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这几日的病全靠他自己身子撑着。找不到可靠的郎中,他随时都会每况愈下。

    眼下也不知是挺过去了,还是病入膏肓了,他居然在喝了咸菜汤后自称好些了。

    雪雁闻言倒抽一口凉气,转头看向紫鹃。看来琏二爷真不行了!这显然是回光返照了!

    “姑娘……”

    林黛玉并不知她们心中所想,她担心道:“我上哪再给他煎一碗咸菜汁来?”

    紫鹃答道:“不如叫厨娘试试?”

    雪雁摇头:“厨娘说了,那坛子咸菜的手艺并非她所长。”

    林黛玉眉宇之间增添了几分愁色。她又回到贾琏病床前,问道:“琏二表哥可记住我方才说的话了?”

    贾琏半躺着,微微点了点头,好似真精神了不少似的,开口说了好长一句话:“那个薛家来的管事形迹可疑,林表妹也不必担心,等我好了,再去会会他,这些事都等表哥来处置。”

    站在林黛玉后头的紫鹃默默无语。琏二爷半只脚都踏进棺材里了,竟然还能胸有成竹地承诺大话。

    贾琏许是高兴,在林黛玉跟前开口说话,可等到昭儿进来时,他已经累得闭上了嘴。

    林黛玉也在一旁沉默下来,看着昭儿对贾琏嘘寒问暖。

    这个小厮倒是对贾琏有情有义,但或许是因早先与隔壁有所龃龉,导致他一直抱有敌意,眼下他都快以为是隔壁的护院联合薛家的管事将那个谭蔡绑了去,谋财害命,作恶多端。

    接连几件事情已经摆在眼前,纵然火烧眉毛了,也还得走一步看一步。

    雪雁去厨房想法子,紫鹃也换了个法子劝说昭儿:“谭蔡生死未卜,咱们孤军奋战,还不得加紧宅院内外各处看管的人手,提防要挟之人一不做二不休。”

    昭儿果真听进去了。

    紫鹃松了一口气。还是姑娘的主意好,这昭儿真相听不进去,只能顺着他的脑袋说。左右不过是加紧提防之心的事儿,与他这般说了也殊途同归,但愿昭儿能带人将院子看好。

    为了不让那郎中有所警觉,今儿还会继续好吃好喝供着他。

    雪雁心惊胆战,害怕地问姑娘:“不如将他交给公衙?”

    也好比如今这般寝食难安。

    林黛玉道:“交给公衙?证据何在?”

    雪雁轻声道:“他出去买药形迹可疑!”

    紫鹃亦是摇头:“模棱两可的事儿,在公衙里还算不上什么证据。”

    雪雁吓得嘴唇都白了:“紫娟姐姐,姑娘若是出了什么……”

    “呸,”紫鹃连连制止道,“姑娘吉人自有天相。”

    先前那么凶险的行刺,姑娘都有幸毫发无伤,如今不过是敌在暗中,她们自然不能打草惊蛇,因此不如装作仍旧一无所知。

    有别于胡思乱想的昭儿,在紫鹃的眼里,薛家来的郎中更像是当初朝姑娘放暗箭的刺客。无论此时还无从凭证,她也早已怀疑不止。

    “那咸菜,厨娘可有法子?”紫鹃又问道。

    雪雁叹了一口气:“她说她试试看,但不见得能做得出一模一样的味道。”

    紫鹃皱眉。琏二爷眼瞧着都尝不出吃食的味道了,怎能分辨得出不同厨艺?

    可众人还得哄着琏二爷。

    最要命的是那咸菜腌制需要时日,也不知琏二爷的身子等不等得到了。要不然上街给他买现成的去?顺道再看看纸扎店,着手张罗准备后事。

    贾家人个忙个的,反倒是水匪一伙人有些清闲。

    是夜,那“蓄须郎中”的屋子里再次来了他不少的兄弟造访。

    他还不甚欢迎:“你们怎么又来了?不是刚吃过一晚吗?”

    “你腿怎了?”

    蓄须水匪忿然道:“别提了,绊了一跤。”

    只绊了一跤能伤得如此严重?

    他可是他们一伙人唯一的内应,还等着过几日里应外合呢,怎就将自己的腿弄伤了。

    即便是兄弟相称,见了此情此景,难免也有忍不住挖苦的人:“你莫不是都走不了路了?”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走不了了?”蓄须水匪立即逞强地站起身来,“我不过是小伤罢了。”

    说着,他这便要走给他们看看。

    只见他一双腿脚,忽高忽低,一瘸一拐,走得七上八下,歪七扭八,就差点东倒西歪,再摔个七荤八素了。

    “好了好了!”简直难以直视了,众人纷纷劝阻,更是不信他方才那套说辞。

    “你上哪摔了?”

    “你人不就在这屋子住着吗?”

    “你这哪是绊倒,我看你摔成这样,至少得跳崖!”

    他这幅模样,难免会遭到埋怨:“早知你如此无用,就不该让你来假冒。”

    蓄须水匪听了这话也生气道:“当初不是你说我长得与那郎中有几分相像吗!”

    “是啊,可你终究不是郎中,腿断了也不能自医。”

    “你少阴阳怪气,你们隔壁那家医馆的郎中不也是个瘸子!”

    “合着你也瘸掉了?”

    “你放屁!”

    深更半夜内讧又何必,水匪头子制止了两人。即便他心中也觉得老六的腿伤拖了他们此次的后退,但还是安抚他道:“想必是这处宅院风水太差了。老六,你好好养伤,我看三两日便能好了。”

    蓄须水匪道:“可不是么,我听说这处宅院先前久未住人,想必晦气得很。”

    水匪头子顺着他的话说道:“是啊,那你我可得早些将事儿办了。早些动手,早些回去。”

    他们一向都在水路上为非作歹,甚少上岸动手,此行要不是看中这户的兄妹家财外露却又病弱无能,才不会如此铤而走险。

    不过好在果然不出他们所料,这户宅院里虽然住的人手不少,但皆是花拳绣腿之人,都未察觉他们数人深夜造访。

    水匪头子接着说道:“并非我临时起意,先前你走时,兄弟们便想着再塞个人进来。”

    如今老六虽然假扮郎中,但到底开不出像模像样的方子,连药都是胡乱买的,也不知那病秧子吃了后是死是活。死了倒好,就怕半死不活,那他们岂不是还得再耽误下去?

    他说得在理,蓄须水匪也听进去了,一想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企图,他也很是急切:“那大哥再塞谁进来?”

    那对兄妹随行的下人可不少,听说自打住进来后便不缺人雇。

    水匪头子一笑,答道:“原先是想再塞进来我们的人,如今我倒是又想了一个法子。”

    他上前,与老六耳语。

    “此乃妙计!”蓄须水匪赞道。

    这二人虽携手图谋不轨,但也各怀鬼胎。

    比起他们来,这两处宅院里的所有人都显得良心分外敞亮。

    厨娘虽不知为何琏二爷一夜之间爱上了咸菜,爱得不能自拔,连连催促厨房,害得她有史以来第一回对自己引以为豪的厨艺胆怯心虚。

    “这,这,这,还有这些,都是咱们厨房从外头买来的;这,是我自己腌的。”厨娘抹了一把自己额头的汗,一一向雪雁介绍。

    雪雁用了好几只银匙,依次品尝过去,然后抬起头,对上厨娘满怀希冀的目光,遗憾地摇摇头。

    “都不像吗?”厨娘急了。看来她这是又白忙活了半天,她好不甘心,也拿了汤勺舀了些许自己尝尝,“哪不一样了?”

    厨娘吃不惯南方的菜色,相比起来这事儿还是雪雁有经验,她迟疑了半瞬,直觉道:“先前那坛子咸菜,像是……出自家中长辈腌制之手。”

    厨娘明白她是何意。并非指雪雁的长辈,而是指此处小镇里的任何一户人家,家中皆是有长辈,而长辈平日里闲来无事腌制了爽口的咸菜,且每户人家的厨艺都不一样。

    “非要如此严谨吗?”厨娘在心中难免不满于琏二爷如此挑剔。

    雪雁无法同她吐露真相,只能含糊回道:“我也不知。”

    她们也的确不知,琏二爷既然尝不出咸菜味,那不同的咸菜琏二爷还尝得出来吗?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雪雁和紫鹃再次在昭儿面前瞒天过海,先将外头紧急采购回来的咸菜汁端到了贾琏病床前。

    到了如今这地步,分外显得当初隔壁那个总角小厮口中之言何尝不是药理真谛呢。

    他们一言不发地眼睁睁看着贾琏将一碗齁咸齁咸的咸菜汁一饮而尽,还畅快的叹息一声。

    连一旁的昭儿都有些狐疑了。怎么味儿闻得这么奇怪呢?他分明在厨房亲自督促着,怎会煎成了一股咸菜味儿?

    “这药……”

    他还未说出口,贾琏便说道:“这药不对。”

    雪雁和紫鹃皆是一惊。

    贾琏转过头来,皱眉问昭儿道:“你看的药炉?”

    昭儿点头应是。

    贾琏:“还差些火候。”

    雪雁和紫鹃:“……”

    她们的心本都已经提在嗓子眼了,还以为琏二爷看穿了,没成想是不仅没看穿,而且还病得变本加厉了。

    一旁的林黛玉冷静地问道:“表哥何以见得?”「

    贾琏煞有其事道:“没我上一碗喝得有劲儿。”

    这难道也算是一种歪打正着的尝出差别了?可再料事如神之人,也未曾料到回光返照之人还能讲究咸菜口味之别。

    忠心耿耿的昭儿一听这话,立即动身又去厨房了。拦也拦不住。

    雪雁和紫鹃拦不住他,站在院子里干着急,只能转身看向走出屋外的林黛玉:“姑娘?”

    林黛玉垂眸。

    紫鹃率先上前一步:“姑娘,咱们再向隔壁借一碗试试?”

    最初那碗咸菜来自于隔壁。可姑娘为了不让隔壁邻居牵连进她的安危之中,必然不愿再叫她们去敲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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