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案
李堂国到御书房时就看见礼部尚书跪在殿外颤颤巍巍，五六十岁的人了，冷汗浸湿衣衫，连下巴上都不时有汗珠滴落。
“这就是你们礼部办下的好事！”茶盏摔在礼部尚书的面前，碎片落了满地，成王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愤怒，他的目光如利剑般从在场的每个人身上一一扫过。
“陛下！眼下尚不是追责的时候，安抚考生才是要紧的事。”祁连谭坐在椅子上，连眉毛都没抬一下“贡院失火，损失惨重，礼部固然难辞其咎，但此时民心才是关键。”
祁连谭的话让成王怒气稍减，微微点头，目光转向太子，“你有什么话说？”
太子脸色苍白，他知道这次的事情有多严重，不扒层皮，恐怕极难抽身啊。
他深吸一口气，跪在地上“父皇，儿臣以为祁相所言甚是，春闱毕竟是头等大事，事已至此，儿臣已经命人将东宫内所有能调派的人手安排去了贡院救灾！”
“陛下，老臣也与太子和祁相的想法不谋而合，臣来之前，得知六殿下已经带着府上物资去了贡院并且妥善安置了被营救出来的考生，京都府衙和大理寺的人也都赶往现场，”
李堂国的话让成王拨珠串的手一顿，六皇子，疏忽这些日子，他倒是把这个儿子抛之脑后了。
他示意李堂国继续说下去“开考前礼部将一切事宜都检查妥当，贡院内外也有官兵把守，即便烛火点燃了考卷，也不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烧成这个样子，老臣以为，该严查。”
成王听罢，脸色阴沉如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既如此，便依你所言，务必查明真相，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他顿了顿，目光又落回太子身上“太子，孙云帆是你举荐的，此事你就不要掺和了，既然六皇子反应机敏，应对得当，上朝这些时日也没什么动静，那朕就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协同刑部大理寺，一并查办吧。”
这道突如其来的旨意令太子的心头一紧，面露难色，却也只能低头领命。
旨意落下，殿内气氛凝重，成王起身，话里的怒意仍未消散，他冷冷扫视众人，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此事牵涉重大，严查严办，御史台已经有折子递到朕的眼前了！你们都给朕警醒些，若再有任何差池，别怪朕不顾这么多年的君臣情分。”
贺怀川赶到贡院时，眼前一片狼藉。
火被扑灭了大半，黑烟仍缭绕在贡院的角落，救火的兵丁们忙碌着，水珠溅在烧焦的木头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白布盖着的尸身散落一片，烧焦的躯干裸露，慕青先一步移开尸身，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贡院的残垣断壁间，书卷散落，被烧得残缺不全，一片凄凉。
“侯爷，该分发的被褥和水壶都已经分发下去了，毕竟府上物资有限，只能救助一小部分受伤的考生。”
慕青和贺怀川站在角落里，不远处是来来往往救助的官员和医者。
“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已经足够了。”
嘴上这样说着，贺怀川的心里还是不可避免的沉重起来，贡院里的考生年纪参差不齐，许多人苦尽一生也求不来自己想要的功名，区区党争，竟要几十条无辜人命铺垫。
月色皎洁，分毫未受这熊熊大火影响，照在贡院的废墟上，显得格外凄凉。
贺怀川第一次想问问自己，这样的朝堂，这样的争斗，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不容得他多想，跟着裴忌一起来的还有皇宫里的那道旨意“奉陛下口谕，六皇子贺怀川处变不惊，反应机敏，应对得当，特命尔与刑部大理寺一同查办贡院失火一案！”
一击正中要害，贺怀川领旨谢恩，宫里的人走远，裴忌靠近他，目光复杂，语气生硬“六殿下既已奉旨谢恩，下臣便有问题想请教殿下。”
贺怀川没见过他这幅模样，但心底大概已经猜到他是为了什么，也猜到他要问些什么“裴景明......”
“贡院失火，死伤大半，几十条人命，是你夺权之路用来，祭旗，的吗？”那最深的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般，尽管有心理准备，可真正听见时，贺怀川还是变了脸色“裴忌，你我相交多年，我自认除怀聿外，你是我唯一的挚交，就算我要争，我也绝不会用无辜之人的鲜血来铺就我的道路。”
他语气坚定，目光直视裴忌“我既已奉旨协查，自当还这些无辜学子一个公道，也会让幕后真凶为此付出代价。”
周围的嘈杂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两人间的沉默，犹如夜色中的贡院废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裴忌紧抿着唇，眼中闪过一抹难以言喻的复杂，他何尝不知贺怀川的为人，可党争之路本就布满了累累白骨，他不得不，也不敢不怀疑。
良久，他长叹一声，微微颔首“是我太过敏感了，抱歉，云之，你知道我最难容忍这样的事。”
贺怀川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如今最要紧的事是查清楚火灾起因。
两人刚要抬步向里走去，贺怀川的脚下就踩住了什么东西。
他俯身捡起，是未燃尽的半根蜡烛，他放在鼻子前嗅了嗅，浓烈的火油味呛的他咳嗽了几声，转而就将蜡烛递给了身旁的裴忌“原因怕是已经找到了。”
蜡烛芯里掺满了火油，只要碰到明火，这光亮顷刻便可吞没这座考院。
二人现在所处位置尚在外围，考院内被烧的面目全非众人还在扑救。
裴忌和贺怀川不顾慕青和其他人的阻拦，走到内院处，除了靠门前的座位的隔墙还算完好，其余全部都已被烧的通体焦黑。
裴忌蹲下身摸了摸墙壁，黑褐色的焦灰粘满他的手指，察觉到不对劲，他又将焦灰放在鼻前细嗅，不出所料，即使数量不大，裴忌还是闻出了一股火油味。
修建贡院时，挑出靠里的考座，把隔墙涂上一层火油，紧接着，考生入院后分发到手里的蜡烛，也全部是特制的，里面装满火油的蜡烛。
好一个万事俱备。
刑部柳尚书姗姗来迟，柳尚书混迹官场多年，是只老狐狸，这么多年在李相和祁相两虎相争的局面下还能存有一席之地，可见明哲保身的本领高超啊。
他四下环视，面上虽不露声色，但眼角余光不断扫过那二人并排而立的身影。
“下官来迟，还请殿下莫怪。”柳尚书躬身向贺怀川行礼。
“事态突然，柳尚书无需多礼，”贺怀川抬手扶起他，出了这么大的事，案子真相如何在这些朝臣眼里已经不重要了，真正重要的是背后力保太子的人该牺牲多少，而这次火灾真正的受益人又会是谁。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此事与贺怀川无关，可也都能看清太子一旦失势，下一个可以名正言顺顶替这个位子的人是谁。
陛下的旨意，又何尝不是在提醒所有人，太子心性不足，需要历练，万般手段，不过还是在他一念之间。
火被彻底扑灭，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分散各处寻找线索，孙云帆进宫请罪。
像是仍惊魂未定，孙云帆的发丝凌乱，短短几个时辰，青色胡茬就冒了出来。
御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礼部尚书跪在他的旁边心如死灰。
为官数十年，何时见过今夜惨像。
这场大火烧得京都的半边天都暗了。
“这就是你们礼部办下的好事！”茶盏摔在礼部尚书的面前，碎片落了满地，成王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愤怒，他的目光如利剑般从在场的每个人身上一一扫过。
“陛下！眼下尚不是追责的时候，安抚考生才是要紧的事。”祁连谭坐在椅子上，连眉毛都没抬一下“贡院失火，损失惨重，礼部固然难辞其咎，但此时民心才是关键。”
祁连谭的话让成王怒气稍减，微微点头，目光转向太子，“你有什么话说？”
太子脸色苍白，他知道这次的事情有多严重，不扒层皮，恐怕极难抽身啊。
他深吸一口气，跪在地上“父皇，儿臣以为祁相所言甚是，春闱毕竟是头等大事，事已至此，儿臣已经命人将东宫内所有能调派的人手安排去了贡院救灾！”
“陛下，老臣也与太子和祁相的想法不谋而合，臣来之前，得知六殿下已经带着府上物资去了贡院并且妥善安置了被营救出来的考生，京都府衙和大理寺的人也都赶往现场，”
李堂国的话让成王拨珠串的手一顿，六皇子，疏忽这些日子，他倒是把这个儿子抛之脑后了。
他示意李堂国继续说下去“开考前礼部将一切事宜都检查妥当，贡院内外也有官兵把守，即便烛火点燃了考卷，也不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烧成这个样子，老臣以为，该严查。”
成王听罢，脸色阴沉如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既如此，便依你所言，务必查明真相，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他顿了顿，目光又落回太子身上“太子，孙云帆是你举荐的，此事你就不要掺和了，既然六皇子反应机敏，应对得当，上朝这些时日也没什么动静，那朕就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协同刑部大理寺，一并查办吧。”
这道突如其来的旨意令太子的心头一紧，面露难色，却也只能低头领命。
旨意落下，殿内气氛凝重，成王起身，话里的怒意仍未消散，他冷冷扫视众人，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此事牵涉重大，严查严办，御史台已经有折子递到朕的眼前了！你们都给朕警醒些，若再有任何差池，别怪朕不顾这么多年的君臣情分。”
贺怀川赶到贡院时，眼前一片狼藉。
火被扑灭了大半，黑烟仍缭绕在贡院的角落，救火的兵丁们忙碌着，水珠溅在烧焦的木头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白布盖着的尸身散落一片，烧焦的躯干裸露，慕青先一步移开尸身，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贡院的残垣断壁间，书卷散落，被烧得残缺不全，一片凄凉。
“侯爷，该分发的被褥和水壶都已经分发下去了，毕竟府上物资有限，只能救助一小部分受伤的考生。”
慕青和贺怀川站在角落里，不远处是来来往往救助的官员和医者。
“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已经足够了。”
嘴上这样说着，贺怀川的心里还是不可避免的沉重起来，贡院里的考生年纪参差不齐，许多人苦尽一生也求不来自己想要的功名，区区党争，竟要几十条无辜人命铺垫。
月色皎洁，分毫未受这熊熊大火影响，照在贡院的废墟上，显得格外凄凉。
贺怀川第一次想问问自己，这样的朝堂，这样的争斗，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不容得他多想，跟着裴忌一起来的还有皇宫里的那道旨意“奉陛下口谕，六皇子贺怀川处变不惊，反应机敏，应对得当，特命尔与刑部大理寺一同查办贡院失火一案！”
一击正中要害，贺怀川领旨谢恩，宫里的人走远，裴忌靠近他，目光复杂，语气生硬“六殿下既已奉旨谢恩，下臣便有问题想请教殿下。”
贺怀川没见过他这幅模样，但心底大概已经猜到他是为了什么，也猜到他要问些什么“裴景明......”
“贡院失火，死伤大半，几十条人命，是你夺权之路用来，祭旗，的吗？”那最深的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般，尽管有心理准备，可真正听见时，贺怀川还是变了脸色“裴忌，你我相交多年，我自认除怀聿外，你是我唯一的挚交，就算我要争，我也绝不会用无辜之人的鲜血来铺就我的道路。”
他语气坚定，目光直视裴忌“我既已奉旨协查，自当还这些无辜学子一个公道，也会让幕后真凶为此付出代价。”
周围的嘈杂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两人间的沉默，犹如夜色中的贡院废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裴忌紧抿着唇，眼中闪过一抹难以言喻的复杂，他何尝不知贺怀川的为人，可党争之路本就布满了累累白骨，他不得不，也不敢不怀疑。
良久，他长叹一声，微微颔首“是我太过敏感了，抱歉，云之，你知道我最难容忍这样的事。”
贺怀川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如今最要紧的事是查清楚火灾起因。
两人刚要抬步向里走去，贺怀川的脚下就踩住了什么东西。
他俯身捡起，是未燃尽的半根蜡烛，他放在鼻子前嗅了嗅，浓烈的火油味呛的他咳嗽了几声，转而就将蜡烛递给了身旁的裴忌“原因怕是已经找到了。”
蜡烛芯里掺满了火油，只要碰到明火，这光亮顷刻便可吞没这座考院。
二人现在所处位置尚在外围，考院内被烧的面目全非众人还在扑救。
裴忌和贺怀川不顾慕青和其他人的阻拦，走到内院处，除了靠门前的座位的隔墙还算完好，其余全部都已被烧的通体焦黑。
裴忌蹲下身摸了摸墙壁，黑褐色的焦灰粘满他的手指，察觉到不对劲，他又将焦灰放在鼻前细嗅，不出所料，即使数量不大，裴忌还是闻出了一股火油味。
修建贡院时，挑出靠里的考座，把隔墙涂上一层火油，紧接着，考生入院后分发到手里的蜡烛，也全部是特制的，里面装满火油的蜡烛。
好一个万事俱备。
刑部柳尚书姗姗来迟，柳尚书混迹官场多年，是只老狐狸，这么多年在李相和祁相两虎相争的局面下还能存有一席之地，可见明哲保身的本领高超啊。
他四下环视，面上虽不露声色，但眼角余光不断扫过那二人并排而立的身影。
“下官来迟，还请殿下莫怪。”柳尚书躬身向贺怀川行礼。
“事态突然，柳尚书无需多礼，”贺怀川抬手扶起他，出了这么大的事，案子真相如何在这些朝臣眼里已经不重要了，真正重要的是背后力保太子的人该牺牲多少，而这次火灾真正的受益人又会是谁。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此事与贺怀川无关，可也都能看清太子一旦失势，下一个可以名正言顺顶替这个位子的人是谁。
陛下的旨意，又何尝不是在提醒所有人，太子心性不足，需要历练，万般手段，不过还是在他一念之间。
火被彻底扑灭，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分散各处寻找线索，孙云帆进宫请罪。
像是仍惊魂未定，孙云帆的发丝凌乱，短短几个时辰，青色胡茬就冒了出来。
御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礼部尚书跪在他的旁边心如死灰。
为官数十年，何时见过今夜惨像。
这场大火烧得京都的半边天都暗了。