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衔月怔怔地看着傅初白。

    直到这会儿,她才终于算是反应了过来——

    他已经知道有关李成的事情了。

    见她坐着没动,傅初白也就没着急下车,而是偏过身子来面对面,很轻、也很稳地将林衔月略显冰凉的手攥住:

    “有我呢,”

    “别怕。”

    林衔月很想说自己没怕,但声带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冻住似的,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傅初白也没催,就只是将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捏在掌心。

    温热的,干燥的,

    一点一点地将温度传进林衔月的心脏里。

    呼吸慢慢顺畅起来,

    她缓了下神,很轻地嗯了声。

    两个人一齐上楼。

    楼道老旧,地面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只有墙壁上那扇小小的窗户泄进些算不上明亮的光源。

    林衔月的手被傅初白攥在掌心里。

    两个人一路沉默,一直等走到顶层才将脚步停下。

    刚才跟着李成上楼的那群男人的其中一个站在门口,看见他们上楼后毕恭毕敬地叫了声傅总。

    “没事吧。”

    傅初白问。

    “没事,”

    男人声音很沉:“人我们已经搜过身了,您放心。”

    傅初白嗯了声,牵着林衔月的手推开那扇虚掩的铁门。

    门锁是被撬开的,结合屋子里的情况,显然是这里的主人多年未归,让李成有机可乘,将这里当成自己短暂的落脚点了。

    林衔月和傅初白径直朝客厅走去。

    李成瘫倒在地板上,双手被绑在身后,大概是为了不让他胡乱喊叫,嘴里被塞了块脏兮兮的布。

    只不过即使这样他也没消停,朝周围的男人们不断发出愤怒和狂躁的呜咽,直到听见他们朝玄关这边发出声响,才将视线打过来。

    客厅拉了窗帘,光线昏暗。

    林衔月垂着眼睛朝李成看去,

    四年的牢狱之灾让李成衰老不少,但同样,也让他身上多了几分疯狂。

    大概是年龄上来之后老眼昏花,李成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面前的人是谁,短暂地愣了一下之后身体猛地从地板上弹起,吼间发出激烈的、狂躁的、让人忍不住想要逃避的嘶吼声。

    林衔月藏在皮肤下的神经不受控地抖了下。

    说来也奇怪,她和李成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时间算不上长,但每当看见对方时,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想要逃避的恐惧却是如此真切。

    想想,大概是因为她的生活只要有李成的出现,总是夹杂着刺目的鲜血。

    这些思绪就像是漩涡,开始转动便很难停止,只能任凭陷落。

    这次也不例外。

    就在林衔月觉得有寂然的寒意从皮肤里渗进来的时候,她的手突然被捏了下,

    很轻的力道,却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激烈跳动的心脏骤然停了瞬,她抬起脸,只能看见傅初白的眼睛,

    那里是一片温润的黑,泛着光。

    他没说话,只是这么看着她。

    林衔月的纷乱复杂的情绪在傅初白的视线中慢慢回落,她很浅地呼了口气,点了点头。

    傅初白也点了下,然后转过脸给周围的男人递了个眼神。

    很快便有人上前把李成嘴里的脏布取下来。

    果不其然,下一秒,李成立刻嘶吼出声:

    “林衔月!你他妈的疯了是不是!我他妈的是你爸!你敢让人这么对我!快他妈的让他们把我给松开!”

    林衔月握着傅初白的手没松,看着李成没说话。

    倒是边上的傅初白,声音很轻地来了句:“躺着吧,地上适合你。”

    完全平淡的语气,就好像是在陈述垃圾就该待在垃圾桶里的事实一样。

    李成的视线猛地转到傅初白身上,又骂了句:“他妈的关你屁事!”

    这话还没说完,边上就有人上来踹了他一脚,力道不小,李成的五官一下缩起来。

    赶着李成闭嘴的劲儿,靠边的男人拎着李成的包走到他们两边上:“傅总,和你想的差不多,还好我们今天把他逮到了。”

    林衔月跟着傅初白的动作朝包里看,在看清包里装的东西之后视线猛地一滞,

    是把外面水果摊上常见的那种水果刀,很长,也很锋利。

    大脑里的思绪一下停住,就像是被浪潮不断冲刷的海滩似的,恍惚间她只听见傅初白用略显不耐的声音让那人把包拿远点。

    对话的空挡,李成也反应过来,阴诡的眼神在林衔月和傅初白身上转了一大圈之后桀桀地笑了两声,

    如同地狱里爬出的鬼魅:

    “傅总?”

    “合着你他妈的兜兜转转,还是傍上了当年那个富二代啊!”

    林衔月蹙了下眉,回握了下傅初白的手,然后缓缓张开嘴,说了她走进这个房间之后的第一句话:

    “我和你之间的事情,和他没关系。”

    “和他没关系?”

    这话虽短,但是却似乎很精准地点燃了李成胸口郁积的情绪,他猛地往前一扑,还是身侧的人眼疾手快抓了下才没让他靠近林衔月。

    他眼睛里不满是鲜红的血丝,嘶哑狂躁的声音已经分不清是恨多一点,还是讥讽多一点:

    “我们大家现在的样子,哪一点和他没关系!”

    “当初要不是你非得和他搞在一起,我怎么他妈的会牵扯到那一大摊子事情里,你弟弟又怎么会死!你他妈的现在说和他没关系!”

    说到这,李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面容扭曲的笑了下:“还有林新军,你最亲爱的舅舅,现在应该也是个半废人吧。”

    都说最恨你的人,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最了解你的人,

    李成便是如此。

    他太清楚林衔月在意的是什么,也太清楚揭开那块儿伤疤会让林衔月感觉到鲜血淋漓的疼——

    李言才死不死的,说实话,林衔月不在乎,

    但舅舅受伤,她很在乎,而且很难装作这事已经过去。

    她愣在原地,眼睛的焦点一点点模糊下来。

    李成还在接着骂,面上依旧是扭曲的笑:“我还没说完呢,”

    “还有当时在港城,那个替你挡了一下的男的,当着他,你他妈的敢不敢理直气壮地说一句,和你边上的这个人,没关系。”

    林衔月胸口猛地一震,像是被人用重锤敲击,喘不过气来。

    她本能地抓了下傅初白的手。

    但是却没抬眼去看他,

    没敢,也不知道该用什么眼神。

    李成口中的那个男的,

    是单末北。

    当年李言才死了之后,李成便如同刚才话里说的那样,将一切的起因都归到她身上。

    于是他追去了港城,抱着一命抵一命的想法在某天夜晚的小路上想要袭击林衔月,

    正好那天单末北和林衔月在一起。

    单末北因此受伤,小臂上留下了一道接近十公分的疤痕,对右手造成的伤害是难以逆转的,

    李成也因此被捕入狱。

    这件事一直是林衔月心中一道很难抹去的阴影,她空着的那只手逐渐收紧,垂着头,眼睫在气息流转间不停地颤着,

    像是只快要走到生命尽头的蝴蝶。

    李成看见她的反应,更加兴奋起来,眼睛里沁着焦黑的恶,说出口的话更是淬着浓烈的、无法忽视的狠毒:

    “而且我告诉你,这一切不仅和他有关系,你也逃不了,甚至你的关系更重,毕竟如果没有你,你妈,你舅舅,我儿子,还有那个愿意当护花使者的男的,”

    “就都不会出事了。”

    这话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拿出来说道的逻辑,只是透着李成纯粹的恨与恶。

    即使林衔月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间一直不断地做着心里建设,但当听到他这句话的时候还是不免愣了下。

    她的眼皮有些发麻,感觉周围一切都泛着不真切的、嘈杂不明的低频噪音,

    很像在港城那些年,半夜失眠时脑海里传来的声音。

    林衔月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失去方向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的胳膊被人拽了下,

    不算重的一下,但却传来足够的力量让她往上抬了下眼。

    视线里是傅初白下颌绷紧的侧脸。

    他没看林衔月,只是顺着某种动作本能伸手将人往身后带了下,就这么直直地看着李成。

    “说完了?”

    声音没什么异常,但漆黑的眼睛里裹着让人胆寒的压迫感,李成像是真的被吓住,一时竟没说出话来。

    傅初白也没等他,语气依旧淡淡的,只不过这次不是冲他,而是冲边上站的那个男人:

    “联系王律师过来处理这件事,转告他,只有一条,”

    “以后别让这个男的出现在我们面前了。”

    说完,也不管李成陡然铁青的脸色和随即出口的难以入耳的脏字,傅初白转过身,拉着林衔月便走出了房门。

    大概是那块破布又被堵在李成嘴里,林衔月听不见身后传来的声音。

    她只任凭傅初白牵着,一步一步地走下楼梯去。

    外面的街道依旧没有人,太阳懒散地挂在天空上,不大,但也能在灰白的水泥地面上洒出一层淡淡的光。

    林衔月落了半步在傅初白后面,

    她看着他的背影。

    没人先开口。

    片刻,林衔月快走了一步,伸出那只空闲的手拽住傅初白的衣角:

    “傅初白,”

    她叫他的名字。

    林衔月本以为自己会控制不住落泪,结果没有,甚至语气里是自己都没预想到的平静和坚定。

    傅初白顿了下,然后缓缓转过身,垂眸看着她。

    林衔月抬眼迎上他的视线:

    “他说的话,你一个字都别在意。”

    “你只要爱我就好了,”

    “其他的,都和你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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