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嫁他。”

    柳丝被小娘子一句话吓得弯了身,说话音里带颤,“娘子,慎言啊。”

    女子身板挺立,着一身天青色襦裙,独独伫立于一座小亭。她眸清可爱,眉如远山含黛,好似前几日落水病危的人不是她。

    姜还卿闻女仆之言,唇微微一抿。

    柳丝以为娘子作罢,没想又听她道:

    “柳丝,你清楚当朝婚嫁事宜吗?”

    “……娘子!”

    姜还卿略一侧身,见她战战兢兢,无奈轻叹,歇了继续追问的心思,“罢了。”

    她对着平静的湖面自顾想事。

    今日,是她穿来的第五天。

    是的。

    姜还卿不属于这个朝代,再准确些,她是不属于这个世界。

    她穿书了。

    还是穿到自己写的小说中。对于她写下的这本书,姜还卿是揣着愧疚的。

    这本因爱国情爱爆火的书,不是她最初的落笔。

    故事的设定是围绕一个女性悲催的一生。生育的儿女敌不过时代的残酷,一个又一个背弃了她。

    有的高坐明堂,有的驻守边疆,有的嫁为人妇不再相联。

    她借着一则古代故事影射当今落魄农村妇女的苦状,可当姜还卿拿着稿子去找编辑时,却得到她的一句:

    市场现在不需要这种发泄女性苦难的书了。

    她以为编辑会拒绝她,结果人家又来一句,说原书女主性格以及小说背景很不错,改一改会很讨喜。

    姜还卿以为还有希望,问她怎么改——这一改,直接与原来的故事相背而驰。

    弱化了女主的苦难,放大了家国情怀。

    原故事中的一场小小的战役,被扩充成了女主儿子们的英勇壮举。

    全变了。

    姜还卿改了。

    因为钱,她缺钱。

    当全书完结那一天,她如约收到了影视公司的版权邀请。一件好事,姜还卿却郁郁不得欢。

    当晚,她去买醉,回家过斑马线时,被一辆面包车撞了。等再睁眼之际,她已不在自己的时代,她,穿书了。

    穿到了自己一直愧疚的一本书中,还穿成一位朝廷官员的独女。在书中,她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角色,早早落水因病离世。

    后续,该角色父亲发现女儿落水并非意外而是歹人所为,背后之人正是圣上的一位妃子,此事成为吏部侍郎心病,也是最后他参与谋反的一大原因。

    自再次睁眼时起,她就发誓,要做出改变。从一开始,姜还卿就不反对爱国情怀的改写,她只是不服,她不服女性苦难的描写为何不能与一国情怀与之相衡。

    她悔恨亲手磨灭了自己的初心。

    “娘子?”

    一声轻唤拉回遥遥思绪。

    柳丝见人走了神,不敢叨扰,却又不得不守着时候,如今那对头的湖边小聚接近尾声,若是她们二人还不离开,难免遭人非议。

    毕竟那一众人皆是男子且未娶妻。

    “咱们该走了。”

    姜还卿在亭中故意说与相嫁,全是为了原主家庭利益,同样,也是原主意思。姜还卿寄居她身,自是拥有了这具身体的记忆,原来她随意带过的几笔,是小角色的愤愤不平。

    原主知道自己得罪了圣上一位妃子,遭人记恨,在得到妃子邀约赏荷时,就已计划好对策,原是想要贴身女仆提前找父亲去报信,没料到那人已被收买。

    原主是个聪慧的人,她被邀宫中密约就看出当朝公主与圣上必有一争,心中早早有了绝判,她私自站队,并早做好了攀上裴净的打算。

    没曾想……

    姜还卿隔着湖岸远远再看了眼,她收回目光,转身,“走吧。”

    府内。

    姜还卿自回家后就窝在房内,谢绝下人进入。

    书桌前,摊着一张白纸,面上画着几行独特的字体。

    现代简体字。

    她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握笔举起至耳畔高度,双眸死死地抓着纸上梳理的线索。

    书中曾述,女主居沙县,二儿子在今年参军报国,三女儿也在今年嫁出,嫁给了一个县的县令,取作小妾。

    那县令对三女儿一见钟情,非要强娶,女主孤身一人干不过,哭着妥协。

    参军一事,躲不过。姜还卿提笔在“三”字画下一圈,只能先在这作为,可是……

    现为吏部侍郎之女,该如何出府奔赴沙县呢……

    对了!

    裴净!

    她重重点了一笔,裴净现任大理寺卿一职,那县令管辖的地方在今年出了一桩命案,极为诡异,特派裴净前往探清悬案。

    只不过她当初只是潦草带过这件案子,重点放在了县令不作为后又娶妾之事上,该案详情彻底不知。

    裴净这人在当初谋逆战役中功不可没,此人虽是配角,姜还卿却给了他很大的主角光环,无疑,为了给那场战争作铺垫。

    裴净是皇帝的弟弟,还身居要职,实在不好糊弄。

    这下难办了。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而又止,姜还卿赶忙收起桌上纸张,“何事?”

    “娘子,主君要你去他书房。”

    姜还卿略一蹩眉,“阿爹有说何事?”

    “未曾。”

    她起身,打开房门,去的路上想着这些天自己行为举止,应是没露馅。

    敲门适宜,柳丝侯在门外,她听声而入。

    “阿爹。”

    桌前男子四十又五,端的是一身正骨,即便在家中也有朝上风姿,“新调的女仆可还习惯?”

    “还可。柳丝做事比碧红利落许多。”

    碧红,即是被收买的那个。

    姜侍郎背手走出书桌,“站着作甚,坐。”

    父女二人面对面坐下,姜还卿替父倒水,忽闻他言——“你可知裴净这人?”

    她手一顿,姜父看在眼中,垂下眼睫,“说吧,好好的跑到静心湖做什么。”

    姜还卿收手,依言答他:“无事闲逛,偶然到那一片,见风景良好便停了会儿。”

    “卿儿,你抬起头看着爹,”姜侍郎运筹帷幄的眉目竟也染上了几分无奈,“你觉得,爹会看不出你撒谎吗?”

    姜还卿心里一紧,动作连串离凳跪下,“女儿错了。”

    她心一狠,直接道:“女儿前些日子进宫赴宴,与贤王匆匆一瞥,心里动容,听闻他昨日在湖边设席,便没耐住性子前去偷望。”

    姜侍郎叹气,将人扶起,他对着姜还卿背后的一面屏风道:“出来吧。”

    只见那屏风漆黑的空隙中出来一位身形板正的侍从。

    姜还卿皱眉,即刻转身,那通红的眼眸还未来得及收缓。

    侍从对她行了个礼,遂毕恭毕敬道,“谢姜侍郎配合,小的这就回去复命,叫主人放心。”

    我去了。

    姜还卿心里暗骂。

    不用想了,这人定是裴净的随从。

    待人走后,姜还卿委屈巴巴地拽着自己衣角,抬眼小心看父亲。

    “阿爹……”

    “卿儿啊,你真是……”裴侍郎抬手拍了拍女儿的肩膀,“以后行事谨慎些,莫要再犯今日之错。”

    姜还卿:“女儿明白了。”

    裴父又坐回位上,饮了一口茶,“你说你喜欢裴净,何时的事?”

    “我记着,那日进宫碧红一直守着你,回来也并未交代遇到贤王……”

    姜还卿也坐下,继续圆谎,她想着碧红已被驱逐出府,姜父再怎么着也不会大动干戈去细查这么一件小事。

    “是我叫她不要说的,女儿不大好意思。”

    姜父一时没忍笑出了声:“你啊你。”

    “罢了,也是提醒了我,前年你已过及笄,你娘早做好了婚事打算,”姜父念及至此,又是哭笑不得,“却无一个入眼的。”

    “婚事不可草率,你若有中意郎君便去跟你娘说,看她如何拿主意。”

    一番话下来,全然不将姜还卿方才属意裴净一事放在心上。

    她心里有了数,没再多言,只道了声“是”便离了书房。

    随后几日,姜家娘子对自家女儿婚事格外上心,虽说她打心眼里觉得无人可配,但前几日经夫君提醒也不敢有松懈。

    姜还卿连着几日都在看画像,看的她是头疼的很。古画与现代画截然不同,她审美与之出现极大的偏差,又不好毅然拒绝母亲之意,只好挑挑拣拣选了一个前去赴宴。

    然后,她站在包厢门口,看着屋内那名男子嘴角一抽。

    怎么。

    和画上不太一样。

    她还是选了一个自认相貌不错的。

    想起拿起那幅画时柳丝的欲言又止的神情,姜还卿瞬间头疼加剧。

    来都来了。

    她咬咬牙,一脚踏进房内。

    “江公子。”

    已经入座的男子长相平平,身材精瘦的很,他装成一副大度样挤出抹笑,“娘子怎来的这么晚,快快坐下吧。”

    套近乎。

    没分寸。

    姜还卿垂眸为自己倒了一杯新鲜的茶水,又在心里记下一笔。

    没眼力见。

    人齐上菜,她一心一意吃菜,对方滔滔不绝的话只当一只耳进一只耳出。等吃的差不多了,她起身,“谢江公子款待,我想我们二人是有缘无份了。”

    出了酒楼,姜还卿顿觉一身轻松。

    她明白相亲不会只这一场,得做些准备了。

    柳丝跟在她身后,姜还卿正走着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对人道:“我馋糖葫芦了,柳丝你去帮我买串吧。”说完直接递钱给她。

    柳丝接钱,遵话原路返回,去找路过那名糖葫芦摊贩。

    姜还卿见人走了有些距离,她回身,快步走进一家药铺。

    径直奔向柜台,学徒迎面撞上一名面容姣好的女子,一时说话都结结巴巴,“姑、姑娘、需要……”

    “我要一副药。”

    “一副能让人病重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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