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朝食后,温时琢去拿背篓,用竹子外皮包了一些抹利饼。

    姜满棠和温令到厢房去叫醒龙凤胎,温令转着圆凳到炕前。

    她将海碗放在上面,淋着羊奶壶注入,手腕抬高,拉出奶白的弧度,热气氤氲,醇香肆意。

    近乎顷刻,温淳那边就有了动静,翻了个身,撅着屁股,撑起上半身。

    鼻尖寻着味道轻嗅,找到方向才睁开眼。

    温姎的侧颊蹭了蹭枕头,半边脸陷进去,神情带着些怔愣的迷蒙。

    温家兄妹几人都没有起床气,几乎是一唤就会起。

    姜满棠把温热的奶递过去,摸着两人细软又带着凌乱的头发,给两人顺着。

    趁着两人喝奶的功夫,给温令吊高着一个小揪,瞧着玉雪玲珑。

    温姎的头发被姜满棠编起,用两根绳子束好。

    “阿姐,”温姎倚靠在她怀里,用陶碗暖手,“很晚了么?”

    “没有,才寅时,今儿要去集市里。”姜满棠正想着今儿给小姑娘买几个好看的花绳,骤然听了这声,回过神来。

    “那阿姐早去早回。”温姎抹着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才揽着姜满棠的脖颈,去贴了一下她。

    “傻姎姎,今儿一家人一起去。”温令捂着肚子,放声笑着。

    “啊?”她语调迟疑。

    等到姜满棠给她和温淳换衣裳时,才回过味来:“阿姐要带着我和四哥嘛?”

    “都带着,去逛一逛。”姜满棠怕给两个小的冻到,就多给穿了几件。

    等一家子出门的时候,是踩着天边亮起的银白。

    温姎和温淳已经很久没在这个点起床,从前都是被中馈和婶娘打着起来做活。

    力气小,洗不动大件的衣衫,就让他们洗小衣。

    温姎还好,温淳就有些无精打采,窝在姜满棠怀里,打着瞌睡。

    姜满棠是踩着时辰来的,这一瞧,车上有大部分,都是熟人。

    孙氏,文橙,乔跃琴,以及温家三房的尤氏。

    姜满棠的视线落定,微眯着眼眸,尤氏似有所感,往人身后掩了掩。

    三房是懦弱,但不无辜。

    若说二房和中馈是扒着长房和姜满棠的骨头撕扯皮肉,那三房便是跟在后头喝了血,尝着肉渣。

    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填饱肚子,又不用惹上妒恨纷争。

    尤姳也没想到姜满棠这么有种,老太太一死,直接压着二房分了家。

    听她家那口子说,温老二的身上全是青紫,尽是姜满棠打的。

    分家那日她躲在三房院里看,那是什么贵女,那是煞星!

    动起手来可没什么情分,今儿怎的就这么不巧。

    温时琢和温令对二房三房痛恨极深,懒得攀扯的移开视线,温姎也曾经听过不少次这位三婶的挑拨,也不会认为她是什么好东西。

    “呦,你们一家子,今儿齐整啊!”乔跃琴原本正跟孙氏说家里的田地,眼尖看见人,爽朗的笑了声。

    文橙也是,侧目看去后,笑着给挪了地方。

    温时琢将温姎抱上驴车,文橙马上就将人揽在怀里好一顿稀罕。

    “文嫂嫂好。”奶声奶气的。

    文橙贴着人吸了好几口:“诶呦,乖姎姎。”

    温时琢和温令也跟着叫了人。

    反倒是对面角落里的尤姳,闻声仿佛见了鬼的盯着温姎。

    而这仔细一瞧可真了不得,原本长房兄妹被磋磨的只剩下个皮包骨,这也就半月不见,脸蛋上的肉都多了些!

    姜满棠踩上车抱着温淳,挡住尤姳洞穿般的视线。

    等她讪讪收回,姜满棠才看向乔跃琴:“这不家里卖了些后山的野物,有些银钱,想带着几个孩子去瞧一眼县城的模样。”

    车上不少人都看过去,一人来回车辙费,都够买十来个土鸡蛋,若不是有事,她们谁想往县里折腾。

    可这姜氏,竟只是为了带几个孩子去转转,就肯花掉这么大笔银子。换了她们,怕是都要被婆母戳着脊梁骨骂。

    包括钱家和文家。

    到底是分了家做主,说话全靠自个儿的底气。

    姜满棠和文橙,乔跃琴凑在一处聊着,他们看温淳窝在她的颈窝,也自觉压低声音声音。

    “昨儿你们家令哥儿不是送了穗儿一把木剑吗?”文橙嘲笑出声,弯着的眼眸带着泪花,“后来不知怎的,非缠着令哥和铜哥儿要习武,还和铜哥儿约着要到你家练早功,后来昨儿夜里腿酸的直吭叽,早上他爹叫他,都愣是没叫醒。”

    “但我看你家令哥儿就没事,生龙活虎的。”文橙看了一眼靠在她另一边的温令。

    他晃着神,心下还在想,罗铜和钱穗的身体那般不好?平日里看不出一点。

    而后就听见那边温姎开了口:“阿姐昨儿带着二哥和三哥泡了足,还用药油给他们推了穴位。”

    “嫂嫂要不要也给穗哥儿试一试?”

    温令的神情逐渐呆滞,他怎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只记得昨儿睡得很好。

    等快到了地方,温淳才顶开罩着头的衣裳,露出睡得红扑扑的小脸。

    下车时,温淳已经是清醒了,攀着姜满棠的肩膀,朝着周遭观望。

    温时琢牵着温姎,温令也自觉跑过去拉着她的另一只手,三人跟在她身后。

    姜满棠从袖袋里摸出准备好的铜板,递给郭闻噙:“郭叔,我们一会儿回去就不一起登车了,先把银钱结给你。”

    尤姳不动声色地噬笑了声,非要逞能,只怕是穷得坐不起驴车,要腿着回去。

    不过,她揉了下眼角,说不准姜满棠自个儿留了银子呢,不然什么营生能把长房兄妹养起来。

    要知道温老二家没儿子,可她家三个男孩,根本不惧她,要是真有什么,就叫她大儿子去抢过来。

    尤姳远远的跟在姜满棠的后面,就看着她带着长房直奔肉摊。

    她吞了下口水。

    尤姳的视线毫不遮掩,姜满棠又对视线敏锐,根本不需要多探,就晓得被人盯了。

    “叔。”

    “丫头,今儿来得早啊。”谢方视线一挪,陡然瞪大了眼,“小琢?”

    “谢叔。”温时琢牵着温姎,朝着谢方颔首。

    谢方有些怔愣,视线向旁边侧移,有些犹豫不决:“这位,是你?”

    “这是我阿姐。”温时琢眉眼微弯,说到姜满棠时,竟比高悬夜空的月光更加耀眼。

    这回轮到谢方诧异且懵逼:“你不是只有温殊宁一个长兄,哪里来的阿姐?”

    姜满棠在谢方喊温时琢时,就抬了眉,听到这才开口:“他跟您开玩笑,我是阿琢的长嫂。”

    谢方欲言又止,在两人之间来回瞧,最终没说什么。

    姜满棠看出来了,但也没有接着这个话问下去,只是乐呵的看着谢方,抛了个别的引子:“叔怎么认得阿琢?”

    “小琢可是我们县城唯一一个童生,大家都认得嘞,当时告示贴了满城的,”谢方说起这个就来了劲儿,摸了摸枕后,“咱们是个大老粗,又是穷乡僻壤,出了个会读书的娃娃大家肯定都认识啊。”

    “丫头早说是小琢的长嫂,我倒是给你便宜些。”

    “那我可就不敢来了,”姜满棠不动声色的回应着,从袖口处摸着个银块,“阿琢是童生,可在家里还是个孩子,拿他的名声出去磋磨,那不折了他的寿元么。”

    “而且我养着他,也不是为了这一银半子的有利可图。”

    温时琢长睫垂落,遮掩着其中雀跃扑上沙子的浪潮,压着即将外溢的喜悦,抿着抑制着勾起的唇畔。

    谢方浓眉飞扬,爽朗的笑了笑:“那丫头今儿想买点什么?我也许久没见到小琢,有三年了,最后一次见你比现在瘦很多。”

    “想来丫头买的一堆肉和羊奶都喂给你们了。”谢方看向姜满棠,神情还有些和善,“今儿还要吗?”

    “要的,今天要的多,等一会儿出城,我雇一辆驴车拉回去。”姜满棠抬眸,她先前没起疑心,自也没太仔细观察过谢方,如今视线扫过他拿刀的手,指腹厚茧,是习武之人。

    “成。”

    “今儿来三斤羊肋肉,一根羊腿,”姜满棠垂眸,看着比较新鲜的肉,“再来五根猪棒骨,两个肘子,三斤五花,三斤排骨。”

    “再来一斗羊奶。”

    “得嘞,”谢方拿着刀劈肉,神情还有几分兴高采烈,“羊肋肉四十文一斤,羊腿五十文一斤,一共六斤。”

    “棒骨十五文一斤,一共四斤,肘子二十五文一斤,一共三斤,五花二十文,排骨三十文没变”

    “羊奶先前你买半斗十五文,一斗就三十文。”谢方摸过银子,一顿,瞧了眼不远处,将银子握在掌心里没掂起来,“一共七百三十五文,收你一两银子。一会儿回来拿?”

    姜满棠点头,扫了眼台面,抬起素手指向远处,在藏蓝的天光下,泛着莹莹白光:“那是里脊吗?”

    “对猪里脊,丫头也要?”谢方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报了价,“里脊二十五文一斤。”

    “嗯,想包点馅儿,”姜满棠沉吟了半晌,里脊肉除了剁馅,还能入锅炸个酥肉,“来四斤吧。”

    “好嘞,一共八百三十五文。”谢方没有同往常一样给姜满棠数铜板,只是抱着数切肉,远处瞧着倒有几分爱搭不理,可近了听,满是不知因何来的激动,“余下一百六十五文。”

    姜满棠觉得,谢方发现了尤姳,但两人都心照不宣:“嗯,谢叔你先收着,等一会儿出集市再和肉一起搬上车。”

    “成,丫头,你要是信我,这车我来找?”

    姜满棠看了眼温时琢,就这一眼看的谢方脊背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可没多会儿,她就转头带笑:“麻烦谢叔找个靠谱的。”

    “行,丫头放心,这人是我亲侄子,绝对稳妥!”

    尤姳见姜满棠带着人什么都没拿的离开肉摊,疑惑顿起,扣着石子石柱思忖。

    是手里的银钱不够买肉?

    所以,姜满棠真将银子都捐出去了?

    尤姳没了跟着的兴致,拽了拽身上的背篓,去了北市。

    而这边姜满棠,甩掉了尾巴,就领着温家兄妹去了九松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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