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吱喳喳──”

    现已是初秋时节,窗外的鸟儿此时叫的正欢,却把任盼波吵得头疼不已。

    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挣扎着睁开了双眼,眼眸一转便是水波盈盈,不愧于盼波之名,她出生时便因为这双水眸得了这个名字,任谁第一眼看她都会被那双顾盼生波的眼睛吸引。

    任盼波摇摇头,缓解一下自己的头疼,撑起酸痛的身体,抬起手掀开帘子,“莺儿──”

    “哎,夫人,您醒了。”

    一个粗布丫鬟推门进来,手上端了一碗菜粥,轻巧的放在桌上,上前将帘子挂起。

    “夫人,厨房那些人越来越过分了,今早竟然只送来一碗青菜粥,奴婢嘴笨,也骂不过她们,可气坏我了。”

    莺儿一脸愤愤不平,任盼波却只淡然一笑,扶着她的手下床洗漱。

    如今她房中只有莺儿一个丫鬟,许多事都得亲力亲为。

    “莺儿,别说了,来和我一起吃吧。”

    洗漱完,打断莺儿喋喋不休的抱怨,两人一起分食了这碗青菜粥,许是这几年饿习惯了,这半碗粥她就吃了七分饱。

    拿起帕子擦擦嘴,她走到梳妆台边坐下,莺儿熟练的挽出个发髻,在鬓边簪上一朵白色绢花,插了只玉簪便算结束了。

    啪嗒,一滴泪落在任盼波的肩上,她一惊,转头就见莺儿不停的流泪,瘪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连忙用帕子擦拭,“怎么了,可是厨房的人欺负狠了,我等下回去找她们去。怎么我也算是个主子!”

    “夫人…小姐,我只是替您不值,原本那么多的首饰,现在也不带了,她们还那样欺负您,明明小姐手里还有那么多田产铺子,为何不出去住?”

    “ 嘘──”轻轻捂住莺儿的嘴。

    “夫君,已经去了三年,他走时只央了我一件事,便是要我为他守三年,夫君待我温柔体贴,我怎能负他。 ”

    “ 那可以去庄子上守啊,为何要在这里,受欺负。 ”

    “我在家中情况你也知晓,爹爹本就不疼爱我这个二女儿,还有我那个不省事的后母,当初我若立刻回府怕也只会备受搓磨,或者立刻被嫁给他人。还不如在这公府呆着,也算是个庇护。”

    她突然想起夫君的脸,俊美病弱,却天生贵气,她见过王爷,也没夫君半点气度,如不是夫君体弱英年早逝,恐怕早就在朝堂上闯出一番天地。

    在夫君去世那夜,他对她细细叮嘱,告诉她如何对付府中人,所有人的性子和阴谋诡计都细细给她讲了清楚,让她得以安稳度过三年。

    可是,三年之期已到,之后该怎么过活夫君并未给她说过,只留下一封信。

    她转回头,从妆匣最下层的暗缝中翻出那封信来。

    “ 莺儿,你把门窗关好。”

    确定四周安全,任盼波小心翼翼拆开信纸,满心期待上面的内容,她下一步该做什么呢?

    “ 和离书?!”莺儿一声惊呼唤醒了她的神智,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这张信纸。

    上面没有任何一点温声细语,有的只是大大的和离二字和冷冰冰的财产划分,除了夫君离去那晚给她暗地里留的钱财,这和离书里还给了更多,田产铺子庄子,算下来一年进账便是不少,足以让她安稳度过一生。

    “小姐,和离了您怎么办啊,难道要回府?老爷定会让您另嫁他人,说不定会让您嫁给个老头子做续弦。”

    她没理会莺儿的声音,双眼盈满泪水,一滴滴砸在信纸上。

    抹了泪,她站了起来,“ 莺儿,给我重新梳头,这次换些精致的簪子。”

    “哦好。 ”

    见小姐这么伤心,莺儿也不再多嘴,虽不知小姐要干什么,她听吩咐便是。

    换了一副水蓝的头面,她又挑了件同色的衣裙,不同于孝服的清冷,这一身更显温柔素雅。

    说起来这些都是夫君送给她的,说她穿这一身最为好看,第一次见她便是穿的这颜色。

    虽然她记得第一次见夫君穿的明明是鹅黄色。

    神色黯淡的抚平裙边,她一抬头满眼坚定,拿起和离书,推开房门,“ 走我们去见婆母。”

    “见老夫人做什么? ”

    “ 与公府,和离!”

    “ 啊?”

    她大步迈出小院,这是她三年来第一次走出院子,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景色,只犹豫了一瞬,她继续迈着轻稳快速的步伐,走向婆母的院子。

    “阿紫姑娘,还请通报母亲,儿媳求见。 ”

    “ 老夫人正在用朝食,夫人请回吧。”一个粉衣丫鬟冷冰冰的回道。

    “ 你都没通报,你怎么知道……”任盼波伸手拦住欲要上前理论的莺儿,从袖中掏出那封和离书。

    “ 我这有夫君留下的信件,还请阿紫姑娘通报一下。”

    阿紫瞪大双眼,认出信封外的确是公子的字迹,抬手就要抢。

    她手快,可任盼波手更快,只露出一瞬便塞回袖中。

    “阿紫姑娘,请吧。 ”她伸手示意,阿紫不情不愿的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便出来了,“ 夫人,请进。”

    绕过弯弯曲曲的长廊,终于踏进老夫人的屋子。

    正巧一行丫鬟鱼贯而出,手上捧着的朝食并未被动多少。

    看来今早婆母食欲不佳,她心想着,上前一步跪在地上,“ 儿媳拜见给母亲,给母亲请早。”

    “信呢,我儿的信在哪里? ”老夫人一身深青色满绣绸缎衣裳,头上翡翠叮当,并未理会她的请安,身子前倾,神色紧张,只想见到儿子的信件。

    “回母亲,这是,……是夫君给儿媳留下的……和离书。”将袖中信封掏出,递给旁边的阿紫,由她呈给老夫人。

    此时老夫人已经打开信封,熟悉的字迹只写了和离的字样和财产分化,除此再无其他。

    “砰!”将和离书重重拍下,她当初就不愿辉儿娶这个女子,辉儿以死相逼她才将此女迎进门,没承想这女子三年前把她儿克死了,若不是辉儿要她发誓要好好待此女,她必要此女陪葬!

    如今又冒出一封和离书,她看是这个儿媳不安分,托人伪造的!

    辉儿如此爱她,不如……

    老夫人微眯双眼,轻轻抚摸着纸张,下一瞬,“刺啦──”

    老夫人将和离书撕了。

    “母亲?!”任盼波膝行两步,面色苍白,这虽只是一封和离书,却是夫君仅留给她的书信。

    “这信,我不管真假,你既然已是我公府的人,那一辈子都是,辉儿如此欢喜你,你便要一辈子在此地陪他,妄想凭借这和离书出府另找他人,做梦!”

    老夫人重重拍打桌子,将茶盏都震翻了,“啪嗒啪嗒──”茶水滴落在地上,声音在这安静到窒息的环境中中清晰可闻。

    屋中的丫鬟都扑通跪在地上,任盼波也歪倒在地。

    她喃喃道:

    “这是夫君留给我的,夫君要与我和离,我怎能不如他愿。”

    老夫人听见,心中更气,将撕碎的和离书挥落在地,“此书已毁,本就没什么和离书,你还是乖乖呆在院中,好好为我儿守灵!”

    她却仿佛没听见婆母的声音,胡乱捡起地上的碎纸,妄图重新拼回原样。

    老夫人看的心烦,这幅样子是要做给谁看。

    “来人,将她给我送回院里,没我的命令不许她出来。”

    屋外很快进来几个仆从,将失魂一样的任盼波架起带走,还有莺儿,反抗中还重重挨了一巴掌。

    “不要,不要,是夫君让我和离的,是夫君!”她带着哭腔,手中还紧握几张碎纸。

    “住手!”

    一声雷喝响起,高大的身影隐约佝偻,是老太爷来了。

    “还不将少夫人放开!”他瞪向仆从,吓得她们跪倒在地。

    任盼波也被松开,她掏出帕子简单整理了一下,扶起莺儿,然后向老太爷见礼。

    “儿媳见过父亲。”

    “不必多礼,你起来吧。”

    老太爷走到老夫人边上坐下,“阿紫,将和离书捡起来拼好。”

    阿紫扭头看老夫人,老夫人微微点头,她这才捡起地上碎纸,还有一部分在少夫人手里,她面露难色。

    任盼波此时已站在堂前,待阿紫看向她,便开口“都给我吧。”

    阿紫吐了一口气,将碎纸递过去。

    她伸手接过统统放入荷包,面露忧伤。

    “这是当初辉儿留下的一封信。”老太爷掏出一封信递给了老夫人。

    “什么?你怎从未与我提起过?”老夫人大惊,立马拆开读信。

    仅看了几眼,她便面色复杂,眼中满是愤怒与忧伤,还有几分不平。

    “任盼波,我的好儿媳,辉儿真是为你想的周到。你过来,读读这信。”老夫人咬着牙,让她上前来。

    她接过信,不过几行字,很快读完,却早已泪流满面,随后更是抱着信纸痛哭出声。

    “父亲大人亲启,我自知时日无多,父亲母亲福寿无边,可长宁一世。但盼儿性情柔弱,我心中总是担忧待我去后盼儿的处境,日夜辗转反侧。虽心中不舍,只愿父亲母亲在三年之后,盼儿带着和离书来时,放她离去,如此,儿在九泉之下也可心安。”

    信极短,除开头对老太爷和老夫人的祝愿,其余都在恳切地为任盼波思量。

    对这女子如此情深,为何不多给她多留几句话。老夫人拿起帕子捂脸偏头无声哭泣。

    转头一看,任盼波已经哭成个泪人,眼睛更是红肿如核桃。

    “夫君……”她心中悲痛不已,放声大哭,这是她三年第一次大哭。

    她不知为何,既然要和离为何要她守上三年,既如此爱她,又为何要放她离去,让她回到任府那个狼窝之中。

    夫君,她想不明白啊。

    哭到眼肿生疼,泪水再也流不出,她心中悲伤宣泄出后,剩下浓浓的迷茫。

    “既然,辉儿如此为你着想,今日你便收拾东西,明日便回府吧。”老夫人擦干眼泪,她其实还是不愿放她离开,可看老太爷的样子,是想让她走,而且──辉儿也想与她和离。

    “小姐,我们走吧。”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老太爷让莺儿扶她回去。

    看着任盼波悲伤的背影,老太爷却回想起当初辉儿爱若珍宝般抱扶着她的样子,不禁眼睛一红,他的儿啊……

    第二日,一大早刚刚用过朝食的时间,一辆石青色的朴素马车从吕公府后门驾车出来,很快消失在后巷之中。

    “卖烧饼,鲜香可口的烧饼!”一个卖烧饼的小贩在早市上叫喊着,他挑着两但热腾腾的烧饼,里面是他和阿爹一起做的烧饼,好吃极了,因此每日都有很多人买,通常叫喊一会很快就卖完了。这可是家中的重要进项。

    “这位公子,买烧饼不,我家烧饼可好吃了,这可是最后一张烧饼了。”走完早市,烧饼也卖的差不多了,小贩来到岔路口将担子放在地上,擦了擦满头的汗,正好身边来了一个公子,便积极推销自己的烧饼。

    “好啊,多少钱?”

    “不贵不贵,只要三文钱。”三枚铜币被扔入他怀中,他连忙收起铜币,垫着油纸将烧饼递给了这位看起来非富即贵的公子。

    柴乐安拿着热腾腾的烧饼咀嚼,这烧饼的确好吃,但也就那样,他眼睛不停扫视四周,像是在搜寻着什么人。

    “哗啦啦──”一辆马车跑过,速度不快,可天气干燥,驰道上的黄土被溅起,不少飞入他口中。

    “呸呸呸,你这马车怎么走的?没看见我在吃烧饼吗?”他也不管自己在驰道上吃东西本就容易被溅灰尘,高声喝住前面的马车。

    “停。”一声微哑的女声响起,马车停下。

    “这位公子,实在对不住,莺儿,你给这位公子陪个不是。”这声音微微带着嘶哑,仿佛哭过许久。

    随即马车窗帘掀开,伸出一只手来递出一枚碎银子,抵得上百张烧饼了。

    柴乐安皱着眉,他上前一步,“我不是这个意思,你……”

    话未说完,就噎在喉咙,吞不下吐不出。

    透过半开的帘子,他看见了那张脸、那双眼睛,虽然眼睛红肿,他还是能认出来。

    “啪!”注意到这个陌生男子正透过车窗偷看小姐,眼睛眨都不眨,毫无廉耻,莺儿连忙扔出碎银,放下帘子遮挡他的视线。

    “快走!”

    “等等!”见车帘放下,柴乐安回过神来,他出声想要喊住马车,他还想再见她一眼。

    马车不会听他的话,莺儿一声令下,车夫一鞭子催使马儿快跑。

    “怎么了?”任盼波沉浸在伤心之中,马车突然加快颠簸几下,这才让她回了神。

    “没事,刚刚那人看着是个贵公子,没想到是个无赖。一直偷看小姐。”

    “哦。”她扭头看向车帘,不知那无赖长什么样,刚刚听声音是个少年郎。

    这件小事她转头就忘,她开始盘算回府后如何应对任府一大家子,这些糟心事倒也冲淡不少悲伤。

    “你等等!”柴乐安拔腿就跑,他要追上前面那辆马车。

    突然一个人拦在他的面前,抱着他的腿就开始哭嚎。“公子,您去哪了啊,怎么丢下吉祥一人了,吉祥找您找得好苦啊!”声音悲戚,嗓门贼大,引来不少路人观看。

    他一脚将吉祥踢开,抬头一看,那马车已经消失在路一处岔口。

    “我问你,那条路通往哪边?”他揪住吉祥的耳朵,指着岔口询问。

    “哎呦哎呦,公子您放手,痛,痛!”吉祥好不容易挣脱,揉了揉通红的耳朵,看向那处岔口。

    “回公子,那片都是有了官身才能住的地方。公子还无官身,现在在那找房子恐怕不行。不过公子此次秋闱定会金榜题名赢得官身,到时候一定可以在那处买房。”他还拍了个马屁。

    “看来是哪位官老爷的女儿,并非夫人发髻,还是未婚,可,是谁惹的她哭了呢?”他喃喃道,声音太小,吉祥有些听不清。

    “公子,您说什么?”

    “不关你事,走我们回客栈,用心读书。”他抬起头来,满是欣喜的大步流星。

    找到了人,并且她还未嫁,那他就有机会了。

    现如今紧邻秋闱,通常不会有人在此时定亲,即便她已定亲,他也会搅黄亲事,总归是有办法的。

    现如今要做的,就是好好准备秋闱,求个好功名,到时正好求娶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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