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昏暗的寝殿,飘着药物的清苦气,身似枯骨的老人躺在龙床上,胸口微微起伏着,连带着整个大殿都笼在一团死气之中。

    看着行将就木的老人,宋音之怎么也无法把她和历史上宽宥仁和的皇帝联系在一起。

    皇帝似乎对来人有所察觉,他也许想跟天下父母一样,在临别之际对儿女作些慈爱的嘱托,然而挣扎许久,最终也只是从齿缝间溜出几个破碎的字节,他剧烈地咳嗽着。

    宋音之慌忙走上前去,轻轻拍着老人单薄的脊背。

    皇帝的手紧紧抓着床边的龙头雕花轻轻喘了几口气道:“朕……子嗣不丰,三个儿女中却只有你,最不让人放心。”

    “朕已是釜底游魂了,你却仍未出嫁。届时,你兄长继位,他怎么好管你的亲事呢?”

    宋音之犹豫着要开口,被皇帝抬手打断了:“择夫婿,不要选家世太过显赫的郎君,最怕的是为上所忌……切记切记。”

    宋音之感到眼眶有些发热,她盯着天花板胡乱答应着。都说帝王无情,然而眼前这位老皇帝的深情厚谊,险些让她承担不起。

    “朕……昏庸无能,怕是再也等不到战火平息,国家昌隆的那一天,也许这是老天对一个昏君的惩罚吧……”

    历史上这位治和皇帝偃武崇文,体察民心,轻徭役,少税收,说他是昏君,实在有些过分。然而执政多年,国库不见充盈,国力日渐空虚,大好的河山遭外敌垂涎,边关战事不断,这位皇帝却偏安一隅,毫无开疆扩土的野心,害得臣民整日生活在战争阴影之中。

    他这个皇帝,当得确实不称职。

    老皇帝浑浊的眼里忽然噙满泪水,枯瘦的双手用力抓住宋音之的手:“芝芝……芝芝……”他轻声呢喃着。

    “我原以为,这一生放不下的会有很多……临到头来,才发现遗憾的始终只有那一件事。”

    “如果有西北平定,四海升平的那一天,一定要告诉朕……朕虽远在黄泉之下,也是听得到的。”

    宋音之呼吸一滞,飞快地眨着眼,她只能重重地点头以示回应,她不敢说话,怕一出声皆是难以抑制的呜咽。

    “朕在九泉之下,保我大阳皇室……千秋万代,继天立极。”他艰难地呼吸着,“保我大阳子民啊……安生乐业。”

    “如果有那么一天,一定要告诉朕。”他看着自己的女儿,目光中几乎是恳求。

    宋音之强压着情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直到负责喂药的太监进来提醒,她才如蒙大赦般脱身。

    宋音之站在大殿的长廊上,风铃不休地铃铃作响,和管事太监的脚步声混在一起,那声音她终身难忘。

    治和皇帝近乎哀求的眼神在脑海挥之不去,一直坚定着要去做的事,在此刻似乎也动摇了。

    如果皇帝知道她的小女儿非要灭掉他的国家,会不会马上气活过来,想办法永绝后患。

    她再也不能把自己看成独立于这个时代的存在,却也没办法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因为她的家在几千年后。

    2135年,人类第一批时光穿梭机研制成功。与此同时,东国和盛国关系降至冰点,国际形势空前紧张,大战一触即发。

    据可靠消息,盛国派遣特工乘坐时光机回到阳朝,企图阻止最近一代明君魏王王登基,以遏止东国发展。他的任务是巩固阳朝统治,暗杀魏王。东国立即采取行动,特工007临危受命,穿越成为千年前的阳朝公主。她的任务是找出敌国间谍,助力魏王登基,让阳朝按照历史走向灭亡。

    执行任务之前她阅读大量史料,发现这位阳朝公主虽然私生活混乱,为世所诟,却权势滔天,手握行脚帮大权,确实是最适合执行任务的人选。

    临行前张博士特意叮嘱:“时光机在测试阶段,但是此次事出突然,实际穿越的时间点可能与目标时间有所偏差,要做好心理准备。”

    事实证明,张博士这句警告还真不多余。好巧不巧,她穿越到了一个最难以把控的时间点。

    此时先帝还在世,阳朝长公主不满及笄,还未开始掌权。

    时光机算不准时间,她穿越不到一年就赶上了先皇驾崩。

    葬墓仪式办得很恢宏,既遵循了一贯帝王该有的礼制,也给番邦外族示威。

    治和皇帝很喜欢歌舞,所以当朝礼乐文化发展得很好。宋音之在靡靡歌声中恍惚,仿佛看到了一场盛大的落幕。

    众生芸芸,终将迎来新的开始。

    宋音之在人群中注意到一男子,身长八尺,穿的是高阶将领才会有的服饰,看着年纪并不大,身上盔甲还未换下,面色倒是如常,眼底有化不开的哀恸之色。

    宋音之默默看着,朝堂之上,真心为先皇难过的的恐怕也没几个。这位将军看着品阶不低,久居沙场之人,对生死看得应该比常人更通透,看来这位先生与治和皇帝关系十分亲厚。

    古籍记载,先帝颇为迂腐,朝堂上文臣为大,并不见他和哪位少将情深至此。

    这个时代,向世人隐瞒了太多。

    正疑惑着,那位将军似乎往她这边瞥了一眼,动作幅度微小得让她几乎怀疑是错觉。

    她急忙撇开视线。

    整场葬礼她都深陷在哀伤和困惑的思绪中,竟忘了是如何结束的了。

    回到府上,宋音之开始整理思绪。

    虽然她一介女流不能参政,但是想办法打听打听市井留言还是绰绰有余的。

    在民间最赫赫有名的当属当朝张丞相了。一提到政治,连田夫野叟都知道将火力对准谁;一提到张丞相,那更是急火攻心。

    个别人喝完了酒,脚往凳子上一抬,手指向天,直接就是滔滔不绝一顿输出。

    这些人虽不大读书,批判起人来倒一点不显得词穷。

    就是可怜先帝,敬天爱人大半辈子,也被人看作与张丞相同流合污的昏君,落得一个“耳软心活”的评价。

    其实并不怪群情激愤,张丞相近几年权势滔天,执政手法愈发极端,徭役税收越来越重,几乎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长此下去,老百姓越来越穷,国库却不见丰盈,因为朝廷把钱都用来增强军事建筑和武器上了。

    而今虽不是太平年间,至少也没有什么大战,为何要这样画地为牢、杞人忧天呢?逼得老百姓过不好日子,整个朝廷也睡不好觉。

    许多人对此颇有怨言。

    不光如此,这位张丞相还能哄得重文轻武的先帝欣然接受他这些荒谬的制度,甘愿把钱都填到国防事业上。

    宋音之暗自心惊,这位张丞相不仅是个祸乱民生的主儿,还很能蛊惑君心。

    大阳制度森严,有规定皇上驾崩三月后新皇才可正式即位。

    新皇登基,百官随行。皇帝宋荣在四近之臣的注视下一步步登上山顶。他看着冉冉升起的朝阳,仿佛看到了一个四海生平、万国来朝的帝国未来。

    新皇如日方生的帝国梦还未做完,就被刺耳的嚷嚷声打扰了思绪。

    下方忽然骚乱起来,宋容回头看的时候,只见一群人穿着他从未见过的统一服饰,哇哇大叫着冲向禁军本就薄弱的防线。禁军措手不及,被他们冲得七零八落。

    眼见就要冲上长阶直奔新皇,宋荣初遇此事,却还是梗着脖子大喊:“大胆!”

    要不是段秋平挡在身前,他恐怕都要贴到乱臣贼子脸上去质问了。

    段秋平连忙拔出短刀作出作战姿态,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他也没想到有人会在大典上作乱,所以并未携带什么有实质作战用途的武器。

    几十个人一哄而上的时候,饶是有再惊世的武功也被缠住了手脚。

    领头是个黢黑的男人,高大壮实,眼头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疤,耳朵还缺少了一只。段秋平周身被十几个人缠住,他眼睁睁看着缺耳朵挥舞着长刀向他劈过来,心知躲不过。

    他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狰狞面孔,脑海中早已闪过千百种思绪。都说濒死的人思维最为敏捷,段秋平只记得短短几秒像半生那么长。

    枉他半生戎马偬倥,生命竟要终结在一场小小的宫变吗。

    有那么一瞬间,段秋平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他整个世界里只剩那么一个念头。

    他死了,西北怎么办。

    这念头一闪,段秋平不知道哪来的狠劲,硬偏头绕开了致命部位。

    刀尖没入腹部的时候,他听到自己血肉搅和在一起的声音,他推掌将短刀插入“缺耳朵”的脖颈,看着他捂着喷薄而出的血水吱哇乱叫,腹部的痛感才后知后觉地传来。

    倒地失去意识之前,他听到了萧令带兵救援的动静。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只感觉到嗓子眼干的要着火了,他这辈子没觉得这么渴望一样东西,段秋平激动地起身找水喝,却直接牵动了伤口,一时痛的龇牙咧嘴,嗓子还叫不出声来。

    睁眼看到李顾伏在床边打着哈欠。

    李顾,字仲古。早些年老爷子还在的时候,两人天天一起闯祸。老头儿不好意思惩罚别人家的小孩,于是总是当着李顾的面狠命惩罚段秋平,为这事他快恨死李顾了。

    看到他醒过来的李顾哭的跟上坟一样,死命抓着他的手不放开:“晏然,晏然你可算醒了,你要是死了我可哭死了……”

    段秋平被他摇得脑仁疼,有心想骂他两句,奈何现在暂时说不出话来。这孙子,忒没眼力见,不知道昏迷刚醒的人最需要什么吗……

    段秋平拼命摇头打断他的哭嚎,李顾看他头摇得跟着了魔似的,一副鬼上身的架势,疑惑地伸出手拍了一下大将军的脑袋:“晏然?”

    莫名挨了一巴掌的段秋平心里骂娘,还是懒得跟他计较,伸手指指桌上的水,示意着李顾。

    李顾忙不迭地送到段秋平嘴边,没等段秋平接住碗,他就自行斜着碗身直直往嘴里灌水。

    这孙子!

    段秋平被呛得直咳嗽,碗里的水还是苦的。咳嗽半天终于有力气说话了:“你这臭酸儒!”

    李顾被他骂得一愣愣的:“我好心照顾你,你口出什么恶言?”

    段秋平看着冒着幽幽苦气的药汤,恨不得一把泼到他脸上。

    “对了,你知道皇上前段时间干嘛了吗?”李顾突然义愤填膺地问出这么一句。

    “怎么了?”不说他倒忘记了,这会儿一提正事就回过了神:“祭天大典那时……”

    “说到这个就来气,皇上感念萧令救驾有功,居然想把你的定北军队分一部分给他。还说等你醒来再做商议。南息,你准备怎么办?”

    段秋平低头抿了一口酸苦的药,瘪嘴笑道:“他想要,就给他吧。”

    “晏然,这明显就是……”

    段秋平抬手打断了李顾的话,无力地摇摇头:“老爷子给我取字晏然,就是希望四海晏然;他一生都没能实现的梦想,现在落到了我肩上。”

    “定北军一直功高震主,不论谁当这个皇帝,削弱定北军是不可避免的一步。”

    段秋平看向窗外,艳丽的桃花印入眼底:“我只希望此次分权,不会引起西域动乱。”

    先帝忌惮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尽管他从来不作他想,旁人也未必会信。大概是先帝临终前嘱托了宋荣些什么话,让新皇对他的怀疑更甚,此次救驾分兵权,也是骑驴下坡的事。

    反倒是此次祭天大典作乱一事,他觉得疑窦丛生。所有人都以为是骁王未能即位心生怨怼,所以作了这么一出闹剧。恐怕皇帝宋荣也是这么想的,之所以不作反应,大概是因为没有抓到证据,再者宋荣还等着抓骁王更大的把柄,所以这次事故更不能小题大做了。

    但其实骁王那里他自从西北回来就一直暗中盯着,根本没机会做小动作。如果此事与他无关,朝中能做出这种事的,不是精于算计就是极为无聊的人。

    纵观朝堂,段秋平还真想象不到有谁会安排这种事。

    如果有个幕后黑手暗中操纵一切,也许他知道段秋平盯死骁王,笃定骁王无法作乱,从而对祭天大乱一事毫无防备。

    假如这真的是他计划中的一环,那么他是想致段秋平于死地。

    饶是屋外春和景明,段秋平还是感到脊背一凉。

    “晏然?”李顾看着出神的段秋平,“你昏迷的时候见着阎王啦?”

    “那几个作乱的人在哪里?”

    “皇上下令全部处死,现暂时关押。”李顾被这没头没尾的话问得一愣:“里面谁有问题吗?”

    “可能是。”段秋平扶着额心:“查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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