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后,许朝晞踏上了返校的列车。

    开学前两周没有社团活动,所以她和陈晏和再次见面的时候,是在英语诗歌赏析这节选修课上。

    这门课选的人很少,听学姐说即便选了,也有可能会因为达不到开课人数而不开班。但许朝晞对诗歌很感兴趣,所以无论如何想试试。

    上课前那顿午饭,她专门没点任何“肉”类,以此祈祷选修的人可以达到开课的人数。

    走进教室的时候,她一眼就看见了陈晏和。

    和张思明。

    然后在第一排左边的角落里,还有郑可笛。

    哟吼,都是老熟人了。

    她先和郑可笛打了招呼,把书放在了她旁边的座位上,然后走到陈晏和和张思明那张桌子上。

    除夕后,她和陈晏和之间再也没有消息的来往,所以她一直无法确认当时的猜测是否正确。

    像陈晏和这样的性格,就算遇到了什么事,应该也不会像自己一样在街上就忍不住眼泪吧!

    他好像总是一幅波澜不惊的样子,情绪稳定,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不像自己,还总容易因为小事咋咋呼呼的。可能就算遇到了什么难题,他也是可以自我解决的。

    但就算这样,想到认识以来他对自己的照顾,她还是有点担心他,想去打个招呼。

    张思明看到她的时候眼睛一亮,瞥了旁边的陈晏和一眼,故作大声:“呵!学妹啊!”

    声音在仅有四个人的教室里,格外响亮,连旁边的郑可笛都扭头看了他一眼。

    但他毫不在意自己成为了焦点,眼睛瞟到旁边的陈晏和板正了身子,继续打招呼:“你也选修了这节课?”

    许朝晞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对啊!但我很担心开不了课。”

    说罢,她还环顾了四周:“听说开班要五个人,我们现在只有四个人,老天保佑,我中午没吃肉,待会儿还会来人吧!”

    张思明知道自己还有几个约定好的上课搭子也选了这节课,所以今年这门课铁定开班了,他正准备分享这个好消息给同样有品位的许朝晞,却听到对方“中午没吃肉”这样的话,笑出了声:“学妹,还是你有意思!那你放心,你不吃肉的牺牲太大了,肯定管用,我知道的,还有三个学姐也选了这节课!”

    “真的?”

    “童叟无欺!”

    许朝晞面露喜色。

    张思明倒是又看了旁边座位没吭声的陈晏和一眼,继续说:“学妹啊,早知道你要来,我也不必苦苦哀求这小子。”

    陈晏和听到自己被提,反驳道:“是我自己要来的。”

    “哦对哦!说起来,梦想口译的大学霸之所以会来这门课,和你还有点关系”他话音一转,看向了许朝晞。

    “我?”许朝晞一头雾水。

    陈晏和看了张思明一眼,八成这个“有关系”是他一些毫无逻辑可言的联想,但别说,歪打正着,他之所以坐在这里,确实和许朝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自己还真不好反驳。

    张思明感受到了陈晏和的反应,反而觉得自己的分析揣测定是准确无比:“你不知道吧?就是当初,他和你在图书馆遇到后回来,我觉得怪怪的,就问他对莎士比亚有什么误会,结果他给我念了一段百度百科。”

    念百度百科?还真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许朝晞轻笑一声。

    张思明仿佛受到了观众的鼓励:“然后后来,迎新晚会,你们班不是演那个反串的《朱丽叶与罗密欧》嘛,我就邀请他一起,我好不容易搞到了两张绝佳位置的票啊,他还不识好歹拒绝了我。”

    “怎么这样!”许朝晞一起谴责道。

    不得不说,她真的是一个很捧场的听众,陈晏和心想,如果不去考虑她的吐槽对象是自己的话。

    “对啊!所以我告诉他,他要做一个优秀的口译人员,就要涉猎各个方面的知识,莎士比亚这样的文学巨匠,你肯定是不能只停留在百度百科的了解上的!”

    “后来呢?”

    张思明得意地拍了一下陈晏和的肩膀:“他就来了呀!”

    “然后他就对英语诗歌产生了兴趣?”许朝晞疑惑地看了旁边一言不发的当事人。

    张思明点点头:“对啊!他平日里文学类的书都很少看,要不是我这一席话,他怎么会想要来了解文学领域,所以,我才是大功臣啊!”

    许朝晞觉得有点不太对,如果只是因为张思明那句“口译要了解各方面的知识”,完全可以直接选修文学类的课程,而不是去观看迎新晚会的节目。

    但没关系,气氛已经到这儿了,她捧场地回答:“学长真厉害!”

    张思明越发得意。

    一旁的陈晏和看着许朝晞和张思明的样子,莫名想到小时候家里养过的小黄狗,每次它把扔出去的球叼回来摇尾巴求表扬时,像极了现在的张思明脸上的神情。

    而许朝晞,和当时拍拍小黄以示表扬的自己,如出一辙。

    莫名地,他的心情少了一些寒假时的沉重,转而露出一个轻易不被察觉的微笑:“他说的,不太对。”

    “不太对?”张思明正沉浸在自己英明神伟之中,突然遭受了来自当事人的辟谣般的发言,有些无法接受。

    陈晏和点点头,又看向许朝晞:“准确来说,我想选修这门课,是因为你。”

    如果此时,张思明可以开口,他一定会说:兄弟,你要是喜欢学妹,你要是想追学妹,你要是有点这样的意思,你大可以提前直接告诉我,别说喜欢文学的功劳,就是我给你买的饭你非要说是她买的,我都可以接受。

    但你不能在我说出真相后,打我的脸啊!

    但出于同寝室的情谊,又出于万年铁树开花的欣慰,再出于今年开学后陈晏和莫名的低气压被消解不少的激动,张思明识时务地没有开口,简直可以说把自己刚才还得意的气场在一瞬间收到最低。

    用他的话说,舞台,应当留给青春年少的罗曼蒂克们。

    而许朝晞,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疑惑之余,还潜藏了一丝她都没有及时察觉的,隐秘的欣喜。

    陈晏和没有注意到张思明的悲愤,反而继续认真地对许朝晞说:“当时看了你的表演,觉得很触动,所以突然对文学有了一些想更深入研究的冲动。”

    这句话一说完,一旁的张思明则露出了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大哥!大哥!你这是什么理由啊大哥!怎么学妹带来的触动,就让你想要在文学的领域里深耕了?你这是条条道路通学术啊我的大哥!

    正当他以为,这样的解释完全破坏了他忍辱负重牺牲所换来的罗曼蒂克时,许朝晞却又用清脆略带甜美的嗓音回答:“好巧!我下定决心加入演讲辩论协会,也是因为那天你站在讲台上的演讲,让我很触动。”

    剧情以张思明意想不到的角度展开,但当他听到许朝晞回答的这句话时,本能地,不受控制地,在旁边说出一句:“Drink to me only with your eyes, and I will pledge with mine.”

    (你只用眼神为我祝酒,我就用眼神与你干杯)

    陈晏和和许朝晞都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英文,而郑可笛却小声地接了一句:“Song To Celia。”

    张思明眼睛一亮:“知己啊!”

    这样一打岔,刚才流动在两人之间有一些莫名的气氛烟消云散,许朝晞轻呼一口气,然后扭头看了一眼郑可笛,介绍道:“我们这届的大才女,郑可笛,之前新生演讲赛的第一名哦!”

    然后又指了指张思明:“张思明学长,咱们副会的室友。”

    “久仰大名!写庄周梦蝶的就是你啊!”张思明看向对方,“老早听我们学霸说过这篇稿子,当时还觉得这位学妹文学底蕴肯定很不错,今日再一看,果然是文学品味极佳的!”

    郑可笛有些不好意思:“马马虎虎,恰好知道。”

    张思明还想再多说两句,汪老师和另外三名学生学姐一起走进了教室里,上课铃恰到好处地响起,许朝晞也走回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汪老师显然也因为今年这节课达到开班人数有些激动,在正式进入讲课前,先是滔滔不绝地回顾了这门选修课一直以来的辛酸发展史,并且对于在座各位让这门课得以重见天日的选课品味给予了极高的赞赏。

    一向一心不二用的陈晏和,却在汪老师慷慨激昂的开课宣讲中,望着许朝晞的侧脸有些出神。

    不知为何,他的脑海里有一个无论如何都无法遏止的想法:像许朝晞这样性格的人,会如何去面对人生里难以排解的难题呢?

    她会不会像丢了手机的那时一样,痛快地哭一场,酣畅淋漓,然后毫不留恋地向前走,不犹豫,不纠结。

    他觉得她一定会这样,因为她总是勇敢而热烈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事实上,他也觉得应该这样。他一面觉得自己停下脚步虚耗光阴并非逝者所愿,但另一面,又无法放过自己。

    对于陈晏和而言,这是一种奇妙的感受,他从未有过。

    在此之前,无论遇到怎样的困境,他都习惯独自一人交予时间,忘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倾诉与求助这样的行为,仿佛都已经从他的世界中远离。

    但在此刻,他无法遏制住内心里想要向她询问的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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