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目光变得幽深起来。
昏黄的烛光闪烁着，将那娇媚的容颜半拢着，她眸子里的微光变得朦胧，随后唇边溢出声淡淡的讽笑。
张婵还是第一次听见女儿发出这样的声音，不禁疑惑道：“怎么了？”
明玉侧头看向母亲，回想起前世来，她冒着雨夜在马车上，拖曳着病体也要去晋阳侯府，而她的母亲囚禁在高墙之内，到她死都不曾见面。
睫毛微颤，明玉内心沉重又酸楚，轻轻靠在了张婵怀里，颇有些乳燕回巢的眷恋，惹得妇人又宠又怜，笑道：“都这么大了，还跟母亲撒娇，若是嫁作了别家妇可要稳重起来，操持中馈，相夫教子……”
明玉眼眸一压，目光落在虚空处。
她父亲明冲十年前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而还后，圣上下旨赐晋阳侯，由哥哥明镜承袭，父亲一手培植的明家军亦如是，后来随着圣上沉迷炼丹问道日甚，渐渐不理民生，以至于各地频发起义造反，哥哥便四处征讨平贼，晋阳侯府因此蒸蒸日上。
可一年前却不知为何，哥哥竟然殿前失仪触怒了圣上，被贬至边关后，圣上便冷待了他们，云都尽是世家门阀，他们家原本出自偏僻小隅的崇州，是靠着父兄的军功才跻身新贵，根基不深，且行事颇为随性，早就有许多人看不顺眼，暗地里讥讽明家粗鄙草莽，难登大雅之堂。
而谢家在云都乃是百年簪缨，谢京墨出身嫡系，父亲乃是上任族长谢松，十年前也随着父亲去到边关，却在得胜归来的路上染了重疾，半年后一命呜呼，他母亲卢氏出身南阳贵族，夫妻只谢京墨一个儿子，既是嫡长子，又被家族寄予厚望，年纪轻轻便被教导得恪守礼法，喜怒不形于色。
早在深闺之时，明玉偶然参加私宴，那些京中贵女们个个自恃身份，眼高于顶，私下议论时，对别家郎君总是褒贬不一，可提起谢京墨没有不夸赞。
谢郎年少聪慧，又生得相貌堂堂，若非性子太过清冷，吓得旁人不敢靠近，只怕稍露面，街头即是掷果盈车的盛况。
明玉回过神来，试探道：“阿娘，若是我与谢家退婚……”
话还未出口，便听见张婵蹙眉说：“胡说什么，这可是一年前圣上赐婚，虽说不知为何无端有这出，可天家威仪，饶是那谢夫人再不满，也不敢随意退了，你可别胡思乱想的，自己吓唬自己！”
明玉深深看了眼母亲，随后将几欲脱口的半截话咽回腹中，只勉强笑道：“是，阿娘说得对。”
张婵不明白她的心事，只以为是闺中女儿羞怯，半搂住她，神情满是爱怜与疼惜。
她温柔笑着，安抚说：“咱们晋阳侯府没落了，可到底有你父亲和哥哥的军功在，这婚事是谢贵妃亲自去跟圣上提起，下了圣旨断不能改的，谢家乃是世家门阀，在云都根基又深，从谢府走出去的不是王孙，便是权贵，最不济的也是个名士，你要嫁的那位谢郎姿容甚美，又与你哥哥相识，他母亲卢氏虽说心高气傲，可也是世家贵女，有教养的礼仪人，想来也不会太为难你的。”
明玉垂下眼眸，只作出聆听教诲的模样。
她知道母亲的性子，自嫁来明家便常年独守空闺，父亲征战沙场，母亲却无怨无悔，后来也时常教导明玉，要识大体温婉恭顺，也因着如此，她在谢府与谢京墨聚少离多，虽然也感到孤独，想一想母亲却也能捱过去，只婆母实在难相与。
她毕竟不是母亲，学不来她的温柔和顺，只能嫁去谢府后小心收敛着心性，努力摈除云都贵人眼中那些不成体统的习性，尽量学着做个端庄顺眼的谢家妇。
可母亲为父亲守着空闺，点灯熬油似的过着，却是因为值得。
她为谢京墨分明不值得，二人相敬如冰，乃是怨偶一对，谢京墨心尖尖上又有人，想来又何必呢？
这桩婚事，无论如何，明玉也得退了。
正当母女俩各怀心思时，飞霜见里面没有了声响，忙不迭出声说：“夫人？”
张婵抬眸看去，飞霜便无声做着口型，明玉眼尖地捕获到些许内容，强压下内心的疑惑，在张婵出去后才唤来飞霜，打算问个清楚。
“阿娘方才神情有异，她不是个焦躁的性子，你老实交代，到底出了什么事？”明玉侧头问道，目光如炬。
“回禀小姐，方才……是您的舅母来了。”飞霜低声答道，想起这几年那位打秋风的行径，头都不敢抬起。
“舅母？她又来做什么？”明玉继续问道，蹙眉时渐渐回想起来，她这位舅母姓刘，是已故小舅舅的妻子，原来也是在崇州老家的，后来父亲带着妻儿要迁至云都，祖父他们不愿意舟车劳顿，便留在了那处，
小舅舅子承父业是个大夫，过去日子紧巴巴的，因着母亲嫁来明家不时接济，这才熬过了最紧要的关口，他本也不想离开崇州，可舅母刘氏念着这些年得了许多好处，便眼巴巴逼着一起迁来了云都，小舅舅七年前又病故，刘氏便借着儿子的缘故，时常来明府，美其名曰联络亲情，实际上都是为了捞些好处。
明玉眉心紧蹙，这些年刘氏吸了他们家多少血，只怕根本数不清，谁碰上这样的亲戚，心里头都是个堵。
没成想，她这边还在想着怎么办，飞霜又没忍住，焦急道：“小姐，不巧得很，谢公子此刻也来了，两个人差点碰上，还是姑奶奶及时迎上去，将谢公子引至会客的前厅，只是奴婢侧耳听着，姑奶奶似乎话头不对。”
明玉内心一惊，立即联想到自己的表哥还未定官职，科举也是个寻常成绩，只怕得先去偏远地方历练，熬个几年才可能有机会回京，姑母此番只怕是想让谢京墨帮忙。
这种事情圣上明令禁止，姑母此去当真是……
思忖罢，明玉对飞霜道：“先带我去前厅。”
才刚到前厅外，明玉便听见下人在小声议论，说：“姑奶奶性子泼辣，这回可被下了好大的脸面，那谢公子冷着张脸，只垂眸饮茶，全然不为所动的。”
她想了想谢京墨的性子，这人为官清廉，行事刚正不阿，此等事情怎可能得他回应，前世仿佛也有类似的事情，当时她已是丞相夫人，谢京墨刻意叮嘱自己，不可应承任何人，便是有谢家的来求，也得斩钉截铁推辞。
“十年寒窗苦读，一招得中，或名落孙山，或金榜题名，原就是自己该得，倘若每个人都如此，没考好便妄图走裙带，挤走本该属于别人的位置，不花心思踏踏实实在正途上，那大昭岂不是乱套，蔡绅这样的朝廷蠹虫，不可以再出了。”那人手执简牍说，淡漠的目光冷沉，不曾抬眸望向她。
夜阑人静，皓月当空，案几前的一豆灯火微弱摇曳着，照得他身形单薄清俊，那微锁的眉心处，隐约氤氲着冷傲的寒气。
那时的谢京墨犹如高高在上，守护秩序的神官，遥不可及，如冰如霜。
明玉呼吸微滞，心口传来熟悉的刺痛。
她平复了许久的心情，才缓步走近门外，凝眉便望见那个白衣男子。
他依旧是简单的玉冠束发，霜色的衣袂被晚风习习吹拂，长眸清冷又淡然，默不作声地盯着盏中，姿态孤高，恍若谪仙般不食人间烟火。
反观姑母，虽然身为主人，可青色的衣角都仿佛要被拧碎，凌厉张扬的眉眼间尽是愠色，却敢怒不敢言，反倒衬得那人愈发从容淡定，举手投足之间疏离矜贵，让人有反客为主之感。
这人总是如此，好似何事都无法撼动他似的。
明玉微微哂笑，却不料里面因着方才闹了不快，正是悄然无声的时候，她这笑声短暂，却不偏不倚，刚好传了进去，惹得里面的人都注意到她。
她刚敛好神色，便瞧见姑母脸色微变，谢京墨则不经意间抬眸，隐约往她这里瞥了眼，神情略显淡漠，随后不着痕迹地移回了目光，指尖点在扶手上，轻轻敲动着。
他身边跟着的两个长随，会文的叫青崖，会武的叫岸回，都目不斜视地垂眸站着。
“明玉，你来得正好。”姑母说道，从黄花梨木座椅上起身。
丫鬟低头进来，将明玉几日前做好的松子百合酥端上来。
按照记忆里，前段时间黄河水患，谢京墨受命去到回州等地，约摸是才回了云都，只不知为何他不是先回谢府，而是来了晋阳侯府邸。
姑母笑道:“这可费了大功夫，听说谢公子爱吃，我家玉儿便专门去找百香园退隐的糕点师傅学，几日前不慎误食了松子，还病了呢，公子尝尝味道如何？”
说起来真是可笑，她知晓谢京墨爱吃松子百合酥，便费心去学，为求味道纯正，这才偷偷尝了一口，惹来这又起疹子又昏迷的痛楚。
若是从前姑母这样说，明玉必定羞涩又期待，可如今她却不会有任何情绪波动了。
因为，明玉早就知道这人的反应。
谢京墨神色没有丝毫松动，只将茶杯一放，沉默后起身，还未开口，他身旁的青崖倒是先说：“我家公子口味变了，小姐不必如此费心。”
灯影朦胧，谢京墨眉眼淡漠疏远，看着那人冷淡的模样，明玉有些恍惚，她当时心情是怎样的呢？
依稀记得是委屈和失望吧，她这样认真地讨好一个人，那人却全然不放在心上，从来将她的付出当成多余，只有她在焦急和不安，他永远都是不为所动的样子。
明玉忽然就豁然了，莞尔道：“是，以后都不会费心了。”
许是见惯了她的热脸相迎，这话显得突兀又尖锐，惹得惯是漠然的男子抬眸看向她，冷淡的眉宇这才露出些许意外。
可这神情极为细微，转瞬即逝。
明玉还未踏入前厅，便听见谢京墨清凌凌的嗓音，仿佛千年寒冰迎面袭来，将她本就不多的暖意吹散。
只见男子长眸微掀，白衣如霜般冷凝，分明是在询问，却带着几丝居高临下之感。
“何意？”谢京墨如是问道。
昏黄的烛光闪烁着，将那娇媚的容颜半拢着，她眸子里的微光变得朦胧，随后唇边溢出声淡淡的讽笑。
张婵还是第一次听见女儿发出这样的声音，不禁疑惑道：“怎么了？”
明玉侧头看向母亲，回想起前世来，她冒着雨夜在马车上，拖曳着病体也要去晋阳侯府，而她的母亲囚禁在高墙之内，到她死都不曾见面。
睫毛微颤，明玉内心沉重又酸楚，轻轻靠在了张婵怀里，颇有些乳燕回巢的眷恋，惹得妇人又宠又怜，笑道：“都这么大了，还跟母亲撒娇，若是嫁作了别家妇可要稳重起来，操持中馈，相夫教子……”
明玉眼眸一压，目光落在虚空处。
她父亲明冲十年前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而还后，圣上下旨赐晋阳侯，由哥哥明镜承袭，父亲一手培植的明家军亦如是，后来随着圣上沉迷炼丹问道日甚，渐渐不理民生，以至于各地频发起义造反，哥哥便四处征讨平贼，晋阳侯府因此蒸蒸日上。
可一年前却不知为何，哥哥竟然殿前失仪触怒了圣上，被贬至边关后，圣上便冷待了他们，云都尽是世家门阀，他们家原本出自偏僻小隅的崇州，是靠着父兄的军功才跻身新贵，根基不深，且行事颇为随性，早就有许多人看不顺眼，暗地里讥讽明家粗鄙草莽，难登大雅之堂。
而谢家在云都乃是百年簪缨，谢京墨出身嫡系，父亲乃是上任族长谢松，十年前也随着父亲去到边关，却在得胜归来的路上染了重疾，半年后一命呜呼，他母亲卢氏出身南阳贵族，夫妻只谢京墨一个儿子，既是嫡长子，又被家族寄予厚望，年纪轻轻便被教导得恪守礼法，喜怒不形于色。
早在深闺之时，明玉偶然参加私宴，那些京中贵女们个个自恃身份，眼高于顶，私下议论时，对别家郎君总是褒贬不一，可提起谢京墨没有不夸赞。
谢郎年少聪慧，又生得相貌堂堂，若非性子太过清冷，吓得旁人不敢靠近，只怕稍露面，街头即是掷果盈车的盛况。
明玉回过神来，试探道：“阿娘，若是我与谢家退婚……”
话还未出口，便听见张婵蹙眉说：“胡说什么，这可是一年前圣上赐婚，虽说不知为何无端有这出，可天家威仪，饶是那谢夫人再不满，也不敢随意退了，你可别胡思乱想的，自己吓唬自己！”
明玉深深看了眼母亲，随后将几欲脱口的半截话咽回腹中，只勉强笑道：“是，阿娘说得对。”
张婵不明白她的心事，只以为是闺中女儿羞怯，半搂住她，神情满是爱怜与疼惜。
她温柔笑着，安抚说：“咱们晋阳侯府没落了，可到底有你父亲和哥哥的军功在，这婚事是谢贵妃亲自去跟圣上提起，下了圣旨断不能改的，谢家乃是世家门阀，在云都根基又深，从谢府走出去的不是王孙，便是权贵，最不济的也是个名士，你要嫁的那位谢郎姿容甚美，又与你哥哥相识，他母亲卢氏虽说心高气傲，可也是世家贵女，有教养的礼仪人，想来也不会太为难你的。”
明玉垂下眼眸，只作出聆听教诲的模样。
她知道母亲的性子，自嫁来明家便常年独守空闺，父亲征战沙场，母亲却无怨无悔，后来也时常教导明玉，要识大体温婉恭顺，也因着如此，她在谢府与谢京墨聚少离多，虽然也感到孤独，想一想母亲却也能捱过去，只婆母实在难相与。
她毕竟不是母亲，学不来她的温柔和顺，只能嫁去谢府后小心收敛着心性，努力摈除云都贵人眼中那些不成体统的习性，尽量学着做个端庄顺眼的谢家妇。
可母亲为父亲守着空闺，点灯熬油似的过着，却是因为值得。
她为谢京墨分明不值得，二人相敬如冰，乃是怨偶一对，谢京墨心尖尖上又有人，想来又何必呢？
这桩婚事，无论如何，明玉也得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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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婵抬眸看去，飞霜便无声做着口型，明玉眼尖地捕获到些许内容，强压下内心的疑惑，在张婵出去后才唤来飞霜，打算问个清楚。
“阿娘方才神情有异，她不是个焦躁的性子，你老实交代，到底出了什么事？”明玉侧头问道，目光如炬。
“回禀小姐，方才……是您的舅母来了。”飞霜低声答道，想起这几年那位打秋风的行径，头都不敢抬起。
“舅母？她又来做什么？”明玉继续问道，蹙眉时渐渐回想起来，她这位舅母姓刘，是已故小舅舅的妻子，原来也是在崇州老家的，后来父亲带着妻儿要迁至云都，祖父他们不愿意舟车劳顿，便留在了那处，
小舅舅子承父业是个大夫，过去日子紧巴巴的，因着母亲嫁来明家不时接济，这才熬过了最紧要的关口，他本也不想离开崇州，可舅母刘氏念着这些年得了许多好处，便眼巴巴逼着一起迁来了云都，小舅舅七年前又病故，刘氏便借着儿子的缘故，时常来明府，美其名曰联络亲情，实际上都是为了捞些好处。
明玉眉心紧蹙，这些年刘氏吸了他们家多少血，只怕根本数不清，谁碰上这样的亲戚，心里头都是个堵。
没成想，她这边还在想着怎么办，飞霜又没忍住，焦急道：“小姐，不巧得很，谢公子此刻也来了，两个人差点碰上，还是姑奶奶及时迎上去，将谢公子引至会客的前厅，只是奴婢侧耳听着，姑奶奶似乎话头不对。”
明玉内心一惊，立即联想到自己的表哥还未定官职，科举也是个寻常成绩，只怕得先去偏远地方历练，熬个几年才可能有机会回京，姑母此番只怕是想让谢京墨帮忙。
这种事情圣上明令禁止，姑母此去当真是……
思忖罢，明玉对飞霜道：“先带我去前厅。”
才刚到前厅外，明玉便听见下人在小声议论，说：“姑奶奶性子泼辣，这回可被下了好大的脸面，那谢公子冷着张脸，只垂眸饮茶，全然不为所动的。”
她想了想谢京墨的性子，这人为官清廉，行事刚正不阿，此等事情怎可能得他回应，前世仿佛也有类似的事情，当时她已是丞相夫人，谢京墨刻意叮嘱自己，不可应承任何人，便是有谢家的来求，也得斩钉截铁推辞。
“十年寒窗苦读，一招得中，或名落孙山，或金榜题名，原就是自己该得，倘若每个人都如此，没考好便妄图走裙带，挤走本该属于别人的位置，不花心思踏踏实实在正途上，那大昭岂不是乱套，蔡绅这样的朝廷蠹虫，不可以再出了。”那人手执简牍说，淡漠的目光冷沉，不曾抬眸望向她。
夜阑人静，皓月当空，案几前的一豆灯火微弱摇曳着，照得他身形单薄清俊，那微锁的眉心处，隐约氤氲着冷傲的寒气。
那时的谢京墨犹如高高在上，守护秩序的神官，遥不可及，如冰如霜。
明玉呼吸微滞，心口传来熟悉的刺痛。
她平复了许久的心情，才缓步走近门外，凝眉便望见那个白衣男子。
他依旧是简单的玉冠束发，霜色的衣袂被晚风习习吹拂，长眸清冷又淡然，默不作声地盯着盏中，姿态孤高，恍若谪仙般不食人间烟火。
反观姑母，虽然身为主人，可青色的衣角都仿佛要被拧碎，凌厉张扬的眉眼间尽是愠色，却敢怒不敢言，反倒衬得那人愈发从容淡定，举手投足之间疏离矜贵，让人有反客为主之感。
这人总是如此，好似何事都无法撼动他似的。
明玉微微哂笑，却不料里面因着方才闹了不快，正是悄然无声的时候，她这笑声短暂，却不偏不倚，刚好传了进去，惹得里面的人都注意到她。
她刚敛好神色，便瞧见姑母脸色微变，谢京墨则不经意间抬眸，隐约往她这里瞥了眼，神情略显淡漠，随后不着痕迹地移回了目光，指尖点在扶手上，轻轻敲动着。
他身边跟着的两个长随，会文的叫青崖，会武的叫岸回，都目不斜视地垂眸站着。
“明玉，你来得正好。”姑母说道，从黄花梨木座椅上起身。
丫鬟低头进来，将明玉几日前做好的松子百合酥端上来。
按照记忆里，前段时间黄河水患，谢京墨受命去到回州等地，约摸是才回了云都，只不知为何他不是先回谢府，而是来了晋阳侯府邸。
姑母笑道:“这可费了大功夫，听说谢公子爱吃，我家玉儿便专门去找百香园退隐的糕点师傅学，几日前不慎误食了松子，还病了呢，公子尝尝味道如何？”
说起来真是可笑，她知晓谢京墨爱吃松子百合酥，便费心去学，为求味道纯正，这才偷偷尝了一口，惹来这又起疹子又昏迷的痛楚。
若是从前姑母这样说，明玉必定羞涩又期待，可如今她却不会有任何情绪波动了。
因为，明玉早就知道这人的反应。
谢京墨神色没有丝毫松动，只将茶杯一放，沉默后起身，还未开口，他身旁的青崖倒是先说：“我家公子口味变了，小姐不必如此费心。”
灯影朦胧，谢京墨眉眼淡漠疏远，看着那人冷淡的模样，明玉有些恍惚，她当时心情是怎样的呢？
依稀记得是委屈和失望吧，她这样认真地讨好一个人，那人却全然不放在心上，从来将她的付出当成多余，只有她在焦急和不安，他永远都是不为所动的样子。
明玉忽然就豁然了，莞尔道：“是，以后都不会费心了。”
许是见惯了她的热脸相迎，这话显得突兀又尖锐，惹得惯是漠然的男子抬眸看向她，冷淡的眉宇这才露出些许意外。
可这神情极为细微，转瞬即逝。
明玉还未踏入前厅，便听见谢京墨清凌凌的嗓音，仿佛千年寒冰迎面袭来，将她本就不多的暖意吹散。
只见男子长眸微掀，白衣如霜般冷凝，分明是在询问，却带着几丝居高临下之感。
“何意？”谢京墨如是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