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满棠起身时，天光刚擦亮，她捏着树枝舞了套剑法暖身，二七围着她的脚边蹦跳，好似想要去扑被她甩起的枝尾。
昨儿晚上本来说是要做豆腐，后来没空出闲，辰时倒也合适，姜满棠到堂屋里，捞出盆黄豆泡，而后就到院子里掀出块之前劈好的木板打磨。
二七用身子在木贼草上面滚，姜满棠瞧着一顿，眉尾轻扬，拎着它的后颈到了北小门：“去抓几只兔子回来。”
四周用木榫嵌入封着边，而后用水冲刷净上面的渣滓，搬到庖厨里，还顺手牵了本话本子。
姜满棠把木板放在一边，将石磨放在圆凳上，而后刷净木盆，在石磨出口接着，才用碗舀着黄豆，往圆口处倒，她转着木棍，绵密的豆汁顺势而出。
直至豆子磨净，温时琢和温令推开厢房门，温时琢身长玉立，站在立起的窗柩下：“阿姐。”
“阿姐，早安！”温令扒着窗沿，向上踮脚，而后用胳膊撑着身子，露着犬齿笑。
姜满棠闻声回眸，而后轻笑着看了眼天色：“起得倒是早，钱穗和罗铜还没来呢，你俩先暖暖身。”
她拎了桶水，倒入豆汁中后，将豆渣捞出，留出一小盆，而后整桶下锅熬煮。
“好香啊！”温令向上嗅着，不禁眯着眼眸感叹，两兄弟不约而同的走进庖厨，一个拎着木盆冲洗干净，一个将捞出的豆渣挪个地儿。
姜满棠等豆浆煮沸，给两人分了一个碗底，主要是怕一会儿练早功吐出来：“留了一些出来，等过会儿练完再喝。”
两人捧着碗，没喝多少，热气下肚先打了个嗝，温令双手捧着碗边：“阿姐，这个好香，喝到嘴巴里软绵绵的醇厚，和羊奶的滋味不太一样！”
“这个叫豆浆，一会用卤水搅进去才能成豆腐，”姜满棠瞧着两人，温时琢用指腹托着碗底，坐得端正，“就是不宜多食，比较爱产气。”
还不等温令问什么叫产气，门口就传来了钱穗和罗铜的叫门声，温令将碗递给温时琢，就跑去开门。
温时琢将两人的碗涮净，不知想起了什么，半束起的长发垂落：“阿姐，二七放到后山了么？”
昨儿阿姐说不能把二七豢养，所以一早没在院子里瞧见，猜到是让阿姐散养出去了。
“嗯，让它出去捉几只野兔子回来，兔子毛比狼毛软和，穿在身上也更舒适一些……”姜满棠的语调微慢，持着碗的手撂在灶台边，“是不是还能做几只狼毫笔？”
温时琢原本听了前一句还在眨眼，疑惑二七能捕兔子？闻了后面的话，也减缓了眨眼，恍然偏过头去。
“没事，等绞好了狼毫笔，留两只最好的，余下的你拿到书坊出掉便是。”姜满棠把煮沸的豆浆捞到木桶中静置沉淀，温时琢微微颔首，而后微微思索，“那后日可能要买些胶回来。”
“等过会儿去后山抓些鱼，用鱼泡蒸些胶就成。”
“棠姐姐好，”罗铜和钱穗的嗓音清亮，瞧见温时琢又很恭敬的，“温二哥。”
姜满棠点头，手落在温时琢的脊背，勾着唇看向两人：“去吧，你们先练着，下来时就能喝豆浆了。”
罗铜和钱穗眼眸倏地明亮起来，豆浆听着就好喝！而且凡是经过棠姐姐手的餐食，都格外的好吃，有吃食钓着，两人早起的怠懒瞬间消散了不少。
姜满棠到堂屋里半盆的面，准备早上和馅蒸包子，其实炸油条也很适配，她寻思了半晌，反正是要用到面，就准备都做一些，然后又多盛了一碗面。她把面用羊奶和好，放了一勺醋，木盆整个坐在温水中发酵。
她把瓦罐中的里脊肉拿出来，又切了一些五花，先是顺着纹理切成片，而后持着双刀剁碎，用刀翻动肉碎剁成沫，姜满棠用手抓了抓，见大小可以，就把剁好的肉馅用木盆装好，持着黄酒倒了大半，才放了蒜末和葱花。
而后将胡麻和香叶用石杵磨成粉，洒在表面，洗净手后抓匀腌制。
院外几人的早功也临近末尾，姜满棠把方才留出来的豆浆下锅，洗了七个碗出来。
而后出了庖厨，看了一眼几人的动作，才到厢房里，把温淳和温姎叫起来。
两人都没有起床气，换了个衣裳净面后，姜满棠给两人擦了面脂，才放他们出去。
她出厢房时，那边的早功小队已经结束了，坐在墩子上歇气儿，温时琢还给几人拿了抹布擦汗。
她到庖厨里，让几人过来，把碗拿到院子里的圆桌上，而后自己端了盐木盒和盛着糖的圆木盒出去。
“爱吃甜的放些糖，平日里爱吃咸的就点些盐，”她掀开圆盖，将木盒推过去，“也莫要放多了，会毁嗓子。”
而后才捞了一盆豆浆，用布垫着两侧，捧到八仙桌上，用深汤勺给几人分。
姜满棠在碗里放两大勺糖，尝了一口尤觉得没味儿，就又添了一勺。
等喝完，罗铜和钱穗都没有照往常一般先回家去，而是在院子里带着温淳和温姎一起耍。
温时琢瞧了一眼，就到厢房里，把昨儿阿姐给他们念的《三字经》拿出来接着给他们念。
姜满棠看了一下面团，分出一半排气后，揉成长条，揪出一个个小剂子，她看向四周没寻到趁手的东西，就用石杵擀着面皮。
她挖了一大勺肉馅，一边塞着一边捏着褶皱，随之一个白胖的圆包就呈现在灶台上，憨态可人。
收口像是茶碗盖，规整又漂亮。
温时琢让他们看字，然后起身把用竹条编好的笼屉拿进来：“阿姐，用里面的灶吗？”
“嗯，外头这个用来炸油条。”姜满棠给温时琢让位，俩人一起将包子装进竹屉中，抬上灶台。
姜满棠把卤水调出来，其实是可以用草木灰，但还需要再次过滤，就用盐和白醋调了一碗，撇去豆浆表层的浮沫，搅拌着点进卤水，直到开始结块，才将豆腐渣过滤掉水分，平铺在准备好的豆腐木盒里，上面合盖着扳子，用砖块压实。
她用热水隔着碗，融了一些猪油。
“姨母！爹，”罗铜的声音响起，而后是恭敬礼貌的问候，还带着几分腼腆，“孙阿奶，阿爷，钱叔文阿婶好。”
本来罗铜是高一辈的，只不过和钱穗交好，就单赁出来了，父母一辈另算他们的。
姜满棠和温时琢对视半响，两人一齐往外走，温时琢落后半步，跟在姜满棠身后。
文橙和王文英先迎过来，两人对视一眼，王文英牵着姜满棠往竹榻那边走：“本是想着两家寻人找个吉时吉日再来的，但我和文橙在你这儿学手艺已然数次登门，在拖着那些讲究反倒是不好。”
“是，我们俩算得上是承了你的情，才能学到些手艺，”文橙抬手，招呼罗铜和钱穗过来，“两个小家伙也在你这儿蹭吃蹭喝，学习武艺也是你从旁指点着，这不得有个说法？”
温时琢给孙婶和钱叔搬了圆凳，坐落在竹榻的一侧，他神情看似没有波澜，但却垂着长睫沉思。
“铜哥儿、穗哥儿和阿令交好，两位姐姐又待我诚挚，为人和善，哪里来的这般重言重语，”姜满棠没太明白，这般阵势的意图，“昨儿个阿英姐便说选日子，这是哪门子的吉时。”
院子里两家的人都未先言语，而是将目光放向一旁的钱文正身上，他搓了下干燥的掌心，才开口道：“这事说白了，是我们两家攀了高枝，借了令哥儿的光，”
“我们这边传道授业要拜夫子，武官镖局里的学童也要跪师父，”钱文正舔了下干涩的唇角，朝着身后的罗岩和钱显云示意，两人就将备好的竹篮子放到桌案上，上面盖着红布，“你瞧着他俩可合你眼缘，可愿意收个小徒玩儿？之后待你便如同父母。”
姜满棠哑言，她端着杯看过去，罗铜站在王文英身侧，习了几日武后，身板较之前笔直，面盘虽然有些黑，但眸光明亮有神，是个好孩子。
钱穗就显得乖巧很多，眉目弯弯，闻言好奇的朝她看过来，性子纯善，今后如何长也不会是悖逆之人。
主要的是，她垂下眼睑，但余光却落在温令身上，小家伙眨着眉目瞧她，眼底满是溢出的期待，却没有轻易言语。
她抬起眸，恰好对上那双狐目，显然她考虑的，温时琢也已然想到了，随之，她用戏谑的言语惊散院子里的凝重：“那阿英姐和文嫂嫂怎么叫，岂不乱了辈分？”
王文英最先回过神来，拍着她的手背：“咱姐儿仨的关系早就乱得不成样子，还在乎这儿？”
钱文正松了一口气，连带着钱显云和罗岩，面上都带了几分轻笑。
孙氏现今倒是无比庆幸，分家那日帮着这一家五口说了几句闲言，姜满棠的性子也是举世难寻，若换了旁人她不做出农夫与蛇的事就是烧香拜佛了。
从前日子过得虽然紧，也不短缺什么，但一眼望得到头，如今虽然没什么区别，但好像一潭死水里，濯濯盛开了一叶荷，瞧什么都透着生机。
王文英和文橙将竹篓上面的红布掀开，里面的种类很是繁杂，一直没言语的孙氏开了口，笑语晏晏：“这是我们这儿的六礼，”
“取一捧莲子，挣扎出淤泥，净白之圆润，今后吉祥如意顺风顺水。捆一束芹菜，今后勤勤勉勉路路通。盛一袋相思豆，祈愿进学平安顺遂。拿十粒枣子，吉祥富贵幸福康健。攒一掌桂圆，团团圆圆阖家欢乐。”
“吊一根瘦肉一根肥肉，敬叩师恩。”孙氏的语调吉庆，当真是对这一家子喜爱到了极致，“姜丫头，给两人正衣冠吧。此今，二人必要恭谨师长，友爱师宗，承习师志。”
姜满棠依次给两人正着衣襟和肩线，以及练武有些散下来的腰带，她未有过收徒的经历，对着古时的礼节也觉得新鲜，但并未夸大给二人什么言语上的点醒：“阿琢，端两盆清水吧，金盆洗手。”
温时琢神情从容，因本就注意着仪式，闻言便当即颔首，步子缓缓迈开，结果便乍然听了这话，足跟还未踩在实处，有些迟疑了，侧目就瞧见阿姐面上的认真端正。
“也就是和除祟净身的沃盥之礼差不多。”姜满棠勾着唇角，眸光瞥见温时琢凝滞的脊背，垂首带笑。
温时琢确实如她所料的怔愣了一刹，而后浅笑着勾唇，头一次听说这沃盥之礼能同金盆洗手扯上关系。
怕是沃盥听了都得掀翻盛着水的木盆。
钱文正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而后偏头看向姜满棠：“我跟里正打听了，要行九叩礼的，琢哥儿去打水，先让他们磕，而后刚好金盆洗手。”
罗铜和钱穗身板如松，双手环抱，微微倾身，作揖的手逐渐向上举过眉梢，提膝下跪，双手交叠在地面，额抵在手背，叩首三次。
当真利落的循此往复三回。
两人还去八仙桌那边，端了豆浆敬给姜满棠。
等她准备伸手去接时，两人调转了个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她眉骨高扬，瞧着他俩的动作熟悉，一时又想不起在哪见过，就撑着下颌。
转瞬，就见罗铜和钱穗面对面，手背相贴地直接来了个夫妻对拜。
温令瞪大眼，挥手上前阻拦：“错了错了，你们这是拜堂！”
旋即，不知怎么拉扯的，三人跪在地上当场结拜。
“前些日子村口朱家娶女娘，一直记着，回来学了好几次，”文橙扶着桌案，笑得点头哈腰，而后压着身子看王文英，“送你家去？”
“我当然是乐意，看你家里舍不舍得，”王文英噗嗤一笑，看向笑闹一团的三人组，“我也是能割舍一下，时常得见就成。”
“今儿朝食做得多，你们留下来吃。”见钱文正起身欲走，姜满棠拦了一下。
紧接着几人急忙开口：“那怎么行。”
“钱叔孙婶这是跟我生分？”姜满棠拉着两人到八仙桌的主位，罗铜和钱穗经常来，在这里也有自己的碗，很有眼色的跟着温令到庖厨里忙活帮忙搬着碗筷。
“咱三家就别客套了，算是收徒席面了，略显寒酸。”姜满棠分着碗，弯眉浅笑。
“你这丫头，又不是没尝过你的手艺，还在这里谦虚。”文橙拍了下她的后腰，不由打趣。
而后罗岩和钱显云到庖厨，把那竹子笼屉搬了出来，一人盛了碗豆浆。
年长的虽是钱文正和孙氏，但也分得清主次的人，姜满棠让他们坐在主位是礼仪极好，他们更不能心安理得地受着，谁都没有先动筷子。
即便是姜满棠掀开上面的笼屉盖，用公筷给两人各夹了一个后，都仍然没碰，直到姜满棠尝了一口，两人才动了筷。
有长在上，主家在旁，文橙和王文英也是守着本分，罗岩、钱显云就更不会坏了规矩。
眼瞧着几个小的扶着碗，眼巴巴的瞅着笼屉，用手背蹭着唇角，姜满棠才不得不先动筷。
她擀的皮薄，但馅很扎实，一口咬下去全是肉，混着适当的调味和葱香。
“嚯！丫头，你这都能去摆摊了，可真是不赖。”罗岩除了上回罗铜拿到家里的糕，没尝过姜满棠的饭菜，属实是好吃得惊人，有钱人家摆席面的宴上，也不如这顿包子。
“哪里是不赖，”王文英因着身体原因，从未吃过外面的吃食，平日里也是清汤寡水的，上回的糕点很是解馋，用了之后更没有上吐下泻，这包子荤腥却不腻，闻了更没有要作呕的意味，满满一口能吃得人很是餍足，“我看楼里的厨子都未必比得上。”
钱文正的嘴上沾满了油，他拿着帕子擦净，很难不认同。
更不用说几个小的，洗净了手直接用手拿着，吃得头也不抬。
“阿姐，罗铜和钱穗毅力不错，人也伶俐，昨儿听文嫂嫂也有意让钱穗识字，是不是可以和阿令一同开蒙？”温时琢坐在姜满棠的左手边，偏头侧目，压低了嗓音询问。
他发现温令对书册是有些兴致的，但若是枯燥些的，就会提不起劲儿，整个人懒懒散散，比之那些文邹邹的之乎者也，反而更喜欢阿姐的话本，先前也想过说不准三个人一起会好一些。
所以今儿一早便试了试，效果确实还不错。
姜满棠垂眸思忖着，旁边还有两房的豺狼，没搬离村子前，都像是暗地里窥伺的蛇，她总有出门的时候，钱家若是有人照看着她也放心。
而早功就那么一会儿，沉性时刚好，也不耽误什么事，遂便点了头：“你定便是。”
得了她的同意，温时琢颔首，嗓音温和有几分询问：“文嫂嫂，阿英姨母，可有让穗哥儿和铜哥儿识字的打算？”
“阿令正是爱玩的年纪，坐不住，又刚开蒙，今儿早上我带着他们三个一起念了几个，过后儿一问竟全都记得，”温时琢放下木箸，长指落在腿上，“我寻思若是两家愿意，罗铜和钱穗早功之后，就多留一会儿，我带着他们识一些。”
文橙倒吸了一口气，眼尾顿时涔出些水雾，她只有钱穗这一个孩子，自是想让他更好，只不过他们这样的人家，光是活着就很难了，又怎么敢奢望那些笔墨，又不是什么天降的神童，三岁作诗唱词，这时听了温时琢递来的缓阶，哪里有犹豫：“愿意！当然！”
“这是不是太麻烦……”钱显云看着她，而后有些为难，他们家已经受了姜满棠和温家四个兄妹太多照拂，别说是他爹娘，他这般性粗的都觉得羞耻了。
“不会，钱大哥，如今贩夫走卒都总要识些字，就算之后不做这些，去码头蹲货，也能放着人骗不是，”温时琢擦着指尖，长睫抬起，眉目疏朗，“钱穗人虽然小，但性子稳，是他们三个里最沉的下心的一个，说不准就是这块料呢。”
“琢哥儿这话说的不错，”罗岩也持着木箸，肯定温时琢的话，“我平日里出货看不懂凭据，没少吃暗亏，我也是乐意罗铜能习一些字的。”
钱文正也很难不认同，他活这么大，虽然姐姐嫁给了里正，但他却没读过书，两家的差距也就这么拉开了。
孙氏很喜欢温姎，一边漫不经心的听他们讲话，一边给温姎喂吃的：“最近那一家子没闹出什么动静吧？”
姜满棠摇头，她也觉得奇怪，按理说她的那一两句话是能有个震慑，但也不至于连个响儿都没有：“倒是没上门了。”
“上不了门，”罗岩端着碗大口饮着豆浆，解了渴后才看向这边，没什么避讳，“温砌让人打了。我有家买主是码头的货人，昨儿我去集市里备东西，刚巧看见他就聊了两句，温砌在平尾巷子里养了个女人，还有了身子，那女儿家也不是个善茬，见温砌待她不上心，就为自己谋了出路，那个出路是张家少爷，同文楼的少主人，张家算是清奉县的小财主，平日里不少打点衙门。”
“温砌不知怎的，近儿总去找那小女娘，正好碰上了那张家少爷，彼时也是颠鸾倒凤，温砌失手给人砸了个昏迷不醒。”罗岩持着木箸，在笼屉里捡包子，“那小女娘也受了惊，孩子也掉了，陪张家少爷来的小厮当即去县衙鸣鼓。张家气急，下狱了。”
“真是造孽的东西！”孙氏冷着脸。
姜满棠眉尾轻扬，不由有些可惜，她那盘棋下得大，埋的深，但曝露出来时，一定会让温砌清醒着沉痛半生，现今直接下狱倒是便宜了他。
“那张家我略有耳闻，好似还一脉单传来着？”钱文正捏着汤匙，迟疑着问罗岩。
“可不，听说一直有口气儿，张家用山参吊着，就是不醒。”罗岩凝着眉思索，而后眉宇微松，“这般也好，你们能安生过日子。”
“那二房母女俩呢？”孙氏有些奇怪，最近两日可都没听见动静。
“温婷没听着动静，但是赵古茹是打上门去了。”罗岩的指尖挫着桌案上的手绢，而后折叠起来拭净唇角。
姜满棠支着下颌，没有言语，这事奇怪，赵古茹平日跟着温砌都找不到人，怎的就突然寻着了。
昨儿晚上本来说是要做豆腐，后来没空出闲，辰时倒也合适，姜满棠到堂屋里，捞出盆黄豆泡，而后就到院子里掀出块之前劈好的木板打磨。
二七用身子在木贼草上面滚，姜满棠瞧着一顿，眉尾轻扬，拎着它的后颈到了北小门：“去抓几只兔子回来。”
四周用木榫嵌入封着边，而后用水冲刷净上面的渣滓，搬到庖厨里，还顺手牵了本话本子。
姜满棠把木板放在一边，将石磨放在圆凳上，而后刷净木盆，在石磨出口接着，才用碗舀着黄豆，往圆口处倒，她转着木棍，绵密的豆汁顺势而出。
直至豆子磨净，温时琢和温令推开厢房门，温时琢身长玉立，站在立起的窗柩下：“阿姐。”
“阿姐，早安！”温令扒着窗沿，向上踮脚，而后用胳膊撑着身子，露着犬齿笑。
姜满棠闻声回眸，而后轻笑着看了眼天色：“起得倒是早，钱穗和罗铜还没来呢，你俩先暖暖身。”
她拎了桶水，倒入豆汁中后，将豆渣捞出，留出一小盆，而后整桶下锅熬煮。
“好香啊！”温令向上嗅着，不禁眯着眼眸感叹，两兄弟不约而同的走进庖厨，一个拎着木盆冲洗干净，一个将捞出的豆渣挪个地儿。
姜满棠等豆浆煮沸，给两人分了一个碗底，主要是怕一会儿练早功吐出来：“留了一些出来，等过会儿练完再喝。”
两人捧着碗，没喝多少，热气下肚先打了个嗝，温令双手捧着碗边：“阿姐，这个好香，喝到嘴巴里软绵绵的醇厚，和羊奶的滋味不太一样！”
“这个叫豆浆，一会用卤水搅进去才能成豆腐，”姜满棠瞧着两人，温时琢用指腹托着碗底，坐得端正，“就是不宜多食，比较爱产气。”
还不等温令问什么叫产气，门口就传来了钱穗和罗铜的叫门声，温令将碗递给温时琢，就跑去开门。
温时琢将两人的碗涮净，不知想起了什么，半束起的长发垂落：“阿姐，二七放到后山了么？”
昨儿阿姐说不能把二七豢养，所以一早没在院子里瞧见，猜到是让阿姐散养出去了。
“嗯，让它出去捉几只野兔子回来，兔子毛比狼毛软和，穿在身上也更舒适一些……”姜满棠的语调微慢，持着碗的手撂在灶台边，“是不是还能做几只狼毫笔？”
温时琢原本听了前一句还在眨眼，疑惑二七能捕兔子？闻了后面的话，也减缓了眨眼，恍然偏过头去。
“没事，等绞好了狼毫笔，留两只最好的，余下的你拿到书坊出掉便是。”姜满棠把煮沸的豆浆捞到木桶中静置沉淀，温时琢微微颔首，而后微微思索，“那后日可能要买些胶回来。”
“等过会儿去后山抓些鱼，用鱼泡蒸些胶就成。”
“棠姐姐好，”罗铜和钱穗的嗓音清亮，瞧见温时琢又很恭敬的，“温二哥。”
姜满棠点头，手落在温时琢的脊背，勾着唇看向两人：“去吧，你们先练着，下来时就能喝豆浆了。”
罗铜和钱穗眼眸倏地明亮起来，豆浆听着就好喝！而且凡是经过棠姐姐手的餐食，都格外的好吃，有吃食钓着，两人早起的怠懒瞬间消散了不少。
姜满棠到堂屋里半盆的面，准备早上和馅蒸包子，其实炸油条也很适配，她寻思了半晌，反正是要用到面，就准备都做一些，然后又多盛了一碗面。她把面用羊奶和好，放了一勺醋，木盆整个坐在温水中发酵。
她把瓦罐中的里脊肉拿出来，又切了一些五花，先是顺着纹理切成片，而后持着双刀剁碎，用刀翻动肉碎剁成沫，姜满棠用手抓了抓，见大小可以，就把剁好的肉馅用木盆装好，持着黄酒倒了大半，才放了蒜末和葱花。
而后将胡麻和香叶用石杵磨成粉，洒在表面，洗净手后抓匀腌制。
院外几人的早功也临近末尾，姜满棠把方才留出来的豆浆下锅，洗了七个碗出来。
而后出了庖厨，看了一眼几人的动作，才到厢房里，把温淳和温姎叫起来。
两人都没有起床气，换了个衣裳净面后，姜满棠给两人擦了面脂，才放他们出去。
她出厢房时，那边的早功小队已经结束了，坐在墩子上歇气儿，温时琢还给几人拿了抹布擦汗。
她到庖厨里，让几人过来，把碗拿到院子里的圆桌上，而后自己端了盐木盒和盛着糖的圆木盒出去。
“爱吃甜的放些糖，平日里爱吃咸的就点些盐，”她掀开圆盖，将木盒推过去，“也莫要放多了，会毁嗓子。”
而后才捞了一盆豆浆，用布垫着两侧，捧到八仙桌上，用深汤勺给几人分。
姜满棠在碗里放两大勺糖，尝了一口尤觉得没味儿，就又添了一勺。
等喝完，罗铜和钱穗都没有照往常一般先回家去，而是在院子里带着温淳和温姎一起耍。
温时琢瞧了一眼，就到厢房里，把昨儿阿姐给他们念的《三字经》拿出来接着给他们念。
姜满棠看了一下面团，分出一半排气后，揉成长条，揪出一个个小剂子，她看向四周没寻到趁手的东西，就用石杵擀着面皮。
她挖了一大勺肉馅，一边塞着一边捏着褶皱，随之一个白胖的圆包就呈现在灶台上，憨态可人。
收口像是茶碗盖，规整又漂亮。
温时琢让他们看字，然后起身把用竹条编好的笼屉拿进来：“阿姐，用里面的灶吗？”
“嗯，外头这个用来炸油条。”姜满棠给温时琢让位，俩人一起将包子装进竹屉中，抬上灶台。
姜满棠把卤水调出来，其实是可以用草木灰，但还需要再次过滤，就用盐和白醋调了一碗，撇去豆浆表层的浮沫，搅拌着点进卤水，直到开始结块，才将豆腐渣过滤掉水分，平铺在准备好的豆腐木盒里，上面合盖着扳子，用砖块压实。
她用热水隔着碗，融了一些猪油。
“姨母！爹，”罗铜的声音响起，而后是恭敬礼貌的问候，还带着几分腼腆，“孙阿奶，阿爷，钱叔文阿婶好。”
本来罗铜是高一辈的，只不过和钱穗交好，就单赁出来了，父母一辈另算他们的。
姜满棠和温时琢对视半响，两人一齐往外走，温时琢落后半步，跟在姜满棠身后。
文橙和王文英先迎过来，两人对视一眼，王文英牵着姜满棠往竹榻那边走：“本是想着两家寻人找个吉时吉日再来的，但我和文橙在你这儿学手艺已然数次登门，在拖着那些讲究反倒是不好。”
“是，我们俩算得上是承了你的情，才能学到些手艺，”文橙抬手，招呼罗铜和钱穗过来，“两个小家伙也在你这儿蹭吃蹭喝，学习武艺也是你从旁指点着，这不得有个说法？”
温时琢给孙婶和钱叔搬了圆凳，坐落在竹榻的一侧，他神情看似没有波澜，但却垂着长睫沉思。
“铜哥儿、穗哥儿和阿令交好，两位姐姐又待我诚挚，为人和善，哪里来的这般重言重语，”姜满棠没太明白，这般阵势的意图，“昨儿个阿英姐便说选日子，这是哪门子的吉时。”
院子里两家的人都未先言语，而是将目光放向一旁的钱文正身上，他搓了下干燥的掌心，才开口道：“这事说白了，是我们两家攀了高枝，借了令哥儿的光，”
“我们这边传道授业要拜夫子，武官镖局里的学童也要跪师父，”钱文正舔了下干涩的唇角，朝着身后的罗岩和钱显云示意，两人就将备好的竹篮子放到桌案上，上面盖着红布，“你瞧着他俩可合你眼缘，可愿意收个小徒玩儿？之后待你便如同父母。”
姜满棠哑言，她端着杯看过去，罗铜站在王文英身侧，习了几日武后，身板较之前笔直，面盘虽然有些黑，但眸光明亮有神，是个好孩子。
钱穗就显得乖巧很多，眉目弯弯，闻言好奇的朝她看过来，性子纯善，今后如何长也不会是悖逆之人。
主要的是，她垂下眼睑，但余光却落在温令身上，小家伙眨着眉目瞧她，眼底满是溢出的期待，却没有轻易言语。
她抬起眸，恰好对上那双狐目，显然她考虑的，温时琢也已然想到了，随之，她用戏谑的言语惊散院子里的凝重：“那阿英姐和文嫂嫂怎么叫，岂不乱了辈分？”
王文英最先回过神来，拍着她的手背：“咱姐儿仨的关系早就乱得不成样子，还在乎这儿？”
钱文正松了一口气，连带着钱显云和罗岩，面上都带了几分轻笑。
孙氏现今倒是无比庆幸，分家那日帮着这一家五口说了几句闲言，姜满棠的性子也是举世难寻，若换了旁人她不做出农夫与蛇的事就是烧香拜佛了。
从前日子过得虽然紧，也不短缺什么，但一眼望得到头，如今虽然没什么区别，但好像一潭死水里，濯濯盛开了一叶荷，瞧什么都透着生机。
王文英和文橙将竹篓上面的红布掀开，里面的种类很是繁杂，一直没言语的孙氏开了口，笑语晏晏：“这是我们这儿的六礼，”
“取一捧莲子，挣扎出淤泥，净白之圆润，今后吉祥如意顺风顺水。捆一束芹菜，今后勤勤勉勉路路通。盛一袋相思豆，祈愿进学平安顺遂。拿十粒枣子，吉祥富贵幸福康健。攒一掌桂圆，团团圆圆阖家欢乐。”
“吊一根瘦肉一根肥肉，敬叩师恩。”孙氏的语调吉庆，当真是对这一家子喜爱到了极致，“姜丫头，给两人正衣冠吧。此今，二人必要恭谨师长，友爱师宗，承习师志。”
姜满棠依次给两人正着衣襟和肩线，以及练武有些散下来的腰带，她未有过收徒的经历，对着古时的礼节也觉得新鲜，但并未夸大给二人什么言语上的点醒：“阿琢，端两盆清水吧，金盆洗手。”
温时琢神情从容，因本就注意着仪式，闻言便当即颔首，步子缓缓迈开，结果便乍然听了这话，足跟还未踩在实处，有些迟疑了，侧目就瞧见阿姐面上的认真端正。
“也就是和除祟净身的沃盥之礼差不多。”姜满棠勾着唇角，眸光瞥见温时琢凝滞的脊背，垂首带笑。
温时琢确实如她所料的怔愣了一刹，而后浅笑着勾唇，头一次听说这沃盥之礼能同金盆洗手扯上关系。
怕是沃盥听了都得掀翻盛着水的木盆。
钱文正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而后偏头看向姜满棠：“我跟里正打听了，要行九叩礼的，琢哥儿去打水，先让他们磕，而后刚好金盆洗手。”
罗铜和钱穗身板如松，双手环抱，微微倾身，作揖的手逐渐向上举过眉梢，提膝下跪，双手交叠在地面，额抵在手背，叩首三次。
当真利落的循此往复三回。
两人还去八仙桌那边，端了豆浆敬给姜满棠。
等她准备伸手去接时，两人调转了个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她眉骨高扬，瞧着他俩的动作熟悉，一时又想不起在哪见过，就撑着下颌。
转瞬，就见罗铜和钱穗面对面，手背相贴地直接来了个夫妻对拜。
温令瞪大眼，挥手上前阻拦：“错了错了，你们这是拜堂！”
旋即，不知怎么拉扯的，三人跪在地上当场结拜。
“前些日子村口朱家娶女娘，一直记着，回来学了好几次，”文橙扶着桌案，笑得点头哈腰，而后压着身子看王文英，“送你家去？”
“我当然是乐意，看你家里舍不舍得，”王文英噗嗤一笑，看向笑闹一团的三人组，“我也是能割舍一下，时常得见就成。”
“今儿朝食做得多，你们留下来吃。”见钱文正起身欲走，姜满棠拦了一下。
紧接着几人急忙开口：“那怎么行。”
“钱叔孙婶这是跟我生分？”姜满棠拉着两人到八仙桌的主位，罗铜和钱穗经常来，在这里也有自己的碗，很有眼色的跟着温令到庖厨里忙活帮忙搬着碗筷。
“咱三家就别客套了，算是收徒席面了，略显寒酸。”姜满棠分着碗，弯眉浅笑。
“你这丫头，又不是没尝过你的手艺，还在这里谦虚。”文橙拍了下她的后腰，不由打趣。
而后罗岩和钱显云到庖厨，把那竹子笼屉搬了出来，一人盛了碗豆浆。
年长的虽是钱文正和孙氏，但也分得清主次的人，姜满棠让他们坐在主位是礼仪极好，他们更不能心安理得地受着，谁都没有先动筷子。
即便是姜满棠掀开上面的笼屉盖，用公筷给两人各夹了一个后，都仍然没碰，直到姜满棠尝了一口，两人才动了筷。
有长在上，主家在旁，文橙和王文英也是守着本分，罗岩、钱显云就更不会坏了规矩。
眼瞧着几个小的扶着碗，眼巴巴的瞅着笼屉，用手背蹭着唇角，姜满棠才不得不先动筷。
她擀的皮薄，但馅很扎实，一口咬下去全是肉，混着适当的调味和葱香。
“嚯！丫头，你这都能去摆摊了，可真是不赖。”罗岩除了上回罗铜拿到家里的糕，没尝过姜满棠的饭菜，属实是好吃得惊人，有钱人家摆席面的宴上，也不如这顿包子。
“哪里是不赖，”王文英因着身体原因，从未吃过外面的吃食，平日里也是清汤寡水的，上回的糕点很是解馋，用了之后更没有上吐下泻，这包子荤腥却不腻，闻了更没有要作呕的意味，满满一口能吃得人很是餍足，“我看楼里的厨子都未必比得上。”
钱文正的嘴上沾满了油，他拿着帕子擦净，很难不认同。
更不用说几个小的，洗净了手直接用手拿着，吃得头也不抬。
“阿姐，罗铜和钱穗毅力不错，人也伶俐，昨儿听文嫂嫂也有意让钱穗识字，是不是可以和阿令一同开蒙？”温时琢坐在姜满棠的左手边，偏头侧目，压低了嗓音询问。
他发现温令对书册是有些兴致的，但若是枯燥些的，就会提不起劲儿，整个人懒懒散散，比之那些文邹邹的之乎者也，反而更喜欢阿姐的话本，先前也想过说不准三个人一起会好一些。
所以今儿一早便试了试，效果确实还不错。
姜满棠垂眸思忖着，旁边还有两房的豺狼，没搬离村子前，都像是暗地里窥伺的蛇，她总有出门的时候，钱家若是有人照看着她也放心。
而早功就那么一会儿，沉性时刚好，也不耽误什么事，遂便点了头：“你定便是。”
得了她的同意，温时琢颔首，嗓音温和有几分询问：“文嫂嫂，阿英姨母，可有让穗哥儿和铜哥儿识字的打算？”
“阿令正是爱玩的年纪，坐不住，又刚开蒙，今儿早上我带着他们三个一起念了几个，过后儿一问竟全都记得，”温时琢放下木箸，长指落在腿上，“我寻思若是两家愿意，罗铜和钱穗早功之后，就多留一会儿，我带着他们识一些。”
文橙倒吸了一口气，眼尾顿时涔出些水雾，她只有钱穗这一个孩子，自是想让他更好，只不过他们这样的人家，光是活着就很难了，又怎么敢奢望那些笔墨，又不是什么天降的神童，三岁作诗唱词，这时听了温时琢递来的缓阶，哪里有犹豫：“愿意！当然！”
“这是不是太麻烦……”钱显云看着她，而后有些为难，他们家已经受了姜满棠和温家四个兄妹太多照拂，别说是他爹娘，他这般性粗的都觉得羞耻了。
“不会，钱大哥，如今贩夫走卒都总要识些字，就算之后不做这些，去码头蹲货，也能放着人骗不是，”温时琢擦着指尖，长睫抬起，眉目疏朗，“钱穗人虽然小，但性子稳，是他们三个里最沉的下心的一个，说不准就是这块料呢。”
“琢哥儿这话说的不错，”罗岩也持着木箸，肯定温时琢的话，“我平日里出货看不懂凭据，没少吃暗亏，我也是乐意罗铜能习一些字的。”
钱文正也很难不认同，他活这么大，虽然姐姐嫁给了里正，但他却没读过书，两家的差距也就这么拉开了。
孙氏很喜欢温姎，一边漫不经心的听他们讲话，一边给温姎喂吃的：“最近那一家子没闹出什么动静吧？”
姜满棠摇头，她也觉得奇怪，按理说她的那一两句话是能有个震慑，但也不至于连个响儿都没有：“倒是没上门了。”
“上不了门，”罗岩端着碗大口饮着豆浆，解了渴后才看向这边，没什么避讳，“温砌让人打了。我有家买主是码头的货人，昨儿我去集市里备东西，刚巧看见他就聊了两句，温砌在平尾巷子里养了个女人，还有了身子，那女儿家也不是个善茬，见温砌待她不上心，就为自己谋了出路，那个出路是张家少爷，同文楼的少主人，张家算是清奉县的小财主，平日里不少打点衙门。”
“温砌不知怎的，近儿总去找那小女娘，正好碰上了那张家少爷，彼时也是颠鸾倒凤，温砌失手给人砸了个昏迷不醒。”罗岩持着木箸，在笼屉里捡包子，“那小女娘也受了惊，孩子也掉了，陪张家少爷来的小厮当即去县衙鸣鼓。张家气急，下狱了。”
“真是造孽的东西！”孙氏冷着脸。
姜满棠眉尾轻扬，不由有些可惜，她那盘棋下得大，埋的深，但曝露出来时，一定会让温砌清醒着沉痛半生，现今直接下狱倒是便宜了他。
“那张家我略有耳闻，好似还一脉单传来着？”钱文正捏着汤匙，迟疑着问罗岩。
“可不，听说一直有口气儿，张家用山参吊着，就是不醒。”罗岩凝着眉思索，而后眉宇微松，“这般也好，你们能安生过日子。”
“那二房母女俩呢？”孙氏有些奇怪，最近两日可都没听见动静。
“温婷没听着动静，但是赵古茹是打上门去了。”罗岩的指尖挫着桌案上的手绢，而后折叠起来拭净唇角。
姜满棠支着下颌，没有言语，这事奇怪，赵古茹平日跟着温砌都找不到人，怎的就突然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