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这些日子是没瞧见啊,太子那如丧家之犬的模样,真是大快人心!一国太子,要入赘他国,啧啧,令人唏嘘啊!”戎生嘴上这么说着,面上却没有多少唏嘘的表情。

    柳霄行只是专注于棋局,手捻黑子,落子离手。

    戎生再看棋局时,刚才的快然之色瞬间化而为悲愤:“气煞我也!我才一不留神,怎就走入了死局!明明这一局我差点要赢你了,居然还能给你走出来!嗨呀,让我一局怎么了?”

    柳霄行话题却已不在棋局之上:“我会向君父自请去秦越和亲。我让你找的道医,找来了吗?”

    “我办事,你当然放一百个......”,再想到他前一句,戎生不可置信,“什么!你要去和亲?”他......他要去和亲?别人避之不及之事,他怎么老是上赶着要接手,难道是有受虐倾向吗?

    看他神情严肃,不似说笑。戎生道:“你不会是来真的吧?好不容易天外飞来良机,趁着和亲之事,一把将太子送走,我们便有机会了。为什么要去做那甚么和亲皇子?!”

    柳霄行很清醒:“目下之情形,即使储君不是太子,也不可能是我。”

    “也是,你惯来不怎么受君上待见。”

    收到柳霄行一记眼刀,戎生才收口,转移话题道:“但好歹也少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不是?古语有言,近水楼台先得月,如果你去和这什劳子亲,宫中再有什么变数,我们会很被动啊!”

    柳霄行已打定主意,示意戎生看棋局:“你再看这棋局,我是如何逆转下风的。”

    戎生再细查棋局,原来他刚才断了柳霄行棋形之时,无意中也为他创造了一个逃生的机会:“你是说,棋逢断处生?”

    “嗯。和亲之事,似危实机。当他们焦头烂额之时,我提出去当这天下第一笑柄,太子党必定求之不得。虽然他们心里嘲讽我,但我名位上便是离国储君。且身处秦越异国,没有太子等人的日夜监视防备,我更可以放开手脚,筹谋庶事。”

    戎生点头,有些感慨:“还是你思虑周全。我就说我怎会赢你,害我白高兴一场。不过话说你要找来这个道医干嘛?你得了什么疑难杂症?”

    “陶乐公主自小有喘症,这个道医擅于治疗此症。”

    戎生揶揄他:“哟哟哟,还没过门呢,就把人公主放心尖尖上了。”

    “此行目的,便是要获得秦越皇室的支持和信任。陶乐公主虽是女儿身,不涉朝政,却可以通过她,影响秦越庶事。于我们而言,她这颗棋子很重要。取得她的信任,亦是获得其他秦越皇族信任的基础。有秦越皇室支持,君父想要过河拆桥,用完我这个太子傀儡太子再废掉的打算便不可能如意。”

    戎生善意提醒:“好吧,但别怪我提醒你,你别入戏太深。”别到最后把自己搭进去了。

    柳霄行不以为意:“再帮我准备一颗品相上佳的夜萤石,要离炎山上的。”

    “离炎山上的夜萤石?!你这是要我的命吧?不如你直接取了我性命!”离炎山夜萤石天下闻名,可却数量稀少。且离炎山险峻非常,山路直陡,百步九折,毒虫猛兽无数,要挖得一颗品相上佳的夜萤石,无异于再造一座山陵。

    柳霄行笑意轻飏:“戎世子,你可是我离国的隐形首富。挖萤石虽险,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戎生顿觉钱袋破了个大洞,心在滴血,他委屈巴巴道:“这也是大计的一部分吗?”

    “是。”

    戎生叹气:“好吧,谁叫我上了贼船,诶!”

    于是,天下第一笑柄,顶着太子头衔,带着丰厚的‘嫁妆’和岁贡之品,便上了永安城。

    永安城——

    离国和亲太子车队入永安皇城,引无数人侧目,朝市议论纷纷。

    有人唏嘘:“看来纵然贵为皇子之躯,也不免要做赘婿啊!”

    有人则轻蔑:“听说按离国习俗,入赘对于男子而言,堪比胯下之辱。要我,我一头撞死了。”

    千万嗤声碎语逆耳而过。

    戎生想驱散百姓,柳霄行掀开车帘,制止道:“无妨。如今我们是客,秦越人是主,不宜有所动作。何况护卫入城的秦越军士都不行驱赶之举,说明此是有上峰默许,甚至授意。”

    戎生有些气恼:“他们这是想看笑话?”

    柳霄行并不在意,他已惯当笑话。为别人所取乐,也无损无伤,又有何妨:“想看便看罢。”

    随后他又放下车帘,继续安坐养神。

    车马驱驰,直入重重深宫。

    太极殿——

    “皇帝陛下,除了君父的岁贡之品外,我有一物,欲献给陛下。”

    “噢?”

    柳霄行奉上夜萤石:“此乃离炎山夜萤石,为第一等品相。特此奉予圣上,以结两国之好。”

    把玩着通体润泽,玲珑剔透的夜萤石,秦越皇帝笑意染上脸庞:“好好好!你有心了。”

    或许是这宝石的作用,之后柳霄行竟也没遭多少为难。

    在柳霄行等人的车队抵达永安城,觐见秦越皇帝后的第二日,三道旨意接连从宫中发出。

    一是,赐婚离国太子柳霄行与陶乐公主桃夭,由太子桃华主婚。

    二是,赐陶乐公主独立开府,授金册,宝玉。

    三是,休战,封元黎为平离侯,赏赐千金。元黎大军就地卸甲归田,分两府总兵掌虎符。又言,公主大婚,不宜见兵刀,待公主大婚后,平离侯再入京正式受封赏。

    三道圣旨下,有人说那平离侯日行八百里,累坏了十数匹战马,自边城疾驰而归,似乎是朝着永安城的方向。

    但永安城城门军士,却又未见其本人入城。城内百姓,亦未见往日飞驰在朱雀大街的赤袍战神。

    而陶乐公主府上下,自赐婚旨意下后,每个人都如履薄冰,生怕一不小心因失了言行受罚。

    陶乐公主虽然平日里待人亲切,可毕竟是陛下最疼爱的女儿,自小娇养。翘首以盼的婚约被轻轻揭过,换来一纸和亲诏书,与一个素昧平生之人共度余生。陶乐公主小脾气如何不炽盛。

    公主大婚当日,仪仗盛大,朱雀大街锣鼓喧天,彩旗飞扬。

    大道两侧高低楼上,都层层挤满了人。

    外面喧闹非凡,可坐在花轿里的新妇却是冷面冷心,甚觉反感。

    今日是她的大喜日子,陶乐公主只觉悲恫。

    父皇嘴上说着如何爱她,皇兄平日里如何惯着她,最后还是将她随意托于别的男子。

    一个素昧平生的男子。桃夭想着,又抓紧了手巾。

    父皇与皇兄劝她,只要她愿意委屈一下,便可使许多将士免于死伤。

    他们说,身为公主,她纵然再委屈,还是要顾全大局。

    虽然她想发小脾气,她也的确与父皇、皇兄横眉冷对了数日,但她内心深知,他们说的有理。她受百姓供养,断没有端起饭碗骂娘的理由。

    何况,按父皇和皇兄他们的语气,这是断然没有商量余地的。

    喜轿沿着红艳丝帛铺开的道行至城门前,城门大开。

    按照秦越国婚俗,出嫁的喜轿,当绕城门一圈,以示圆满周全。

    当城门打开,却有一人飞驰而出,于喜轿前横刀立马。一下子,马嘶人慌。

    前导礼官认出他是新封的平离侯,还算客气:“侯爷,今日是陶乐公主殿下大婚之日。还请侯爷退避,莫要冲撞了公主车嫁。若误了吉时,陛下恐要追责。”

    马上男子眉宇冷峻,薄唇轻启,朝喜轿逼问道:“殿下,你当真要捐弃前情,委身于一个素未谋面之人?”

    盖头下,陶乐公主咬断朱唇,泪如雨下,心痛难抑。

    有那么一刻,她想冲出这轿笼,揭掉盖头,冲入他的怀中,对他说“元郎,我们私奔罢!”

    可她听轿外的人提醒元黎:“侯爷莫忘了陛下的旨意。”

    她听元黎说:“本侯尚在城门外,并未踏入永安城,不算抗旨。”

    她收回迈出半步的喜鞋。

    是了,以她对他的了解,他是断然不可能做出那样悖逆之举的。他今日只敢在城外拦轿,便是最好的证明。

    她是想纵情恣意,他是想和她一生一世,可世情凉薄,他们注定只能擦肩。今后的每个朝暮,皆像往日许多离别日一般,彼此相望不想见;今后的每个朝暮,却又再也回不到往日。那时,纵隔千山万水,仍有期待。

    喜轿外的人迟迟未等来回应,桃夭听到他的灰心:“你说过,你在永安城等我的。”

    他听到他扬鞭策马,又感到车轿继续又启程。想必,他是走了。

    外面鞭炮齐鸣,轿顶之下,随着他哒哒马蹄声终于渐行渐远渐无声,她泣不成声。

    后来,桃夭麻木地听从礼仪官的指挥,和那陌生人拜了天地、对拜,又被宫人牵入洞房。

    她记得当时泪眼朦胧,红盖头忽然被挑起,灯影倬倬,一人如流流皎月,眉目如星,身穿红色吉服,语笑轻飏:“夫人。”

    她一时觉得他的称呼轻佻,她本一肚子火无处发,冷声道:“你我以后还是以君臣之礼相称。”

    那男子却也不恼,俯首低眉:“是,殿下。殿下,我为你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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