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时琢也了悟到了一些，姜满棠平日待他们松弛，尤其在银钱上的管束尤甚，家里的中馈也一直是交在他的手中后，就不再过问。
但该学的礼教规矩和文治武艺却样样精细，有数万种法子引着他们探索，他不由微顿，想着阿姐先前提点他几次，都是在银钱的用度上太斤斤自守：“好，等晚间我将账册拿来。”
姜满棠应声，直到温时琢带着温淳去了庖厨，她才搁下了手上的布料，眉眼淬着霜雪，她仔细理着书后的结局，竟怎么就记不起。
她倚在墙上，长睫微压，眯着的眼尾上扬，那张书页就呈在脑海里，却怎么都瞧不清。
姜满棠不由沉眉，却也没有过多的纠结，复捡起布料，重新引着线绣着裙摆上的图样，等明日可以先将给九松斋的纹样绘出来。
“阿姐！”温令还未等菜上桌，就迫不及待的跨过门槛，来叫姜满棠去吃晚食，“二哥做的肉肉可香了，闻着甜滋滋的，跟阿姐那日做的五花很相似。”
姜满棠也闻到了空气中那股甜腻的味道，微挑起眉来了几分兴致，抬手将针收好，和布料一起，放进笸箩中后，才牵着温令出去。
沾着糖色的排骨赫然在的中央，旁边切了一陶盘的卤肉，桌面上盛着碗雾气攀升的热汤，汤底澄澈，上面飘着微黄的荤油。
她理不清始末的沉郁总算是散了些，微弯着眉眼，拾起桌面的木箸，捡了一块排骨放在碟子里。
温时琢给她盛了碗汤，放在姜满棠的左手边：“阿姐，暖暖胃。”
姜满棠先持着木匙，搅了搅里面的热息，舀了一勺在唇边吹得温热才吞下，而后眼眸倏地明净：“不腻，”
而后夹着里面的菘菜，对折夹起：“肉味也全浸在白菜中。”
温令闻着味道，咽喉处不自觉的吞了下口水，听了她的描述，木箸尖瞬息拐了个弯，伸向菘菜，吸溜着送进嘴，结果被烫的直吐气，但还是坚持竖着拇指：“好词好次。”
一整个被烫的口齿不清。
姜满棠轻笑，持着勺子喝汤，温淳眨巴着眼，用勺子去巴拉盘子中的排骨，还晓得拿碗去接，可温令被烫的一哆嗦，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肘，勺子上的排骨啪嗒落在桌面。
肉眼可见温淳的凝滞，而后瞧都没瞧温令一眼，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用手捡起桌子上的小排，吹了吹才抓着往嘴里送。
“嘿，温小四，你什么表情，”温令等他咽下去，才将胳膊架在温淳的肩膀上，虚虚地横过他的颈前，“嗯？”
温淳慢条斯理的砸吧着嘴里的肉丝，斜睨了温令一眼，没有言语，却意味十足，颇有几分有恃无恐。
“啧，没大没小，”温令嘟囔了一句，就松开手让他吃饭，而后转头看向温时琢，“二哥，你看他。”
温时琢夹着小块米，听见这告状，朝闹剧那边的瞧去，而后勾着唇角，上扬的狐目透着戏谑：“那你也一样地神情看回去。”
温令不由一噎，鼓着脸咬着肉，而后嘟囔了一句：“我才不跟他一般见识。”
八仙桌周遭轻笑声起，姜满棠吐出骨头，拭着唇角的酱汁，而后带着几分坏意的煽风点火：“长幼有序，阿令，这时候你不计较，以后可不能翻旧账了，以后你再教他，兄长之言可未必管得住了。”
温令咬着菘菜的尾巴，面容沉思着姜满棠的话，而后抬起眼皮，刚想朝着温淳开口，不经意地瞥见她脸上的逗弄，微恼着红了脸：“阿姐！”
一家人就这么逗趣嗔笑地热闹着结束晚食，沐浴净身后，几人围坐，姜满棠带着温姎绣着花样，温淳抱着算盘，温令双手撑在身后，仰着头，百无聊赖的吹着额前的碎发。
直到温时琢拿着个缝着线的册子上面摞着三字经，抱着一个叮当响的瓦罐：“家用都在这了。”
温姎和温令一愣，偏头看去，有些诧异。
温淳则晃着算盘，噼里啪啦作响。
“今儿要算银子么？”温令才恍然，但还是有些不明白，怎的家里突然要清算银钱，不过并不妨碍他有兴趣，直起身站在炕席边，双手捧过温时琢手上的两本书册子。
温时琢把瓦罐掀开，将银票铜板都散在床上，翻开那线缝的册子，外衣还是用布缝的皮子。
“阿姐首回去集市上，余下四十两，”随着温时琢的清音，温淳伏在炕席上，撅着后腰拨弄着算盘，“依着阿姐说，上回卖鱼六百文，买肉花了二百文，羊奶半斗，”
“三八五。”温淳指着算盘上的数字，奶音续上温时琢的尾音。
“首回那对木雕结余三十两，后来的两对木雕头结和檀香扇的头结给了三百两，”温时琢指着上面的数，语调微微停顿，给了温淳音调介入的空隙。
“三三零。”
“书册七两，”温时琢嗓音轻缓，长睫半阖，遮挡着如今都难以平静的波澜，“布匹、棉六两，蚕丝三十文，精米细面阿姐各存了一斗，是六十四文，花椒六斤，一百二十文。”
“三一七，一七一。”
“嗯，还有来回路钱三文，”而后轻缓的语调和稚童的一字一顿重叠，“一六八文。”
“余下三百五十七两一百六十八文。”
温时琢指尖抹过结余上的墨迹，捻起页角翻过：“九松斋的竹扇一百一十五两，先前结余六百七十五两。”
“棉布绸缎、蚕丝之类，花了三十八两，药材加上诊脉留了十两，茶叶五两，铁丝一百文，精米细面一百四十二文，调味五两，石墨五两，鸡鸭七百文，启蒙的书册笔墨纸砚花了八十两，在谢叔那买肉和租用驴车，一两银子。”
“六七四，”温时琢说得纷杂，但吐字清晰缓慢，一边念着一边瞧着温淳拨动的珠子是否准确，而温淳更是眼明手快，神情肃穆专注，手指微短，而今还养的白胖，却跟上了温时琢，在他念出结余时，温淳的算盘上是一错不错的六百七十四两。
“一千零三十一两一百六十八文。”温时琢分着银票和铜板，将册子递过去。
姜满棠随手接过册子，却合上搁置在腿侧，并没打算翻开，而是饶有兴致的瞧着温淳拨弄珠子，最后落定还真是温时琢说得这个数。
温令甩了甩脑袋，不断揉着盯得酸出泪的眼睛，震惊的神情发愣。
他挠了挠头，根本就没看懂这珠子代表什么。
温令原本还以为是听响儿的，可现在看阿姐和二哥的神情显然不是。
等温淳抓着算盘晃散归位，温姎才扑上去，两人亲亲热热的贴着脸颊。
“四哥好棒棒呀！”
温淳待温姎要柔和许多，由着温姎贴脸，而后弯着杏眸，腼腆的笑着。
姜满棠将那一百六十八文挪过来，取了笸箩里的针线，数了一百二十个铜板，用绳子系了四份三十文。
分别给几兄妹发到手中，坠在掌心里沉甸甸的。
温时琢本来是有准备的，可瞧见这三十文，他又觉得自己没准备得充分。
他以为阿姐所说的零用是三四个铜板，那已然是奢靡。没想到阿姐分下来的，是十倍之余。
相当于一家子两个月的粗米口粮。
温令和温姎都被这串突如其来的吊钱砸得不知所措，手忙脚乱地捧着，神情茫然不解，还有些困惑。
“阿姐？”温姎的音调带着迟疑。
身侧的温淳早在得到吊钱时，就扒拉着绳子，爬到自己的床铺上，藏在枕头下。
见小妹还在那呆愣，他折返回来，伸手扯过，帮着温姎也藏起来。
“之后会每十五日给你们放一次铜板，一吊三十文，”姜满棠托着脸颊，眉眼微弯，嗓音在暗处低柔婉转，“这支配呢，就随你们，我不过问。”
“但我可以给你们提供个思绪，”她用手里余下的铜板摆出来，语调轻慢，“譬如喜欢一样物件，可以是耍物，亦可以是珠钗、饰物，书册笔墨，这是其中泛泛，在吃食上，家里的零嘴儿或者到集市里的解馋，都由家用出，但若是家里没有的，还想带一些给自己的小友，就可以用自己的银子。”
“如果有什么想要达成的，需要很多的银子，就可以一点点积攒下来。还可以留一部分，不动的银子，以备不时之需，现在各方动荡，总要有些傍身的，一时聚散开，也能活着等我找到你们。”
“像是一些生辰礼、登门礼，你们也可以自己去备。”姜满棠捻着铜板，视线落在几人身上，“你们可以按自己的需求，将这散碎银子也分成几份，能动的不能动的，何时需要去动的。”
“这也是比较保守的用法，当然也有不保守的，只是需要大起大落，今后你们可能用上，届时你们撑得起跌宕，能果决利落的支配，就可以去尝试。”
见几张小脸上逐渐沉思，姜满棠给他们递过去裁剪好的布料：“喏，给你们的存银缝个容处。等明儿还可以打个木盒，专门存这些银子。”
温令抿着线头，神情认真，却仍然带着不解：“阿姐，我从未见过有哪家的小儿可以支配铜板的。”
何止是支配，更没有散碎银子这么一说。
“阿姐是怕方才所说那种情况么？”温姎拿着针线，娴熟的对准布块，身侧的温淳有样学样，“短暂的险境？”
“不全然是，宰制银元并非是与生俱来的天赋，或许有贾人之家的后辈有极高的嗅觉，能循着荤腥味见着几两肉，但也要不断地落实、印证，”姜满棠把银子铜板和银票放回瓦罐，推到中央，“而一个人的底气，永远是由这些青蚨物托起来的。没有银子自也能是铁骨铮铮、琨玉秋霜，这是一个人的心气儿，但这只处在她孑然一身的情势之下，可心气儿能解决别人的强迫、压制、管挟么？”
“她只能宁为玉碎，亦或者他血溅堂上，以名此志。”
“这并不会有颂赞，也得不到剖决，大厦将倾之下殒命，便是将名声任人践踏，无能之人推卸，豪强之列定罪，浑水之鱼跟随，而后世之辈唾骂。”姜满棠抬手，将书册拿在手中，嗓音清淡却如投水之石，惊散鸟群，掀起波澜，“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见到桥头，瞧清通幽的曲径。”
“家用的银元就先交给阿琢来管，若是之后谁有意尝试练手，就可以交给她。”油灯下，姜满棠捧着书册，给几人念书。
对折的布厚实，温淳手上没力，就用脚踩着两边，那两只手去拽针，仍然吃力，就端坐着朝两边瞧，良久，低头叼住针咬着牵拉。
“小四！”温令咬着针，漫不经心朝旁边扭头，被温淳学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快吐出来，待会咬碎伤了你。”
温时琢轻抬眼眸，眉骨轻挑，尾指勾着线：“那你还这般，他可不有样学样。”
但该学的礼教规矩和文治武艺却样样精细，有数万种法子引着他们探索，他不由微顿，想着阿姐先前提点他几次，都是在银钱的用度上太斤斤自守：“好，等晚间我将账册拿来。”
姜满棠应声，直到温时琢带着温淳去了庖厨，她才搁下了手上的布料，眉眼淬着霜雪，她仔细理着书后的结局，竟怎么就记不起。
她倚在墙上，长睫微压，眯着的眼尾上扬，那张书页就呈在脑海里，却怎么都瞧不清。
姜满棠不由沉眉，却也没有过多的纠结，复捡起布料，重新引着线绣着裙摆上的图样，等明日可以先将给九松斋的纹样绘出来。
“阿姐！”温令还未等菜上桌，就迫不及待的跨过门槛，来叫姜满棠去吃晚食，“二哥做的肉肉可香了，闻着甜滋滋的，跟阿姐那日做的五花很相似。”
姜满棠也闻到了空气中那股甜腻的味道，微挑起眉来了几分兴致，抬手将针收好，和布料一起，放进笸箩中后，才牵着温令出去。
沾着糖色的排骨赫然在的中央，旁边切了一陶盘的卤肉，桌面上盛着碗雾气攀升的热汤，汤底澄澈，上面飘着微黄的荤油。
她理不清始末的沉郁总算是散了些，微弯着眉眼，拾起桌面的木箸，捡了一块排骨放在碟子里。
温时琢给她盛了碗汤，放在姜满棠的左手边：“阿姐，暖暖胃。”
姜满棠先持着木匙，搅了搅里面的热息，舀了一勺在唇边吹得温热才吞下，而后眼眸倏地明净：“不腻，”
而后夹着里面的菘菜，对折夹起：“肉味也全浸在白菜中。”
温令闻着味道，咽喉处不自觉的吞了下口水，听了她的描述，木箸尖瞬息拐了个弯，伸向菘菜，吸溜着送进嘴，结果被烫的直吐气，但还是坚持竖着拇指：“好词好次。”
一整个被烫的口齿不清。
姜满棠轻笑，持着勺子喝汤，温淳眨巴着眼，用勺子去巴拉盘子中的排骨，还晓得拿碗去接，可温令被烫的一哆嗦，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肘，勺子上的排骨啪嗒落在桌面。
肉眼可见温淳的凝滞，而后瞧都没瞧温令一眼，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用手捡起桌子上的小排，吹了吹才抓着往嘴里送。
“嘿，温小四，你什么表情，”温令等他咽下去，才将胳膊架在温淳的肩膀上，虚虚地横过他的颈前，“嗯？”
温淳慢条斯理的砸吧着嘴里的肉丝，斜睨了温令一眼，没有言语，却意味十足，颇有几分有恃无恐。
“啧，没大没小，”温令嘟囔了一句，就松开手让他吃饭，而后转头看向温时琢，“二哥，你看他。”
温时琢夹着小块米，听见这告状，朝闹剧那边的瞧去，而后勾着唇角，上扬的狐目透着戏谑：“那你也一样地神情看回去。”
温令不由一噎，鼓着脸咬着肉，而后嘟囔了一句：“我才不跟他一般见识。”
八仙桌周遭轻笑声起，姜满棠吐出骨头，拭着唇角的酱汁，而后带着几分坏意的煽风点火：“长幼有序，阿令，这时候你不计较，以后可不能翻旧账了，以后你再教他，兄长之言可未必管得住了。”
温令咬着菘菜的尾巴，面容沉思着姜满棠的话，而后抬起眼皮，刚想朝着温淳开口，不经意地瞥见她脸上的逗弄，微恼着红了脸：“阿姐！”
一家人就这么逗趣嗔笑地热闹着结束晚食，沐浴净身后，几人围坐，姜满棠带着温姎绣着花样，温淳抱着算盘，温令双手撑在身后，仰着头，百无聊赖的吹着额前的碎发。
直到温时琢拿着个缝着线的册子上面摞着三字经，抱着一个叮当响的瓦罐：“家用都在这了。”
温姎和温令一愣，偏头看去，有些诧异。
温淳则晃着算盘，噼里啪啦作响。
“今儿要算银子么？”温令才恍然，但还是有些不明白，怎的家里突然要清算银钱，不过并不妨碍他有兴趣，直起身站在炕席边，双手捧过温时琢手上的两本书册子。
温时琢把瓦罐掀开，将银票铜板都散在床上，翻开那线缝的册子，外衣还是用布缝的皮子。
“阿姐首回去集市上，余下四十两，”随着温时琢的清音，温淳伏在炕席上，撅着后腰拨弄着算盘，“依着阿姐说，上回卖鱼六百文，买肉花了二百文，羊奶半斗，”
“三八五。”温淳指着算盘上的数字，奶音续上温时琢的尾音。
“首回那对木雕结余三十两，后来的两对木雕头结和檀香扇的头结给了三百两，”温时琢指着上面的数，语调微微停顿，给了温淳音调介入的空隙。
“三三零。”
“书册七两，”温时琢嗓音轻缓，长睫半阖，遮挡着如今都难以平静的波澜，“布匹、棉六两，蚕丝三十文，精米细面阿姐各存了一斗，是六十四文，花椒六斤，一百二十文。”
“三一七，一七一。”
“嗯，还有来回路钱三文，”而后轻缓的语调和稚童的一字一顿重叠，“一六八文。”
“余下三百五十七两一百六十八文。”
温时琢指尖抹过结余上的墨迹，捻起页角翻过：“九松斋的竹扇一百一十五两，先前结余六百七十五两。”
“棉布绸缎、蚕丝之类，花了三十八两，药材加上诊脉留了十两，茶叶五两，铁丝一百文，精米细面一百四十二文，调味五两，石墨五两，鸡鸭七百文，启蒙的书册笔墨纸砚花了八十两，在谢叔那买肉和租用驴车，一两银子。”
“六七四，”温时琢说得纷杂，但吐字清晰缓慢，一边念着一边瞧着温淳拨动的珠子是否准确，而温淳更是眼明手快，神情肃穆专注，手指微短，而今还养的白胖，却跟上了温时琢，在他念出结余时，温淳的算盘上是一错不错的六百七十四两。
“一千零三十一两一百六十八文。”温时琢分着银票和铜板，将册子递过去。
姜满棠随手接过册子，却合上搁置在腿侧，并没打算翻开，而是饶有兴致的瞧着温淳拨弄珠子，最后落定还真是温时琢说得这个数。
温令甩了甩脑袋，不断揉着盯得酸出泪的眼睛，震惊的神情发愣。
他挠了挠头，根本就没看懂这珠子代表什么。
温令原本还以为是听响儿的，可现在看阿姐和二哥的神情显然不是。
等温淳抓着算盘晃散归位，温姎才扑上去，两人亲亲热热的贴着脸颊。
“四哥好棒棒呀！”
温淳待温姎要柔和许多，由着温姎贴脸，而后弯着杏眸，腼腆的笑着。
姜满棠将那一百六十八文挪过来，取了笸箩里的针线，数了一百二十个铜板，用绳子系了四份三十文。
分别给几兄妹发到手中，坠在掌心里沉甸甸的。
温时琢本来是有准备的，可瞧见这三十文，他又觉得自己没准备得充分。
他以为阿姐所说的零用是三四个铜板，那已然是奢靡。没想到阿姐分下来的，是十倍之余。
相当于一家子两个月的粗米口粮。
温令和温姎都被这串突如其来的吊钱砸得不知所措，手忙脚乱地捧着，神情茫然不解，还有些困惑。
“阿姐？”温姎的音调带着迟疑。
身侧的温淳早在得到吊钱时，就扒拉着绳子，爬到自己的床铺上，藏在枕头下。
见小妹还在那呆愣，他折返回来，伸手扯过，帮着温姎也藏起来。
“之后会每十五日给你们放一次铜板，一吊三十文，”姜满棠托着脸颊，眉眼微弯，嗓音在暗处低柔婉转，“这支配呢，就随你们，我不过问。”
“但我可以给你们提供个思绪，”她用手里余下的铜板摆出来，语调轻慢，“譬如喜欢一样物件，可以是耍物，亦可以是珠钗、饰物，书册笔墨，这是其中泛泛，在吃食上，家里的零嘴儿或者到集市里的解馋，都由家用出，但若是家里没有的，还想带一些给自己的小友，就可以用自己的银子。”
“如果有什么想要达成的，需要很多的银子，就可以一点点积攒下来。还可以留一部分，不动的银子，以备不时之需，现在各方动荡，总要有些傍身的，一时聚散开，也能活着等我找到你们。”
“像是一些生辰礼、登门礼，你们也可以自己去备。”姜满棠捻着铜板，视线落在几人身上，“你们可以按自己的需求，将这散碎银子也分成几份，能动的不能动的，何时需要去动的。”
“这也是比较保守的用法，当然也有不保守的，只是需要大起大落，今后你们可能用上，届时你们撑得起跌宕，能果决利落的支配，就可以去尝试。”
见几张小脸上逐渐沉思，姜满棠给他们递过去裁剪好的布料：“喏，给你们的存银缝个容处。等明儿还可以打个木盒，专门存这些银子。”
温令抿着线头，神情认真，却仍然带着不解：“阿姐，我从未见过有哪家的小儿可以支配铜板的。”
何止是支配，更没有散碎银子这么一说。
“阿姐是怕方才所说那种情况么？”温姎拿着针线，娴熟的对准布块，身侧的温淳有样学样，“短暂的险境？”
“不全然是，宰制银元并非是与生俱来的天赋，或许有贾人之家的后辈有极高的嗅觉，能循着荤腥味见着几两肉，但也要不断地落实、印证，”姜满棠把银子铜板和银票放回瓦罐，推到中央，“而一个人的底气，永远是由这些青蚨物托起来的。没有银子自也能是铁骨铮铮、琨玉秋霜，这是一个人的心气儿，但这只处在她孑然一身的情势之下，可心气儿能解决别人的强迫、压制、管挟么？”
“她只能宁为玉碎，亦或者他血溅堂上，以名此志。”
“这并不会有颂赞，也得不到剖决，大厦将倾之下殒命，便是将名声任人践踏，无能之人推卸，豪强之列定罪，浑水之鱼跟随，而后世之辈唾骂。”姜满棠抬手，将书册拿在手中，嗓音清淡却如投水之石，惊散鸟群，掀起波澜，“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见到桥头，瞧清通幽的曲径。”
“家用的银元就先交给阿琢来管，若是之后谁有意尝试练手，就可以交给她。”油灯下，姜满棠捧着书册，给几人念书。
对折的布厚实，温淳手上没力，就用脚踩着两边，那两只手去拽针，仍然吃力，就端坐着朝两边瞧，良久，低头叼住针咬着牵拉。
“小四！”温令咬着针，漫不经心朝旁边扭头，被温淳学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快吐出来，待会咬碎伤了你。”
温时琢轻抬眼眸，眉骨轻挑，尾指勾着线：“那你还这般，他可不有样学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