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墨之前并没有谈过恋爱,她目睹了父母之间貌合神离的爱情状态,以此也从未对“婚姻”有一丝向往。小时候,邻居家的阿姨给许墨买了一个穿着粉色裙子漂亮的卷毛娃娃,以为许墨会喜欢这种扮家家酒的小游戏,谁知道许墨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娃娃轻轻递回阿姨,真挚地说:“谢谢阿姨,但我不喜欢玩娃娃。”

    更重要的是,她不喜欢扮演“母亲”这个角色。

    母亲很好,母亲很伟大,母亲很贴心,所以在小许墨的目光所及之处,母亲们都在牺牲。无论是她的母亲,还是面前这个刚生完二胎,在家里静养的漂亮阿姨。孩子有时候是诅咒吧,稍微长大后,她看向自己妈妈的眼神里,总有些愧疚。

    “不是的哦,我们都为墨墨的到来感到开心。”阿姨的大女儿,当时已经上初三的裴静姐姐说。是裴静姐姐送给了许墨很多很多书,在许墨最不谙世事又敏锐自卑的时候告诉许墨:“那是大人们的事情,和墨墨无关。”然后去冰箱拿冰淇淋蛋糕给她吃。

    但当许墨再长大一点之后,她才真正发现,那些大人们的事,是一滩抹不开又合不拢的奶油,看着诱人,实则齁入心脾、不堪回味。她有时会庆幸父亲的不在场,就像是隐去了她基因里一半的因素,让她得空能自己灌入,重新塑形。妈妈一开始会挽尊,让她觉得那个每过一阵就会消失的男人是深爱着她的,后来也不愿掩饰,留给许墨自己去看。平均频率算下来,许墨在一年期间,可以和他说四五十句话,而且集中于放寒假回老家时的饭桌之上。

    妈妈不愿告诉她有些过往的来龙去脉,她也就不再过问,只知道父亲和她之间曾经都有自己相爱的恋人,而现在年华逝去,只有他们两人维系着这一段并不相爱的婚姻。

    许墨想起上次和父亲见面时的场景,那个男人站在玄关,身材高大,面色凝重,扯下自己的西装领带,一双凛冽的眼看向许墨,像是震惊为什么她会出现在此处,然后又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才是这个房子里的“入侵者”,朝她微微点头。

    许墨现在已经不会为那双眼而刺痛了,就像裴静姐姐曾经一遍又一遍告诉许墨的:“与你无关,好好长大,成为一个大人了就自由了。”许墨其实不相信,但她愿意在这样温柔的谎言中找到一些对长大的憧憬,不然未来也是一片空白。

    不加揣测,有时也不是因为信任,而是因为毫无选择。

    就像妈妈经常对许墨说的:“爸爸虽然没有时间陪伴我们,但是他给我们提供了经济基础呀。”妈妈也许是为了这一份牢靠的经济基础,每天习惯了早起、打扫房屋,然后试图将这里营造出一点“家”的氛围。许墨和母亲相处了很长时间,但她感觉自己也并不了解她,因为没有哪一个人会如此擅长于伪装幸福,以至于自己都当了真。

    妈妈的爱,好像既纯粹又复杂,糅杂着太多的隐忍和无奈。

    还能怎么样呢?许墨在日记本里写到。

    “我并不憧憬长大,但除了长大之外,周遭都是一片空白。”

    她初三那一年,已经上大学的裴静姐姐出国了,去了遥远的南半球,她只在新闻和电视上看过的澳大利亚。许墨去机场送她,因为裴静姐姐的妈妈,已经准备生三胎了。

    上了大学的裴静姐姐还是看上去文静又乖巧,她笑着接过许墨给她的离别礼物,瞟了一眼看到盒子的一格里挤满了楼下超市她最喜欢的一款榨菜时,她突然扔下箱子抱住许墨,哭的稀里哗啦。她不知道许墨是在网上搜了多少真的假的消息才看到国外的饭菜不好吃,也不知道那几个格子里还藏了许墨多少的不舍。飞机还有半小时起飞,她们在机场大厅哭得旁若无人、十分狼狈。

    裴静最后告诉许墨,她不会回来了,无论多么艰难,她只是想“换个地方重新开始”。许墨什么都没说,觉得说什么都不足够,她只是点头,坚定地点头。

    “一定要来澳洲找我玩,墨墨。”

    裴静在快要登机的最后几分钟放开了许墨的手,按老习惯摸了摸她的头,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许墨看着她急急忙忙地过安检,拖着沉重的箱子往前走,在内心祈祷她一切顺利。

    一定、一定要顺利,顺利到可以永远不回头。

    许墨擦干了眼泪,同样头也不回地往“家”的方向走去。那年暑假她中考失利,裴静姐姐去了遥远的南半球,她在日记本里写下:“逃离,是为了重新开始。那么重新开始,也可以是为了逃离。”

    一切都重新开始了,许墨,不要害怕,你已经长大了。

    ……

    许墨整理完徐知时给她的数学笔记,已经十点半了。她将笔袋收好,躺在床上点开了朋友圈,看到在几天前裴静发的朋友圈——是她和几个女孩在便利店前的合照,照片里的她染着鲜艳的红色短发,还打了好几个耳洞,被一个金发女孩牵着手,她们都笑的很灿烂。

    许墨看着照片笑了出来:这就是她之前说过好多次的“难缠”室友吧,看来还真是“烈女怕缠郎”啊,只不过这是一个金发女郎。

    有几条新消息在这时弹了出来——“来自您的好友徐知时”

    许墨瞬间扶额僵直倒下——“缠郎”说来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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