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昭重重地从马上摔了下来,摔下时还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别人可能未曾注意到,我却是在不远处看的分明,就在梁昭的马经过大皇子时,有一道金属的反光——大皇子拿了针之类的东西刺激到马了。

    也因此,梁昭的马受惊后突然提速,让正举弓箭欲射的梁昭猝不及防,本就因年龄小腿短夹不紧马腹,梁昭当即从马上坠落。

    还好的是,梁昭掉下去之前,死死抱住了马脖子把身体正过来,让他避免脖子落地,身上的护具也护住了他的要害,没有受重伤,只是难免有擦伤流血。

    大皇子幸灾乐祸地走过来∶“太子怎么从马上摔下来了?怎的连控马都控不好?”

    梁昭由着宫人帮他处理伤口,疼得冒冷汗都愣是没吭一声,看见大皇子也只是侧过头,冷着脸没说话。

    “大殿下……”我突然开口。

    周围迅速投过来好奇的目光,只因这些事我一向置身事外,鲜少说话,这几日这些人怕是都把我忘了。

    但周围的目光与我何干?

    我把话说了下去∶“马方才从您身边跑过去才突然加速的,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知道是什么原因引起的马儿受惊吗?”

    “我怎么知道?”大皇子迅速冷下脸,“还是你想诬赖我是我让马受惊的?”

    “自然不敢,”我笑道,“不过确实有两句话想替我家殿下解释一二,太子殿下毕竟年岁还小,身短腿短,这样比骑射多少还是有些不公平。”

    “那怎的?你来替他比?听说你是十六了,跟我年岁相当,但你嘛……”

    他目光露骨地落在我的胸口,眼底不屑,嘴上也是嘲讽∶“也不知道太子你怎么好意思把一个女,天官带出来的,跟宫女有什么区别?”

    刻意强调“女”字。

    这下我可明白之前梁昭听到的谗言从哪儿来的了。

    梁昭愤怒地回头∶“你!……”

    我轻轻拍了下太子殿下的发顶,示意他稍安勿躁,点头道∶“有何不可?”

    “什么有何不可?”大皇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比骑射。”我看着他。

    其实我并不很擅长骑射,但输赢一开始对我来说就无所谓。

    我换上骑装上马,在武师傅的开始声中,缓缓举起弓箭,瞄准的却不是靶子,而是大皇子胯|下马的屁股。

    当然,我调转了箭头。

    “咻……”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我的箭先一步大皇子的箭打上了马屁股。

    马儿受惊,下意识蹿了出去,毫无意外,大皇子从马上跌了下来,但他就没有梁昭这样幸运了,大皇子摔断了胳膊。

    伤害皇嗣,可是重罪。

    大皇子的护卫冲我举起了武器。

    太子殿下在惊讶了一瞬后,顾不得伤口,带着护卫飞快地冲到我面前,将我护在身后:“我看谁敢?!”

    我讶异地挑眉,露出微笑,也不枉我为他这一遭。

    此等大事,自然是要通知皇帝的。

    若我只是个普通女子,估计已经被下令斩首,然而我是继任的天官,而我的师父也早在一月前请辞隐退云游。

    于是我被皇帝带到了御书房。

    “朕倒是想知道,你一个小小天官到底怎么敢伤害朕的皇儿的!”皇帝怒不可遏,一柄长剑横在桌案。

    我扫了眼桌上的长剑,便收回目光,我既然敢做,自然是做了准备的。

    我从袖中掏出我前几日算的卦象,递给皇帝。

    “此为我代占太子殿下近几日的运势。卦上所显,今日在马上恐有血光之灾,但能逢凶化吉,且并非意外,动作之人乃太子兄弟,我原也不信,但今日确实瞧见大皇子故意藏有尖锐之物刺激太子马匹。”

    “且依卦象看,太子因习武受伤,这样的事应当不止一次吧?”

    “习武受伤有什么不正常?”皇上蹙眉。

    当今皇帝刚愎、尚武、好大喜功,难免少了点体察后宫隐私的智慧。

    我并不意外。

    我说:“是不是另有隐情,皇上您查查大皇子随身的物件不就是了?”

    皇上沉吟许久,我师父在他身边辅佐多年,简单的易理也是懂的,他看了一会儿卦象,对我道:“天官请回吧。”

    我微微低头,告退。

    没想到一出门,太子竟就站在门外,不知等了我多久,神色凝重,倒真像个小老头似的。

    看见我才缓缓松了口气,放开握紧的手。

    我走过去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顶:“易理上讲过熟早夭,小孩子便要有小孩子的天真,这么严肃可不好。”

    “谁过熟了?”梁昭恨恨地拂开我的手,“还有,谁要你为我出头,是我技不如人,输了就输了。要是大哥真有个三长两短,你真以为你能从御书房出得来?真以为我保得住你?”

    我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梁昭愤怒的神色一僵。

    我弯腰俯身在他耳边轻道:“太子殿下,真的不知道是大皇子故意陷害?”

    梁昭僵住了。

    梁昭自然是都知道的。

    但一如我对皇帝性格的了解,梁昭这样的性子,即便是告状,皇上会说习武受伤乃常事,受伤是技不如人。

    梁昭又不屑解释,那大皇子只会变本加厉,肆无忌惮。

    今日揭发这场恶劣的谋害,也是因我看见未来卦象趋势,若一直放之任之,梁昭恐有夭折灾祸。

    回东宫的路上,背对着远处西沉的太阳,看着梁昭小小的人在地上拉出的孤单的长长影子,蓦地想到:

    其实梁昭未必是不屑跟他的父皇解释,只是解释了又如何,梁昭没有母亲,在后宫相当于无人可依,贵妃家中权势让皇帝不会过重惩罚贵妃。

    若他告发,恐怕反而会迎来贵妃的报复。

    但由我说就不一样了,历任天官,见皇上都不用跪,又向来被外界传得神乎其神,什么通鬼神见阴阳,想来贵妃不敢拿我怎样。

    事实也确实如此,找到证据的皇上直接撤夺了贵妃管理后宫之权,贵妃都没敢说什么,自那以后,大皇子的小动作也少了很多。

    不过这都是后话。

    我向前两步,走到梁昭身侧,小声道:“我记得太子殿下的生辰就在三日后了?”

    梁昭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是,莫非你要送我生辰礼不成?”

    说完他先嘲笑道:“听说天师府最是清苦,比那山上念经的和尚都过得寡淡,你能拿出什么好东西?”

    “那倒是,”我说,“那就不送了。”

    太子殿下眼睛又瞪圆了:“你!”

    “嗯?”我微笑侧目。

    梁昭冷哼:“不送就不送,谁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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