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难测
李闳忙拱手道：“父王，儿臣以为眼下最紧要的应是晓谕天下，荆麻虽有毒，但荆麻叶即可解毒，尽快消除恐慌，安抚民心才是。至于荆家，确有其过，但念及往日功劳，还请父王或申饬、或罚俸，小惩大诫即可。”
李阔冷冷一笑：“二弟当真无愧人人称颂的宽厚贤良，荆家欺上瞒下，草菅人命，竟只是不痛不痒的申饬、罚俸。呵，只是不知道那中毒枉死之人，在地底下答不答应。”
李闳反唇相讥：“那依王兄之言，严惩荆氏全族，然后呢？荆麻于安南是何等重要，王兄不知？我们尚且未有能替代荆麻之物，冒然处置荆家，弃置荆麻，难道要令安南如从前那般，再度深陷危机和穷困。王兄，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李阔像是被踩到痛脚，狠狠瞪着李闳，恼羞成怒道：“我何时想要安南…”
“好了。”安南王出言打断两人的争辩，神情晦暗，幽幽的说道：“荆家近年是俞发的放肆了。”
李闳心头一紧，接着又听到“可闳儿所说也不无道理，荆麻关乎安南国本，现在还不是弃置荆麻的时候，荆家暂且还动不得。”
闻言李阔不仅没有半分恼色，反而从腰间解下荷包呈上，目光灼灼道：“父王，儿臣这次就是要回禀父王，此物或可代替荆麻。”
安南王和李闳皆是一惊，目光齐齐落在那个荷包上。内侍忙接过荷包呈上，安南王打开荷包从里面拿出一枚黑色的果子。
“樟梨？”安南王不确定的问道。
“回父王，正是樟梨。”
安南王眉头一皱：“胡闹，樟梨如何代替荆麻？”
李阔意味深长的笑道：“父王定然听说了，一个多月前，突然有一伙大周的商贾以一银子的高价收购樟梨，父王可知为何？”
安南王眼眸微眯，缓缓摇了摇头。他听闻这事虽然惊讶，却也当回事。
李阔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那些大周的商贾对外称，是因为樟梨在大周是稀罕物，物以稀为贵，所以价高。可他们几乎将整个安南所有的樟梨都收了去，如何还称得上稀有？儿臣担心这其中藏有古怪，于是月前就派人混进那些商贾的队伍中，同他们一道去往大周，一探究竟。最后结果却是令儿臣咋舌，父王一看便知。”
安南王从内侍手里接过信件，迫不及待的拆开来，一目十行快速的看完后，脸上神情变幻莫测。
李闳见状问道：“父王，这信上…”
安南王将信递给内侍，示意他拿给李闳。李闳接过信快速的看完后，脸上神情同样变的古怪起来。
信上说，樟梨在大周被认为有滋阴补阳之神效，能令枯木逢春。神仙果、树太岁那些他信口胡诌的话，大周人深信不疑。因此价格竟高达三两银子一颗，品相极佳的甚至能卖到五两。可即便如此天价，人们还是争相购买，店铺门口排起的长龙绵延几里，还有人不眠不休的等在店铺门口，只为能抢购到樟梨。
信中所说，实在过于匪夷所思，在安南不名一文的果子，到了大周却变的炙手可热。李闳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可又由不得他不信。
可即便如此，樟梨说破大天也就是个果子罢了，如何代替荆麻？
李闳试着问道：“王兄，恕臣弟愚钝，不知王兄要如何用樟梨代替荆麻？”
李阔笑道：“五十年前，荆麻还只是一普通树木，我安南百姓皆种植藜麦。后来荆麻问世，接着迅速在安南推而广之以至今日，动荆麻，即动摇国本。究其根本还是因为荆麻想较于藜麦获益更多，民众自然会择荆麻而弃藜麦。”
“可如今，樟梨获利高于荆麻数倍，焉知百姓们不会弃荆麻而择樟梨。”
李闳神情一变，急忙道：“不可，樟梨不比荆麻。世人皆知我安南荆麻，品质上乘。不仅大周，更有高丽，百越，乃至倭国均争相购入。所以荆麻才得以维系高价，百姓日益富足。樟梨虽于大周炙手可热，可若是大周有一日禁绝樟梨，那安南岂非要受制于大周。”
李阔似笑非笑的瞟了眼李闳，道：“二弟担忧也不无道理，可若是有人承诺为樟梨兜底呢？无论安南来年产出多少樟梨，都愿意照价购入，二弟是不是可以宽心了？”
话音刚落，安南王和李闳俱是一惊，谁人这么大的口气，敢作出这样的承诺？要知道整个安南要是都改种樟梨，其产量无疑是个极庞大的数字。
李阔解释道：“父王，儿臣得知樟梨在大周一果难求时，同样极为震惊。而这时儿臣府上的幕僚江俨献策，或可借机以樟梨替代荆麻，以解时事之困。儿臣思来想去，深以为是”
“近日，儿臣召见了多名大周来商贾打探虚实，其中一人是大周鑫盛商行的少东家。他向儿臣提出，鑫盛商行愿联合大周另外几家商行与我安南百姓订立契约，约定来年不论安南产出多少樟梨，他们都会全盘购入。不过前提是，届时樟梨价比黄金也好，分文不值也罢，均按一百钱一个收购。儿臣思虑再三觉得颇为可行，所以才敢来奏请父王。”
安南王眼中闪过惊愕，声音有些干哑的问道：“这鑫盛商行可信？”
李阔自信一笑：“我已打探清楚，那鑫盛商行在大周商行之中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商行，如今以一两银子的价格收购樟梨的便是这鑫盛商行。虽说商人重利，可相较于那些哄骗百姓，从而低价收购樟梨的其他商贾，这鑫盛商行还算有些良心在。而且他们虽是一两银子收购的樟梨，但他们的收益依旧可观。而且商行的少东家还提出，为表诚意，只要与他们订立了契约，可预付三成钱款。”
此事听来却确实是万无一失，可李闳仍心存疑虑，忍不住劝道：“王兄可曾想过，樟梨如今虽价比黄金，却不过是些噱头堆砌起来的，樟梨实际上并没有他们所谓的滋阴补阳的疗效。长此以往，便犹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破灭只在顷刻之间。让安南百姓弃置荆麻而改种樟梨，无异是杀鸡取卵，贪小失大。”
李阔冷冷一笑：“我只知如今荆麻失众，荆家失信，此乃天赐良机。若是此时不将荆麻替换，将荆家铲除，过不了多久荆家定会恢复如初，从而继续威胁我李姓王室。怕是用不了百年，在安南已无王室立足之地，毕竟现在安南已经快到了只知荆不知李的地步了。”
良久，安南王沉声道：“刚刚襄国公求见，孤大致能猜到他的来意，所以就没见他。”
李闳心头一窒，瞬间明白父王心中已有了决断。
安南王看向李阔，平静说道：“明日，召鑫盛商行的主事者入宫觐见。”
李阔面露喜色，忙应声答是。
安南王面上毫无波澜，目光扫过二人，淡淡的说道：“安南是我李家的安南，荆家过界了。”
就在这时，内侍悄悄进来，脸上神情古怪，小声禀报，大批民众围堵在襄国公府门口，还把秽物泼到了襄国公府的大门上。
原来中毒而死的那两人的家人，知道他们是死于荆麻毒后，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纠集了其他中毒之人的家属一同跑到了襄国公府门口。
他们抱着荆途的长生排位，吵嚷着让襄国公出来给个说法，为何要隐瞒荆麻有毒？死了人的那两家人则是披麻戴孝，跪在国公府门口哭丧。
这般情形，引得越来越多的民众，聚集到了襄国公府门口，或是指指点点，或者跟着一起叫嚷着让荆家人出来给个交待。
少倾，襄国公府的大门开了，出来的却不是荆家的主人们，而是一群黑衣黑裤，手持木棍的打手。
打手们拿着棍子就开始驱赶围在门口的民众，不过他们大概被叮嘱过，手上有分寸只赶人不伤人。
可即便如此，百姓们仍是怒不可遏，个个眼睛像是冒着火。好啊，你们荆家隐瞒荆麻有毒，哄骗着我们去种，你们是挣了子孙公侯万代，倒叫我们日日与毒物接触，时时有性命之忧。现在被拆穿了，来讨要个说法，不仅连面都不肯露，还指使下人拿棍子赶人，还有王法天理吗？
气红眼的民众，举起抱在怀里的长生排位狠狠的摔在地上，还恨恨的跺上两脚，接着就冲上前与打手们扭打起来。打手们被千叮万嘱不得伤人，只能处处的防御，被逼连连后退。
就在打手们被民众缠住脱不开身时，不知从那冒出一人，挑来一担粪，全部泼到了襄国公府的大门上。顷刻间方圆百米，臭气熏天，正如此时的荆家一般，名声彻底臭了。
襄国公听闻荆家门庭被污，只喃喃一句：完了，然后吐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李阔冷冷一笑：“二弟当真无愧人人称颂的宽厚贤良，荆家欺上瞒下，草菅人命，竟只是不痛不痒的申饬、罚俸。呵，只是不知道那中毒枉死之人，在地底下答不答应。”
李闳反唇相讥：“那依王兄之言，严惩荆氏全族，然后呢？荆麻于安南是何等重要，王兄不知？我们尚且未有能替代荆麻之物，冒然处置荆家，弃置荆麻，难道要令安南如从前那般，再度深陷危机和穷困。王兄，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李阔像是被踩到痛脚，狠狠瞪着李闳，恼羞成怒道：“我何时想要安南…”
“好了。”安南王出言打断两人的争辩，神情晦暗，幽幽的说道：“荆家近年是俞发的放肆了。”
李闳心头一紧，接着又听到“可闳儿所说也不无道理，荆麻关乎安南国本，现在还不是弃置荆麻的时候，荆家暂且还动不得。”
闻言李阔不仅没有半分恼色，反而从腰间解下荷包呈上，目光灼灼道：“父王，儿臣这次就是要回禀父王，此物或可代替荆麻。”
安南王和李闳皆是一惊，目光齐齐落在那个荷包上。内侍忙接过荷包呈上，安南王打开荷包从里面拿出一枚黑色的果子。
“樟梨？”安南王不确定的问道。
“回父王，正是樟梨。”
安南王眉头一皱：“胡闹，樟梨如何代替荆麻？”
李阔意味深长的笑道：“父王定然听说了，一个多月前，突然有一伙大周的商贾以一银子的高价收购樟梨，父王可知为何？”
安南王眼眸微眯，缓缓摇了摇头。他听闻这事虽然惊讶，却也当回事。
李阔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那些大周的商贾对外称，是因为樟梨在大周是稀罕物，物以稀为贵，所以价高。可他们几乎将整个安南所有的樟梨都收了去，如何还称得上稀有？儿臣担心这其中藏有古怪，于是月前就派人混进那些商贾的队伍中，同他们一道去往大周，一探究竟。最后结果却是令儿臣咋舌，父王一看便知。”
安南王从内侍手里接过信件，迫不及待的拆开来，一目十行快速的看完后，脸上神情变幻莫测。
李闳见状问道：“父王，这信上…”
安南王将信递给内侍，示意他拿给李闳。李闳接过信快速的看完后，脸上神情同样变的古怪起来。
信上说，樟梨在大周被认为有滋阴补阳之神效，能令枯木逢春。神仙果、树太岁那些他信口胡诌的话，大周人深信不疑。因此价格竟高达三两银子一颗，品相极佳的甚至能卖到五两。可即便如此天价，人们还是争相购买，店铺门口排起的长龙绵延几里，还有人不眠不休的等在店铺门口，只为能抢购到樟梨。
信中所说，实在过于匪夷所思，在安南不名一文的果子，到了大周却变的炙手可热。李闳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可又由不得他不信。
可即便如此，樟梨说破大天也就是个果子罢了，如何代替荆麻？
李闳试着问道：“王兄，恕臣弟愚钝，不知王兄要如何用樟梨代替荆麻？”
李阔笑道：“五十年前，荆麻还只是一普通树木，我安南百姓皆种植藜麦。后来荆麻问世，接着迅速在安南推而广之以至今日，动荆麻，即动摇国本。究其根本还是因为荆麻想较于藜麦获益更多，民众自然会择荆麻而弃藜麦。”
“可如今，樟梨获利高于荆麻数倍，焉知百姓们不会弃荆麻而择樟梨。”
李闳神情一变，急忙道：“不可，樟梨不比荆麻。世人皆知我安南荆麻，品质上乘。不仅大周，更有高丽，百越，乃至倭国均争相购入。所以荆麻才得以维系高价，百姓日益富足。樟梨虽于大周炙手可热，可若是大周有一日禁绝樟梨，那安南岂非要受制于大周。”
李阔似笑非笑的瞟了眼李闳，道：“二弟担忧也不无道理，可若是有人承诺为樟梨兜底呢？无论安南来年产出多少樟梨，都愿意照价购入，二弟是不是可以宽心了？”
话音刚落，安南王和李闳俱是一惊，谁人这么大的口气，敢作出这样的承诺？要知道整个安南要是都改种樟梨，其产量无疑是个极庞大的数字。
李阔解释道：“父王，儿臣得知樟梨在大周一果难求时，同样极为震惊。而这时儿臣府上的幕僚江俨献策，或可借机以樟梨替代荆麻，以解时事之困。儿臣思来想去，深以为是”
“近日，儿臣召见了多名大周来商贾打探虚实，其中一人是大周鑫盛商行的少东家。他向儿臣提出，鑫盛商行愿联合大周另外几家商行与我安南百姓订立契约，约定来年不论安南产出多少樟梨，他们都会全盘购入。不过前提是，届时樟梨价比黄金也好，分文不值也罢，均按一百钱一个收购。儿臣思虑再三觉得颇为可行，所以才敢来奏请父王。”
安南王眼中闪过惊愕，声音有些干哑的问道：“这鑫盛商行可信？”
李阔自信一笑：“我已打探清楚，那鑫盛商行在大周商行之中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商行，如今以一两银子的价格收购樟梨的便是这鑫盛商行。虽说商人重利，可相较于那些哄骗百姓，从而低价收购樟梨的其他商贾，这鑫盛商行还算有些良心在。而且他们虽是一两银子收购的樟梨，但他们的收益依旧可观。而且商行的少东家还提出，为表诚意，只要与他们订立了契约，可预付三成钱款。”
此事听来却确实是万无一失，可李闳仍心存疑虑，忍不住劝道：“王兄可曾想过，樟梨如今虽价比黄金，却不过是些噱头堆砌起来的，樟梨实际上并没有他们所谓的滋阴补阳的疗效。长此以往，便犹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破灭只在顷刻之间。让安南百姓弃置荆麻而改种樟梨，无异是杀鸡取卵，贪小失大。”
李阔冷冷一笑：“我只知如今荆麻失众，荆家失信，此乃天赐良机。若是此时不将荆麻替换，将荆家铲除，过不了多久荆家定会恢复如初，从而继续威胁我李姓王室。怕是用不了百年，在安南已无王室立足之地，毕竟现在安南已经快到了只知荆不知李的地步了。”
良久，安南王沉声道：“刚刚襄国公求见，孤大致能猜到他的来意，所以就没见他。”
李闳心头一窒，瞬间明白父王心中已有了决断。
安南王看向李阔，平静说道：“明日，召鑫盛商行的主事者入宫觐见。”
李阔面露喜色，忙应声答是。
安南王面上毫无波澜，目光扫过二人，淡淡的说道：“安南是我李家的安南，荆家过界了。”
就在这时，内侍悄悄进来，脸上神情古怪，小声禀报，大批民众围堵在襄国公府门口，还把秽物泼到了襄国公府的大门上。
原来中毒而死的那两人的家人，知道他们是死于荆麻毒后，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纠集了其他中毒之人的家属一同跑到了襄国公府门口。
他们抱着荆途的长生排位，吵嚷着让襄国公出来给个说法，为何要隐瞒荆麻有毒？死了人的那两家人则是披麻戴孝，跪在国公府门口哭丧。
这般情形，引得越来越多的民众，聚集到了襄国公府门口，或是指指点点，或者跟着一起叫嚷着让荆家人出来给个交待。
少倾，襄国公府的大门开了，出来的却不是荆家的主人们，而是一群黑衣黑裤，手持木棍的打手。
打手们拿着棍子就开始驱赶围在门口的民众，不过他们大概被叮嘱过，手上有分寸只赶人不伤人。
可即便如此，百姓们仍是怒不可遏，个个眼睛像是冒着火。好啊，你们荆家隐瞒荆麻有毒，哄骗着我们去种，你们是挣了子孙公侯万代，倒叫我们日日与毒物接触，时时有性命之忧。现在被拆穿了，来讨要个说法，不仅连面都不肯露，还指使下人拿棍子赶人，还有王法天理吗？
气红眼的民众，举起抱在怀里的长生排位狠狠的摔在地上，还恨恨的跺上两脚，接着就冲上前与打手们扭打起来。打手们被千叮万嘱不得伤人，只能处处的防御，被逼连连后退。
就在打手们被民众缠住脱不开身时，不知从那冒出一人，挑来一担粪，全部泼到了襄国公府的大门上。顷刻间方圆百米，臭气熏天，正如此时的荆家一般，名声彻底臭了。
襄国公听闻荆家门庭被污，只喃喃一句：完了，然后吐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