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姑娘垂泪,江上柒便也不管不顾的扬起头,她看向孟肄千,男人一副为难的模样。

    他欲言又止,哽在嘴边。蹙眉之时那奴仆们有的都一言两言的求着情,孟肄千向来在旁人眼里都是个识明理的大善之人。

    现今他同月婉儿对峙,搁常人眼里就是和他平时相悖,孟肄千左右徘徊,良久才一努唇,只当教训了月婉儿一顿。

    江上柒抬眸,看向哭的梨花落雨的月婉儿,还想说叨几句,孟肄千就先行一步,甩给一个背影留给他们。

    “孟大人——”江上柒觉出他情绪的不对,也知这事是月婉儿有错在先,便试探喊了他一声。

    男人却步,侧头冷冷回应一句:“酉时到我院里,有要事要和你讲。”

    孟肄千的睫翼垂下,眸底黯淡。

    他知道江上柒不明月婉儿的身份,若知晓身世造假,她还会心甘情愿去维护她吗?

    江上柒怔了怔,半天才应了一声。

    目送他离去,众奴仆也纷纷退去。月婉儿见四下无人,垂泪感伤,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又让江上柒心生怜悯。

    “你先别哭,孟大人一般也不这样,他今天如此肯定是有些原因。先随我回去吧。”

    江上柒迟疑地说道,往日孟肄千都是一副平和态度,皆是一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处理府邸事务,这般激动还是头一遭。

    “嗯、嗯…”月婉儿低着头,将眼角的泪拭干。她紧随着江上柒,步伐也变快了许多。

    江上柒听后面的脚步声,总觉得孟肄千古怪的多,但又说不明白,联想到他临走前下的号令,让她酉时过去。

    应该是有什么事要说吧…

    酉时时分,用过午膳。春临近末时,白日总是格外的长。这会儿栖山府还亮堂的很,江上柒仰头看向天际边的落日,四处都笼上了一层金边。

    栖山府绿树覆盖,又抽新芽。此节气刚好繁花盛开,郁郁苍苍。她轻叹一口气,禁足这些天她一直向往街巷那边,马上便要到夏日,也该填些清凉面料了。

    她低着头,一路上都想着外边的欢快。不知不觉中,便到了孟肄千的正厅之处。扇门大开着,孟肄千支在桌上,仿佛等候多时。

    男人身边无一个奴仆小厮,他就静静地坐在那。指尖压着文书,听见有走动之声,蓦然抬头,狭长的凤眼盯向她,唇角勾起。

    “你来了。”孟肄千的话语低沉,但是听不出任何表情。

    这是二人上次因为子水剑对峙后的第一次单独见面,气氛还有些许的尴尬。

    孟肄千一指那扇门,神色慵懒地看向外面,同她道:“把门也顺带关上。”

    江上柒照做,一拂衣袖便坐了下来。

    相顾无言,仿佛都在等着彼此先开口。江上柒垂眸,看向桌面上放置的文书,密密麻麻布满了批红。

    孟肄千面上的疲惫之色遮掩不住,这些天私塾来的人络绎不绝。府里送来了不少米面油盐,谷梁稻草,更有甚者还牵来家禽。

    因这私塾置办对穷人家是不收银两的,都内不少权贵对他褒奖,都争先恐后想给自己安/插个好名头。

    孟肄千清点账目,也备课批改,常忙碌一阵,从不假手于人。这十来天都是如此,睡着的时辰寥寥可数,两条黑眼圈就挂在脸上。

    江上柒看在眼里,顿了一下,孟大人仿佛消瘦了一些,不知怎的,总感觉他精神气也没第一次变得抖擞。

    他身姿本就挺拔,现又更变得锐利。

    孟肄千沉吟了一会,眸子亮了起来:“柒儿,壬癸堂那边的人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不过还好,有个好消息,儒禹宁对你打消了疑虑,你可以放心了。”

    江上柒闻听此言,身子前倾了几分。

    老实说,她早就想到了这点,以丁师弟对她那副嗤之以鼻的态度,堂中的人肯定都没怀疑到她身上。

    孟肄千见她一副晓知情理的表情,有些惊愕:“你都知道了?”

    江上柒蹙眉,垂下睫翼,苦笑道:“那日我那师弟的态度就足矣说明一切了,在他们心里,我就是个依靠旁人的附庸。”

    孟肄千知道她在自嘲,有些心疼也有些可怜。江上柒的身世过于的凄惨,前十年的时光也好似浮萍,逃不开那一汪湖,只能风吹雨淋。

    “往日的事说来也无用,现在你在府邸,尽管做自己便好了。”孟肄千出言劝诫与她,替她斟上一杯桂花茶。

    不得不说,男人在无利益牵绊下也是个好相处的人,察言观色用在洞悉旁人神情上,总能百发百中。

    江上柒知晓他的好意,但始终对禁足的事耿耿于怀。她觉得男人并非是只因身份暴露将她囿于府里,更深层的原因是她揭开了子水剑的真相,这是一个警戒。

    让她不触动,安于现状,甘当棋子的把柄。

    但现在,桌上那桂花茶发出沁人的香气让她迟疑了起来。

    孟肄千抬起头,观察着她的表情。良久,男人开口道:“其实叫你来还有一事,是关于…”

    他停驻了下来,思索该从何提起月婉儿的身世,既不能显出特意调查,又要理由得当。

    江上柒看他语塞,微瞪着双眸,好奇诘问道:“关于什么?”

    “关于月婉儿的身世,”孟肄千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他眸色渐浓,“实不相瞒,她入府这些日,她的表现上下奴仆都看在眼底,确实也是尽心尽力,但…”

    孟肄千故意吊着胃口,迟迟不语。

    待江上柒焦躁的又喝一口桂花茶后,他才缓缓开口:“本想在为她助力一番,暗中送些滋补佳品赐予,但打听了好一阵,也没见四周有姓月的人家,都城附近卧病在床在药铺的记载也没有几家,我们一一找去,还是没寻到她的家人。”

    江上柒呆愣片刻,意识到孟肄千在讲什么,她也紧张起来:“大人的意思是,月婉儿的身份是假的?”

    “现在还不好说,只是凭现有的线索看,是这样。”孟肄千顿了顿,火上焦油道,他又补充一句,显得茶里茶气,“不过你也不要打草惊蛇,万一是误解呢。”

    孟肄千还是揣摸不通她的目的,听他这么说,江上柒也算理解开男人今日的行踪了。

    原来不是咄咄逼人,一切皆有缘由。

    江上柒看向他,二人仿佛回到了第一面相见时的初乍欢。这一月中跌宕起伏,她轻叹一口气,男人依旧温润如玉,可却神色颓然。

    江上柒张了张嘴,眸光着溢着关切,她从男人疲惫的眼圈下移到唇瓣,悠悠道:“孟大人,您最近几日都为私塾操劳到丑时,睡不了多久就要起来,不如给自己放个假如何?”

    她面露难色,孟肄千居入栖山府,表现的就像个工作狂,从未歇息过,天天如此,难保有一天不会倒下。

    但…也不知孟大人听不听劝…

    男人沉吟不语,少顷抬起头来,眸中漾着笑意,似对她的建议很是认同,道:“你说的对,也是该纵放一回了。”

    他深知停滞休整的重要性,明日恰好私塾课少,他计划晌午上完下午就在府邸开展活动。

    总归总,也是不能累坏身子骨。

    拍案叫绝,江上柒扬长而去。

    孟肄千说话很是诚信,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晚上的消息,待第二日早上大家就都知道了。

    晌午已过,江上柒就和月婉儿等一众奴仆来到前院。那生长着几颗杏花树,花瓣扬扬飞飞,更添春意。

    空气里漫着清甜味,一些个奴仆听到院里要置办活动,早早就去街巷买了风筝。青色做成飞燕模样,江上柒伸手接过。

    “姐姐,这风筝好一个轻盈,你会放吗?”月婉儿抬眸,满脸写满快意。

    江上柒拿着风筝开始犹豫起来,她吞吐道:“不会…”

    她是真的不会,壬癸堂那时怎会出个风筝供他们玩乐,即便是有也轮不到江上柒手里。

    月婉儿听到她的答复,神色略过一层诧异。但转而又换上天真模样,扬起唇角:“姐姐即不会,那就让妹妹来交吧。”

    说罢,她拿过那只青色飞燕风筝,放出长线,同那杏树枝桠一块高。

    “姐姐,姐姐你快看啊!”她指着,脚步欢快。

    江上柒也被这氛围感染,虽然昨日孟肄千叫她警惕,她也放在心上。但冥冥中,月婉儿身上带来的说不清的光采,总让她变的安心。

    “你慢些飞吧,我都没看清是怎个到那么高的!”

    孟肄千执一骨扇,也洒脱地来到前院。他眼里泛着笑意,旁人一眼便知他心情大好。

    天公作美,今日是个艳阳天,落在身上的光都像一层轻柔的纱幔。

    “孟大人来了!”

    不知哪个小厮道了一声,还在与月婉儿大脑的江上柒抬起头来,男人意气风发,风度翩然,一身书生气,傲骨洁白。

    她竟看的有些呆愣,还是月婉儿喊了她几声才回过神来。孟肄千一看到她站在杏花树下,便款款走来。

    只扫一眼,就看到了与树同高的风筝,沿着那根线下移,线轮被握在月婉儿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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