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日,阳光普照,天空湛蓝,梧桐树桠上落了只花色禽鸟,细细用喙撇开羽毛。它鸣叫一声,便扑散着离开枝干。

    树下,一男一女正在小声谈论。

    “孟大人,这般叫我起来所谓何事?”少女揉着惺忪的眉眼,不解发问。

    昨夜丢了子水剑,辗转反侧也没睡好,约莫也就两个时辰,便被男人起床叫醒。

    江上柒眼下的黑眼圈遮盖不住,她思忖片刻,语气变得激动起来:“莫非…莫非子水剑找到了?”

    孟肄千摇了摇头,面色依旧紧绷,宛若有难言之隐。

    “孟大人…”江上柒扬起脸,他第一次见男人流露这样的表情,诘问道,“到底怎么了…”

    “柒儿,我找到纵火焚烧醉月楼的人了…”孟肄千走近了三分,用手遮蔽着在她的耳边说道。

    江上柒写满愕然之色,忍不住用手捂嘴,两眸紧紧盯向孟肄千,额上微冒了下冷汗,道:“纵火?你可是认真言?”

    “千真万确。”孟肄千再次点头,目光之坚定令人不容置疑。

    “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江上柒低下头,秀气的眉毛拧作一起,想到那被烧成焦炭烟雾呛死的无辜之人,她不由心如刀绞。

    “是,醉月楼的一个跑堂,”孟肄千本垂着眸,说到这里,他抬眸定眼,面上写满虚假的正义,“巩盂。”

    “巩盂?”江上柒先是深吸一口气,接而就想到了那少年的面孔,看起来老实本分,穿着总是清爽干净。这样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和纵火联系起来。

    “是不是搞错了,孟大人,他看起来不像会做坏事的人。”江上柒摊开手,她怕当中有什么误会。

    孟肄千上前一步,二人咫尺,距离倏地拉近。两人的视线里,透过春晖的照耀,都能看到彼此的影子。

    氛围陡然又变的暧昧起来。

    “柒儿,你不相信我吗?”孟肄千的尾音上扬,眸光也闪着一丝微妙的委屈。

    江上柒撇开脑袋,摆着手道:“孟大人,我没这意思,只是…”

    她再次想起巩盂身在前院里劳碌的身影,忙里偷闲才舍得擦把汗的孩子,怎么会是纵火的人啊。

    “可能真的有什么…”

    “我们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醉月楼的账目、花名册,床底下也有一个使用痕迹的火折子。”孟肄千眼神定定,带着审视的味道,他抱着臂,那墨色骨扇不知何时被拿在了手中。

    “是昨夜帮你问询子水剑时,跑堂的一位向我举报的,因此夜里不动声色的潜入,一切罪证都没来及销毁,他便承诺了。”

    孟肄千将骨扇打开,唇角勾起的同时目光也愈发冷冽,撒起谎来面不改色,临场发挥也行云入水。

    “怎么会…巩盂为何会做出这种傻事…”

    江上柒怔了半分,瞠目结舌。

    “这世上人向来如此…人心难测,所以不要给人留有预想的地盘。”孟肄千肺腑之言,今早的谈话唯有这一句是真的。

    “是…”江上柒接言,头垂了下去,方才不信孟大人的话,一遍遍质疑,内心的愧色现在陡然升起。

    “我辰时就要带着巩盂去往殿内了,这件事莫要对外声张,免得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孟肄千抬眸,视线落在那梧桐枝桠上,光洒不到的地方一片漆黑,“子水剑的事你不必自责,郢帮作恶多端,我将动向告知娘娘她们,相劝一番,不知会不会应允栖山府的诺言。”

    “我…”江上柒蹙着眉,“子水剑的事是我看管不利,对不起,孟大人。”

    “说的哪里话,那本就是你的东西,”孟肄千扯唇一笑,伸手又薅了把少女的头发揉了揉,一脸温润如玉,“我还要谢谢你,愿意将它拿出,当初在殿前我失口脱出要找回,回来多次细想不妥,你没有在意,我还于心不安呢。”

    江上柒捂着发丝,表情变得乖张倔强:“孟大人,您松手,回去后我还要梳头呢!”

    “好好好,这般就不闹了。”

    见男人收敛许多,江上柒才细细捋着发丝,神采飞扬,眸光闪烁道:“那是因为您救了我,在那样一只猎隼底下…”

    她说罢,眉间又染上几分忧郁:“若不是在您身边,我回到琇山也未必有从前那样,爹娘都不在了,到哪也是一样,内城繁花似锦,跟着您也吃到不少山珍海味,这些都足矣了,子水剑交由您托付,也比在遇到其他什么古怪派别要强…”

    江上柒这里的古怪派别不单指郢帮,各界还有许多心怀鬼胎之人觊觎着子水剑。不论碰到谁,好运气也不是时常相伴。

    “好,”孟肄千眼角含笑,语气骤然温柔,“你记住,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

    他是个不会讲情话的人,也是个不愿讨好别人的人,此言一出,孟肄千都惊到了,开口开的这么自然,还是第一次。

    江上柒讪讪应着,甜甜的笑出卖不了人,光映在她的脸上,长睫如鸦羽,投出了小片倒影。

    孟肄千先是瞄在那倒影上,视线上移时与她的眸子对视,噙满笑意,无懈可击。

    像枯树逢春一般,孟肄千刹那间看恍了眼,但转瞬而逝间,他又定下心来。

    不达内心目标之前,任何事都近不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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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巳时。

    距离孟肄千离开醉月楼已有一个时辰,临走前,他嘱托江上柒可以去逛下街巷,赏了一百两银后,男人潇洒离去。

    拿着锦囊回到丙字房,江上柒面对着铜镜陷入了沉思,她该到哪去?

    水瀛都内也没有朋友,街巷里的少女们都手掺着手,涂着胭脂拉着家常。

    不如走出去瞧一番吧,来到内城还没一人出去过。

    这次可不要让孟大人担心了,江上柒画着黛眉,眸色掺着歉意,有了被郢帮骗走的前车之鉴,他还愿意放行,若是换做自己,未必有这份肚量。

    盥洗梳妆后,她着一藕荷色的低调素软锻,又别了一宝石烧蓝钗。

    镜中的少女秀气的很,眉眼间有股子和孟肄千般的清冽。不说话时表情严肃,处处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味道。

    江上柒也端详了片刻,总算知道壬癸堂的人为何都觉她不好接近。清冷二字就刻在骨子里,无论多厚重的脂粉都遮盖不住。

    惟有那一抹说起话时若隐若现的梨涡,还有两颗不易察觉的虎牙,一并出现时,才为她染上灵动可爱的形容。

    又调整了下眉型,看得不那么凶时,她才踏出房门。

    一路穿过游廊迈过拱桥,看向正前方不远的前院,那儿废墟一片,尺椽片瓦,满目疮痍。

    掌柜招了几名商客一同重建,做工的人挥舞着铲子,将那烧焦的建筑一点点清到推车上去。

    昨夜的积水被初升的太阳近乎烤干。路上行人熙熙攘攘,醉月楼的前条街上挤满了人,有的抱着孩子瞧着热闹。

    “可算是被烧毁了,俺家老爷子光去这儿,害人的地。”

    “你说啥呢大妹子,自己管不好丈夫埋怨我们了,没有醉月楼他也是那种人。”

    掌柜的忽然转过头来,那说碎语的妇人显然没想到会被听到,晦气的跺脚离开。

    江上柒斜睨一眼,掌柜的仿佛一瞬间苍老不少,之前见她还是一个雍容福相的中年女人,一夜功夫变得如此衰老。

    她踮着脚尖,避开那些焦炭,小心翼翼的走到门口。

    “听说了吗,孟肄千就住在这醉月楼里,当晚,就是他和武总管指挥着,将那滔天大火给浇灭的。”

    “这么牛?他是何人啊…”

    “你居然不知道,就是延纶城那个第一幕僚啊,现在投奔到水瀛都来了,据说,他还长得英俊潇洒,风度翩翩!”

    闻听旁人夸赞孟肄千,江上柒就止不住的想要微笑。

    门前的这男女老少,话题无一翻来覆去都是围绕着醉月楼救火之事展开,其中孟肄千是被众人多次提到的主角。

    这一战,孟肄千的浩势又大了些。

    这是勇气赐予他的嘉赏。江上柒暗暗想道,离开人群,她继续沿着街巷。

    远处一杂货铺映入眼帘,不同寻常的是要与周边其他建筑大上不少,足有三楼之高,碧瓦朱檐,丹楹刻桷,门庭若市,

    两颗罗汉松参天之大。江上柒瞬间就被吸引住了,抬头,见那杂货铺上刻有三字州江铺。

    “走一走,瞧一瞧,不如来我这看一看。州江铺里什么都有,五湖四海,尽收眼底。”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童扎着辫子,挥手招呼着客人。

    江上柒摸了摸口袋里的锦囊,犹豫片刻后,走了进去。前面那张桌案里放着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价目各不一,走的越近价格越贵。

    她目光心水了一珊瑚手串,一问价格,三十两银,江上柒掂量两下,蹙着眉道:“我再看下吧。”

    “你喜欢?那就买啊。”

    倏地,一阵熟悉的低沉嗓音传来。

    江上柒抬眸,一抹熟悉的红闯入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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