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鲤曾不止一次说过,心不狠、站不稳,手不毒、人不服。

    她知道他在那个位置,决不可能心慈手软,她也一直认为他做到了。直到后来,她才知道他如何做到的。

    她这么多年同床共枕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魔鬼?!

    他同她是假的。

    他和凌鸢也是假的?

    他还有没有什么是真的?

    “凌鸢。”她默默念着,“你知道,现在你身边的是一个披着人皮的饿狼吗?”

    她从前并不真的了解凌鸢,谢鲤并不常提起,她也不好总是和凌家兄弟打听。

    只觉得她一定很有才华,能够和谢鲤吟诗作对,算是灵魂上的互通吧。

    如今你看,她不仅能参加科举,还能高中探花。

    “谢鲤。”沈广韵冷笑了一声,“你以为你自己很厉害么,也不过如此。你引以为豪的,她也能赢你。”

    是,这里不一样了。

    虽然她身为女子,没有能力走到那个位子上,但是凌鸢做到了。

    可她依旧担心,以谢鲤的心狠手辣,如果他记得从前的事,会不会对凌鸢做什么?

    如果他不记得上辈子的事了,他又会不会对凌鸢做什么?

    “我要不要提醒一下她?”

    可她和凌鸢从无交情,她会听自己的么、她能听自己的么?

    沈广韵自嘲:“她怕一定以为我是个疯子吧。”

    也是,一边是情真意切的夫君,一边是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

    你说她信谁?

    谢鲤那么会做戏,她与他夫妻那么多年,若不是姻缘巧合,一辈子也不会识得他的真面目。

    只怕上一世,凌鸢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

    她痛苦地想:“我该怎么救她呢……”

    若是时间还早,自然可以从长计议。

    可是如今殿试都过了,实在是迫在眉睫。

    沈广韵原是软弱之人,正所谓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自己并没有正经有过什么计算。

    如今重来这一世,她自己的事情尚且放在一边,眼下最要紧的却是凌鸢。

    可这事她非但不能够同凌鸢说,也不能够同父母兄弟任何人说。她自己又着实没有什么妙招。

    “这可如何是好?!”

    那边凌鸢可不知道沈广韵的这些心思。

    她也没想到,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之外,竟然还有别的重生之人。

    而这个人恰恰同她一样,也和谢狗有仇。

    侍女迎她进了湖边的一个小亭子,只见庭内坐了一盛装女子,一身衣衫虽简单,也没有满头珠翠,琳琅满目,但却是低调的奢华。

    桌上一套茶具乍一看像是塑料的,她还奇怪,这大业的工业已经发展起来了?都能造出塑料了?

    定睛一瞧,才发现是象牙的,这可不太环保啊。

    眼下凌鸢虽已算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了,只等着吏部给她安排差事。

    其实一般来说,一甲三人的职位都是当场就定下了,剩下的人才需要细细商榷。

    可这次陛下却没有按照旧例,只说要认真考量一番,大家也不好说什么。

    领导的心思总是捉摸不定的,她想让你猜到、又不想让你完全猜到。

    不过,今日既是私宴,所以并不用跪下来磕头,只简单行了礼。

    大长公主仔细打量她:“实在是一个标志的人。”

    初次见面,都是以貌取人。

    凌鸢心想:“大长公主您也是风韵犹存啊。”

    沈尚书、沈广韵都是故人了。

    但陛下、大长公主却是新人。

    她今年不过三十,瞧着更年轻一些,其实远远没有到“风韵犹存”的时候,明明是青春鼎盛。

    陛下和她比起来,就是个身量还没有长全的小丫头了。

    可惜了,凌鸢这个重生+穿越的,都不能未卜先知,提前知道陛下和殿下、到底谁是最后的赢家。

    这可如何是好啊?

    可不能搬起石头反砸了自己的脚。

    你要说,等到她俩尘埃落定、胜负已分的时候再入局?

    哪里有这种好事。

    别想着自己不站队、清清白白,出淤泥而不染。

    站队、固然是有失败的风险,会成为对方打击的对象。

    但要是不站队,两边第一个弄的就是你。

    如果只是寻常进士,老二老三那种的,都没有站队的资格。

    不过,凌鸢觉得自己好歹一个探花,尚且具备一点点选一选的资本吧。

    但这些事都不一定要在今天完成,今明后三天、她最大的任务就是让谢狗归西,并且打扫好现场。

    也多亏大长公主的邀请,不然还得她自己找个借口拉着谢鲤进山,显得不是那么的天衣无缝、浑然天成。

    “坐吧。”大长公主好整以暇地说,“听说谢夫人是扬州府人,我府上有一位扬州师傅,做出来的细点不错,你尝尝?”

    不过,凌鸢瞧着桌上不光有扬州的细点,还有广州的。东南西北都算是齐全了。

    也是,人家一出生就是如此,天之骄女,最多就是晚生了几年,没有成为第一顺位的继承人。

    一般人也许会觉得悠闲自得也并非不是一件好事,可显然这位殿下并不这么想。

    这几年她掌控朝政、说一不二,站在帝国的巅峰,多少人匍匐在她脚下。

    你问她累吗?她只觉得你在搞笑。

    “你是元贞元年的举人?”

    “回殿下的话,是。”

    “怎么没有参加元贞二年的会试。”

    这就说来话长了,只能长话短说。

    纵然长话短说,凌鸢也觉得说起这往事,只显得自己愚蠢不可及。

    听到一半,公主自然也明白了因果。

    “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总是情有可原的。”

    若是再年长几岁,还是满脑子情情爱爱,就荒唐的可笑了。

    “何况那位谢郎,你总归眼光不错。”

    凌鸢心想,要不他马上就要去黄泉报到了,看您这么喜欢,送给殿下您好了。

    谢狗路数太野,要是不送死,她肯定是掌控不了的,沈广韵也不行。

    但是公主殿下您可就不一定了,论段位、还是您最高。

    如果能用谢狗一条命,换自己荣华富贵,勉强可以抵一抵他对自己的伤害。

    “你才二十岁,正是青春年少之时,万要好好经营事业,不可荒废了自己才华。”

    凌鸢自然满嘴称是,之后公主再未提及官场上的事,只又有几人过来。

    她认得其中一位是这一科二甲的女进士,她今年已经三十五岁。

    此番是同她儿子一起来参加会试的,虽然名次落后一些,但都考上了,可谓是双喜临门。

    从来科举,有父子、有兄弟的,都被传做佳话。如今也有母子、夫妻和姐妹了。

    不过凌鸢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她抬头看着天色,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但一时半刻又落不下来。

    其实,既然是杀人,总归会留下痕迹。

    决没有滴水不漏、无懈可击的。

    但杀人总要有理由动机的,没有人会怀疑到她。就像当年,也没有人会怀疑谢鲤一样。

    一旁的沈广韵问:“谢夫人想什么呢?”

    都想的笑起来了,满脸都是开心。

    凌鸢羞涩地说:“想起我家郎君了,他呀,没我总是不行。”

    沈广韵忧心地叹了口气。

    ——你可长点儿心吧,就那白眼狼,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他的真面目好不好?!

    她忍不住说:“谢夫人,我会些看手相的微末技艺,要不要我帮你看一看?”

    虽然觉得她的殷勤很是奇怪,但凌鸢倒也想听听。

    沈广韵握住她的手,见手指处都是厚厚的老茧,不禁也觉得惭愧。

    她自己未曾好好读书,不然纵然上辈子不行,这里总是可以正正经经考个功名的。

    ——都怪我无用。

    顺着掌心摸索下去,她故作高深地反复看了一番。

    凌鸢也由得她演戏,看她到底要说些什么出来。

    “谢夫人。”沈广韵正色说,“这些时日你还是不要轻易外出,怕是会有——血光之灾!”

    凌鸢张大了嘴——你这手艺竟然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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