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中,一位仙风道骨的女子漠然地看着不停挣扎的男人,突然天旋地转,等她再次睁开眼,内里的魂魄逐渐充盈,好似与什么东西逐渐融合。

    如果说,原先的她是剔透冰冷的雪花,那此时的她就是破开冰层,不顾一切绽放的慵懒艳丽的荼蘼。

    凌念幽幽抬眼,刚刚还在现代的灵魂突然被扯进奇怪的漩涡里,整个人感觉在洗衣机里滚了二十来圈,不甚清晰的大脑只有一个想法:快走。

    于是,在另一个人的注视下,她慢条斯理地来,又急匆匆地跑了。

    牢门重新落锁,男人表情晦涩不明,对她今日的反常只是麻木地思索:难道我终于要死了?

    可事实上,反而是凌念这边更加危急。在她出地牢的一瞬,脑海中响起了一道急迫的警戒声。

    【警报,警报,发现剧情偏移,人物脱离设定,开启紧急修正——】

    【自动修正失败。】

    凌念安静地站着,忍受大脑里嘈杂混乱的电子音,暗自琢磨着。

    【总部主管系统接手中——接手完成,祝您一切顺利。】

    终于,在这声通报结束后,一切纷扰归于虚无。

    另一道冷质的电子女声响起:【调取简介……反派凌念,突然断开连接?】

    随着声音落下,凌念感受到自己意识逐渐模糊,好像要昏过去了。

    不过,也不知道是这具身体修为高还是因为她本身的灵魂特殊,她能感受到是什么东西在吞噬她的意识。

    或许是因为发明这东西的人没有考虑过会被灵魂抓住踪影,把大部分的构造参考了吸尘器,凌念只是打开了它背后的储藏空间,就放出了被吞噬的意识体。

    【强行消除也不行……邪门了。】

    “这位……大人?”凌念笑盈盈地开口,语气柔和,像是许久未见的旧友。

    系统声响凌乱了几瞬后,气氛变得死寂。

    凌念继续开口道:“怎么不说话?”

    【……你是什么东西?!】

    冰冷的质问化为锋利的刀剑,在凌念与天道系统之间划下了不可忽视的隔阂。

    “我是凌念。”凌念就好像看不懂别人的警惕和防备,笑容亲切。

    【你不是,反派没有设计过笑容。】

    趁着系统没有再发出噪音的时候,她安然漫步到桌前落座,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拿起茶壶沏茶,神色淡淡,话中带刺:“你才不会笑,笑容可以解决很多麻烦,就比如现在,你是否已经感受到我的无害?”

    系统偏头看着操作台频闪的红灯,【没有。】

    “眼光真差,”女人轻啜茶水,意外地挑了挑眉,不知道是什么茶,还挺好喝,

    “我最后一次介绍自己,我是凌念。”

    【……天道不认可你的身份,除非,‘凌念’身上背负着的命运你来完成。】

    凌念心情不错,好脾气地表示:“说来听听。”

    【完成自己的使命,你道体残缺,需要他的血熬成药。天命者是千年不遇的天才,你因妒生恨,拼命打压他。】

    说了这么多,凌念只听见要喝血,她嫌弃地皱起眉头,“这么恶心的东西,你自己怎么不喝?”

    系统不存在的脑门上青筋暴起,它倒是想,哪个孤魂野鬼占了它的任务身体没数吗?!

    【你既然承认自己是‘凌念’那就该尽她的义务,她是天命者的磨刀石,这是你的命。】

    “少来了,我出生的时候没人通知我要给你们打工,”凌念无奈摊手,“既然大人不肯让步,我也帮不了你,你杀了我好了。”

    【我要能杀你还用等到现在?……灵魂检测“凌念“无疑问,且魂体已完整……你魂魄有缺?】系统收到简报,便迅速找出关键。

    凌念咂巴着嘴,安静等着系统的分析。

    【之前的凌念居然只是一抹分魂!是谁写的报告为什么没有标出!】系统咬牙切齿,凌念都能听出它对愚蠢下属的愤怒不满。

    “既然如此,那就是你们自己的失误,我可不给你们擦屁股。”凌念小啜一口,笑得人畜无害,“既然你杀不了我,那我自己死。”

    【等等。也罢,我们来做个交易,】系统慢慢说着,【我们可以满足你一个要求,只要你完成自己的使命,当好你的磨刀石。】

    “天命者对你们很重要?”

    【与你无关。】

    【今夜是你的服药日,在取血的时候一时大意被男主抓到机会挣脱束缚,他打不过你,所以等到明天他才趁你不在的时候逃出地牢。之后每次节点系统都会给出提示,你跟着做就好。】

    凌念结合着自己反派的身份,好奇道:“我的结局是什么?”

    【你觊觎主角的命运体质,试图以命换命,换人血,取元阳,作法献祭,最后临门一脚被主角反杀抓住,主角割尽你全身皮肉,斩断四肢,吊着一口气,看你受尽痛苦,衰竭而亡。】

    凌念倒吸一口气,假笑,“我真是罪大恶极。”

    奇怪的是,她脑中真的出现一个男人踩着她的脑袋,居高临下地凝视她的挣扎。凌念感同身受另一个自己身体的痛苦,她的下肢能感受到大腿断肢的疼痛。男人要把她吊起来,没有砍断她的胳膊,但是里头的白骨粉碎,只剩皮肉相连。

    凌念疼得发抖,牙齿在不经意时咬破了嘴里的软肉,她心悸得差点晕厥。

    她猛地回神,浑身发冷,四肢麻木,急迫地大口喘息。

    缓了片刻,凌念嗤笑一声,“大人,这桩买卖我不赚啊,不干。”

    她垂眼,试图探寻出自己脑子里和系统的连接处,她不接受这样的结局,她想杀了系统。

    【这是你本来就该走的路,你居然跟我谈利益?势利的小人,没有凌霄仙尊半点风骨。】系统没有发现,不屑地开口讽刺。

    凌念也摸不着系统的尾巴,有些烦了,呛声道:“不就是看凌霄更好拿捏,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好玩意儿,能谈谈,不想谈滚。”

    【你!】系统突然被凌念粗俗的话语噎了一下,敢怒不敢言,它确实杀不了凌念,命运也……换不了人。

    【我知道了!……你想要什么?】

    “我要摆脱那个结局。”凌念沉声道,“还有如果要我帮你,得用我乐意的方式。我活这一次,可不是来为你们受苦的。”

    系统向上打报告,不多时就传回了上头的回答——“可”。

    它诧异地看着这个回复,语气中也带了些疑惑,【天命说,可以。】

    “好,你的交易,我同意了。”凌念慢悠悠地扯出笑脸,又恢复成原来那副悠哉悠哉的懒样,半点看不出刚才的认真。

    她将警惕深埋心中,站起身,故作潇洒地甩了甩袖子。既然答应了别人的交易,那总要去完成的,毕竟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诚信。

    再次站到这位男主面前,凌念沉默了。

    刚刚来得匆忙,没仔细看他身上有多少伤……难怪她最后会是那样的惨状,原来是你小子的复刻版啊。

    自己还真没少造孽。凌念抽抽嘴角,看到男主的样子,四肢又开始发冷,她的脸色有些阴沉。

    凌念没有因此产生赎罪的心思,她本身就是记仇的小人。

    看着眼下的人一动不动,反而一腔怒火,不客气道:“晕了?”

    牢房依旧死水一潭。

    “死早了可不行。”

    凌念伸手一把薅起他的头发,强硬地抬起他的脑袋,就看到一双怨恨的眼睛瞪着她。

    “活着你不吭声?”

    哼,算了,现在是他比较惨。

    她耸耸肩,轻率地放手,环顾四周,发现没有可以供自己坐下的地方。

    明明是自己的地牢居然连个座都没有。

    凌念嫌弃着,然后从外面捆了一张椅子放到了里面,舒服地坐下之后,对着面前血肉模糊的人淡淡地诅咒道:“没用的狼崽子,废物,你这辈子都别想压我一头。”

    宿千星不明所以,他只觉得凌念有病,恶狠狠地瞪着光鲜亮丽的坐在那的她。

    扫过凌念撑着脑袋的手掌,他挣扎起来,想扑上去咬下一块肉。就是那双纤细的手在他身上划下无数道血痕,让他连站起来的能力都失去了。

    一想到这些,他的胃部就忍不住抽搐。

    想吐,就吐那女人身上好了。

    可惜,宿千星太久没有吃过东西,每天只有一颗小小的辟谷丹,现在他的胃里比什么都干净。

    凌念翘着二郎腿,弯下身子,手肘顺势撑在膝盖上支着脸,好整以暇地欣赏宿千星的表情。

    虽然一张血丝呼啦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但她兴致极好。

    “别死撑了,你这样的废物能在我手底下过几招?在这里这么多天,还记得自己是谁,要干什么吗?你答上来,说不定我明天就愿意放你走了。”

    宿千星颓丧地低下头,不屑的冷哼。

    “由不得你,不过你要是说了,能少吃点儿苦。”凌念靠回椅背,她在哪都能休息,比耐心她有的是,“对了,先把这个吃了。”

    她掏了掏自己挂在腰间的荷包,找到一颗像是补气养血的丹药硬塞进宿千星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宿千星也吐的机会都没有。

    所有的一切都避无可避。

    被动、无力带来的绝望让宿千星感觉头上、背后都压着沉重的大山。他是如此弱小,陷在世界的污浊中连爬出来都做不到,他的生命有什么意义?

    从小到大,宿千星就失去了家人。那时他不信命,他恨世间的不平,次次的苟且偷生让他宛如过街老鼠。

    还以为只要脱离了凡尘……仙人总比人干净吧。

    没想到是另一个无间地狱。

    什么狗屁仙人……全是阴沟的臭虫!

    “好了,有点力气了吧?”凌念就看着宿千星身上一些浅显的伤口慢慢愈合,脸上的伤口好得尤其迅速,或许凌霄一开始也怕被人发现,特地在脸这样明显的地方留了手。

    脸上变得干净,凌念很轻松便捕捉到宿千星阴沉嗜杀的表情。

    嘿,还挺凶。

    听到她的话,宿千星才发现自己居然感受到了暖意。

    之前因为虚弱和失血过多,他总觉得这里冷得刺骨。

    沉默许久,他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又想干什么?”

    “我除了要喝你血之外还会有其他目的吗?”

    凌念用手指比划着位置,终于选定了一处看起来完整的好肉,割开放血。

    这次只放了一个茶杯的量就结束。

    她又不打算真喝,多放到时候人死了,她都没地方复活。

    疼过就行,她对这种绝望的人都没有磋磨的欲望。根本不需要什么外界的刺激,他们自己就会不停折磨自己。不对别人的伤害反抗,实在无趣得可怜。

    宿千星眼睁睁看着她划破皮肤,与之前相比,动作简直可以说是轻柔。

    他被恶心出一身鸡皮疙瘩。

    嘴角的伤口现在也愈合了,没有疼痛感让他很愿意开口,咬牙切齿地骂道:“疯子,到现在还想用这种假惺惺的怀柔手段骗我,真让人恶心!”

    怀柔?

    凌念默默盯着依旧汩汩冒出鲜血的伤口,那这些血算什么,算我特价优惠吗?

    她实在怕被误会,于是又多割了一道。

    宿千星又咒骂了一句,陷入沉默。但比起之前阴郁的状态,还是现在正常一些。

    死死闷着恨意的围墙被凌念三言两语间砸出一道口子,虽然只放出一些怨气,可笼子中的野兽也能松快许多。

    僵化的脑袋终于运转,他开始思考凌念说的话。

    很不想承认,但在这种任人宰割的处境下,他能做的只有抓住每一次机会。

    不管凌念现在的目的是戏弄他,还是为了找个理由折磨他,只要能出去……

    最后,他会亲手,杀了她。

    宿千星低垂的眼眸溢满杀气,不一会儿,嘶哑的嗓音在这个空间回荡。

    “我叫宿千星,凌霄仙尊的亲传弟子,入仙途,为了……”宿千星停顿一会,神情变得有些迷茫,他喉咙发紧,有些哽咽,说道:“为了、活下去。”

    对啊,他只是想找到一个安身的地方而已,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大道无情还真不是说说。

    说的没错,他就是个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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