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衔月坐在出租车后座上。

    车窗开了个小缝,早春微凉的夜风顺着吹进来,给她算不上清醒的神思降了几分温度。

    从在学校的走廊里听见周以愿那番话之后,她就好像是喝了酒似的,迷迷糊糊的不那么清楚。

    其实周以愿话里也并没有什么很让人心神晃动的信息,可她却就是忍不住地胡思乱想,

    一会儿是傅初白那晚离开前说的那些话,一会儿是数年前两人在一起时的甜蜜场景,过去和现在两相交融,竟无端有种虚实难辨的感觉。

    还是车子在街边停下,她才在轻微的惯性中回过神。

    车窗的外的风景熟悉又陌生,林衔月愣了下,眼神疑惑地朝前座的司机师傅看去。

    那师傅也是个耿直人,迎着林衔月的眼神呆了好几秒才啊了下,小心翼翼地反问道:

    “姑娘,不是你说的,到北府华庭吗?”

    林衔月一怔,这才意识到窗外这片熟悉又陌生的景色究竟来源于何,

    对啊,是她上车的时候自己说要到这里来的。

    结完账之后司机很快便把车子开走,林衔月则是站在街边,没往前,只是抬起头往上看去。

    从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见那扇熟悉的窗户。

    她想起以前,傅初白开车出门去买好吃,她就会算着时间,抱着星星站在那扇窗户边上朝外看,等看见傅初白的车子开进来之后要么就早早地等在玄关门前,等着他一开门就送上一个巨大的拥抱,

    要么就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待在书房里,等人拿着零食进来之后才凑上去奖励似的吻一下对方的唇角。

    明明是记忆深处的事情,可是现在想起来,却好像就是昨天似的。

    她心下一动,拿出手机拨通了傅初白的电话。

    距离傅初白十日之期还有两天,她不确定这个时候傅初白在哪个国家,过着什么样的时间,又能不能接到她的电话。

    但所有这些不确定,都没有这一刻强烈的渴望来的真实。

    电话响了快半分钟才被接起。

    没人说话,只有浅淡的呼吸声来回传递。

    “傅初白,”

    林衔月在一片血液潺潺流动声中开口道:“你在哪儿?”

    电话那边安静着,过了好一会儿,傅初白才悠悠地开口: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不是说了,再联系的时候,应该说的,是关于上次留下的那个问题的答案吗?”

    林衔月像没听到他的话似的,自顾自地接着道:

    “你知道我现在在哪儿吗?”

    她听到电话那边傅初白的呼吸短暂地停了下,没等他开口,林衔月便接着道:

    “我在楼下。”

    她再一次抬起脸朝那扇窗户看去:

    “傅初白,我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那扇窗户。”

    电话那头顿时安静下来,紧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听不太清楚,但依稀能听出是傅初白在低声朝旁人交代些什么。

    不算长的一句话,等说完之后,气氛又重新回归沉默。

    无人说话,两个人就这么在一阵突然开始的对话中,默契地沉寂下来。

    没一会儿,不远处小区大门的值班室里突然出来个穿西装的男人,

    一点儿没有多余的动作,只径直朝林衔月的方向跑来:

    “林小姐对吧,实在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您请进。”

    林衔月只愣了瞬就立时反应过来——

    刚才傅初白的低声几句,看来就是交代这件事。

    她朝男人礼貌地笑了下,没推拒,抬腿走进小区大门,

    也没挂电话,就这么无所谓的放在耳边。

    傅初白那头算不上安静,时不时有轻微的声响传来。

    男人把林衔月送进电梯之后便自觉地退了出去,看着电梯面板上不断跳动的数字,林衔月心里竟然是一片莫名的平静。

    电梯很快到达熟悉的楼层。

    林衔月缓步走到大门前,垂眼看着门上暗灰色的密码锁,突然觉得呼吸有些酸涩,在脆弱的血管中泛着细微的钝痛。

    她缓了手,抬起手在数字键盘上轻点了几下,

    电子系统的滴滴声在空寂的楼道间里异常清晰,一下一下地跃进她的耳廓。

    1222,

    时间真空了半秒,紧接着,是一阵悦耳的提示音。

    门开了。

    林衔月站在那儿,视线依旧落在那里没动,

    还是当初那个密码,

    她的生日,

    也是他们两在一起的那天。

    她说不清楚自己心底那点儿莫名的情绪来源于何,像是对这一切觉得意料之中,异像是被巨大的冲击击中到久久难以回神,连什么时候将贴在耳边的电话挂断的都不知道。

    几个长久的呼吸后,林衔月推开门走进去,在一片黑暗中精准地摸到电灯的开关,“啪嗒”一声,光亮自头顶倾泻下来。

    她站在玄关尽头,没往里走,只是掀起眼皮朝屋内看去。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那句“世界被按下暂停键”,以一种如此具象化的方式呈现在她眼前。

    房间里什么都没变。

    沙发上二人一起挑了好久的抱枕,茶几上吃饭抽奖得来的小摆件,墙壁上那副闲时涂抹了两笔的油画,还有地毯上只拼了一半的拼图,

    所有一切都和她离开之前一模一样。

    就好像身后的大门是某种神秘道具,只要关上,那么无论日月如何流转,所有的一切会停止在最想被主人留下的那一瞬间。

    就在这里,在这个城市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他们当年相爱的种种都被傅初白以时间静止的方式保存了下来。

    林衔月只觉得胸口涌起一股莫名的酸胀,像是站在海岸边上迎接涨潮,一下又一下地冲刷着她原本就混乱的思绪神经,

    就像是突然落进迷宫,全身上下都泛着无所适从。

    忽地,

    身后的大门传来密码锁的滴滴声。

    明明是机器自带的原声,可落在耳廓里,却就是能听出些急躁的味道。

    她没动,只是转过身朝门口看去。

    原本应该还有两天才会回来的人站在那里,周身裹着强烈的气势,如同在天际线上铺开的云层,厚重地朝林衔月压过来。

    她的心脏陡然开始狂躁地跳动起来,

    但她却没没躲,

    也没想躲,

    不过几秒的功夫,傅初白就已经走到她面前,然后猛地抬手掐住她的侧腰,用力将人整个按在墙面上,

    紧接着,如同疾风骤雨般的吻,就这么急促的、激烈的落在林衔月的唇瓣上。

    她只愣了一下,随即闭上眼,抬手环住男人宽厚的肩背,卖力地仰着头,以一种主动的姿态回应着对方。

    就像是在茂密的林间扔下一颗火苗,

    气氛骤然变得热烈灼烫。

    傅初白吻得用力,唇舌之间杂糅着这六年间所有复杂的、矛盾的情绪,有遗憾,有怨恨,有思念,也有从未消失的,甚至愈演愈烈的渴望与爱意。

    林衔月哪里会感受不出来,

    她只能攀住对方的肩背,轻缓地用手摩挲着,像是安抚一头凶狠的狼兽。

    神经在唇舌辗转间不断颤栗调弄。

    对彼此的渴求快要将周围的空气尽数掩埋,缺氧的窒息感在血液中不断叫嚣。

    傅初白没松开她,只是环在她身后的手微微用力将人托起,

    两个人你贴着我我贴着你,跌跌撞撞地推开卧室大门,歪倒在松软的床铺上。

    “傅初白,”

    动作之间林衔月的口齿得了闲,声音里裹着颤,很轻地唤他的名字:

    “傅初白。”

    又是一声,

    已然带上些许淡淡的哭腔。

    男人的动作陡然一滞,微微拉开些身位,漆黑如墨的眼瞳紧紧地盯着她。

    卧室没开灯,只从客厅中泄进些许光线,朦朦胧胧的,给本就布满旖旎的空间更添几分暧昧。

    林衔月忍着血液里的躁动不安,抬起脸看向傅初白,眼神像是迷茫无措,又像是清明了然:

    “傅初白,”

    “我们这一次,就真的一辈子都不分开了,”

    “好不好?”

    同样的问题,她现在把选择权交还给傅初白。

    因为从一开始,她心里就没有想过第二个回答——

    只要傅初白还爱她,只要傅初白还想爱她,那么无论何种阻碍,她都只想回到傅初白身边。

    六年时间,就好像在她心底飘下的一场不会停的风雪,她独自一人前行许久,终于是兜兜转转,回到了曾经狠心离开的地方,

    而傅初白就站在那里,

    他从未离开。

    薄薄的眼眶兜不住一片热泪,在面颊上滚出一片潮热来。

    傅初白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片羽毛轻轻柔柔地包裹着,泛着酸,泛着软,泛着不容忽视的心疼。

    他俯下身,一下又一下地轻啄着她的面颊,声音沙哑暗沉:

    “好,”

    “我们这次,就一辈子都不要分开了。”

    他这声儿里裹着积年未尽的感慨,林衔月听得神思顿颤,也顾不上别的,抬手揽住傅初白的脖颈,仰头吻了上去。

    唇齿相接的一瞬,火星炸开,噼里啪啦地朝四肢内脏蔓延。

    在一片快要灼灼燃烧的空气里,两个人就像是这间仿佛被时光以往的房子一样,一如当年般贴合着对方。

    傅初白的动作实在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些想要将这六年掩藏的感情全都发泄出来一样的生猛。

    而林衔月,大抵是哭累了身上没什么力气,只在被闹得狠时才如同小猫似的亮出爪子,在他身上留下几道红痕。

    等到了最后,她甚至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凭着某种本能,挂着嗓音里的黏腻聊表推拒。

    而傅初白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只一味地用身上的热气裹着她,像是某种神秘的意识,牵引着她的神思往云端上飘忽过去。

    待双眼实在受不住,合上沉睡过去之前,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紧贴在那个熟悉的怀抱里,

    过去六年间不断出现在自己梦境之中的声音也变得无比真切清晰,同时还带着让人不禁颤栗的热气:

    “我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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