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少女显出那踟蹰不安的模样,江上柒也微蹙了下眉,她睫翼一闪,将那包子又咬一口,少顷,才悠悠道:“也不必好奇,我的经历没什么值得可说的。”

    她垂下眸,看着碗中被盛的满满的粥。

    若她只是个普通人,也不用顾虑这个那个就好了。但自从杀掉师傅那天,命运的齿轮就推动着她,陷在沙窝泥泞中,挣脱不开。

    瞥见月婉儿,一脸的担忧,仿佛生怕自己说错了话。她也不过是个和自己相仿般的女孩,命途虽谈不上多舛罢,也是个苦命人。

    江上柒不想为难,便扬起了唇角。同她说起别样的话题,房间内不时泛出阵阵玲珑欢笑,惹来不少奴仆观望。

    孟肄千开办私塾,本身是件好事。栖山府热闹起来,但碍于他过于严苛,除了朗朗读书声,基本也没听到什么动静。

    有时傍晚余晖洒下,后院那几间房里存着半明半亮的光,还让人为此畏惧。

    但好在月婉儿的到来,才让江上柒所居的这一院落朝气蓬勃。

    月婉儿来了栖山府七日,府中上下的人都已熟识。明眸皓齿,生意盎然。论谁见了都能记在心中。她的性格热忱,很快就同那些奴仆打成一片。

    “哥哥,姐姐们,我早就想问了,那边,关的是谁啊?”她伸出玉手,一指那边紧闭着的院门。

    那所侧房过于狭窄,在一颗老槐树下,平日也照不见亮光,台阶上爬满青苔。乍一看像没有人来,但月婉儿分明看到不时有人穿进里面。

    她想,兴许那是间库房吧。

    可那日她竟看到有人端着饭菜走了进去。里面想必一定住着人,可又会是谁在里面?

    “婉儿,别打听这个,没什么好的。”一岁数见长的妇女贴过来,语重心长道。

    “可是里面有什么被禁闭之人?”

    月婉儿见这位嬷嬷不愿说,便转头看向一旁的男小厮。

    那人捕捉到月婉儿的目光,故意撇开来。

    “我还当哥哥姐姐们平日带我不薄呢,居连这都不同我讲!”她撅起小嘴,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不得不说,这招真好用。月婉儿年龄不大,又深的这群奴仆的欢喜,稍微磨两句,那百般不愿意的嬷嬷便开口了:

    “这里面…住的,具体叫什么我们还真不知道,也就是你来的前一两日吧,被孟大人他们发现了,这栖山府有个地洞,从那里面找出的一个女人,被发现的时候浑身发臭,简直不能看,皮包骨的样子,问什么都不说!”

    月婉儿听的愣神,继续诘问:“然后呢?”

    “她口中一直喊着什么妍妍,谁问也不吭声,而且还在那地洞附近找到了一处隐藏的尸骸!是个小孩的,看的瘆人极了。”

    那嬷嬷说完,还警惕的看了眼月婉儿,喃喃道:“你可不要和旁人讲起这事,孟大人不让我们外传的。”

    月婉儿哦了一声,点点头。眸光一直定定看向阖上的门。

    众人退散之时,她才缓缓走到了扇门处,见四下无人便试着推了几分,门没有锁,她轻而易举就走了进去。

    空气中湿润的气息瞬间袭来,月婉儿捂着口鼻,闻到了淡淡的臭味。就见一女子坐在床榻上,蓬头垢面,手腕上还带着镣铐,就那么死死被牵制在一方地上,无法走动。

    那女子仿佛见惯了人来人往的场景。头发掩着面,呜呜呀呀。

    “你叫什么?怎么会在这里?”

    她骤然开口,那女子闻见声音,灰白浑浊的瞳眸投了过来,像没有生机的布偶。

    月婉儿被看的发冷,等了好久也没听那女子说出一二,她轻叹了口气,便蹑手蹑脚又到了院外。

    幸得这途中没任何人察觉,要是被谁看到,那她潜入栖山府的目的岂不泡汤!

    入夜,安顿好江上柒后,月婉儿借口关上了扇门,退到一隐蔽之处,她坐在地上,膝上放了一张薄纸,一只蘸水的毛笔被她拿在手里。

    少女的旁边还点着一只油灯,招来了不少飞虫,落在那纸面上发出嗡嗡声音。

    月婉儿伸手抚去,一字一笔给鸯汐带着信。

    是的,她便是鸯汐从乌部派来的间谍,她从头到尾的身份都是假的,在栖山府门前哭诉,也是因为能引起孟肄千的注意。

    将她带回,抱住江上柒的大腿,苦苦在她身侧哀求,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现在她成功融入了栖山府,不多时便可获取江上柒的信任,统一完成自己任务,起码现在月婉儿是这样想的。

    待月婉儿的书信传递到鸯汐宫内已是复日的下午,鸯汐将那信展开,芊芊玉手抿开来,由最初的快意便到了眉间紧拧。

    吴朽婴着一黄金面具,今日之事他也听了鸯汐耳闻,说了江上柒与壬癸堂的前尘往事,鸯汐对那少女起了疑心,怀疑是她杀了师傅,要不然孟肄千怎能如此之快就找到了子水剑。

    但苦于没有证据,便派了乌部的月婉儿前去搜集。

    老实说,吴朽婴也不相信。他记得那在孟肄千身侧的少女,面色清冷,看上去文文静静,弱不禁风。单枪匹马能杀的了虚亥真人那个老滑头?他是不信的。

    “别忘了,孟肄千当时不是说了,那女子还是他贴身的镖师,也是有点手段的。”鸯汐抬眸望了一眼男人,将杯中的茶抿了一口。

    她的神色晦暗不明,其实从第一日见到江上柒,她就觉得这女子不是简单之人。

    吴朽婴抽动了一下嘴角,看向那张薄薄的纸,换个话题又道:“婉儿寄来的信写着什么?”

    鸯汐将那薄纸放到桌上,眸光闪着一丝畏惧:“栖山府,宋氏那女子,你敢信,她现在还在里面?”

    吴朽婴惊了半分,差点要拍桌起来,他的声音颤抖:“怎么会?三年前重建栖山府,不是在那都搜了个遍,没有任何一人!她是怎么存活于此的?”

    鸯汐一指那薄纸,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顺着她指的文字循去,妍妍二字让吴朽婴瞳孔震颤。

    “妍妍…”

    思绪排山倒水般袭来,久久不能释怀。

    那日岷丰园满门抄斩,血流成河。他居在额娘池菖的怀里瑟瑟发抖。母子二人互为依赖,噙满热泪。

    因被有心之人盯上,首辅大人锒铛入狱,举家都受了牵连。若不是池菖深受先帝的喜爱,还生了皇子,两人怕都难逃一劫。

    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这都城里的恩惠都随都主的欢喜来分,不受宠的人在整座殿内都不招待见。

    春阳宫本是最喧闹之地,但逢了这次事故,空无一人。池菖整日落泪,憔悴洗面。

    连带着吴朽婴也被贬为罪臣余孽,想要将他拉下神坛,踩在脚底。

    前朝的讯息传来,说首辅一家已毫无幸存,纷纷奏书要废吴朽婴皇子之身,迫切想要将其斩草除根。

    池菖听闻此讯,几近晕倒,卧病在床,久久不能疗愈。时年总角之年的男孩,落泪祈求,春阳宫这般地如今变成了废土,先帝也未曾看望,只留了一张活口。

    那御医也不来看,怎么传唤都不愿入内诊脉。没得办法,吴朽婴起草一份,拖了重银叫人给先帝带去。

    “他若还有钱财求郎中,便随他去吧。”

    先帝受了歹人蒙蔽,但碍于对池菖的旧情,没有将她赶尽杀绝,只挥手,便草草下定了决策。

    吴朽婴收到来信之时,那儿当中还夹杂着不少珠宝金银,便将这钱都拿去当了。他出外也没人管,彻底变成了野孩子。

    弹劾首辅大人的那群乱臣贼子,都放下心来,这是对他的轻纵,压根没放在心尖。他们做足计划,好扶持先帝膝下的其他子嗣。

    吴朽婴那时,念想也不在都主之争,他只想让母亲的病好的彻底。

    出外看到昔日的珉丰园,断壁残垣,冷冷凄凄。那些亲戚朋友皆都葬身于此。

    就在这时,他遇见了宋无氏和家臣班长义。

    这个宋无氏是个身世凄惨的女人,被卖到珉丰园以后,被首辅大人的二儿子看上,成了他的通房。

    不巧的是,半年之久宋无氏便腹中有孕,把儿媳气的直哆嗦,还是首辅大人亲自出面,劝说将这孩子生下。

    一来二去,便生了女儿,这是珉丰园人人皆知的事,因为家教清明,也没怎么为难这宋无氏,没玩去母留子那套,但也没给个名声。

    宋无氏也不管这,只管这灵巧姑娘妍妍,妍妍两岁之时便深受喜爱。连一直看不惯的正房太太,也愿逗逗小孩。

    但好景不长,珉丰园迎来了灭顶之灾。宋无氏带上了自己的女儿妍妍,随那家臣班长义逃离了出去。

    园中上下无人幸免,这两人也是废了好大的劲,称得上是唯一的幸存者。

    遇到出外为母买药的吴朽婴,三人抱成一团,涕泗横流。那之后,便就此别过,吴朽婴不敢和他们联络,怕祸水东引,被那丧心病狂之人缠着不放。

    “少爷,我们会一直在珉丰园等你的。”

    只记得当时,吴朽婴含着泪,那两人整整目送他一路,待那尽头,才慢慢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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