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里的日子是不分昼夜的,没有得到分配的宫女们挤在一个房子里住着。每隔几个时辰,就会有新的活被派过来,有时候是一大堆锅碗瓢盆,有时候是堆成山的待洗衣物。

    嬷嬷会拿着藤条将人抽起来干活,有时做得慢了,也会被惩罚。在掖庭里的每个人,神情都是木纳愁苦的,身上露出来的皮肉,都留着被抽打过的痕迹。

    大家对上官新月的身份有所听闻,知道她是因家中有人通敌叛国而获罪,所以都不敢靠近她,怕被她连累。

    新月从刚开始的彷徨失措,三个月后,已经渐渐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不再想着伸冤翻案。

    三个月以来,她每天起早贪黑地干活,不张扬不惹事,晚上缩在角落中休息。在三个月之后的某一天,她交到了在掖庭里第一个朋友。

    “一刻钟里洗不完又要挨打了。”新月小声对身旁一个手脚慢的小宫女说,然后将她还没洗完的碗碟拿了一部份过来麻利地帮忙洗干净。

    “谢谢。”小宫女向新月道谢,然后努力用布满青紫的手臂接着刷碗。

    因为新月的帮助,小宫女今天没有被打骂。当天夜里,小宫女主动分了新月半张毯子,并凑到她身旁问她:“谢谢你今天帮我。我叫初一,你叫什么呀?”

    “我叫新月,他们说的上官新月,就是我。”新月笑笑,平静地回答。

    见初一知道了她的身份后并没有动,也没有想着跟她保持距离,新月于是又问她:“你不怕吗?她们都怕被我连累不敢靠近我。”

    初一摇摇头笑着说:“不怕,大家嫌弃我笨,手脚慢,不想被我连累,也都躲着我。”

    初一出身穷苦,小小年纪就被卖到宫里做杂役,但是她心思单纯乖巧又善良乐观,尤其喜欢听新月讲各种各样的旧闻轶事。

    她时常听新月讲她旧时的见闻,还有她的哥哥姐姐,每次都会羡慕地看着新月说:“如果我也有姐姐就好了。”

    每次讲到这里,新月都会摸摸她的头笑笑说:“以后我就是你姐姐啦。”

    如此,两人相依为命了三个月,白天一起做工,晚上靠在一起休息,有了新月的帮助,初一再也没有因为手脚慢而被罚过。

    苦日子就这么互相扶持地过着,倒也不算太难受。直到有一天,新月晚上回到房间时发现初一不见了。

    初一明明说早点回房把被子上的破洞补一下,新月看着补到一半的被子,初一却不知所踪。

    “初一呢?你们有没有看到初一?”新月问在一旁的宫女。

    “初一?好像刚刚被张嬷嬷叫走了。”那个宫女回忆了一下,然后回答道。

    “张嬷嬷?是那个张嬷嬷吗?她怎么会来这里啊?”另外一个宫女听到这个名字,语带忌讳地说。

    “张嬷嬷是谁?”新月问,她在掖庭里没听说过张嬷嬷,每天都是陈嬷嬷来监督她们干活,外面的人也不喜欢到掖庭来。

    “宫里人早就传了,张嬷嬷私底下做的是给皇宫侍卫拉皮条的勾当的。”那宫女小声回答。

    “对了,刚刚张嬷嬷原本是要来找你的,谁知找了一圈没找着你,就叫走了初一。”刚刚的宫女又想起了什么,她回头告诉新月。

    新月立刻觉得不妥,于是按照宫女们所说的方位摸黑赶了过去找初一。

    今夜下雪了,沿路都覆盖了一层薄雪,新月披着一件破棉袄便四处寻找下落不明的初一。

    新月沿着漆黑的围墙走了一路,终于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声响。她循声找过去,发现初一正在一座偏僻的城楼上,与人发生纠缠。

    初一一边叫喊着,一边拼命挣扎,但并未能阻止对方对自己上下其手。对方将初一压在石栏上,不断撕扯着她的衣物。

    新月急忙向前跑去,想要登上城楼救初一。谁知道还没跑出围墙的阴影,一具瘦小的躯体便在她面前落下,摔在了她面前。

    施暴的人被初一的反抗惹怒,竟直接将人扔下了城楼。

    “初一!”新月冲上前去,只听见楼上的人唾骂了一声,然后便直接走了。

    世界忽然一片寂静,只留下被鲜血浸染的雪地,和惨白的月光。

    新月跪在初一旁边,见证着她的温度消散殆尽。她那可爱单纯的妹妹死了,死在屈辱之下,而原本可能死在这里的是她自己。

    新月泪流满面却说不出话,一瞬间,她心中残存的希望彻底熄灭。愤怒像烧红的铁水灌进她的胸口,而绝望则是一盘冰雪,将她淋成一块铸铁,冷硬坚决。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新月在初一身旁就这么跪着,直到她听见有人过来,才捡起初一的名牌,起身躲了起来。她在暗处看着张嬷嬷带人来将尸体拉走,又将现场清理干净,一切宛如没有发生过一样。

    新月浑身上下只剩下她头上的一根扁长的铜发簪,她默默回到了掖庭,摘下发簪一言不发地躲在墙角。

    第二日,新月主动找到张嬷嬷,若无其事地问她昨夜是否有事寻她。

    张嬷嬷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跟新月说有人看上了她,如果她愿意,张嬷嬷可以为她谈个好价钱。

    新月只问了张嬷嬷一句,那个看上她的人是否也见过初一。张嬷嬷不知道新月已经得知真相,于是跟新月说了真话。

    新月确认了是同一人后,跟张嬷嬷约定,今晚可以在一处空房舍与那人见面,张嬷嬷听了甚是高兴,一口便答应下来。

    约定的时间在子时之后,这是新月特别要求的。她在房舍内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等着张嬷嬷。

    到了时间,新月听见房外有声响,然后有人走了进来,她回头看他,只见对方迫不及待地卸下佩剑,向新月走来。

    “上官家的小姐可真是一个赛一个好看啊,可惜了,只剩下你一个。”那侍卫伸手抚上新月的脸颊,而新月,则是看着他笑了。

    “官爷当值累了吧?不如,让妾服侍您?”说罢,新月抬手握住对方的手,轻轻将他往床上带。

    “嘿嘿!小娘子还真懂事!”侍卫轻浮地笑了两声,像狗一样听话地就跟着新月过去。

    新月扶着他躺在床上,然后将油灯掐灭。对方的双手已经迫不及待地攀上新月的腰,想要解开她的衣裙。

    “别急呀。”新月说着,抬手将发簪抽了出来。

    对方一时看傻了眼,那墨黑的长发披散下来,半遮着那稚气已脱的秀丽容颜。如果上官家没有覆灭,这哪是他的身份地位可以企及的绝色,但此刻,如此的美人竟就在他面前。

    就在侍卫停滞的一刻,新月凑到他耳边说:“下地狱吧,畜生。”

    不等对方反应,咽喉便被刺穿,新月握着那根被磨的锋利的发簪抵着他的脖子就摁了进去,然后用尽全力往外一挑,鲜血如泉水般喷出。

    对方一挣扎,将新月甩在了地上。他捂着脖子想要叫出声,但筋脉与喉咙一并被割破,导致血液呛在喉中,他一边咳着血一边艰难地爬了两步,倒在地上便再也不能动弹。

    新月就在一旁冷眼看着他像离水的鱼一样扑腾,然后死在自己的血泊里。她知道自己也满身满手沾了鲜血,但她不在乎,复仇的快感让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清醒。

    解决掉了一个,新月又重新将头发用发簪盘上,然后拿起一块砖石走到门口。

    “张嬷嬷,大人让你进来领赏。”新月将门打开一条缝隙,然后藏身在黑暗中。

    “怎么这么黑呀?大人?”张嬷嬷兴匆匆地摸黑进了房间,往里走去。

    当她发现尸体的一瞬间,没来得及尖叫出声,就被新月一下敲倒在地上。

    “不,不要杀我……”张嬷嬷头破血流地在地上乱爬,新月走近她,朝她脑袋又狠狠地敲了一下,张嬷嬷满头是血受伤太重,已经爬不起来了。

    新月冷眼看着地上的两个人,冷静地找出了一桶她事先藏匿好的灯油。在新月将灯油淋在两人身上的时候,张嬷嬷口中还在念念有词地求饶,但新月充耳不闻,只是慢悠悠地将火油淋满整个房间。

    完事之后,新月将张嬷嬷的名牌拿走,将自己的名牌扔在她身上,然后一把火把房子给点了。

    她特地挑这处偏僻的地方,入夜之后不仅人烟稀少,离水源地远,等人们发现走水,里面早就烧的只剩一把灰了。

    新月躲进一辆运送尸体去义庄的驴车里,宫里各种死于非命的奴才都是这样被盖上草席运出去的,官兵嫌弃尸体晦气,一般都不会严查。于是,新月便躲在草席下面,忍着尸臭,成功逃出了皇宫。

    这是新月人生中做的第一个局,杀人,烧尸,金蝉脱壳。

    出宫之后,新月往山里拼命地跑,终于,在她筋疲力尽倒下之前,山中一座道庵的居士将她救下。

    得救后,居士问新月是何人,新月只是拿出了一个名牌,回答说,她的名字叫初一,是一个穷苦的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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