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朝食后,她把窑灶熄了火,等竹子凉下来,拿过石杵,再将粗盐研磨成细末。

    将一早备出来的草木灰水少量多次地融入搅拌,直到糊状,姜满棠搁下木箸,捻过几粒花,用抹利瓣和薄荷铺底增香。

    “阿姐!”温令从院子角落跑过来,小手背在身后,犬牙在日光下越发鲜明,“花。”

    手从身后伸出,送到她的面前。

    是一对竹条编制的花!

    姜满棠的桃花眸陡然落入星光,眉眼弯弯,唇畔勾起一个极翘的弧度。

    “送给我的。”她将人揽过来,抱到交叠的腿上,姜满棠虽是询问,但语调笃定。

    “阿姐,”温令窝在她怀中,抬眸间颇为慎重其事,“我会快点长大的!”

    姜满棠的身姿微凝,半响,才勾着笑,手指落在他的后颈捏了一下,看向远处的重峦叠嶂被白雾遮掩:“也不必这么急,就像那儿,是高山之巅,群峰峭壁,慢慢走就好。”

    “可是,我有点急。”温令朝着那个方向看去,而后垂了头,“我想要阿姐不吃苦,每天都做自己喜欢快乐的事,不想让阿姐为了柴米油盐和生存奔波。”

    “这不该是你成长的因由,”姜满棠揽着他,掌心不紧不慢的拍着他的肩膀,“这是我面对选择的择定,也是我此刻想要的生活,不紧不慢,柴米油盐,从容且幸福。”

    “不论是逢雨踏云,还是遇山乘风,皆是恣意自由,成长会在惬怀嬉怡时乘兴而至。”

    “快乐就会长大吗?”温令有些不明白,歪着头看向姜满棠,他怎么觉得他所见的人,都不是阿姐说的这般。

    兄长,他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也未曾参与过,但是二哥同他相伴,他是知道二哥这一路的风尘暴雨。

    现今,有了阿姐,也只能算得上是苦尽甘来。

    “当然,它会悄悄的来,只有你知道,这是你们之间的小秘密。”姜满棠的手上抬,落在他的枕后。

    温令捂住唇,压低声音,仿佛是怕被人听见,又像是怕惊了它:“那它什么时候来,我得多给它藏些吃的。”

    “那阿姐还不知。”姜满棠转着手中的竹花,贴了下他有些鼓起的脸颊,“谢谢阿令。”

    温令原本听了前头的话,还有些泄气般垂了眼眸,听到后面,双眸陡然水洗,仰首对着姜满棠笑得开怀,犬齿外露,“不客气的,阿姐,等之后我还给你做别的。”

    “好。”

    许是秋日的天光并不刺目,带着柔和的意味,被风吹散,洒在土地和身上并不灼热,反而像是上了一层朦胧的色泽,温润无比。

    姜满棠倚在窗下瞧着,来了点兴致,把几种颜色分别倒在小碟中,端到了八仙桌上。

    取了一只狼毫开笔,扯着长卷,裁下纸张,用木块垫在两边。

    她沾着正红朱砂过度茜草,逆推画着,花瓣层叠生长,是没骨的牡丹。

    姜满棠涮着笔,落在姜黄上,渡着笔尖的浓色,翻着花瓣向上推,压着艳色,不输分毫。

    温时琢握着木盒过来,便映入她专注的神色,周身被日光渡着,他带着几分诧异,先前在九松斋,也未见阿姐持笔。

    他踩着步伐,很轻,视线落在纸面,纵然每次他都有所准备,可在阿姐这里,好似所有的探寻,都像是没有边界一样,永远望不到尽头。

    姜满棠专注的绘了多久,温时琢就在旁边无声看了多久。

    直至她揉着手腕,放下狼毫。

    姜满棠在回神的刹那,就察觉到了身侧熟悉的气息,所以未有惊慌,抬起桌案上的纸张,吹了一下,抬首朝着温时琢笑:“如何?”

    “好看,不输王赵之辈。”温时琢下意识点头,而后盯着那幅画作。

    王赵是大魏名士,姜满棠一个被主系统监学的业余,自然不会与之相较量。但心里知晓是一回事,被人直白肯定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确实是高兴,弯着眼眸:“只不过今儿没准备,等隔日备一些写意的色出来。”

    “阿姐,可以教我吗?”温时琢瞧着纸面,他从前听过君子六艺,并不觉得艳羡,他只要读好书,登科及第,便是他的道路。

    可如今看着栩栩如生的浓墨重彩,瞧着阿姐落笔时的专注兴致。

    他好像是有些艳羡的,在一场日光之下,描绘着心中神往的绚丽姿色。

    “可以,”姜满棠不会主动要求他们去学何物,但只要有兴致和好奇,就会带着他们迈入门槛,“等晚食后,我们把色分出来。”

    温时琢弯着眉眼,是和姜满棠一样的弧度,抬手推着那木盒,送到她的手边。

    姜满棠挑眉,不由失笑:“今儿这是什么日子,赶着送东西?”

    语落,抬手推开木盒,其中有三样。

    她的视线落定,最是夺目的,便是拴着五色绳的吊坠,模样是个金雕。

    边缘锋利,雕琢的痕迹有些稚嫩,但能瞧出其中的用心。

    腹部刻着一个姜,是很好看的隶书,带着些远古的意味,在睥睨的锐眸下,神圣不可侵犯。

    姜满棠抬眉,回看着温时琢,探身将手中的金雕递过去:“帮着戴吗?”

    温时琢身姿微凝,而后当即点头,捏着五色绳的两端低调中带着些试探:“阿姐喜欢么?”

    “嗯,喜欢啊,”姜满棠背对着温时琢,微眯着眼眸,可嗓音中满是笑意和坦然,“好似,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费尽心力的讨我开心了。”

    她的指尖侧移,摸向盒子,指尖卡着一根长棍,姜满棠偏头拿出来。

    则是一只簪子。

    簪身是并不平整,好似带着些棱角的根枝,顶端盛放着簇簇海棠,上面錾刻着锦燕娥,叫人瞧不清真假。

    顶端是一只镂空却花纹精致的尾凤蝶。

    “学得不错,青出于蓝啊!阿琢。”她捏着簪身,抬手递给身后的温时琢,“也给我簪上。”

    “这手艺,也就阿姐看得上,不嫌弃。”温时琢抽出她指尖的花蝶簪,怕勾掉她的头发,动作轻细,戴在那发髻上。

    日光透过镂空,像是给凤尾蝶添上了如有实质的骨肉。

    姜满棠偏了下头,将整个木盒捧在手心,而其中最后一样,也是一串一百零八颗的佛珠。

    只不过……

    她视线在上面落定,仔细的辨认,而后摸出珠串,指尖在上面轻抚着。

    温时琢给她的这串,与之前不同的是,上面刻满了佛经。

    姜满棠唇角微微上扬,眉眼间满是慵懒,被熨帖得松散:“我怎么没瞧见你是何时备下的?”

    “是有意瞒着阿姐的。”温时琢浅笑着回看,身侧的风,此时都格外轻柔的吹拂过发尾。

    “阿姐,”温时琢的视线下落,眉眼清润,在她正绕着手腕的佛珠上,“岁岁安乐。”

    “好喔,谢谢阿琢。”姜满棠探身合抱,拍着他的肩膀,抽离时揉乱他枕后的碎发。

    温和的风荡起,秋日里的冷冽不在,漫天落叶被托起,零落下一片,在两人眼前摇曳。

    “阿姊,”温姎的脚步一顿,偏头看向温时琢,骤然将手背在身后。

    乌圆的杏眸,还带着几分警惕。

    温时琢心思剔透,大概也知晓小姑娘的心思,毕竟在他着手准备东西的时候,他也察觉到了其他人的动作。

    就连温淳,都转眸备了。

    他弯着眉眼起身,给小姑娘腾出地方,去了堂屋开笔。

    温姎背着手,迈着轻快的步子,贴在姜满棠的手臂上。

    姜满棠垂眸,笑意深入眼底,揽着她的肩膀。

    “阿姐,”温姎将手从身后抽出来,掌心赫然是一个布袋,“阿姐每次去集市,得了很多的银子,都只能藏在背篓底部。”

    布袋的针脚细密,上面是缠枝野花,但胜在线条优美。

    温姎将布袋反过来,指尖扒拉开其中的暗层,封着木夹,口端还有简洁的拨扣:“这个可以用来夹银票。”

    里面分着几个区,就光连装银锭,为了不被看出来,还在两端用上了薄棉。

    而后就是单用来装铜板的,布袋做得厚,耷下来的布袋盖脸儿也塞上了棉花。

    姜满棠眼眸不禁一亮,勾着布袋挎在肩上:“好看吗?”

    她提着裙摆,从椅子上转身,裙边荡起翩跹地弧度。

    温姎围着她转圈,裙摆小小的弧度,擦着姜满棠的裙边,猛地点头,抬手使劲儿拍着掌:“好看!”

    “姎姎的手巧,”姜满棠把温姎举起,双脚向后飞,她的嗓音不再是羞怯的笑意,而是带着朗朗明媚,“我们姎姎还会女红,阿姐都不知道。”

    “小时候,我还干不了重活,但勉强能持针,二婶娘就会叫我缝补些衣服,渐渐就摸出门道。”温姎感受着她怀里的暖意,贴上去揽着她的脖颈,甜甜的说。

    她现在也不再认为那些是苦难艰辛,能遇到阿姐,即便是惨绝人寰的日子,也带着些甘甜的意味。

    “阿姐,谢谢你愿意成为我的阿姐。”温姎枕在她的肩膀上,脸上满是雀跃和欢喜,细声细气的嘟囔,“我简直是天底下最有福气的女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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