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从恶梦中惊醒,她马上坐了起来,四周的布置都很陌生,这让她一时分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是在掖庭,还是在明月楼。

    掖庭里面是没有被子的。新月摸到那张盖在自己身上,又软又滑的丝绸被子,感官才慢慢归拢。

    这是什么地方?新月确定自己醒了,但这里不是掖庭,也不是明月楼。

    这时候,有人推门进来。新月回头,看到了一张让她放下心来的脸。

    “牙牙!你醒了!你还好吗?在宫里有没有遇到危险?怎么眼睛都肿了?谁欺负你了?”娜娜看见新月醒了,急忙放下脸盆冲到床边,着急地说了一大堆话。

    “我没事,就是,脚崴了。”新月渐渐回忆起昨晚的事。

    “吓死我了!贺大人来找我的时候鼻青脸肿的,我还以为你们在宫里遇到危险了。”娜娜一边拧了毛巾给新月擦脸擦手,一边说。

    “鼻青脸肿?”新月这才想起贺展乔来。

    “不过你没事就好,贺大人请我过来照顾你几日,等你的脚好了我们就回明月楼。好了,你再睡一会儿,午饭好了我来叫你。”娜娜又让新月躺下,然后就离开了房间。

    新月翻身看了看书桌,那盏鹿鸣灯就放在上面,她看着那盏鹿鸣灯看了好一阵,才终于想起来了昨晚的事。

    贺展乔的话触发了新月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可怕回忆,被压抑了多年的情绪爆发出来,让她直接崩溃了。

    她记得自己一边大喊大叫,一边将贺展乔踹开,自己则是摔在地上,连滚带爬地要离开这个地方。

    贺展乔上前来想扶她,却遭到她拼命反抗,甚至对对方拳打脚踢。

    最后是贺展乔用棉被把她裹住,然后抱着她好长时间,等她终于哭累了,睡了过去,才将她安顿在床上。

    想到此处,新月的目光暗淡了下来,她的身份终究是暴露了,以后跟贺展乔该如何共处呢?

    她应该恨贺展乔吗?但事发的时候他也只是个少年,恐怕,也无力改变什么。但他的父亲始终是下令诛杀金羽卫的人,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会成为横贯在他们之间的鸿沟。

    贺展乔一晚上没敢合眼,直到娜娜进房去了,他还在屋外守着。他没有想过,新月的反应竟然这么大。

    这个结果让他既后悔又自责,这些年新月孤苦伶仃,不知道受了多少罪,而这些罪都是间接拜他所赐,如今他又竟然为了确认她的身份而不惜揭开她的伤疤。

    贺展乔你真该死!他在心中唾骂了自己千万次,正愁着这下新月应该永远不会原谅他了。

    娜娜出来的时候看见贺展乔,脸顿时冷了下来。

    “怎,怎么样?她还好吗?”贺展乔鼓起勇气上前去问娜娜。

    娜娜没有回答,只是不悦地看着他,然后故意伸手往他脸颊上的瘀伤重重地摁了一下。

    “嘶——”贺展乔吃疼地抬手捂着伤处。

    “你欺负牙牙了?”娜娜严厉地问。

    “我……”贺展乔想否认,但却发现,他没有立场否认。

    “她哭得眼睛都肿了!你!在她消气之前不要出现!”娜娜用力戳着贺展乔胸口命令完,便生气地推开他走了。

    贺展乔看看娜娜背影,又看看那紧闭的房门,灰心丧气地叹了口气。

    忽然,有人一把搭上了他的肩膀。贺展乔回头一看,原来是米格。

    “知道自己错哪了不?”米格直直地问他。

    贺展乔有点委屈地摇摇头,他并非不知道自己有错,只是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能弥补自己的错。

    “来明月楼,我请你喝酒。”米格体型高大,一手揽过贺展乔就往外带,将人硬生生“搬”走了。

    贺展乔在米格口中得知了新月逃出掖庭的往事,也知道了她为何以初一这个身份示人,他带着这些沉重的往事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月色渐浓。

    但还未走到门口,贺展乔已经发现不妥。为何他家门口站着侍卫?

    宫里来人了!贺展乔意识到守在他家门口的是宫里的禁卫之后,二话不说便跑了上去,撞见往外赶的杨云超。

    “哥!宫里来人了!在正厅,他们把初一召了过去!”杨云超神色紧张地说。

    贺展乔一听,立即不顾一切地推开侍卫冲进了正厅。见了正厅里的人之后他就知道,来的不是别人,而是他的表哥,当今圣上。

    新月正穿着女子的打扮,神色冷静,不卑不亢地跪在地上。

    微服私访的贵人只带了很少的随从,贺展乔警惕地看着他,大步上前挡在新月前面。

    贵人对贺展乔的挑衅行为并没有动怒,而是看了一眼身旁的内官,然后内官便对初一说:“初一,你可知罪?”

    “她何罪之有?”贺展乔不由分说地呛了回去,他绝不能让宫里知道初一的身份。

    “我这是问她,贺大人为何如此大的反应?”那内官说道。

    “自从初一归顺大理寺之后,我就是她的负责人,有什么事,直接问我,有什么罪,我担着。”贺展乔毫不避讳地看着贵人说,浑身都透着对这个上位者的抗拒。

    “大胆!”内官出言训斥,却被贵人拦了下来。

    “好,那就直接问你。昨日宴会你明明入了宫,不请安就罢了,连面都不露就跑到御史台偷鸡摸狗,你以为宫里都不知道?”贵人终于没了耐心,虽然不悦,但依然对贺展乔保持克制与包容。

    “无论御史台发生了什么,都是我指使的,与初一无关。”贺展乔想都没有想就出头揽下所有,他的护短行为让在场的人都顿时语塞。

    “好,那我问你,去御史台是要干什么?”贵人问。

    “查卷宗。”贺展乔答。

    “查案宗干什么?”贵人又问。

    “翻案。”贺展乔将翻案两个字说得又重又坚决,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

    新月抬眼看着贺展乔,她从未想过贺展乔竟然会为了她做到如此地步,翻案是连她都觉得无望的事,贺展乔却一直坚持着。

    面对倔成这样的表弟,贵人的脸色一时变得又恼怒又无奈。

    “初一女扮男装欺瞒朝廷,罚,禁足七日。至于你,入宫不见我就算了,连舅娘都不见,成何体统!明日给我滚进宫来向你舅娘请安!”贵人说罢,便带着人离开了。

    新月本来已经做好了身份被揭穿的准备,没想到贺展乔竟然奋不顾身地揽下了一切。而宫里也竟然没有追究。

    危险难道就这么过去了吗?恰恰相反,宫里的不追究只是暂时的,新月明白,在贺展乔‘翻案’二字说出口之后,代表着他们进入了一个新的漩涡中。

    “他们有为难你吗?”贺展乔关切地过去扶起新月。

    “没有。”新月有点疏离地回答。自从她的身份暴露,她跟贺展乔之间的关系就发生了变化,新月还不适应这种改变。

    “我有点东西,想给你看。”贺展诚恳地说,心中则是祈求新月不要拒绝他。

    “要给我看什么?”新月问。

    “在书房里。你能走吗?我扶你。”贺展乔扶起新月,见新月没有拒绝,便扶着她慢慢往书房走去。

    书房其实就是新月所待的房间,贺展乔的府邸不大,书房跟卧房一起,其实就是房子的主卧。

    贺展乔进房之后先是仔细地关上门,然后便往书柜走去。

    新月来到贺展乔身旁,看着他转动了书柜上的一个机关,然后移开了书柜,在书柜的背后,出现了另外一个空间。

    那是一个神龛,上面放着的,是上官氏一族的牌位。新月看着这些牌位,当场呆住了。

    “我来到京城的时候,通敌案已经过去了两年之久。我只能尽量寻回上官家散落的遗物,在山中立了衣冠冢,还有这些牌位。”

    贺展乔说着,从其中一个牌位后面拿出一件物件,回头走到新月面前接着说:“我这些年一直尽力在收集,但关于你姐姐的物件,就只找到这个。”

    说罢,贺展乔将一只银手镯交给新月,那是她姐姐暄阳的手镯。

    新月接过手镯的手又点颤抖,她慢慢走近那些牌位,哽咽着说:“我已经好久,不敢想起他们了。”

    “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贺展乔想不出其他的话来,他亏欠了新月与上官家太多,就算搭上他这条命,恐怕也还不上。

    “谢谢你。”新月胡乱擦了把眼泪说道。她原本以为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人记得,没想到贺展乔竟然年复一年地暗地里做了这一切。

    “上官家没有通敌,我是证人,我亲眼所见,金羽卫这些年立下战功赫赫,却被丞相诬陷通敌。我一直在京城苦心经营多年,就是为了翻案。”贺展乔上前一步,认真地看着新月。

    看着贺展乔做的这一切,还有他此时此刻认真的神情,新月能感受到他翻案的决心。

    翻案这两个字对于新月曾经来说是遥不可及的事,但经历了这一切之后,贺展乔的举动竟让新月燃起了希望。

    但是单凭他们两个人,就能翻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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