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归家、囧境
今日天气不好，马车停在任府后门时正好下起了小雨，啪嗒啪嗒的声音像是敲击在任盼波的心上，让她忐忑不已。
父亲与她已经七年未见，她本就是个不受宠的女儿，这次回来也不知父亲会如何反应，昨日给父亲写信也没有回话。
莺儿给她打着伞，抬起小臂让她扶着，微微提起裙摆，踩着小木凳下了马车。
她的父亲任成钢不过区区七品小官，几年前她嫁入吕家，父亲便升了一级，如今已是六品。
但家中钱财不多，能在京城寻得一处府邸已经难得，后门外仅仅一条狭窄的小巷，连青石板也未铺设，大雨滂沱之下尘土飞扬的小巷子瞬间变成了泥浆满地的摸样。
她微微提起裙摆，小心翼翼的挑选出一块勉强算是干净的地面踩着，可飞溅的泥水并不会放过她，绣花缎子的精致鞋面很快变得脏污，莺儿恨得不行，正想要跺脚泄愤，一看地上的泥水便将抬起的脚放了下来。
“小姐，这大夫人着实可恨，竟然让您从后门进府，连个迎接的下人都没有。还有您看这路，几年了，竟然从未修缮......”
“嘘！”任盼波抬起食指，堵住莺儿喋喋不休的嘴，在她疑惑的眼神中抬眼示意。
“吱呀——”许久没有润滑过的大门缓缓打开，带有牙酸的滞涩声音，让她不禁眉头一皱。
一个浑身花花绿绿的臃肿妇人提起裙摆慢悠悠的跨过门槛，边上的小厮弯着腰，自己半边身子都淋湿了仍旧努力高举着油纸伞，许是手酸，沉重的油纸伞向边上一歪，些许雨滴沾湿了她的肩膀。
妇人大怒，抬手就是一巴掌，“你这小畜生，好好地伞都打不好，自己在家不呆的好好地干什要来府中骗吃骗喝。”
说完便上前一步，满脸肥肉抖动着，挤在了一起堆出一抹假惺惺的笑容出来，可怜的小厮一边捂着脸一边跑过来给她打伞。
“哎呀，大小姐您回来了，怎的公府没派人将您送回来。”妇人不加掩饰的假笑，眼神轻蔑。
任盼波却习以为常，她垂下眸子，“不妨事，我先入府给父亲母亲请安。”
“呀，老爷尚有公事，还未曾回府，大小姐不妨先回屋收拾收拾？”
“也好。”她低头看了自己的被泥水污脏的裙摆，“吴妈妈，容我先换身衣服再给母亲请安，免得污了母亲的眼。”
“好好好，大小姐请跟我来。”
吴妈妈挥着手帕在前面带路，一巴掌呼在小厮头上
“臭小子，也不机灵点，还不帮忙给大小姐拿行李。”
她扭头冲任盼波一笑，“大小姐，最近府里来了不少新人，若是有冲撞了小姐的，您尽管来给老奴说，老奴替您处置了。”
任盼波淡淡一笑，“嗯。”
之后她也不再说话，一路上只余滴答的雨声和沉重的脚步声。
“大小姐，这小院主母还给您留着呢，您进去看看？”吴妈妈满脸堆笑，眼睛被横肉挤成一条缝，配上涂满粉的白脸和花绿的衣裳，莫名让她想起了之前和夫君一起看的戏，里面有个丑角，就是这般打扮。
“扑哧！”
吴妈妈疑惑的回头，她连忙绷紧面庞。
推开门，里面是一片空荡荡的小院，虽干净，但在闺中种的花花草草早就被拔了干净。
“怎样，昨日我可是带了不少丫鬟小厮打扫，您是不知道老奴昨天……”
“吴妈妈，您先回去给母亲复命，待我换好衣服立刻去请安。”抬手打断了吴妈妈的碎嘴，她瞥一眼莺儿。
“吴妈妈，你先走，我家小姐要好好梳洗一番。”强推着吴妈妈出了院门，反手将门关上。
“啪！”吴妈妈看着眼前紧闭的暗淡木门，呸的一声，暗中嘀咕，“还当自己是那个公府夫人，到还摆起架子来，不过是个下堂妇！”她翻个白眼扭着腰就走了。
吴妈妈声音不大，但隔着一扇木门还是能隐约听清。
莺儿一脸怒气，就要冲出去和她理论，任盼波一把拽住她，轻轻摇头。
“我们先换了衣裳去给母亲请安，别缺了礼数。”
她莲步轻移，芊手轻推，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刺耳响声。
入目的便是她住了十六年的闺房，却全然不复少时模样。
只见房间内家具齐全，打扫的也干净，但一应物什全都没有。
莺儿拿着包袱紧跟进来，“小姐，这怎么住人啊？”
“茶具没有，怎么喝水？”摸一把空空的茶几。
“床上连个帘子被褥都没有，怎么睡觉？”转到里间，里面连个被褥都无。
“莺儿，先换衣服吧。”任盼波并未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打开莺儿刚刚拿进来的包裹，她还有几个木箱，待会儿有人会送来。
着了一身素色衣裙，随手簪了一只珍珠鎏金细簪便出门了，其余配饰一应没有，莺儿也十分朴素，头上仅用了发带绑了个双丫髻。
“小姐，我们这一身是不是太朴素了？”
“现在越素越好。”
“啊，为什么？”
任盼波没有回答，暗暗向身后使了个眼色。
莺儿不动神色的一歪头，就在走廊拐角处看见一角灰袍，紧紧闭了嘴，两人的脚步都加快了些。
还未及正厅，就听到一阵欢声笑语。
“老爷，你看阿香这身多好看，和阿木站在一起就是对金童玉女。”
“哈哈哈，好看好看，再让账房多拨点银子，给阿香阿木多做几身衣服，这样出去也有面子，不可让人看轻了任府。”
“多些老爷，这是我娘家刚得的新茶，老爷尝尝？”
声音娇柔婉转，恰似黄鹂细语，让任盼波不由想到那一天，女人也是用这样轻柔的嗓音，对她说出那样恶毒的诅咒。
迈过高高的门槛，只见一个满头珠钗的华服美妇正翘着染了凤仙花色手指给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奉茶。
这就是她的后母李氏、李桃花和她的亲生父亲，任右桦。
“母亲，她是谁啊？”
“来人啊，怎么让一个寒酸鬼进来的？快赶出去！”
站在正厅下的金童玉女是最先发现她进来的，立即喊小厮丫鬟们要把她赶出去。
下人们却无一敢动，第一时间看向李氏和她身边的吴妈妈。
李氏慢悠悠的将茶盏放下，优雅落座，吴妈妈立刻上前一步。
“哎呦，这不是大小姐吗？”
“您可别见怪，当初您出嫁时，小小姐和小少爷也就三岁，不记得您的模样，何况您今日还穿的如此……朴素。”
“哼！”任老爷将茶盏啪的一声摔下，“被人休了，自是没钱置办衣裳。”
任盼波看了一眼两个吃的圆滚滚穿金戴银的金童玉女，上前一步跪拜行礼。
“女儿拜见父亲、母亲。女儿不孝，让父亲母亲为我操心了，但父亲有一句说的不对，”她依旧跪在原地，上身直立，因为身形苗条，透过厚重的春衫也可看见笔挺的脊背，“女儿并未被休弃，而是与吕国公府和离。”
“有什么区别？！”任老爷气的脸部发红，他站起身子来回踱步，身上的肥肉因此一颤一颤。
“你可知你此次让为父丢了多大的脸，还失去了一个多大的靠山！你你你……真是气煞我也！”没说两句，他就有些气喘，自从任盼波进来后一声不吭的李氏此时连忙扶着他坐下，轻抚胸口，“老爷您消消气，气坏了身子也不好了。”
“我如何不气，她入国公府七年未曾诞下一儿半女，我当初让她帮着纳个妾给国公府开枝散叶，当初若是听了我的话，何至于此啊？”
“老爷，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追究过错也无甚用处，不如想着弥补一些。”
“哦？看来夫人是有了妙计？”他握住李氏轻抚胸口的手。
“过几日，莫侯爷的夫人刘娘子要举办一场诗会，邀请了不少小姐夫人，还有一些公子少爷，正是个机会。”
“可，盼波毕竟是个……”
“哎呀！”李氏凑近任老爷的耳边轻语。很快两人面上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还是夫人你想得周到啊。”
“盼波，你好好在家休息，让你母亲给你置办些衣服首饰，养足精神以待下个月的诗会。”
任盼波就跪在正厅下，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就定了她的未来。
“是。女儿知道了。”但她并不在意，现在的她没有任何余地，没有一丝力气争吵。
这时她才在莺儿的搀扶下起身。
“若父亲母亲并无其他吩咐，女儿就告退了。”
她提起裙摆转身身欲走，却又被叫住。
“盼波啊，昨日只顾着给你打扫屋子，少了许多物件，母亲刚刚已经派人送去了，还有些衣服首饰，你回去穿戴着。”
“多谢母亲。”她抿了抿唇，眼中看到的是李氏完美到极致的笑容。
真恶心。
转身，眼皮想上一翻。
恰好被旁边的阿香看见，“啊？你！”
阿香还未说出什么就被她狠狠瞪了一眼，那眼神凶厉无情，仿佛是在看一个物件。
阿香平日都是千娇百宠着的，何曾被这样对待，当即就被吓住，待她走远，正厅内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哭声，正厅瞬间变得热闹起来。
小院中，任盼波坐在刚铺好的锦被上，卷起裤腿，露出修长柔嫩的双腿，以及膝盖上的一片深红。
她皮子嫩，小磕小碰便容易变成乌青。
刚刚在正厅，李氏与任姥爷说了许久都未曾让她起身，膝盖自是受不住。
“小姐，这明日怕是要肿起来了。”莺儿正拿着一枚热鸡蛋在她双膝上来回滚动，还好之前的旧相识还在厨房，才这么容易顺了个鸡蛋，还带回了一些小菜。
“无碍。”她看着屋内已经添置完毕的茶具软枕，锦被纱帘。
“莺儿，你去把我们的东西都收好，压在箱底不要拿出来，也不许其他人靠近。”
“小姐，也不会有人来我们这里啊。”莺儿一脸疑惑。
任盼波沉默，她都忘了，李氏不太可能给她拨人的，最多派两人盯着她。
“小姐，李夫人给的那些衣裳料子是好，但款式都旧了，好几年前的样式了，不如从箱子里捞上几件。还有首饰，也给的都是过时的东西，穿戴着去参加诗会被笑的。”
“你呀。”她伸出食指点了点莺儿的额头，“傻，不管怎样，在京城这圈子里，我已经算是个笑话了，穿戴的再奢华时兴也是会有人笑的。”
“而且，我们不能辜负李夫人的好意不是么？”
时光如流水，转眼一个月就过去了，天气渐渐转暖，她也减了几件衣服。
今日参加诗会便穿那李氏准备的一套鹅黄织银上衣和天蓝百蝶儒裙，头上梳了时兴的发式，发间仅缀了几颗珍珠，中间以一支简约的金簪固定。
“小姐真美！”莺儿拿着面铜镜照在她脑后，方便她整理头发查看发型。
“嗯，走吧。”
坐上任府备着的一顶小轿，不过几柱香的时间，便来到了莫府。
下了轿子，只见几个装扮隆重华丽的小姐正站在一起，叽叽喳喳的不知道说些什么，时不时传来几分笑声。
其中一个小姐扭头间发现了她，伸出手来向她这里指了指，还用肩膀撞撞旁边的女子，示意她看过来。
只见那女子身着大红织金上衣、百花绣裙，头上满满当当的金钗玉饰，说话间头部轻微摆动都能听见叮当作响，身上更是配饰无数。
她一看这装扮就知是谁了，正是李氏的第一个孩子，她同父异母的妹妹，今年十七岁的任盼娥。
自任盼娥出生时就爱这些大红大紫，金银珠宝，看来到现在也没变。
不过又有谁会不喜欢这些呢？
她脚步一顿，恍惚间想起了几年前，夫君给她簪了满头金饰宝石，她很奇怪，堂堂国公府世子，大家公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何况当世盛行清雅之风，她还笑话说夫君是一介浊流。
夫君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我为何要与他们一样？穷惯了，就喜欢这些金灿灿亮金晶的东西，看着就踏实。”
边说着他动手又插上一只巴掌大的红宝石累成的梅花簪。
穷惯了，夫君怎么会穷呢？
“哦，没想到啊，这不是盼波阿姐嘛！”一道脆声打断了她的回忆。
任盼娥大踏步走向她，面上满是跋扈之色，因着身量还未长成，也只能掐着腰仰着下巴看她。
这倒是让她想起来那年冬天喂养的一只三花猫，也是这般花花模样，一样的跋扈骄傲，傲慢的抬着脑袋看她。
“扑哧”
“你笑什么？”任盼娥对她怒目而视，呼的抬起一脚踩在她的绣鞋上，上面的绣花因此脏污暗淡。
父亲与她已经七年未见，她本就是个不受宠的女儿，这次回来也不知父亲会如何反应，昨日给父亲写信也没有回话。
莺儿给她打着伞，抬起小臂让她扶着，微微提起裙摆，踩着小木凳下了马车。
她的父亲任成钢不过区区七品小官，几年前她嫁入吕家，父亲便升了一级，如今已是六品。
但家中钱财不多，能在京城寻得一处府邸已经难得，后门外仅仅一条狭窄的小巷，连青石板也未铺设，大雨滂沱之下尘土飞扬的小巷子瞬间变成了泥浆满地的摸样。
她微微提起裙摆，小心翼翼的挑选出一块勉强算是干净的地面踩着，可飞溅的泥水并不会放过她，绣花缎子的精致鞋面很快变得脏污，莺儿恨得不行，正想要跺脚泄愤，一看地上的泥水便将抬起的脚放了下来。
“小姐，这大夫人着实可恨，竟然让您从后门进府，连个迎接的下人都没有。还有您看这路，几年了，竟然从未修缮......”
“嘘！”任盼波抬起食指，堵住莺儿喋喋不休的嘴，在她疑惑的眼神中抬眼示意。
“吱呀——”许久没有润滑过的大门缓缓打开，带有牙酸的滞涩声音，让她不禁眉头一皱。
一个浑身花花绿绿的臃肿妇人提起裙摆慢悠悠的跨过门槛，边上的小厮弯着腰，自己半边身子都淋湿了仍旧努力高举着油纸伞，许是手酸，沉重的油纸伞向边上一歪，些许雨滴沾湿了她的肩膀。
妇人大怒，抬手就是一巴掌，“你这小畜生，好好地伞都打不好，自己在家不呆的好好地干什要来府中骗吃骗喝。”
说完便上前一步，满脸肥肉抖动着，挤在了一起堆出一抹假惺惺的笑容出来，可怜的小厮一边捂着脸一边跑过来给她打伞。
“哎呀，大小姐您回来了，怎的公府没派人将您送回来。”妇人不加掩饰的假笑，眼神轻蔑。
任盼波却习以为常，她垂下眸子，“不妨事，我先入府给父亲母亲请安。”
“呀，老爷尚有公事，还未曾回府，大小姐不妨先回屋收拾收拾？”
“也好。”她低头看了自己的被泥水污脏的裙摆，“吴妈妈，容我先换身衣服再给母亲请安，免得污了母亲的眼。”
“好好好，大小姐请跟我来。”
吴妈妈挥着手帕在前面带路，一巴掌呼在小厮头上
“臭小子，也不机灵点，还不帮忙给大小姐拿行李。”
她扭头冲任盼波一笑，“大小姐，最近府里来了不少新人，若是有冲撞了小姐的，您尽管来给老奴说，老奴替您处置了。”
任盼波淡淡一笑，“嗯。”
之后她也不再说话，一路上只余滴答的雨声和沉重的脚步声。
“大小姐，这小院主母还给您留着呢，您进去看看？”吴妈妈满脸堆笑，眼睛被横肉挤成一条缝，配上涂满粉的白脸和花绿的衣裳，莫名让她想起了之前和夫君一起看的戏，里面有个丑角，就是这般打扮。
“扑哧！”
吴妈妈疑惑的回头，她连忙绷紧面庞。
推开门，里面是一片空荡荡的小院，虽干净，但在闺中种的花花草草早就被拔了干净。
“怎样，昨日我可是带了不少丫鬟小厮打扫，您是不知道老奴昨天……”
“吴妈妈，您先回去给母亲复命，待我换好衣服立刻去请安。”抬手打断了吴妈妈的碎嘴，她瞥一眼莺儿。
“吴妈妈，你先走，我家小姐要好好梳洗一番。”强推着吴妈妈出了院门，反手将门关上。
“啪！”吴妈妈看着眼前紧闭的暗淡木门，呸的一声，暗中嘀咕，“还当自己是那个公府夫人，到还摆起架子来，不过是个下堂妇！”她翻个白眼扭着腰就走了。
吴妈妈声音不大，但隔着一扇木门还是能隐约听清。
莺儿一脸怒气，就要冲出去和她理论，任盼波一把拽住她，轻轻摇头。
“我们先换了衣裳去给母亲请安，别缺了礼数。”
她莲步轻移，芊手轻推，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刺耳响声。
入目的便是她住了十六年的闺房，却全然不复少时模样。
只见房间内家具齐全，打扫的也干净，但一应物什全都没有。
莺儿拿着包袱紧跟进来，“小姐，这怎么住人啊？”
“茶具没有，怎么喝水？”摸一把空空的茶几。
“床上连个帘子被褥都没有，怎么睡觉？”转到里间，里面连个被褥都无。
“莺儿，先换衣服吧。”任盼波并未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打开莺儿刚刚拿进来的包裹，她还有几个木箱，待会儿有人会送来。
着了一身素色衣裙，随手簪了一只珍珠鎏金细簪便出门了，其余配饰一应没有，莺儿也十分朴素，头上仅用了发带绑了个双丫髻。
“小姐，我们这一身是不是太朴素了？”
“现在越素越好。”
“啊，为什么？”
任盼波没有回答，暗暗向身后使了个眼色。
莺儿不动神色的一歪头，就在走廊拐角处看见一角灰袍，紧紧闭了嘴，两人的脚步都加快了些。
还未及正厅，就听到一阵欢声笑语。
“老爷，你看阿香这身多好看，和阿木站在一起就是对金童玉女。”
“哈哈哈，好看好看，再让账房多拨点银子，给阿香阿木多做几身衣服，这样出去也有面子，不可让人看轻了任府。”
“多些老爷，这是我娘家刚得的新茶，老爷尝尝？”
声音娇柔婉转，恰似黄鹂细语，让任盼波不由想到那一天，女人也是用这样轻柔的嗓音，对她说出那样恶毒的诅咒。
迈过高高的门槛，只见一个满头珠钗的华服美妇正翘着染了凤仙花色手指给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奉茶。
这就是她的后母李氏、李桃花和她的亲生父亲，任右桦。
“母亲，她是谁啊？”
“来人啊，怎么让一个寒酸鬼进来的？快赶出去！”
站在正厅下的金童玉女是最先发现她进来的，立即喊小厮丫鬟们要把她赶出去。
下人们却无一敢动，第一时间看向李氏和她身边的吴妈妈。
李氏慢悠悠的将茶盏放下，优雅落座，吴妈妈立刻上前一步。
“哎呦，这不是大小姐吗？”
“您可别见怪，当初您出嫁时，小小姐和小少爷也就三岁，不记得您的模样，何况您今日还穿的如此……朴素。”
“哼！”任老爷将茶盏啪的一声摔下，“被人休了，自是没钱置办衣裳。”
任盼波看了一眼两个吃的圆滚滚穿金戴银的金童玉女，上前一步跪拜行礼。
“女儿拜见父亲、母亲。女儿不孝，让父亲母亲为我操心了，但父亲有一句说的不对，”她依旧跪在原地，上身直立，因为身形苗条，透过厚重的春衫也可看见笔挺的脊背，“女儿并未被休弃，而是与吕国公府和离。”
“有什么区别？！”任老爷气的脸部发红，他站起身子来回踱步，身上的肥肉因此一颤一颤。
“你可知你此次让为父丢了多大的脸，还失去了一个多大的靠山！你你你……真是气煞我也！”没说两句，他就有些气喘，自从任盼波进来后一声不吭的李氏此时连忙扶着他坐下，轻抚胸口，“老爷您消消气，气坏了身子也不好了。”
“我如何不气，她入国公府七年未曾诞下一儿半女，我当初让她帮着纳个妾给国公府开枝散叶，当初若是听了我的话，何至于此啊？”
“老爷，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追究过错也无甚用处，不如想着弥补一些。”
“哦？看来夫人是有了妙计？”他握住李氏轻抚胸口的手。
“过几日，莫侯爷的夫人刘娘子要举办一场诗会，邀请了不少小姐夫人，还有一些公子少爷，正是个机会。”
“可，盼波毕竟是个……”
“哎呀！”李氏凑近任老爷的耳边轻语。很快两人面上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还是夫人你想得周到啊。”
“盼波，你好好在家休息，让你母亲给你置办些衣服首饰，养足精神以待下个月的诗会。”
任盼波就跪在正厅下，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就定了她的未来。
“是。女儿知道了。”但她并不在意，现在的她没有任何余地，没有一丝力气争吵。
这时她才在莺儿的搀扶下起身。
“若父亲母亲并无其他吩咐，女儿就告退了。”
她提起裙摆转身身欲走，却又被叫住。
“盼波啊，昨日只顾着给你打扫屋子，少了许多物件，母亲刚刚已经派人送去了，还有些衣服首饰，你回去穿戴着。”
“多谢母亲。”她抿了抿唇，眼中看到的是李氏完美到极致的笑容。
真恶心。
转身，眼皮想上一翻。
恰好被旁边的阿香看见，“啊？你！”
阿香还未说出什么就被她狠狠瞪了一眼，那眼神凶厉无情，仿佛是在看一个物件。
阿香平日都是千娇百宠着的，何曾被这样对待，当即就被吓住，待她走远，正厅内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哭声，正厅瞬间变得热闹起来。
小院中，任盼波坐在刚铺好的锦被上，卷起裤腿，露出修长柔嫩的双腿，以及膝盖上的一片深红。
她皮子嫩，小磕小碰便容易变成乌青。
刚刚在正厅，李氏与任姥爷说了许久都未曾让她起身，膝盖自是受不住。
“小姐，这明日怕是要肿起来了。”莺儿正拿着一枚热鸡蛋在她双膝上来回滚动，还好之前的旧相识还在厨房，才这么容易顺了个鸡蛋，还带回了一些小菜。
“无碍。”她看着屋内已经添置完毕的茶具软枕，锦被纱帘。
“莺儿，你去把我们的东西都收好，压在箱底不要拿出来，也不许其他人靠近。”
“小姐，也不会有人来我们这里啊。”莺儿一脸疑惑。
任盼波沉默，她都忘了，李氏不太可能给她拨人的，最多派两人盯着她。
“小姐，李夫人给的那些衣裳料子是好，但款式都旧了，好几年前的样式了，不如从箱子里捞上几件。还有首饰，也给的都是过时的东西，穿戴着去参加诗会被笑的。”
“你呀。”她伸出食指点了点莺儿的额头，“傻，不管怎样，在京城这圈子里，我已经算是个笑话了，穿戴的再奢华时兴也是会有人笑的。”
“而且，我们不能辜负李夫人的好意不是么？”
时光如流水，转眼一个月就过去了，天气渐渐转暖，她也减了几件衣服。
今日参加诗会便穿那李氏准备的一套鹅黄织银上衣和天蓝百蝶儒裙，头上梳了时兴的发式，发间仅缀了几颗珍珠，中间以一支简约的金簪固定。
“小姐真美！”莺儿拿着面铜镜照在她脑后，方便她整理头发查看发型。
“嗯，走吧。”
坐上任府备着的一顶小轿，不过几柱香的时间，便来到了莫府。
下了轿子，只见几个装扮隆重华丽的小姐正站在一起，叽叽喳喳的不知道说些什么，时不时传来几分笑声。
其中一个小姐扭头间发现了她，伸出手来向她这里指了指，还用肩膀撞撞旁边的女子，示意她看过来。
只见那女子身着大红织金上衣、百花绣裙，头上满满当当的金钗玉饰，说话间头部轻微摆动都能听见叮当作响，身上更是配饰无数。
她一看这装扮就知是谁了，正是李氏的第一个孩子，她同父异母的妹妹，今年十七岁的任盼娥。
自任盼娥出生时就爱这些大红大紫，金银珠宝，看来到现在也没变。
不过又有谁会不喜欢这些呢？
她脚步一顿，恍惚间想起了几年前，夫君给她簪了满头金饰宝石，她很奇怪，堂堂国公府世子，大家公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何况当世盛行清雅之风，她还笑话说夫君是一介浊流。
夫君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我为何要与他们一样？穷惯了，就喜欢这些金灿灿亮金晶的东西，看着就踏实。”
边说着他动手又插上一只巴掌大的红宝石累成的梅花簪。
穷惯了，夫君怎么会穷呢？
“哦，没想到啊，这不是盼波阿姐嘛！”一道脆声打断了她的回忆。
任盼娥大踏步走向她，面上满是跋扈之色，因着身量还未长成，也只能掐着腰仰着下巴看她。
这倒是让她想起来那年冬天喂养的一只三花猫，也是这般花花模样，一样的跋扈骄傲，傲慢的抬着脑袋看她。
“扑哧”
“你笑什么？”任盼娥对她怒目而视，呼的抬起一脚踩在她的绣鞋上，上面的绣花因此脏污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