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是一片沉寂的静,只或远或近的地方时不时有风掠过。

    林衔月身形停顿,转脸朝车内看去,眼帘扇动,像是想要以此来刷新大脑,来判断刚才自己听到的声音,到底是真的出自傅初白,还是大脑里回忆与潜意识的交叠。

    二人就这么沉默地僵持住。

    直到傅初白再次开口:

    “毕竟是在我店里出的事儿。”

    言外之意,他是作为老板来完成售后的。

    直到这会儿,林衔月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朝刚才走过的道路看去。

    街道空荡荡的,方才站在那里等车的周以愿已经不见了。

    紧接着,她手机震了下,

    是周以愿发来的消息,是张打车的订单截图和一条很短的文字——‘我已经坐上车啦~’

    林衔月呼吸滞了两秒,手指轻点屏幕回了个OK过去,然后才缓缓抬起眼,重新看向傅初白。

    所以他和周以愿,

    不认识。

    片刻,她跨过路沿石,站在车子旁。

    靠近之后,她能闻见从车子里飘散出来很清淡的雪松古龙水的味道。

    “还需要我帮忙开车门吗?”

    傅初白轻笑了声,语气略带了些讥讽。

    林衔月眼帘掀了下,本能地抬起右手,只是还没用力,刺痛感就先一步传了上来。

    她只眉间飞快地蹙了下,然后不动声色地换手,拉开车门坐上去。

    油门的声音轰然,窗外的景色开始急速后退。

    林衔月盯着前窗的风景,莫名地有些恍然。

    既恍然于这条街竟多年未见大改,风景熟悉的就好像是将脑海中的画面调阅出来播放。

    又恍然于这么多年之后,她竟然莫名奇妙地,又坐在了傅初白的副驾驶座位上。

    想到这儿,林衔月终究是没忍住,视线微微偏移,在车厢里的一片暗色中看向傅初白。

    不是想要去看出些什么,只是想看。

    就像是人渴的时候想要喝水一样,是这一刻的某种神经本能。

    只不过她近乎直白的视线没有得到对方哪怕一丝回应。

    那人像是完全忘记车上还有个人似的,只专注地开着车,搭在方向盘的手臂闲散却又不失力量,

    是游刃有余的模样。

    林衔月心尖突然颤了下,像是有根针扎进去,泛着细密的疼。

    她将视线收回来,转而落在自己的膝盖上。

    接下来的路程里,她再也没有抬头。

    车子很快开到小区门口。

    傅初白自从她上车前说过两句话之后便一直没再开口,林衔月摸不准他沉默的意思,便也不去打扰,很轻地道了声谢之后便抬手拉门。

    或许是刚才的痛觉记忆太过清晰,林衔月刚把右手抬起来,还没往门把手上放便先一步停住,然后重新抬起左手拉开车门走了下去。

    她刚在路边站定,身后就传来一声轻响,

    是车门开启关闭的声音。

    林衔月一愣,转身去看。

    驾驶座上的傅初白也下了车,隔着车子,两个人的视线就这么直白地在半空撞上。

    神思算不上轻缓地颤了下,林衔月双唇微微张开一条缝,嗫声道:“你...”

    傅初白似乎是眨了下眼睛,语气冷淡:“我有个东西要买。”

    说完,绕过车头,往小区大门边上的商铺走去。

    看方向,是要去那家药店。

    林衔月顿了下,也走过去。

    不算是跟着傅初白,她手还伤着,也是需要买些药的。

    已经接近凌晨,柜台后上班的小哥昏昏欲睡,连屁股都没挪一下,只掀起眼皮瞟了他两一眼,就抬手指向边上的货架:

    “两件八折,三件七折,今天充值,还有优惠。”

    他这一串太过熟练自然,林衔月视线不自觉地看过去,

    货架上琳琅满目,整整齐齐地摆着一堆....

    套。

    林衔月耳廓轰地炸响,也顾不上其他,连忙摆手否认:“不是不是,我们...”

    她语气顿了下,大脑飞快地斟酌着,最终开口道:

    “我们不是这种关系。”

    说完,她也顾不上那两人的脸色,径直朝店里走去。

    搬过来的时候她到这边来买过些常用药,是知道治扭伤的喷雾和膏药在哪里的。

    这个货架离门口不远,她能听见傅初白和店员小哥的对话。

    店员小哥或许是见多识广,没再追问刚才的话题,转而尽职尽责地问傅初白需要什么。

    林衔月手指蜷了下,呼吸不自觉地放缓。

    安静了几秒,她听见傅初白的声音,清冷又寂然,像是冬日无声的大雪:

    “失眠。”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甚至连一丝多余的情绪都没有,但林衔月的肺里却像是不小心落了根针,呼吸间泛着细微的痛。

    “安眠药啊?那不行,那个药得要医院去,有医生的证明才能开,或者说你买点代替品,褪黑素或者别的什么?”

    店员小哥尽职尽责地介绍完,空间中又沉默了会儿,傅初白似乎是很轻地哦了声。

    接近着,是店门打开的声音。

    冬日的寒气猛地冲进来,把林衔月的呼吸搅乱。

    她在原地站了会儿,随手拿起两盒药走到柜台结账。

    隔着店门玻璃她能看见外面那条空荡荡的马路,

    傅初白已经离开了。

    -

    伤得并不太重,规规矩矩涂了两天药,等周一到学校上班的时候,林衔月的手就已经完全好了。

    周以愿是个喜欢分享的个性,周六凌晨就在朋友圈把那晚上的遭遇大概说了说,还出了篇派出所报案流程。

    于是周一刚上班,办公室的同事们就围上来开始东问西问。

    周以愿便声情并茂地把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完完整整地复述了遍,等说到最后,又话锋一转,将话题重点落到林衔月身上:

    “我当时人都傻了,正懵着,林老师一下就冲过来把我抱住,你们是不知道,那一瞬间我觉得多有安全感!”

    林衔月本来正在边上收拾桌子,听到这话,只得迎着众人的目光略显尴尬地笑笑。

    周以愿小跑过来,凑到林衔月边上,眼睛亮亮的:

    “所以林老师,改天我请你吃饭!”

    她这一下来的突然,林衔月有点没反应过来。

    边上有老师打趣:“小周这是要和小林组成我们年级的姐妹花组合啊!”

    周以愿听到这话故作烦恼地瞥了下嘴:“我还真想要个姐姐或者妹妹,你是不知道有个哥哥多烦人!”

    课间时间短,不等众人接着好奇,预备铃打响,大家也只好收了聊天的心思,纷纷抱上书朝教室里走去。

    原本还算热闹的办公室顿时安静下来。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林衔月再没见过傅初白。

    跨完年之后很快便到了学期末,小学的课业本就不重,加上又是一年级,所以林衔月几乎没怎么费劲就把在新岗位上的第一个期末度了过去。

    眼看着还没十几天就要过年的时候,大学班级群里和往年一样,开始张罗起同学聚会来。

    往年林衔月一次都没参加过,

    主要是因为刚毕业那两年,或多或少总有人打听当年她和傅初白之间的种种。

    她不想去,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变相的逃避。

    今年林衔月本来还想故技重施,在群里一言不发当做没看到,结果巧就巧在某天晚上她和徐云烟出门吃夜宵,正好和当年班上的同学撞上。

    所以她两人还没走出饭店,聚会组织者的消息就发到林衔月的手机上。

    这一下她总不好继续拒绝,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只能安慰自己说,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大家总不至于还念叨着当年的那些种种。

    聚会的日子定在那个周末,是家京北很有名的酒店。

    徐云烟和林衔月赶到的时候饭局还是开始,但人已经来了不少。

    虽然时间过去了很久,但面容却没太大改换,林衔月大略一扫,也都能和记忆中的面容对起来。

    上次在夜宵店的时候,她们两和同学聊天的时候不免谈及现在在做什么,林衔月也没想着瞒,坦言说了自己现在在什么学校教书。

    当时她说这话的时候徐云烟一直在边上给她使眼色,等回了家还数落她,说让她等着,未来肯定一堆事。

    林衔月那时候还不太明白徐云烟话里的意思,直到现在,饭还没吃两筷子,桌上便有人问她学校的入学条件,她才终于反应过来,面上不免有些尴尬。

    好在边上有个嘴皮子利索的徐云烟:

    “你不是才结婚,现在就开始考虑孩子的教育问题了?”

    “总得问问嫂子的建议吧!”

    这一句又把话题拉扯到婚恋上,林衔月算是逃过一劫,朝徐云烟投去个感激的眼神之后寻了个空,拿着手机走出包厢门。

    高档酒店向来在布局设计上舍得花钱,就连卫生间都装得像总统套件似的。

    林衔月刚把手伸到带着暗色花纹的大理石洗手台上时,卫生间的大门被人推开,两个身材高挑,妆容精致的女孩子一前一后走进来。

    她们穿着统一的制服,看起来像是某个大型活动的礼仪人员。

    “所以说啊,有些公司能做大真的是有原因的,你看看人家这年会抽奖的礼物还有覆盖率,谁不想当他们家的打工人。”

    “谁说不是呢!而且你看没看见他们家的中高层领导,一水儿的气质咖,感觉拉出去之后立刻能到职场剧里演白领精英!”

    “当然,我觉得最帅的还是他们那个老板,感觉不到三十?救命,我真的救命!”

    “老板?你是说那个最开始上来讲话的那个?好像是姓,傅?”

    “对对对对对对!就是他!帅吧!”

    两个人说话间已经补好了妆,和来时一样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

    偌大的空间里顿时只剩下林衔月一人,

    她的双手僵在不断涌出的水流下。

    片刻之后,她直起身,也转身出门。

    朝着那两个尚未走远的女生的背影看了眼,

    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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