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衔月攥着傅初白衣角的手指用力不小,指节泛着淡淡的白。

    傅初白的呼吸声骤然变得很沉,垂着眼,没说话,也没别的动作。

    他们两心里都和明镜似的,

    李成状如疯癫说出的那番话,直白地将两人中间那块儿用于遮掩的布掀了起来,

    六年前分手时说的那些话,或许无心,或许有意,

    但到底是苟延残喘地立在那儿。

    像根不深不浅的刺,伤口不深,但只要想起来就会泛着细微的疼。

    傅初白顶了下腮,压着心里复杂的情绪,声音低沉:

    “什么叫,我不用在意。”

    林衔月视线往下垂落几分,捏在他衣角的手跟着轻颤,声音发紧:

    “这些事,说到底都和你没关系。”

    “你不应该被莫名其妙责怪。”

    李成说的那些话,当年在港城的警察局里,林衔月听过不止一次,

    意思都和今天说的大差不差,

    怨她小小年纪一堆事,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环环相扣,害死了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害惨了爱她护她的舅舅。

    当时李成的嘴脸比方才好不到哪里去。

    这话刻在林衔月的脑海里,就像是一把利剑,直接将她刺了个对穿,鲜红的血顺着伤口滴滴答答地淌了这么些年。

    林衔月不是没感觉到李成话里的不对劲,

    但没办法,她没法坦然地说服说这一切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李成是恶魔,

    那么她应该可以算是把恶魔带进旁人生活的帮凶。

    所以所有的一切责备落在她肩上的时候,她是无所谓的。

    但傅初白不一样。

    他什么都没做错,

    又为什么要被莫名其妙地牵扯进来呢。

    想到这儿,林衔月张开嘴又重复了遍:

    “和你没关系的。”

    “和我没关系?”

    话音刚落,傅初白就紧跟着张开,声音没了惯常的平静,罕见地带着些气恼:“所以呢?是和你有关系?”

    林衔月沉默半晌,点了点头之后又否定地摇了摇头,瞳色藏在眼睫的一片阴影里,声音里泛着抹不开的委屈:

    “我不知道。”

    傅初白垂眼看着她,片刻,叹了口气,

    然后抬起胳膊,包住林衔月还捏着自己衣角的手。

    他是生气,但没办法,在林衔月面前,他永远都是输家。

    傅初白抬手将人扣进自己怀里,宽大的手掌罩在她的后脑勺上。

    李成说的这些事,桩桩件件他心里都有数。

    当时年轻气盛,听到林衔月不留情面的分手便上了头,但等回过神来,也是能很清楚地明白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但这种事,光他明白没有,得让林衔月想清楚。

    只要等她想清楚,就会自己回来。

    只不过傅初白没想到,林衔月足足用了六年时间才重新回到他身边,

    甚至即使是回来了,她还处在那片潮湿阴暗的迷雾里。

    孤单的,沉重的走在那片迷雾里,

    却还要用认真无比的眼神告诉自己,

    和你没关系。

    因为人在傅初白怀里,林衔月的声音显得有些瓮声瓮气,带着细微的、压抑的气声:

    “我知道自己想不明白,也知道自己当年说的那些话很伤你的心。”

    她声音顿了下,声音更低了:

    “我也知道我就这么回来,对你来说不公平。”

    “但是没办法,”

    这次的沉默比刚才的都要就,就好像林衔月突然话到一半不想说了似的。

    傅初白倒是也没催她,只是很轻地用手掌抚摸着她的后背。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林衔月的声音再一次传来,

    依旧带着气声,但却比刚才重了两分:

    “我就是忍不住了,”

    “忍不住想看看你。”

    林衔月到现在都记得在港城的那天上午,她上完一节课回来,办公室的大家正在讨论年末集体旅行的地点。

    她坐在办公桌前没参与,而是无比熟练地在搜索栏上敲下京北招聘页面的网址代码。

    她甚至都没收藏,只是纯靠多次访问带来的本能记忆。

    甚至在页面刷新的时候,她想的都是出租屋冰箱里剩的食材够不够晚上做一顿饭。

    直到那个岗位跳进她的视线里,于是几乎是下一秒,她就没有丝毫犹豫地站起身,在办公室大家好奇的眼神里径直朝主任办公室走去。

    提辞职,面试,收拾行李,退租,

    明明是没有提前做过计划的事情,但偏偏每一步都衔接的异常紧密。

    那一刻她心里什么都没有,

    她就只想回到京北,

    哪怕只是见傅初白一面也好。

    傅初白听见自己身体里传来血液潺潺流动的声音,神经像是泡在温泉里,温润异常。

    片刻,他很轻地缓了口气,将怀里的女孩抱得更紧些,头颈低垂着叫她的名字:

    “林衔月,”

    声音温柔又坚定,带着令人安稳的味道:

    “你不知道没关系,我告诉你,”

    “和我没关系,”

    “和你也没关系。”

    “事情走到这一步,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烂人。”

    他本来是想着得让林衔月自己想通,现在看来,既然这样折磨又耗人,便算了。

    他和林衔月之间,好不容易跨过了这六年灰白的时光,

    剩下的每一天时光都不应该被浪费。

    “就像你说的,从今天开始,我只爱你,你只爱我。”

    傅初白垂头,微凉的唇瓣柔软地落在林衔月的发顶:

    “和别人都不相干。”

    怀里的身躯僵了一下,很快,傅初白感觉侧肩处传来些淡淡的凉意,

    紧接着,林衔月环住他的腰,然后缓缓抬起脸,迎着他的嘴唇亲了上来。

    傅初白看见她泛着红的眼圈,以及如同黑曜石般闪耀的眼瞳,

    他勾了下唇角,带着狠劲地回吻过去。

    -

    回市区的路上林衔月就睡着了。

    明明是刚起床没多久,却就是无端地泛起困来,甚至连车子停稳之后傅初白抱着自己下了车都不知道。

    醒来的时候房间里一片黑。

    视野还没适应过来,身边躺着的那人就先一步开口:

    “醒了?”

    这场景也算是熟悉到骨子里,林衔月翻了个身,没说话,只是往傅初白怀里靠了靠。

    不是在她那间出租屋,傅初白直接把车子开到北府华庭了。

    傅初白顺势将手搭在她的腰侧,顺着睡衣掀开的缝隙,温热的手指贴着她的肌肤,激起一阵痒意。

    林衔月倒是没躲,甚至还更用力地往他怀里靠了靠。

    没哪个正常男人能忍得了这一出,傅初白也不例外。

    他垂头,顺着林衔月脖颈就吻下去,

    边亲还边声音含糊地说话:

    “明天搬家。”

    可能是睡饱了,也可能是心里那点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影真的被傅初白给抹去了,林衔月这会儿心情不错,在这种情况下甚至还能分出精神和傅初白开玩笑:

    “我那房子还没到期呢,”

    “这会儿退租要赔一个月押金。”

    “嘶——”

    傅初白咬着牙吸了口气,在一片氤氲的热气里抬眸看向林衔月,

    欲求不满的,委屈的,还带着点儿和撒娇似的警告。

    林衔月没忍住,一下笑出声来,也是趁着这个气口,傅初白的唇见缝插针,立刻覆上来。

    连带着将她整个人都拢到自己身下。

    林衔月也没再接着玩笑,微微昂起上半身迎合着傅初白的吻,抬手攀住他的背。

    拉着窗帘,时间的流逝变得不那么分明,甚至连白天黑夜都分不太清楚。

    好在林衔月在傅初白几乎可以算是发狠的攻势下残存了些理智,等人把自己从卫生间抱出来的时候还不忘让对方明天早上准时叫自己起床上班,

    甚至硬是等到傅初白嗯了声之后她才往枕头上一偏,沉沉地睡过去。

    躺在床上睡自然是比在车上睡要舒服些,虽然身上泛着些从内到外的酸,但等睁开眼看见窗帘外的蓝天白云时,林衔月的心里还是免不了泛着舒畅自在。

    她伸手去拿放在床头的手机,

    10:32。

    上午,

    距离学校第一节课上课铃打响已经过去两个小时。

    她愣了一瞬,然后猛地弹坐而起。

    原本是躺在她边上的男人这会儿正抱着电脑坐在矮几边上,听见这边的动静之后抬起脸,朝林衔月缱绻地笑了下。

    但林衔月显然没什么好心思回他,

    唇角一下都没抬,咬着牙:

    “傅初白!我不是让你叫我起来上班吗!”

    “这就是你叫我的结果?”

    傅初白抬了下眉,唇边的笑容更深了下,将电脑放到一边走过来,等靠到床边之后才弯下腰,

    依旧是温柔的笑,但说出来的却不是人话:

    “昨儿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都六点半了,你起床的闹钟整整响了三轮咱都没听见,”

    “没办法啊。”

    林衔月对他这幅无赖的样子都无语了,憋了半天才从嗓子眼里憋出两个字来:

    “怪谁!”

    “怪我怪我。”

    傅初白倒是一贯地认错积极:“所以我已经给你请过假了,正好今天一天,咱下午去搬家。”

    听到这儿林衔月才算是反应过来,

    合着这人是还惦记着自己昨晚上说的那句玩笑话呢!

    不过既然已经请假了,她也就没必要继续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只眼神嗔怒地瞥了下傅初白,算是警告:

    “那你在干吗?”

    傅初白把唇角往下压了压,像憋着笑:

    “我?”

    “我在开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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