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英来时，姜满棠正在院子里揉搓着皮子。
还是得打些野兔，虎皮和狼皮的毛偏硬，穿着未必舒服。
听见门口的动静抬眸，入目是一道入远山翠竹的身影：“文英姐？”
“怎的是这个表情，不欢迎我来？”王文英勾着笑，提步走进，神情调笑，“不应该啊，令哥儿可是说你想我。”
“哪里是不欢迎，简直是蓬荜生辉了，”姜满棠起身，擦着掌心手背的水渍，“快坐。”
两人在秋千上落座，没荡得很高，都是慢悠悠的。
王文英倒是看什么都稀奇，饶有兴致的扫着院子里的角落：“你从前在家中也玩这些？”
“当时没功夫。”姜满棠从家里撕破脸皮，勉强维持着和平时，就再没了娱乐的空隙，成日被报表股票，各种课业堆满。
“怪不得，每样耍物都给自己备了一份。”王文英倚着吊绳，看向姜满棠时满是笑意。
“那总不能他们玩，我瞧着，那我多眼馋。”姜满棠接过温令递来的水，轻抿了一口。
王文英也捧着碗，脚尖点地，轻推着秋千：“你那些东西我试过了，确实很好用，比之皂角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打算往市面上流通？”
“之后有这个打算，不过还没定下来。”姜满棠把杯落在一旁的圆木凳上，长腿交叠，止住秋千的摇曳，朝着王文英看去，“阿英姐可想干些营生？”
“你有门道？”王文英弯着眸，她的身子不好，汤汤水水花了家里大部分的银钱，罗岩一个人勉强撑着家里用度，说不想贴补是假的，“令哥儿说，你想带着我做绒花？那是什么，我这身体这般，还能做什么好活计？”
姜满棠去堂屋，把上午做的那只海棠拿了出来，王文英远远见着，便挪不开眼，离近了瞧，才反复眨眼：“有那么一霎，我还以为是真的。”
姜满棠把东西递过去，身子偏向她：“这是用蚕丝做的，平日里跟绣娘差不多，都是手指尖的活儿，但没有刺绣伤眼，平日里阿英姐在屋子里也能做，还能打发些时间。虽然还未定明确的价，但绝不会低于二百文。”
“这个是香胰，理同皂荚，”温时琢给乔跃琴和陈松说着用法，揉搓着皂身的泡沫，“士族富商有很多在用，只不过没在北方流通。”
“这个白皂，是净面的，打出的沫子细腻，不伤脸，”温时琢并没有按照之前的所想，将里面的东西讲出来，组成说得笼统，但在用法上很仔细，“也可以用它洗些细软的东西。”
“绿皂清洁更强，除灰也好用，”他把皂递过去，先让两人试过后，“一般用它洗身子，或者除油，洗一些厚实的衣物。”
“这个用完是有些干涩，但完全没有扯着皮的感觉，”陈松点头，指着另一块泛着黄的较白皂，“这个也是净面？瞧着色泽更深一些。”
温时琢刚回院子，就见姜满棠已经在教王文英梳着蚕丝。
“阿琢回来了，”姜满棠在他进来的刹那，就注意到他的身影，眉眼微弯，“晚食想吃点什么？”
他抬眸，眼底强压着的冷冽突然偃旗息鼓，狂澜转为了微荡的碧波：“阿姐，晚食我做吧，还有一些卤牛肉。”
“好啊，”姜满棠想着瓦罐里的存货，“还有些里脊肉，晚上把馅儿备出来，明儿吃包子吧？可爱吃？”
“爱吃的爱吃的！”他还未说话，温令就抢先道，温时琢微弯着眼眸，微微颔首，“爱吃，只要是阿姐做的，什么都可以。”
而后，才偏过头，声音温雅：“阿英姐。”
王文英不由纳罕，而后笑了笑：“小琢看着淡漠，没想到还挺会说话的。”
罗铜成日和温令在一处玩，自然也没少提起过温时琢，但都不是这样的性子。
少年周身满是从容的气度，举手投足间还带着几分慵懒矜贵，偏偏开口是书卷气的清隽。
和曾经不经意间扫见的阴郁狠戾不同。
“他本身就很好。”姜满棠压着木块挫着铁丝，听见王文英的调笑，抬眸看了一眼温时琢琼枝玉树的脊背。
温时琢就如同地狱中盛开的菩提花，或许是繁丽秾艳的赤红色，但不可否认是纯净的。
他于黑暗里，邪厄中，供奉着内心的温柔。
即便以自身血肉喂养，也不会吞噬周遭无边无际的恶欲。
姜满棠的视线落回指尖，花卉瓣细腻柔嫩，轻颤着时格外娇嫩，可连接着铁丝带着寻常人难见的柔韧，是一只多朵的白玉兰。
“你的这支不错，”王文英眼眸如坠星河，满眼艳羡，“我这个就有点歪歪扭扭，瞧着没有高洁的模样了，整个蔫蔫的。”
“不过，头一回嘛，让我再试一个。”
姜满棠弯着眸，不时提点着，而后拿过蚕丝线，挑了一下过度的颜色，从浅桃至朱色，是用红花和茜草过出来的，深色被她多浸了几次。
她刷着蚕丝线对正，夹上铁丝。
“你让阿令给我送的东西，给钱家和乔家也送了？”王文英好像是听罗岩说了她和两家的交情，先前温家分家乔跃琴和孙氏、文橙都说上了一两句话，虽然她和姜满棠认识的晚，但也瞧出她待人处事自有一套，“钱家没的说，但乔家，我可得提点你，别同他家有太深的纠葛。”
姜满棠看过去，眉尾高升，王文英不是个多话的，更何况她本身就身处舆论，虽不搭理，但也因为这个就不出门，不会随意的拿别人来当谈资：“怎么说？”
“乔跃琴家里找了赘婿，这不是什么隐秘事，大家都知道，”王文英顺着蚕丝，将铁丝首尾拧在一处，“这本没什么，家里独女或是父母宠爱，留在家中并不算什么。但乔跃琴有个兄长，那可是个混不吝的。”
“罗岩好几次瞧见，他和温砌混在一起。乔家算是村里的大农主，家里添置的地不算，就说朝廷给的桑树就有百亩，乔母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乔父反而柔和一些，生下乔跃琴后，乔跃棋仍是不担事，乔母就到隔壁村子里买了陈松回来养着。”王文英压着身子，抬眸间探过去，“这陈松作为童养夫，乔跃棋心里愈发有底气，更加混了，家中是乔跃琴操持，地里是陈松帮扶，乔跃棋至今未娶，可招惹的姑娘不少，说句不中听的诅咒，等乔父乔母亡故，乔跃琴恐怕都要养着乔跃棋，还要被美名其曰地言语一句：这家真的宠女儿。”
“别家的事咱道不清，但别惹了一身腥臊，”王文英将花瓣叠在一起，看着是比上回规整，神情颇好了几分，“那香胰，拿到县城铺子里得卖个几两银子。好心拿过去，不说会不会被反咬一口，若是被偷拿去抢你先卖了，亦或者放在别的不宜处用了，再给你引起什么祸端。”
“虽然现在分了家，日子也过的不错，但这院子里独你一人带着几个孩子，总归不安全。”她拨弄着花蕊，抬眼瞧着不远处的庖厨， “乔跃琴性子随了乔母，要强，陈松也是个好人，但免不了被身后那一家子拖累。”
姜满棠知道王文英这话是为了她好，何况她也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何人搭船都渡一回。
留在这是为了温时琢，和救赎那个曾经陷入泥潭远离亲缘的自己。
若是乔跃琴自己不知挣扎，她便是再死拖活拽能如何。
遂对着王文英点头，弯着眉眼：“我不会多掺和，阿英姐放心。”
王文英知道她是个心思剔透的，不用太费口舌，她就能明白，也就没在深诉下去，只是问她这个是不是比上个好看，得了肯定后，神色愈发柔和，好像久缠于身的病痛都舒缓了很多。
姜满棠指腹的牡丹逐渐成型，门外响起了声音，温令和罗铜跑过去开，一瞧是罗岩。
“爹，”罗铜瞬间扑上去，挂在他的脖颈上，“你来接我和姨母吗？”
“罗伯伯。”温令有礼的问好，而后被扑了个满怀，他下意识去接，还未低头看，便传来了稚气的音调，“哥！”
“你没瞧见我么！”温姎从罗铜的身后撤出，揪着温令的衣襟，鼓起了脸颊。
温令笑声朗朗，抱着她的肩膀：“瞧见了瞧见了，像是阿姐给你做的弹弓打出石子似的撞上来，我还能看不见？就算是，我还能感觉不到？”
“哼！”温姎交叠着手臂，埋着小步伐，“得亏是我砸上来，要不都不知道妹妹没回家呢！”
她接着阴阳怪气：“还是怪我呀，长得太矮了。”
温令勾着笑追上去，垂首探着头过去，看温姎的眼睛：“一点都不矮！”
温姎眨着眼，瞧他的眉眼，方才她没错过温令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见他明眸澄澈，才眉宇升高：“勉强原谅你！”
“你们俩，”罗岩站在门口，未进院子，但仍然狠狠揍了罗铜的屁股，转而看向院子里怡然自得的王文英，有些头疼，“一回家人去楼空，险些没吓死我。”
还是得打些野兔，虎皮和狼皮的毛偏硬，穿着未必舒服。
听见门口的动静抬眸，入目是一道入远山翠竹的身影：“文英姐？”
“怎的是这个表情，不欢迎我来？”王文英勾着笑，提步走进，神情调笑，“不应该啊，令哥儿可是说你想我。”
“哪里是不欢迎，简直是蓬荜生辉了，”姜满棠起身，擦着掌心手背的水渍，“快坐。”
两人在秋千上落座，没荡得很高，都是慢悠悠的。
王文英倒是看什么都稀奇，饶有兴致的扫着院子里的角落：“你从前在家中也玩这些？”
“当时没功夫。”姜满棠从家里撕破脸皮，勉强维持着和平时，就再没了娱乐的空隙，成日被报表股票，各种课业堆满。
“怪不得，每样耍物都给自己备了一份。”王文英倚着吊绳，看向姜满棠时满是笑意。
“那总不能他们玩，我瞧着，那我多眼馋。”姜满棠接过温令递来的水，轻抿了一口。
王文英也捧着碗，脚尖点地，轻推着秋千：“你那些东西我试过了，确实很好用，比之皂角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打算往市面上流通？”
“之后有这个打算，不过还没定下来。”姜满棠把杯落在一旁的圆木凳上，长腿交叠，止住秋千的摇曳，朝着王文英看去，“阿英姐可想干些营生？”
“你有门道？”王文英弯着眸，她的身子不好，汤汤水水花了家里大部分的银钱，罗岩一个人勉强撑着家里用度，说不想贴补是假的，“令哥儿说，你想带着我做绒花？那是什么，我这身体这般，还能做什么好活计？”
姜满棠去堂屋，把上午做的那只海棠拿了出来，王文英远远见着，便挪不开眼，离近了瞧，才反复眨眼：“有那么一霎，我还以为是真的。”
姜满棠把东西递过去，身子偏向她：“这是用蚕丝做的，平日里跟绣娘差不多，都是手指尖的活儿，但没有刺绣伤眼，平日里阿英姐在屋子里也能做，还能打发些时间。虽然还未定明确的价，但绝不会低于二百文。”
“这个是香胰，理同皂荚，”温时琢给乔跃琴和陈松说着用法，揉搓着皂身的泡沫，“士族富商有很多在用，只不过没在北方流通。”
“这个白皂，是净面的，打出的沫子细腻，不伤脸，”温时琢并没有按照之前的所想，将里面的东西讲出来，组成说得笼统，但在用法上很仔细，“也可以用它洗些细软的东西。”
“绿皂清洁更强，除灰也好用，”他把皂递过去，先让两人试过后，“一般用它洗身子，或者除油，洗一些厚实的衣物。”
“这个用完是有些干涩，但完全没有扯着皮的感觉，”陈松点头，指着另一块泛着黄的较白皂，“这个也是净面？瞧着色泽更深一些。”
温时琢刚回院子，就见姜满棠已经在教王文英梳着蚕丝。
“阿琢回来了，”姜满棠在他进来的刹那，就注意到他的身影，眉眼微弯，“晚食想吃点什么？”
他抬眸，眼底强压着的冷冽突然偃旗息鼓，狂澜转为了微荡的碧波：“阿姐，晚食我做吧，还有一些卤牛肉。”
“好啊，”姜满棠想着瓦罐里的存货，“还有些里脊肉，晚上把馅儿备出来，明儿吃包子吧？可爱吃？”
“爱吃的爱吃的！”他还未说话，温令就抢先道，温时琢微弯着眼眸，微微颔首，“爱吃，只要是阿姐做的，什么都可以。”
而后，才偏过头，声音温雅：“阿英姐。”
王文英不由纳罕，而后笑了笑：“小琢看着淡漠，没想到还挺会说话的。”
罗铜成日和温令在一处玩，自然也没少提起过温时琢，但都不是这样的性子。
少年周身满是从容的气度，举手投足间还带着几分慵懒矜贵，偏偏开口是书卷气的清隽。
和曾经不经意间扫见的阴郁狠戾不同。
“他本身就很好。”姜满棠压着木块挫着铁丝，听见王文英的调笑，抬眸看了一眼温时琢琼枝玉树的脊背。
温时琢就如同地狱中盛开的菩提花，或许是繁丽秾艳的赤红色，但不可否认是纯净的。
他于黑暗里，邪厄中，供奉着内心的温柔。
即便以自身血肉喂养，也不会吞噬周遭无边无际的恶欲。
姜满棠的视线落回指尖，花卉瓣细腻柔嫩，轻颤着时格外娇嫩，可连接着铁丝带着寻常人难见的柔韧，是一只多朵的白玉兰。
“你的这支不错，”王文英眼眸如坠星河，满眼艳羡，“我这个就有点歪歪扭扭，瞧着没有高洁的模样了，整个蔫蔫的。”
“不过，头一回嘛，让我再试一个。”
姜满棠弯着眸，不时提点着，而后拿过蚕丝线，挑了一下过度的颜色，从浅桃至朱色，是用红花和茜草过出来的，深色被她多浸了几次。
她刷着蚕丝线对正，夹上铁丝。
“你让阿令给我送的东西，给钱家和乔家也送了？”王文英好像是听罗岩说了她和两家的交情，先前温家分家乔跃琴和孙氏、文橙都说上了一两句话，虽然她和姜满棠认识的晚，但也瞧出她待人处事自有一套，“钱家没的说，但乔家，我可得提点你，别同他家有太深的纠葛。”
姜满棠看过去，眉尾高升，王文英不是个多话的，更何况她本身就身处舆论，虽不搭理，但也因为这个就不出门，不会随意的拿别人来当谈资：“怎么说？”
“乔跃琴家里找了赘婿，这不是什么隐秘事，大家都知道，”王文英顺着蚕丝，将铁丝首尾拧在一处，“这本没什么，家里独女或是父母宠爱，留在家中并不算什么。但乔跃琴有个兄长，那可是个混不吝的。”
“罗岩好几次瞧见，他和温砌混在一起。乔家算是村里的大农主，家里添置的地不算，就说朝廷给的桑树就有百亩，乔母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乔父反而柔和一些，生下乔跃琴后，乔跃棋仍是不担事，乔母就到隔壁村子里买了陈松回来养着。”王文英压着身子，抬眸间探过去，“这陈松作为童养夫，乔跃棋心里愈发有底气，更加混了，家中是乔跃琴操持，地里是陈松帮扶，乔跃棋至今未娶，可招惹的姑娘不少，说句不中听的诅咒，等乔父乔母亡故，乔跃琴恐怕都要养着乔跃棋，还要被美名其曰地言语一句：这家真的宠女儿。”
“别家的事咱道不清，但别惹了一身腥臊，”王文英将花瓣叠在一起，看着是比上回规整，神情颇好了几分，“那香胰，拿到县城铺子里得卖个几两银子。好心拿过去，不说会不会被反咬一口，若是被偷拿去抢你先卖了，亦或者放在别的不宜处用了，再给你引起什么祸端。”
“虽然现在分了家，日子也过的不错，但这院子里独你一人带着几个孩子，总归不安全。”她拨弄着花蕊，抬眼瞧着不远处的庖厨， “乔跃琴性子随了乔母，要强，陈松也是个好人，但免不了被身后那一家子拖累。”
姜满棠知道王文英这话是为了她好，何况她也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何人搭船都渡一回。
留在这是为了温时琢，和救赎那个曾经陷入泥潭远离亲缘的自己。
若是乔跃琴自己不知挣扎，她便是再死拖活拽能如何。
遂对着王文英点头，弯着眉眼：“我不会多掺和，阿英姐放心。”
王文英知道她是个心思剔透的，不用太费口舌，她就能明白，也就没在深诉下去，只是问她这个是不是比上个好看，得了肯定后，神色愈发柔和，好像久缠于身的病痛都舒缓了很多。
姜满棠指腹的牡丹逐渐成型，门外响起了声音，温令和罗铜跑过去开，一瞧是罗岩。
“爹，”罗铜瞬间扑上去，挂在他的脖颈上，“你来接我和姨母吗？”
“罗伯伯。”温令有礼的问好，而后被扑了个满怀，他下意识去接，还未低头看，便传来了稚气的音调，“哥！”
“你没瞧见我么！”温姎从罗铜的身后撤出，揪着温令的衣襟，鼓起了脸颊。
温令笑声朗朗，抱着她的肩膀：“瞧见了瞧见了，像是阿姐给你做的弹弓打出石子似的撞上来，我还能看不见？就算是，我还能感觉不到？”
“哼！”温姎交叠着手臂，埋着小步伐，“得亏是我砸上来，要不都不知道妹妹没回家呢！”
她接着阴阳怪气：“还是怪我呀，长得太矮了。”
温令勾着笑追上去，垂首探着头过去，看温姎的眼睛：“一点都不矮！”
温姎眨着眼，瞧他的眉眼，方才她没错过温令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见他明眸澄澈，才眉宇升高：“勉强原谅你！”
“你们俩，”罗岩站在门口，未进院子，但仍然狠狠揍了罗铜的屁股，转而看向院子里怡然自得的王文英，有些头疼，“一回家人去楼空，险些没吓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