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躲在青雾身后,瓮声道:“侯爷别过来!我没有大碍,只是脸色过于难看,不想叫侯爷看见。”

    崔怀寄拧眉:“病态乃常理,我不介意你的模样……”

    “我介意!”宋今声音闷闷不乐,“侯爷,哪有小娘子不在意自己容貌的?等过些时日,我再和侯爷见面,好吗?”

    崔怀寄拿她没办法,想想他阿姐,似乎也很在意自己的状态。

    是以,他不再多说什么。

    “好,我不过去便是。你刚醒来身子可有哪里不适?”

    体内毒素未解,崔怀寄不放心让青雾一个人照顾她。

    宋今不想他担心自己,“没有的,青雾自小跟着我,能照顾好我的。中毒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左右害不了我性命,我能受得住。”

    崔怀寄不信她这话。

    他是知道宋今最怕疼的。

    可人家小娘子都这么说了,他也说的什么。

    “好,若是哪里不舒服,不许瞒着我。”

    “嗯嗯!”

    哄走崔怀寄,宋今如释重负吐出一口气。

    青雾看着她幽兰的瞳孔,担忧道:“娘子,这要怎么办啊……”

    宋今暂时也拿不住主意,“这件事先不要声张,过几日瞧瞧。”

    也许,过几日她的瞳色就能恢复也说不定。

    青雾欲言又止,只得妥协似的叹了口气。

    *

    光阴如梭,转眼将至大公主婚期。

    按皇室礼仪,公主嫁娶需在宫中举办,有帝后坐高堂见证,再去男方府中拜礼。

    大公主的驸马幼年失怙,家中并无亲人,倒是省了拜礼一节。

    宋今受徐涟儿的邀请去了她的宫殿。

    殿内还有其她未出阁的公主。

    徐涟儿坐在妆奁台前,由宫女替她梳妆,尚未经历婚嫁的公主都新奇的围在她身边。

    也有不怀好意的。

    徐昭染乜眼她的头面,如此华贵的头面是她未曾拥有过的。

    有些酸溜溜的说:“大皇姐终于觅得如意郎君了,可怜我们几个还在宫里,要受宵禁的限制。”

    宫门落钥后便不能出宫了。

    徐涟儿成婚开府,以后自是想什么时候出去便什么时候出去。

    但她的那句“如意郎君”,显然有几分讽刺意味在里面。

    谁不知道徐涟儿的驸马是随便挑出来的。

    皇帝虽然不赞同她的选择,但十多年的亏欠忽然涌上来,也就随她去了。

    为了弥补这份亏欠,她的婚礼尤为盛大。

    可徐涟儿不在乎这些,迟来的亏欠已经打动不了失望透顶的心,她现在只想逃离皇宫。

    今日是她最后一次留在这里。

    徐涟儿嘴角挂着幸福的笑,对她的酸言酸语丝毫不理会。

    她偏眸看向徐沐柠,“三皇妹,今后不能常来看你了。”

    嫁出去的公主,是不能频繁回宫的,更何况她自个儿也不愿意回来。

    徐沐柠理解她,摇了摇头:“我可以去找皇姐啊!只要驸马不要嫌我碍眼就好!”

    二人相视而笑。

    八公主徐怀捻惊叹的站在嫁衣前,望着绣金大红嫁衣,小心翼翼抚摸。

    “皇姐姐,这件嫁衣好漂亮啊!”

    徐涟儿已经画好妆,闻言看她,轻轻一笑:“等捻儿及笄后,父皇也会着手帮你相看人家的。”

    她是公主中第一个出嫁的,也是年龄最长的一个。

    徐怀捻瘪起嘴,有些抗拒:“不要不要!我还想和各位姐姐多呆一块呢,姐姐们都还未成亲,捻儿不急的!”

    宋今默默站在角落里观看。

    忽然看到徐涟儿朝她招手。

    她走过去。

    “大公主?”

    徐涟儿笑容很暖,“我可瞧见县主在那里出神呢,今日邀你过来,想请你帮我描花钿的。”

    她拿起画笔放入宋今手中。

    宋今有些受宠若惊。

    给公主描花钿,于理不合吧?

    她记得应该是由皇后来执笔才对。

    徐涟儿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拉起她的手,“皇后娘娘在前殿忙着其他事,再且我生母早逝,谁来给我描花钿,自然由我说的算。”

    徐沐柠戳了戳她手臂,“你去吧,没人敢说什么的。”

    在场的几个公主确实没说什么。

    唯有徐昭染看她们的眼神带着鄙夷。

    宋今默然,执起笔在她额心仔细描绘。

    少顷,灼灼绽放的花钿跃然而出。

    徐涟儿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开始憧憬之后的日子。

    婚宴快开始了。

    公主们都前往前殿候着。

    宋今慢了一步,还未踏出大门,便听到身后传来宫女的惊呼。

    “大公主,不好了,嫁衣被人划了口子!”

    “什么!”

    宋今连忙转身过来查看。

    嫁衣上落着参差不齐划口,有深有浅,肯定是不能穿了。

    宫女急得直跺脚。

    徐涟儿盯着那些划口,沉默无言。

    宋今仔细看了眼划口,像是被什么利器划开的,划口并不整齐。

    这件嫁衣是陛下亲自着人绣的,选取的料子绣线都十分珍贵,突然损坏,上哪儿去寻个新的来。

    宋今看向宫女:“离吉时还有多久?”

    “不到一个时辰。”

    “足够了。”宋今放下嫁衣,“大公主信得过我吗?”

    徐涟儿眼里泪光闪烁,“宋今,我只想完成这场婚礼。”

    “我明白了。”

    “大公主,等我。”

    *

    “吉时已到,恭请新人入场——”

    场上响起热烈的掌声。

    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

    宋今悄摸摸回到席上,后衣领冷不丁被人擒住。

    “宋小娘子这是上哪儿去了,婚宴已开都不见人影?”

    宋今笑嘻嘻看着他,拯救自己的衣领,“……侯爷。”

    崔怀寄漫不经心看了眼入场的新人,目光微顿,“大公主身上的嫁衣,似乎不是陛下亲选的那件?”

    虽然宋今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找出最好看的嫁衣给她,可终归还是比不上陛下挑选的那件。

    摘月楼名下的成衣铺多是为世家子弟做嫁衣的,皇子公主的嫁衣可轮不到他们民间的绣娘。

    这件嫁衣已是所有嫁衣里最出挑的一件。

    宋今凑近他低声,“大公主原先那件,被人划破穿不得了,这件是我好不容易找来的。”

    虽比不上陛下那件,但拿来应急是绰绰有余的。

    索性见过嫁衣的,除了帝后,只有她们几个。

    徐怀捻捂着嘴惊讶,声音小小的:“大姐姐的嫁衣,我记得不是……”

    “嘘!”

    徐沐柠连忙制止她。

    徐昭染意味不明看了过来,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能落进走近的徐涟儿耳中。

    “许是人家瞧不上呢?父皇亲自挑选的,入不了她的眼,心里怕是还怨恨着父皇呢。”

    刺耳的话语悉数钻进徐涟儿耳中。

    却扇下她的脸一白。

    身形差点稳不住。

    她的驸马眼疾手快扶住她,又立马收回手,柔声安抚:“公主莫怕,万事有我。”

    徐涟儿诧异地看着他,心底微微动容。

    似乎,她选的驸马也没有那么差。

    新人走进内场。

    崔玉媱含笑望着他们,临近了才发现她身上的嫁衣有些不对劲,脸色微不可察变了几分。

    皇帝微微眯起眼,不动声色扫视场下的众人。

    “拜——”

    傧相高声喊着流程。

    徐涟儿垂眼,弯腰拜礼。

    皇帝看着容颜娇俏的女儿,有一瞬间恍惚,仿佛又看到自己曾经深爱的女子,着嫁衣笑盈盈望着自己。

    回过神来,徐涟儿已经垂眼跪拜了。

    她的女儿,是真的对他心有怨怼。

    也罢,本就是他做错在先。

    礼拜结束,崔玉媱看着二人,循着规矩开口:“今后你们夫妻二人一体,要互相体谅,推己真心,凡事都不可意气用事。”

    徐涟儿怔怔看她,知道她最后一句是在提醒自己,抿了抿唇,小声应了一声“是”。

    她的驸马王安霖笑着做出承诺。

    崔玉媱说完,就该皇帝说辞了。

    他眸光复杂看着这个从头到尾都没看自己一眼的女儿,万般无奈盘旋心间,只能悠悠叹出一口气。

    “涟儿,朕希望你出宫后能照顾好自己,前半生是父皇忽视了你,你对父皇有怨恨,父皇不怪你。”

    徐涟儿不言语。

    他顿了下,继续说:“日后若是受了欺负,不要再自己忍着,可以告诉父皇……告诉皇后也行。”

    所以,她这些年遭受的所有不公,他都是知晓的。

    徐涟儿心里自嘲,仍旧是不说话。

    少顷,她抬眼看着他,目光清亮,却无一丝不舍。

    这双眼睛,像极了先皇贵妃。

    皇帝心中一痛。

    “……涟儿拜别父皇。”

    皇帝怅然若失望着这对新人走出大殿。

    崔玉媱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宽慰道:“涟儿大了,会照顾好自己的,臣妾看那驸马,是个会照顾人的。”

    皇帝叹道:“或许吧……”

    宫中婚礼完毕,众人开始移步公主府。

    流程如旧,新人高堂拜完礼,参加婚宴的宾客在院中落座,待王安霖回来喂酒闹席。

    宋今百无聊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原先崔怀寄是同她一起的,半道被同僚拉去吃酒,只剩她一个人坐在这里。

    青雾弯腰倒酒,关切道:“娘子眼睛还痛吗?”

    “好多了。”

    宋今的瞳色三日前就已经恢复正常。

    她心底松了口气,不知以后还会不会出现类似的情况。

    “郡宁县主。”

    有人执酒过来找她。

    宋今回头,立马起身福礼:“三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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