有了一间独立的房间，虽然只是在杂物堆里摆了张床垫，但好歹能在晚上睡个安稳觉。之前病房里总有人打呼噜，后半夜王宝根被惊醒后，总不免睁眼醒到天明。
但他不想和医生讲自己睡眠不好，不然又要加药。
他觉得这几年自己挺好的，不用吃药。梁医生大概也是这么认为的，出院的前一年，她已经不怎么再给他药物治疗了。
他如实把这些告诉梁医生，对方点了点头。
梁医生接着问：“还能听到有人在和你讲话吗？”
王宝根摇了摇头，却突然顿住了。
耳朵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窸窸窣窣的，像个女人在念经。那声音穿过耳朵，钻进了脑壳，像个弹珠一样撞到颅骨后反复弹响，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尖利。
终于，女鬼一样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嘶吼：
“是你杀了她！是你杀了妈妈！”
王宝根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抱着头左摇右晃，想要把这声音从脑袋里甩出去，但这声音弹珠总是对不准来时的耳道，反而在无数次弹反后越来越响，回声不停敲在他的鼓膜上，震得他头痛欲裂。
梁之意也站了起来，她察觉到王宝根状态不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试图柔声安抚王宝根的情绪。
然而无论她在说什么，王宝根此时都已经听不见了。
在王宝根的视野里，她的身影无限度地变大变黑，逐渐失了形状，张牙舞爪地像地狱里爬出来索魂的恶鬼。
王宝根两眼发直，尖叫着后退，却被身后的椅子绊倒了，他头朝天地栽倒在地上，和椅子一起磕在瓷砖上，发出“咚”一声巨响。
他四肢并用地向后退，但那恶鬼却不依不饶地凑上前来，伸出手像黑虎掏心般直捣他胸口。
王宝根已顾不得痛了，他从随身的包里胡乱抓到一个物什，将其攥在手中，闭上眼睛用力挥舞。
房间里响起一声痛呼。
梁之意原本是想扶王宝根起来，谁知对方突然掏出一个东西。她来不及躲闪，瞬间被击中了前臂。
尖锐的疼痛促使梁之意抬起手来，低头一看发现白大褂已被割破。她赶忙把袖子撩起，一道狭长的伤口里皮肉翻起，血像涌泉一样从中渗出，瞬间凝成一股，顺着手臂滴在地上。
再看地上的王宝根，他手里赫然是一把闪着银光的尖刀，上面凝固了些许血迹。
他双手攥着那把刀，刀柄抵在胸口，刀尖朝外，瑟缩地退到了房间的角落。
他的五官皱在一起，比哭还要难看，嘴里不停低声嘟囔着什么，似乎是重复地在向什么人道着歉。
梁之意迅速后撤，抄起地上的椅子横在两人中间，飞快地按下了墙上的红色报警按钮，一时间刺耳的警报声大作。
很快就有保安冲了进来，看热闹的人在门口围了一圈，有人高举着手机将其探进了诊室里。
镜头先给到了站在诊室深处的梁之意，众人都围在王宝根处，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拍摄者食指和拇指在屏幕上搓动，画面被放大了一倍，对准了梁之意捂着伤口的手，血源源不断地从指缝里冒出来，染湿了她身上的白大褂。
镜头外突然出现了杂声，于是拍视频的人又匆忙把画面缩小，画面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但密密麻麻的都是脑袋，看不到最里面的场景。于是拍摄者踮着脚，将手机再次探高探远后，镜头终于对准了被堵在角落里的王宝根。
在一片吵嚷声中，保安连声呼喝，用棍子打掉了王宝根手里的刀具，然后冲上前去把落在地上的刀子踢开。
他们用一个叉子一样的东西叉在王宝根肋下，死死地将其按在了原地。
接着两三个保安一齐冲上来按住了他，王宝根双手被绞在身后，吃痛后不禁开始挣扎。
他胡乱叫嚷着什么，但一只手迅速按上了他的后脑勺，将他脸朝下地重重压在地上。
血腥味迅速在嘴里泛了起来，嘴唇磕在门牙上是一阵剧痛，话到嘴边都成了呜咽。
密不透风的人墙堵得他窒息，但透过重重叠叠的人影，他终于在缝隙中再一次看到了远处的那个身影。
那曾经是庞然大物一样的黑影已然缩小，慢慢地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身形和样貌。那是母亲佝偻着身子立在远处，她胸口的血洞还淌着血，但表情却是悲悯的，还是那样熟悉的温和眼神，透过一层层的光怪陆离，静静地凝视着他。
王宝根呼吸逐渐困难，视野也逐渐被泪水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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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点，晚高峰已经初见端倪，越靠近市中心越堵。
路口绿灯又将变红，而马路对面依旧是无数个亮着红色尾灯的车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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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方上来的自行车一个急刹，差点迎面撞上。林尽染顾不得对方的破口大骂，匆匆道歉后，冲到街边去扫共享单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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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上面的通知后，林尽染便马不停蹄地往案发地赶，四轮换两轮再换两条腿，可终究还是迟到了。
没人接应，林尽染只能按照给的地址，自己开着导航在居民楼间绕，东问西问后，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对了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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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的老楼外墙刷了白漆，但内里是一团污糟。楼道里采光差、杂物多，所有人家的厨房都在楼道里，熏得顶上积了一层厚厚的油烟。
刚爬到顶楼，林尽染就远远地看到了走廊尽头处拉起的另一条隔离带。
隔离带外，一个警察拉着报案的大爷在做笔录。
隔离带里，一个大妈穿戴着头套鞋套，局促地站在入户门外。她是这个小区居委会的工作人员，应该是被临时派来的，因为现场勘查需要有一个和案件无关的见证人。
走廊上有人把自家房门打开了一个缝，抻长脖子向那个方向探看。
林尽染经过的时候，听到了他们的议论：
“作孽哦，这一家子，老爹没了，儿子疯掉，现在老母也死了，只剩下女儿一个，可怜呀。”
“是的呀。我听说这房子好像还要卖哦。这下好了，凶宅一个。幸亏这要拆迁了，不然指不定这房价怎么降。”
他走到隔离线外，和正在做笔录的小警察打招呼。
林尽染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证，对方停下手上的工作，瞥了一眼，奇怪道：“犯罪心理科？这什么部门？没听过。”
但这证件不像假的，警察视线从证件上移开，眼神在林尽染身上扫了一遍，有些不太确定，于是向屋里喊道：“张哥！张哥！我这有事，你来一下”。
名为张哥的人从屋里钻了出来，是一个肤色黝黑的魁梧壮汉。他有一对粗如毛虫般的眉毛，野蛮生长下杂乱如蓬草，当头套和口罩挡住了他大部分的面孔后，这个特征就变得愈发明显，远看活脱一个黑眉大王。
林尽染扫了一眼他的肩章，来者级别不高，看着年纪也不大，但现场的人似乎都在听他的指挥，所以林尽染也站在原地，静待对方发话。
这个现场的调度不容易——房间杂物堆积，复杂程度快赶上楼下的垃圾回收站。医务人员带着伤者撤出后，侦查人员在恶劣的环境里开展着工作。
张志勇本来就脾气火爆，现下更是烦得要命。他怒气冲冲地站到门口后，楼道里悄声议论的大爷大妈们也自觉噤了声。
他看了一眼小警察和林尽染，非常不耐烦：“怎么了？叫我来干嘛？”
小警察说明了情况，张志勇把林尽染的证件接过来，匆匆扫了一眼，才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
今年市局成立了一个犯罪心理科，招了一些相关专业的研究生学历以上的人，声称将有利于案件侦破，要求杀人、抢劫、纵火等重大案件需要让他们进行现场协助。
张志勇打量着林尽染，对方皮肤白皙，五官精致柔美。这张脸安在女性身上可能最合适不过，但放在爷们身上多少就差点意思，爷们脸上咋能没点棱角！自认为“爷们”气息浓厚的张志勇平时最见不得的就是这种小白脸，当下就生出了些轻视之意。
他又瞥了一眼林尽染的身材，虽然在制服遮掩下看不大出来，但张志勇猜这人绝对甚是瘦弱，要是让他往身上抓一把，大概连二两肉也捏不起来，只怕又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打不出拳也扛不住揍的角色。
总体来说，如果林尽染鼻梁上再架副眼镜，那这个样貌就能完美贴合张志勇心中的书呆子形象。
张志勇挑了挑眉，那对额上的毛虫也摆出一副不屑的姿态：“你就是所谓的犯罪侧写师？像什么欧美纪录片里的专家一样，转一圈现场，你就能帮我锁定犯人？”
林尽染不卑不亢：“我会结合现场情况和调查进展帮忙分析案情，也会对嫌疑人进行心理测验。”
张志勇对这说法嗤之以鼻，他才不信这一套，破案要有线索、讲证据，一个学心理的书呆子能给出什么像样的建议？如果能只靠嘴皮，三言两语就把嫌疑人说得认了罪，他们这帮人还做什么警察，干脆各个都坐到庙里去当感化世人的活菩萨！
房间里已经有人在叫他了，他懒得和眼前这人废话，但上面下了命令，纵有千般不愿，他多少也得配合。
于是张志勇示意小警察把林尽染放进来，给他配了套装备，但也警告道：
“现场的东西不要乱碰，也不要妨碍别人做事。有什么不懂的一定开口问人，不要自以为是地瞎搞，不然真出了事情，小心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